恋恋女儿心(二十)
第二天清晨,当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兴奋地升起,刚用它恩泽万物的光芒温暖这个美好可爱的世界时,我已开车载着一后备箱精心准备好的土特产,激动地行驶在去若兰家具厂的路上。
一路上我心潮澎湃,想想我婶子和明叔青梅竹马被迫分离天各一方遥遥相望的一生,想想我婶子和若兰假如知道彼此安好地存在于世上后的巨大惊喜,想想我该怎样和明叔打开让母女相认的话题……我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感动和激动,我打开了车上的音乐想让自己放松一下平静下来。
深情婉转的歌声悠悠地飘了出来,是音乐诗人李健的那首《假如爱有天意》,他用清澈悠扬的天籁之音动情地咏叹着爱情的无奈和遗憾,我感动的热泪在这缠绵动人的歌声里一次次滚滚而落。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
听不见风中的叹息
谁知道爱是什么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
生活的像周围人一样
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
但愿你被温柔对待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
冥冥中什么已改变
月光如春风拂面
…………
所幸,青山未老人还安在,但愿天各一方遥遥相望的人啊,这么多年来都会被岁月温柔地对待……
临近中午时,终于到达目的地,时隔一个多月后,我再次站在了若兰家具厂的大门前,驻足凝视,百感交集。
这依依绕院的绿柳,可是纪念故园里那片洒满青春爱恋的柳林?若兰这个名字,定是明叔为了纪念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吧。
我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刚走进这个院子,就听见了清脆悦耳的琅琅背书声:"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我微笑着驻足倾听,不远处明叔正在花圃里低头侍弄着花草,若兰腰系着碎花围裙正在菜地里弯腰摘着豆角,一双可爱的儿女正在身旁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齐声背诵着古诗。
"大宝二宝,再乖乖地给姥爷背上几首,妈妈这就去给你们做好吃的……″若兰直起了腰身,她系着围裙拿着蔬菜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我童年记忆中的长明婶!
我心头一热,激动地叫了声:"若兰姐姐!”
若兰惊讶地望着,尔后微笑着迎了过来,明叔也含笑走了过来。
此刻再次见到明叔和秀兰,我已是格外亲切激动,百感交集,不知该怎样开口,而他们父女俩都相当然地认为我是来选家具的吧。
明叔接过我手中的礼物,笑道:"孩子,你这么客气干嘛,房子装修好了吗?你上次选的那些,你老公若满意,叔给你发运过去就行。″
“明叔好,房子还没装修完呢,等完工后我老公和我一起来选家具,我这次是特意来看望您的,上次您送的吊床我女儿特别喜欢,我老公特意让我来谢谢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说话间,明叔和若兰引我走进了客厅,那对可爱的孩子依然在花圃旁齐声背着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落座后若兰倒上茶,笑对我说:"小妹,你先和我爸好好聊着,我爸可喜欢听你说家乡的事呢,我先去做饭,饭后我陪小妹好好玩。″
"家常便饭就好,姐姐可别太麻烦了。"
客厅内只剩下了明叔和我,面对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我一下紧张起来,我迫切地想打开他和婶子之间的话题,又不知如何开口,便有些局促不安。
″孩子,你老家的父母挺好的吧?″
"我父母挺好的……我长明婶也挺好的…..."
明叔的神情有些异样和激动,他惊诧地凝视着我,他一定没有想到我已经知晓了他和我长明婶之间的少年往事。
一阵沉默之后,我拿出手机,找到长明婶的照片,走到明叔身边,把手机递给他。
"明叔,这是我婶子的照片,您还记得她吗?″
明叔戴上老花镜,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手机,急切地看着,专注地看着,深情地看着,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他轻轻地抚摸着手机里的照片,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她也老了…可还是那么好看…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她…我从顺子那里知道…这些年她已儿孙满堂过得很好…我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只要她和长明过得好…就足够了…...″
我好想去拥抱一下这位为了一句承诺而背井离乡流离半生的老人。
良久,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地看着我问道:"孩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婶子间的这段往事的?"
"明叔,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婶子曾有过一个女儿,最近婶子刚添了第四个孙子,我昨天回老家喝喜酒,遇见婶子在我家里哭,婶子一向疼爱我如同亲闺女般,我见她哭很纳闷很心疼,她走后我再三追问我母亲才知晓了婶子和您的这段往事,联想到一个多月前在您这里的所见所闻,又让母亲看了若兰的照片,便更加确认她就是婶子四十年前丢失的女儿。明叔,您可知道我婶子这些年想女儿想得多苦,您当年怎么把孩子抱走的?听我母亲说孩子是一百天时丢的…...″
“孩子,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说来话太长了。当初那场换亲已成定局,秀兰又怀了我的孩子,我找过长明后答应他只要他善待秀兰和孩子我就远走他乡终生不与秀兰再相见,他们结婚时我从师父和师弟那里筹借了六十元托师弟送去,可还是牵挂着怀孕的秀兰,我并没有远离家乡,只是在当地揽活拼命地干,想尽可能多给长明和秀兰点钱,好养孩子,听顺子说秀兰顺利生下女儿后我万分激动,买了些东西托顺子在孩子十二天时送去,我多么渴望能看亲生女儿一眼,可实在找不到机会。那天我算着孩子一百天时,我发疯似的想看一眼孩子,我给孩子买了个拨浪鼓,我央求顺子在送玩具时能抱孩子玩一会,我藏在了长明家胡同南边的苇子丛里,我让顺子能抽机会把孩子抱过去让我看一眼,就是死了我也甘心了,没想到那天正遇到长明他母亲把孩子丢在了苇塘边的草洼里,她当时念叨的话被藏在苇丛中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明白老太太是容不下这个孩子了,她走后我和跟踪在她后面也躲进苇丛里的顺子赶快把孩子抱走了。当时我也想过秀兰肯定会发疯地找孩子,可是我若把孩子还给她,一来孩子以后还有可能再遭遇不测生死难料,二来她知道实情后必会和婆婆反目,夫妻失和,家无宁日,我思前想后为了秀兰好为了孩子好我只有狠心永别家乡。在那种情势下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受尽颠沛流离之苦,我抱着孩子要过饭,背着孩子下过苦力,我女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些年我们爷俩相依为命,我所遭遇的苦难和辛酸就是三天三夜也数不尽说不完,那是一部血泪斑斑的生存史奋斗史和创业史。这些年我总算闯出一片天地开创了这片家业,若兰也早已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和她在镇上工作的同学结婚后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我们的生活才逐渐安定了宽裕了。这些年我只给老家的亲人寄钱而从未告诉过他们我和若兰在外面的生活,我一直和我的师弟顺子保持着联系,知道秀兰和长明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儿孙满堂,家庭美满和睦,被周围的人羡慕称赞,这就足够了,所以我不愿去打扰他们平静幸福的生活,但我没有一天忘记过秀兰,每当忙完了一天时,坐在黄昏里回忆我们十七八岁之前的点点滴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明叔,这些年难道您从没结过婚吗?"
"没有,一是因为我怕结婚后若兰会受后母的委屈,二是因为在我心目中,秀兰是最好的女人,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爱过,拥有过,这就足够了。我觉得这一生老天爷待我不薄,虽然命运剥夺了我和秀兰的夫妻姻缘,可老天又恩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和我朝夕相伴,陪着若兰一天一天长大,她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都像极了她母亲,就如同秀兰还在眼前,感觉她好像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也许这是老天对我最好的安排…...″
这位十八九岁起就独自带着孩子在异乡漂泊打拼几十年,饱经苦难沧桑而依然痴情不悔初心不改的老人让我肃然起敬,我感动的泪珠不停地夺眶而出。
"明叔,您和我婶子都是值得我敬重一生的老人,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那么相爱的你们被迫分离后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而是像一粒顽强的种子,无论命运的风雨把你们吹到多么贫瘠困苦的环境里,你们都努力挣扎着落地生根活出自己的精彩和美丽!所幸你们现在的一切都安好,岁月并没有辜负苦心人,长明叔的母亲早已过世,长明叔忠厚仁义,听我母亲说当年他曾为丢了孩子而对您深怀愧疚。明叔,您让我婶子和若兰母女相认吧,现在对他们的生活不会造成打扰,只会让她们母女感到天大的惊喜。我从小就崇拜我婶子,在我心目中她是温柔可亲无所不能几近完美的,昨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婶子心底这么多年来竟埋藏着这么深切的痛苦,与您分离的无奈和丢失女儿的巨大伤痛已折磨了她多半生。明叔,早一天让她们母女相逢吧!我这次来就是想给我婶子带回惊喜的,你们两家以后怎么来往再从长计议,现在我迫切地想让若兰姐姐先跟我回去一趟在我家里和她母亲见上一面,您答应我好吗?"
明叔沉思良久,眼中含着泪笑道:"孩子,真难为你有这份心思,一切拜托了!饭后我把这一切告诉若兰,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为没有母亲不知哭过多少回了…...″
我欣喜若狂,真是不虚此行啊!明叔站起身去书房拿来一本厚厚的精美的影集,郑重地交给我,“孩子,这里面有我们全家人多年来的所有照片,回去让你婶子好好看看吧。″
我激动万分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可以把这天大的惊喜说给长明婶了!
归心似箭呵!当温柔的夜色开始笼罩着大地,当万家灯火温馨地亮起,我载着满满一后备箱明叔精心准备的礼物,载着明叔的一世深情和殷殷嘱托,载着数度喜极而泣仍犹恐在梦中的若兰,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我那可爱的村庄!我隐隐约约地看到村口的桥头上站着两个望眼欲穿翘首期盼的身影,那一定是长明婶和我的母亲!
热泪霎时涌满了我的双眼!此时东面的天空上正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那温柔的月光深情地抚慰着这历尽悲欢离合的人间。今夜的明月看上去那么温柔,那么美丽,那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