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家,没有关门的时候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人还在北京。
电话从美国打来,说她母亲的心脏出现严重问题,任何时候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她没有犹豫,搭上了当晚的航班。
北京时间凌晨2点半,整个飞机上的人都枕着夜色沉沉入睡,她盯着窗外浑浊的黑色自言自语。
“十二年了。"
整整十二年,她都没有见过母亲了,甚至都没有过一次互通的电话。
她时常会回忆起一段久远的童年,那时候的天空也像眼前这么澄静,在虫鸣声震彻耳畔,萤火虫飞舞的村子里,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拍着手,唱着歌,感受夜风的清凉。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那场洪水来得如此突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不过是晴天里的一场雷阵雨。湍急的水流里,父亲为了救她和母亲,溺入了无可搜寻的泥水中。
那年她才五岁,母亲带她离开村子,一个人抚养她长大。带她去上海,再到带她去美国,母亲只要她有最好的教育。
“你只管学,其他你不用管,你学好了,才算对得起你爸。”
她做到了,只是在申请大学的时候,她报了音乐学院,没有报母亲选择的商学院。
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她们大吵了一架,她希望母亲能去看一次她乐队的演唱会,但母亲只是咆哮着要和她断绝关系,于是,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北京时间17点,她到达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她的母亲几年前换上了机械心脏,但因为未知的原因 ,那颗心脏现在出现了故障替代品,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修复好这颗心脏,只能在与北京原先动手术的院方进行沟通,等待替换品的到来。
“陈小姐,您的妹妹已经到了。”
“妹妹?我根本没有妹妹。"
她根本不知道母亲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手术,而且还是在北京,明明就在同一个地方,她却毫不知情,现在她竟然还多出了一个妹妹。
医生安排了她们的见面。
“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到底是谁?”
“陈小姐你不要激动,我当然不是陈女士的亲生女儿,十年前我们在医院认识,听闻了双方的遭遇后,我们就没有离开过双方。我是个孤儿,十年来,我一直把陈女士当成了亲生母亲,她也将我当作她的女儿。我听过你所有的事情,陈小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你现在又来做什么?”
“做什么?那可是我妈!”
“你要是知道那是你妈,十年前你就应该陪着她!”
她想反驳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说不出口,瘫坐在了椅子上,与此同时医生和另外一位“女儿”已经离开了。
她缓缓站起身子,慢慢踱步到了母亲的病房,母亲握着另一位“女儿”的手,她们亲密的交谈着。
只是当她走了进去,母亲拉下了脸,片刻安静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你看起来很漂亮。”
”妈,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股被压抑的情绪喷涌了上来,她想落泪,只是面前的状况让她竭力强忍了回去。
“是你走出了那个家门,既然你同意要断绝关系,那我也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你一定要逼我去学商,我根本不喜欢,我也不想!"
"学音乐能有前途吗?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吗!”
嘀!嘀!嘀!一旁的机器在不断报警。
一旁的医生劝道:“陈小姐,你母亲的身体状况恐怕不适合这样争吵。”
“你根本没有去我演唱会,你也没有看到我到底能够做到什么!是我一个人默默打拼了过来,没有钱的时候一个人缩在街头,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管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既然你走出那个家门,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十二年你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对得起你爸吗?你心里真的……”
嘀——
“病人已经休克,立即准备手术。”
医生对两位仍然在病房的女儿们说:”陈女士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等不到替换心脏的到来,我们需要立刻尝试进行手术,请二位做好心理准备。”
她感到眼前一黑,抱着头坐在了椅子上,这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哭了出来。
医生已经转身离开,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陈小姐,你为什么就不尝试打一次电话呢?”
“我没有勇气去打电话,但我一直希望她能打过来。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已经失去了爱我的能力,只是我发现她没有失去,只是那个女儿不是我。每次,她只会挑起争吵。”
“至少这次,她第一句说的是,你很漂亮,陈女士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一个好母亲会因为女儿上了名牌音乐学院而与她断绝关系吗?对你来说是的,对我来说,她不是。“
她带着怒意,转身离开了。
一天之后,陈女士从急救室被送了出来,手术,很成功。
母亲与她的新女儿在病房拥抱,她只能在玻璃窗外看着。
“妈,你应该见见你的女儿。”
”见她干什么?"
"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
母亲点了点头。
”我留你们两个人聊吧。“
”不用了,你也在这吧,对不起,刚刚话重了,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妈,尽了我这个女儿没尽的职责。”她哽咽了一会,继续说道:“妈,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爱你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给我一个消息呢?我害怕,妈,我真的害怕给你打电话,刚刚那一天我心脏就快停止,妈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时母亲开口说话了:“那年的演唱会,我去了,你在中间,唱着民谣,你真的做到了。”年迈的母亲也落下了眼泪,“这么多年,你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病榻上,母亲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了两位女儿。
这,是一个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