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分界线上的另一面:陈旧、破败和遗忘
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二月,三月,足足两个月,新冠病毒似乎向城市施了魔法,让一切都变得死寂、沉闷、紧张。幸好,魔法终究是解除了,城市又从痛苦的梦魇中苏醒了过来。道路上扬起的滚滚灰尘,大货车排出的黑色尾气,以及从各个角落传来的嘈杂声......往常这些污浊、扰攘、败人兴致的东西,此时竟叫人无比欣慰。
4月19日,傍晚,风和日丽,春意盎然,给人一种美好、舒适、惬意的感觉。我骑着电动车,独自穿梭在大街小巷,来探寻那些毫不起眼甚至为人们所憎恨的地方。这是一些什么地方呢?它们是繁花似锦的春天里一阵凛冽的北风,是附着在刚发芽的树上的残枝败叶,又或者是清澈溪流里一股被污染的浑水。我所探访的便是这些散落在城市里的与城市格格不入的旧房子。
几乎在每一个城市里,都分布着不规则排列的低矮楼房,它们与拔地而起的高楼形成了极为刺眼的对照。它们不像个城市里的孤儿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垃圾成堆的荒地上翻寻着食物,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隔间里度过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人们眼里,它们仿佛是一张揉皱的画纸,画上的墨水褪去了原本鲜丽的色彩。人们时刻准备着将其撕毁,或怒不可遏地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你能想象吗,这是一块狭小城市里种着各样时蔬的菜地。旁边是一排排盖着黑瓦片的矮破房子,而不远处又伫立着一栋栋三十几层的高楼。那些住在城市中却过着农民生活的人,天还没亮,就打着手电,或借着路灯、月光,早早地来到菜地里,施肥、浇水、除草,采摘蔬菜,又马不停蹄地将其运到市场里卖。他们的生活充满了艰辛,在这个城市里卑微地没有尊严的活着。他们只是这些破房子的主人。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水泥路向前延伸。旁边是一条浑浊腥臭的水沟,再往外些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道旁有几家厂房,不管白天黑夜,机器总是轰鸣个不停。路边还孤零零地挺立着几根电线杆,上面则贴满了广告。一排排电线有如飞机的云纹一样,绵延在空中。有时电线上停着一两只长爪的小鸟,瞧了瞧底下忙碌的世界,抖擞抖擞翅膀,就又唧的一声飞走了。
通往旧火车站必须要经过一条长长的陡坡,坡左有一条水泥砌成的阶梯,阶梯通往一个隐蔽的小山头。一堵大概一米来高的短墙横立在道旁,挡住街上偶尔投来的视线。我攀上这个颇为陡峭的阶梯,没走几步便闻到一股粪臭味,一群苍蝇围绕着粪便胡乱地飞。阶梯两旁杂草丛生,啤酒瓶罐、塑料袋子、玻璃碎片等遍布在坡面上。接着,我来到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上。地面上牵着几根麻绳,正在晾着衣物和被套。之后,又有一条泥路通下另一面坡。坡两旁三三两两地伫立着几所低矮的小楼房,墙皮已经剥落,窗户的颜色也显得灰白,仿佛一段逝去的旧日时光。
一个老妪独自住在这样的砖头房里。房子很矮,只有一层楼高,显然是年久失修了。藤蔓爬上了屋顶,房门已经朽烂,窗户摇摇晃晃的。旁边的垃圾桶散发着恶臭,有时一只猫攀住垃圾桶的边缘,翻寻着也许已经腐烂的食物。屋前耸立着一根随时可能倒塌的电线杆,柱子上印满了形形色色的广告。狭窄的道路时不时驶过一辆按着喇叭的车辆,扬起灰尘,而尖锐的鸣笛声则毫不费力地钻进已经破碎的窗玻璃。
这就是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它们与我们朝夕相处。有时经过这些地方,我们漫不经心地投去或冷淡或嫌弃的目光。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在它们的墙面上画个大大的“拆”字,也有人不以为意,任由它们自生自灭。这是城市分界线上的另一面,它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陈旧、破败,并被人遗忘。当一块璞玉出现了斑点,它依旧是一块璞玉。璞玉可以雕琢成精美的明珰,为什么城市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