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香归落之处
懒懒如阳光,熨帖地抚着枝叶。
潺潺如流水,绵长地淌着落花。
我乘着一叶扁舟,越过白露横江,看过水光接天。像找寻蒹葭的男子,不管道阻且长,都溯流而上。听先者说,我是寻香人,专找一些被世人遗落的香。
第一次走进着红尘,我嗅到的是百缕花香。从三春红桃到隆冬寒梅,金陵女子皆沾一二。
在冷月葬花魂的长夜里,我陪着哀怨东风的女子停了一宿。牛斗互转,隔楼红满天,可这出水芙蓉却匆匆谢了春红,寒风带着最后一缕缥缈的荷香从我鼻间滑走。我的叹息也随之消散在无人问津的观园里。
有人问为何我日暮观海棠,我答曰“只恐夜深花睡去,独留湘云伴云散高唐,所以烧高烛来照红妆”我痴痴地走遍贾府,想起了鲁迅的“悲凉之雾,遍被华林”不禁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我垂泪挥别了夕阳扶柳下的观园,依旧顺流而上,寻遗香。
后来,于幽兰穿谷风的石巷里捕到了一抹宁香。
细雨淋湿了油伞,我跟着远处的白衣公子默默彳亍着。风擦过耳鬓,带来他的独语“天下之人皆相爱,则强不执弱,众不劫寡”我驻足沉思,感慨他的心怀。斜风卷着兰香,忽尔记起了诗经里的一句话“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彼何苍天,不得其所”
经年之后,幼年的石板也结了霜,曾长啸着“天何言哉”;曾九拒鲁班之机变;曾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他,最终也只得一身青衣,在古道西风的孤寂下伶俜地携着兰香,消失在了尽头。
我又回到扁舟上,心却开始迷茫,想起那古道上茕茕孑立的青衣老者,蓦地回首而望,可辽阔的江面只余孤鸟掠。
我不明白为何我要成为寻香人,我问那些岸边匆匆行过的人,他们说:“寻香何必溯源,略嗅之一足矣”言罢又匆忙离去。
舟随水轻荡,亦如我心。在被功利化的世俗下,我还有必要坚守着寻那本香吗?寻香人还有必要存在吗?
寻香?点一盏明灯,向落缤更芳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回味。我忆起那些从观园春天粉红的海棠树下,走到梁山蝉声起伏的浓荫,又走到蜀地枫叶飘落的古道,再穿过西途白雪覆盖的草地的过往;忆起“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纳兰;忆起“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子瞻;忆起无数个对月筛金的夜晚和无数共鸣的哀戚和欢乐。
熄灯而眠,枕着墨香四溢的古卷,等东方始白。
翌日,几叶扁舟破着晨曦而来,他们说“走吧,一起”
无需多言,无需寒暄,我们都是寻香人,自相见的一瞬间便从对方的眸中读懂一切,没有乍见之欢,更多的是久处不厌。
花自飘零水自流,万物皆同。站在舟头,撷一支红豆,余香萦绕,看着水天相接处新现的扁舟我欣慰地笑了。还好,在浮躁的尘世里,依旧有人不愿独留香冢向黄昏。
我不再迷茫,因为我是寻香人:
守墨牍观落花以为乐,
望新舟寻飞香以为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