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茉裴峥小说(苏月茉裴峥)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
裴峥笑着应声,哄她去睡觉。
其实裴峥还挺想趁机套几句话的,只是这女孩面皮太薄,若她回忆起自己喝多了出糗,肯定又得躲起来不敢见人。
上次月亮船那事被许明舟当笑话提了好多年,苏月茉羞得大半个月都没理裴峥。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触发了她的情绪,忽然被这样倾心维护,裴峥竟然鼻子有点酸。
在名利场里打滚多年,看淡了那些假面的奉承,也听惯了疾言厉色的苛责。
头一次觉得,这十年在外心无居所,受过的质疑、诽谤、谩骂都不算什么了。
......
裴峥的倒计时又发了十天。
两人不知不觉养成了默契,苏月茉早晨睁开眼,便会就着他发来的微信聊几句,睡前也会就着他的微信聊几句。
并不会有太暧昧的话,只是简单的分享彼此生活。
隔着时差和距离,就是这么寥寥几条短信,苏月茉一整天的心情都会莫名很好。
看到萧珊珊那个像打翻了调色盘的邮件也不会恼怒,会弯下腰来给她指导说:
“不要用稀奇古怪的艺术字体,用五号的calibri,这是最适合在线阅度的字号和字体... ”
“改掉你打黄标还有红色加粗倾斜的毛病,把邮件想象成你的脸,只要简洁的黑色字体就够了...”
这十天里,难得气温回暖到20度以上,每缕晨光都熹微明亮,让人感觉生活充满希望。
周六傍晚,苏月茉连熬几天把第一稿校译文档做完了,如期交给导师蒋莹审核。
华港大学是开放式的,只是她忙得不得空,这些年除了去外语学院找过几次导师,她都没怎么逛过。
家属院隔着一道铁门就是理工学院,实验楼门口的两棵大皂荚树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簇簇皂荚垂在枝头,秋风过处,枯叶摇落,碰得晒干的皂荚也噼里啪啦响。
苏月茉捡了几枚掉在地上的弯弯皂荚,细细闻了,有一种青草的味道,又有一种在阳光底下暴晒过后的大米味道,还挺舒服的。
刚过七点,蒋莹刚睡下不久。
许是听见苏月茉的声音,她重新醒了过来,盯着人恍惚了一瞬,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空手回来了,让你去校医那里取的药呢?”
苏月茉怔了怔,连忙接话说:“我忘了是什么药了,您再说一下药名?”
“天麻杜仲丸!”
蒋莹重新合上了眼窝回被窝里,半梦半醒地说:
“我就是被你气得整天头疼!这点小事都记不住,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话音刚落,鼾声也响了起来。
苏月茉有点懵。
小沈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宽慰说:
“她这是睡迷糊了把你当老伴了。药在睡前已经吃了,放心好了。”
“老师头疼很重吗,怎么睡这么早?”
苏月茉有些困惑导师作息怎么会忽然大改,保姆小沈阿姨解释说:
"蒋教授近半年都格外能睡,有时候白天午睡要三四个小时,晚上还不会耽误,这一入秋睡得就更早了。"
腿脚不便,人也愈发怠懒。
她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给导师办退休宴会的时候,她过了8点就开始迷糊,也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才强撑到10点的。
苏月茉把文稿放下,穿过理工学院大楼,径直去了校卫生室。
校医陈院长正好在值班,得知了她的来意无奈叹了口气,将蒋莹导师的体检报告交给了她。
体检报告是年初的,诊断书上写得清楚,阿兹海默综合症。
苏月茉怔怔盯着那个诊断单出神,越盯着看,仿佛越不认识这几个字了似的。
“老师诊断出这个病多长时间了?”
“她自己应该是一年前就发现了,去年在体检中心确诊过了。”
苏月茉听学妹们说,导师有一次在讲课时卡了十几分钟,一个简单的外国文学赏析课上得颠三倒四。
大家都以为那是蒋莹导师前天吃喜宴喝多了酒,便没当回事。
原来,那就是她生病的先兆......
苏月茉忘记自己是怎么到省立医院的,只觉得头比脚重,一深一浅挪到了神经内科的病房。
过了一个多小时,堪堪等到快11点,医生办公室的长廊里声控灯亮起,清脆的脚步声越响越近。
一行三四人,中间一个约莫30岁的年轻医生,肤色冷白,身型魁伟得跟裴峥有一拼。
刚洗过的头发蓬松窝在头顶,面相寡俊,鼻梁和脸颊处嵌着淡淡的医用口罩痕迹。
刚结束手术,精神放松下来显得略微惫懒,薄唇轻轻抿着,看得出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没等她开口打招呼, 一行人从她面前进了办公室,目不斜视。
他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苏月茉扫到了衣服胸牌:【闻溪午 神经内科 主任医师】。
这位就是卿卿跟她说的专家没错了,只是这么年轻的主任医师她还是头一次见,加上这医生长得过于俊美,她心里存了点疑惑。
那人在电脑前坐下,其余三人也围坐在电脑旁,正讨论着刚结束的手术细节。
苏月茉没敢上前打扰,静立在门口等着。
“苏月茉?”
她循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人,身形瘦削高挑,有些文弱,眉眼狭长,看上去有些熟悉。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随手将口罩扯了下箍在下巴处,微笑着看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眼前人的下颌线上了一层利落的阴影,清秀斯文之余,比高中那时候多了点男人味。
居然是林靖川啊。
苏月茉捏了捏手中的检验报告和片子,指了指屋内的闻溪午说:“我找闻主任看个片子。”
林靖川浅笑了下,推开办公室的门,反手帮她抵住,点了下头说:“进来吧。”
声音一贯的温和,没有多年不见的龃龉,熟稔得仿佛两人还在高中那时一起做小组实验一样。
“闻主任还在给病人开医嘱,我先帮你看看?”
林靖川伸出手来,看了看她手里的检查报告,视线又转到她脸上。
眼神有些侵略,不容反驳。
第九十一章 哥哥,我有点难过
苏月茉把片子递过去,林靖川走到一个办公桌前,打开观片灯对着光线看了下,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很严重?”苏月茉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不严重还用得着托关系大半夜找专家看吗,随即收了声。
“片子拍得不太好。”林靖川未正面回答。
“多大年龄了?”林靖川拉开椅子,请苏月茉也坐下,询问了蒋莹导师的各种状况。
导师近半年都是保姆小沈阿姨在照顾,苏月茉知道的也不详细,只是把她能想得到的尽量如实说,不知道的也坦白说不知道。
林靖川倒是有耐心,悉心在纸上写着病人的病史,抬眼静静看着她,偶尔还会根据经验提供几个可选项供她分析。
苏月茉不敢跟他对视,这人的眼睛太过深邃,海量的心思都藏在这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询问完了,林靖川起身,拿着病历单和片子冲闻溪午打了个招呼。
苏月茉也跟着起身,只见闻溪午已经脱了白大褂,换上了件浅驼色风衣,冲她过来。
“是你呀,”闻溪午居然会笑,眉眼弯弯好看极了:“苏月茉对吧?”
那气势足得很,脚步铿锵,短短几步路被他走出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感觉。
“闻主任,您认识我?”苏月茉有点疑惑。
闻溪午笑了笑:
“我们在卿卿婚礼上见过,我们还打趣说你跟小峥很配,怂恿他追你呢。”
他又补充了句:“我那天也是伴郎。”
苏月茉笑了一下表示会意,实际她还真没仔细看过裴若卿的伴郎团。
只记得个个都是容颜俊秀、身材出挑的帅哥,几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时还引起不少轰动。
她那时连裴峥都没敢正眼看,遑论其他人了。
“卿卿刚才打电话说有大美女来找我,还以为她又坑我呢,”闻溪午笑着打趣:“来送你和小峥的喜帖吗?”
“闻主任,您说笑了。”苏月茉低了低头。
“别叫闻主任,跟着小峥叫我溪午哥就行了。”
闻溪午脱去那层白大褂,私底下还挺好说话的,不像方才那么有距离感。
“溪午哥。”苏月茉顺从地喊了一声。
视线滑过闻溪午身侧的人,林靖川面色有些意味深长,他敛了神色,把手头的病历单和检验报告递到人前:
“闻主任,病史和病例。”
林靖川胸前没挂胸牌,不知道他的职级,看上去跟闻溪午亦师亦友的,应该不是实习生。
闻溪午接过来看了下,面色霎时变得严峻,皱眉问道: “病程可不短了,至少有两年了吧。是亲戚?”
“导师。”苏月茉说。
听他说病程至少两年,心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闻溪午嗯了一声,伸手冲着身后的三人招了下手,指了指胶片解释说:
“你们可以看一下,这在阿兹海默症后期是很常见的症状,广泛性小脑萎缩,能明显看出小脑的容积减小,脑沟增宽。”
苏月茉跟着盯着那个胶片看了半晌,有些挫败,呆呆地望着闻溪午背对着她跟几个人上课。
不久,闻溪午将片子放回袋子里,惋惜地冲她笑了笑。
他返回电脑桌前开了电脑,开了几例处方药,提醒她病人要适量锻炼,还要注意不规则的肢体震颤,当心摔跤。
说完从电脑里打印了几份文件给她,全是海默症病人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
“溪午哥,我能留您个电话吗?”
说完她觉得有些冒昧,补充说明道:
“办公电话就行,可能会有不明白的问题想咨询您。”
闻溪午笑了下,从名片盒里拿了个名片递给她说:
“别太客气了。卿卿婚礼那天还想介绍我们相亲呢,要不是小峥不让,我们早就认识了。”
闻溪午笑着起身,微微颔首说:“微信同号,欢迎骚扰。”
裴峥的朋友都跟他一样爱说笑,苏月茉并没往心里去,接了名片道谢后起身去交钱拿药。
等待药剂师配药的间隙,林靖川碰巧也拿着药单过来给病人取药。
“今晚谢谢你了。”苏月茉客气地说。
“应该的。”林靖川简单回了一句。
他核对了药单上的药,收起来别在身后,低头浅笑着看她说:
“我刚回国,跟谁都没联系,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见你了,缘分还挺奇妙的。”
林靖川唇角挂着浅笑看她,像是欣赏一件美丽的毫无瑕疵的花瓶,越看眼神敛得越深沉。
听他说话有些暧昧,苏月茉有些不自在。
两人虽然确实没什么事,到底当年还是传过绯闻的,她没法对待他的撩拨像闻溪午那样毫不介怀。
“你瘦回来了。”林靖川居高临下打量着她,认真说:“这样对健康更好。”
苏月茉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林靖川出国时正是她抑郁症最重的时候,身体发福到变形。
“加个微信吧。”
林靖川掏出手机,语气有些不容置疑,又冠冕堂得让人无法拒绝:
“闻主任经常有手术,他不在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苏月茉思忖了下,确实拿不准蒋老师会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她拿出微信二维码递过去说:
“好,你扫我。”
林靖川点了添加,扬了扬手里的药单,跟苏月茉挥手告别。
苏月茉取完药往外走,正失神着,医院广场上的应急通道灯骤时亮起,一辆救护车呼啸着戛然停在医院门口。
几位急诊科医生跑步从正门出来, 救护车舱门打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被推了出来。
她面色紫红,青筋暴突,看年纪跟蒋莹教授也差不多大。
几名医护人员将病人转移到床上,急诊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后索性跳在病床上,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来回不过一两分钟,一群人忙而有序地从她面前闪过,又风驰电掣地冲回医院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月茉看得整个人都呆立在墙边,待她反应过来,只看见家属的外套落在了广场上。
苏月茉捡起来追了进去,人群已经上了电梯直奔手术室,她把外套交给前台护士。
医院门口的枫树被秋霜打过几场后彻底红透了,红叶在灯光下亮得刺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迎风生长。
苏月茉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半盈半缺。
她呵出一团雾气,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蒋莹那张温暖的笑脸。
“哥哥。”她呢喃了一句:“我有点难过。”
第九十二章 别娇气了
苏月茉周日在学校陪蒋莹呆了一上午,校对文稿,顺便一起吃了中饭。
蒋莹白天睡醒的时候状态很好,精力充沛时,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区别。
思维依然敏捷,这让苏月茉暂时从她生病的情绪里慢慢脱离出来。
中午蒋莹休息后,她打车去商场买了套DIOR真我香水礼盒,晚上请萧然在小南国吃了顿饭。
一是郑重感谢萧然给她提供工作机会,也致歉说跨行业风险太大,她决定暂时留在港丰,还顺带提了用她开的高薪敲冯潇阳竹杠。
萧然倒是开通,反过来感谢她的坦诚。
她前几天跟冯潇阳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了,冯潇阳还冷着脸质问萧然挖苏月茉的事儿。
萧然当然也没给好脸色,说他苛待人才,她这是见不得同门受辱路见不平。
冯潇阳那个脑子那里是萧然的对手,被萧然噎得半天没缓过劲来。
两个优秀的女孩子一直都是互相欣赏的,既然没有利益冲突,几杯酒下去,那些龃龉也就消弭了。
另外一件事,苏月茉把蒋莹的病情跟萧然说了。
现下蒋莹有意瞒着自己的病,不忍女儿跟着操心,两人商量后还是决定由萧然联系她女儿。
蒋莹老伴去世的时候,孟凡瑜从美国回来过,当时萧然有出国的事需要咨询,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国庆长假前一天。
办公室空了一半,其他组有人合并年休假早早下班了。
苏月茉组里人包括薄彬在内都没有休假,赶着把第一批样品做出来寄到德国去确认。
晴空无云,夕阳到了傍晚依然热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她随手戴上了墨镜。
公交车很快过来,苏月茉选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
“呜~”手机响了。
看到是裴峥的头像亮了,她心里窃喜了一下。
点击去看,就没那么高兴了。
裴峥:【抱歉了茉茉,中秋期间公司有事,行程要取消。】
苏月茉愣了一下,心里的期期艾艾怦怦然落地,脑子空了一瞬。
尽管裴峥看不到,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抬手回复:【没关系的,好好工作。】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她又附上了一个笑脸。
合上手机,顿觉墨镜外的视线氤氲一片,像是乌云盖顶,有些憋闷。
安静几分钟,手机再次响起:【生气了?】
苏月茉迟疑了一下,抬手敲字“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品了品感觉这样醋意太浓,太过暧昧了,又删掉了。
现在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苏月茉主动示好过几次,可裴峥的表现并不像是想把两人关系升级一下的样子。
聪慧如她,没谈过恋爱,也着实不懂男女之间的拉锯试探。
她只能退后一步想,或许裴峥对她跟对尹雪和周怡梦也一样吧,喜欢是真的,没打算长远发展也是真的,何况还套着兄妹这层皮,更难了。
苏月茉索性收起手机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今天华港18度,我猜你穿的是新桥那件格子裙。】
大哥,你知道此刻气温多少吗?还格子裙。
苏月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雾霾蓝色小西装配烟管裤,翻了个白眼,愤愤回复:
【你猜错了。】
裴峥:【不信。发照片来看看。】
好好一个人,怎么学会用这么蹩脚的方法骗女孩子发照片,油腻死了。
苏月茉皱了皱眉,咬着嘴唇回:【谁主张谁举证。】
发完她才觉得荒唐,真是魔怔了,居然在和地球对面的人谈论今天穿了什么。
裴峥:【好的。】【//图片】
苏月茉点进去看,还真是她穿着格子裙的照片。
看背景是上次两人在新桥机场吃早餐,裴峥趁她低头吃布丁时偷拍的。
其实裴峥还挺想趁机套几句话的,只是这女孩面皮太薄,若她回忆起自己喝多了出糗,肯定又得躲起来不敢见人。
上次月亮船那事被许明舟当笑话提了好多年,苏月茉羞得大半个月都没理裴峥。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触发了她的情绪,忽然被这样倾心维护,裴峥竟然鼻子有点酸。
在名利场里打滚多年,看淡了那些假面的奉承,也听惯了疾言厉色的苛责。
头一次觉得,这十年在外心无居所,受过的质疑、诽谤、谩骂都不算什么了。
......
裴峥的倒计时又发了十天。
两人不知不觉养成了默契,苏月茉早晨睁开眼,便会就着他发来的微信聊几句,睡前也会就着他的微信聊几句。
并不会有太暧昧的话,只是简单的分享彼此生活。
隔着时差和距离,就是这么寥寥几条短信,苏月茉一整天的心情都会莫名很好。
看到萧珊珊那个像打翻了调色盘的邮件也不会恼怒,会弯下腰来给她指导说:
“不要用稀奇古怪的艺术字体,用五号的calibri,这是最适合在线阅度的字号和字体... ”
“改掉你打黄标还有红色加粗倾斜的毛病,把邮件想象成你的脸,只要简洁的黑色字体就够了...”
这十天里,难得气温回暖到20度以上,每缕晨光都熹微明亮,让人感觉生活充满希望。
周六傍晚,苏月茉连熬几天把第一稿校译文档做完了,如期交给导师蒋莹审核。
华港大学是开放式的,只是她忙得不得空,这些年除了去外语学院找过几次导师,她都没怎么逛过。
家属院隔着一道铁门就是理工学院,实验楼门口的两棵大皂荚树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簇簇皂荚垂在枝头,秋风过处,枯叶摇落,碰得晒干的皂荚也噼里啪啦响。
苏月茉捡了几枚掉在地上的弯弯皂荚,细细闻了,有一种青草的味道,又有一种在阳光底下暴晒过后的大米味道,还挺舒服的。
刚过七点,蒋莹刚睡下不久。
许是听见苏月茉的声音,她重新醒了过来,盯着人恍惚了一瞬,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空手回来了,让你去校医那里取的药呢?”
苏月茉怔了怔,连忙接话说:“我忘了是什么药了,您再说一下药名?”
“天麻杜仲丸!”
蒋莹重新合上了眼窝回被窝里,半梦半醒地说:
“我就是被你气得整天头疼!这点小事都记不住,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话音刚落,鼾声也响了起来。
苏月茉有点懵。
小沈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宽慰说:
“她这是睡迷糊了把你当老伴了。药在睡前已经吃了,放心好了。”
“老师头疼很重吗,怎么睡这么早?”
苏月茉有些困惑导师作息怎么会忽然大改,保姆小沈阿姨解释说:
"蒋教授近半年都格外能睡,有时候白天午睡要三四个小时,晚上还不会耽误,这一入秋睡得就更早了。"
腿脚不便,人也愈发怠懒。
她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给导师办退休宴会的时候,她过了8点就开始迷糊,也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才强撑到10点的。
苏月茉把文稿放下,穿过理工学院大楼,径直去了校卫生室。
校医陈院长正好在值班,得知了她的来意无奈叹了口气,将蒋莹导师的体检报告交给了她。
体检报告是年初的,诊断书上写得清楚,阿兹海默综合症。
苏月茉怔怔盯着那个诊断单出神,越盯着看,仿佛越不认识这几个字了似的。
“老师诊断出这个病多长时间了?”
“她自己应该是一年前就发现了,去年在体检中心确诊过了。”
苏月茉听学妹们说,导师有一次在讲课时卡了十几分钟,一个简单的外国文学赏析课上得颠三倒四。
大家都以为那是蒋莹导师前天吃喜宴喝多了酒,便没当回事。
原来,那就是她生病的先兆......
苏月茉忘记自己是怎么到省立医院的,只觉得头比脚重,一深一浅挪到了神经内科的病房。
过了一个多小时,堪堪等到快11点,医生办公室的长廊里声控灯亮起,清脆的脚步声越响越近。
一行三四人,中间一个约莫30岁的年轻医生,肤色冷白,身型魁伟得跟裴峥有一拼。
刚洗过的头发蓬松窝在头顶,面相寡俊,鼻梁和脸颊处嵌着淡淡的医用口罩痕迹。
刚结束手术,精神放松下来显得略微惫懒,薄唇轻轻抿着,看得出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没等她开口打招呼, 一行人从她面前进了办公室,目不斜视。
他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苏月茉扫到了衣服胸牌:【闻溪午 神经内科 主任医师】。
这位就是卿卿跟她说的专家没错了,只是这么年轻的主任医师她还是头一次见,加上这医生长得过于俊美,她心里存了点疑惑。
那人在电脑前坐下,其余三人也围坐在电脑旁,正讨论着刚结束的手术细节。
苏月茉没敢上前打扰,静立在门口等着。
“苏月茉?”
她循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人,身形瘦削高挑,有些文弱,眉眼狭长,看上去有些熟悉。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随手将口罩扯了下箍在下巴处,微笑着看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眼前人的下颌线上了一层利落的阴影,清秀斯文之余,比高中那时候多了点男人味。
居然是林靖川啊。
苏月茉捏了捏手中的检验报告和片子,指了指屋内的闻溪午说:“我找闻主任看个片子。”
林靖川浅笑了下,推开办公室的门,反手帮她抵住,点了下头说:“进来吧。”
声音一贯的温和,没有多年不见的龃龉,熟稔得仿佛两人还在高中那时一起做小组实验一样。
“闻主任还在给病人开医嘱,我先帮你看看?”
林靖川伸出手来,看了看她手里的检查报告,视线又转到她脸上。
眼神有些侵略,不容反驳。
第九十一章 哥哥,我有点难过
苏月茉把片子递过去,林靖川走到一个办公桌前,打开观片灯对着光线看了下,皱了皱眉头。
“是不是很严重?”苏月茉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不严重还用得着托关系大半夜找专家看吗,随即收了声。
“片子拍得不太好。”林靖川未正面回答。
“多大年龄了?”林靖川拉开椅子,请苏月茉也坐下,询问了蒋莹导师的各种状况。
导师近半年都是保姆小沈阿姨在照顾,苏月茉知道的也不详细,只是把她能想得到的尽量如实说,不知道的也坦白说不知道。
林靖川倒是有耐心,悉心在纸上写着病人的病史,抬眼静静看着她,偶尔还会根据经验提供几个可选项供她分析。
苏月茉不敢跟他对视,这人的眼睛太过深邃,海量的心思都藏在这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询问完了,林靖川起身,拿着病历单和片子冲闻溪午打了个招呼。
苏月茉也跟着起身,只见闻溪午已经脱了白大褂,换上了件浅驼色风衣,冲她过来。
“是你呀,”闻溪午居然会笑,眉眼弯弯好看极了:“苏月茉对吧?”
那气势足得很,脚步铿锵,短短几步路被他走出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感觉。
“闻主任,您认识我?”苏月茉有点疑惑。
闻溪午笑了笑:
“我们在卿卿婚礼上见过,我们还打趣说你跟小峥很配,怂恿他追你呢。”
他又补充了句:“我那天也是伴郎。”
苏月茉笑了一下表示会意,实际她还真没仔细看过裴若卿的伴郎团。
只记得个个都是容颜俊秀、身材出挑的帅哥,几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时还引起不少轰动。
她那时连裴峥都没敢正眼看,遑论其他人了。
“卿卿刚才打电话说有大美女来找我,还以为她又坑我呢,”闻溪午笑着打趣:“来送你和小峥的喜帖吗?”
“闻主任,您说笑了。”苏月茉低了低头。
“别叫闻主任,跟着小峥叫我溪午哥就行了。”
闻溪午脱去那层白大褂,私底下还挺好说话的,不像方才那么有距离感。
“溪午哥。”苏月茉顺从地喊了一声。
视线滑过闻溪午身侧的人,林靖川面色有些意味深长,他敛了神色,把手头的病历单和检验报告递到人前:
“闻主任,病史和病例。”
林靖川胸前没挂胸牌,不知道他的职级,看上去跟闻溪午亦师亦友的,应该不是实习生。
闻溪午接过来看了下,面色霎时变得严峻,皱眉问道: “病程可不短了,至少有两年了吧。是亲戚?”
“导师。”苏月茉说。
听他说病程至少两年,心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闻溪午嗯了一声,伸手冲着身后的三人招了下手,指了指胶片解释说:
“你们可以看一下,这在阿兹海默症后期是很常见的症状,广泛性小脑萎缩,能明显看出小脑的容积减小,脑沟增宽。”
苏月茉跟着盯着那个胶片看了半晌,有些挫败,呆呆地望着闻溪午背对着她跟几个人上课。
不久,闻溪午将片子放回袋子里,惋惜地冲她笑了笑。
他返回电脑桌前开了电脑,开了几例处方药,提醒她病人要适量锻炼,还要注意不规则的肢体震颤,当心摔跤。
说完从电脑里打印了几份文件给她,全是海默症病人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
“溪午哥,我能留您个电话吗?”
说完她觉得有些冒昧,补充说明道:
“办公电话就行,可能会有不明白的问题想咨询您。”
闻溪午笑了下,从名片盒里拿了个名片递给她说:
“别太客气了。卿卿婚礼那天还想介绍我们相亲呢,要不是小峥不让,我们早就认识了。”
闻溪午笑着起身,微微颔首说:“微信同号,欢迎骚扰。”
裴峥的朋友都跟他一样爱说笑,苏月茉并没往心里去,接了名片道谢后起身去交钱拿药。
等待药剂师配药的间隙,林靖川碰巧也拿着药单过来给病人取药。
“今晚谢谢你了。”苏月茉客气地说。
“应该的。”林靖川简单回了一句。
他核对了药单上的药,收起来别在身后,低头浅笑着看她说:
“我刚回国,跟谁都没联系,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见你了,缘分还挺奇妙的。”
林靖川唇角挂着浅笑看她,像是欣赏一件美丽的毫无瑕疵的花瓶,越看眼神敛得越深沉。
听他说话有些暧昧,苏月茉有些不自在。
两人虽然确实没什么事,到底当年还是传过绯闻的,她没法对待他的撩拨像闻溪午那样毫不介怀。
“你瘦回来了。”林靖川居高临下打量着她,认真说:“这样对健康更好。”
苏月茉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林靖川出国时正是她抑郁症最重的时候,身体发福到变形。
“加个微信吧。”
林靖川掏出手机,语气有些不容置疑,又冠冕堂得让人无法拒绝:
“闻主任经常有手术,他不在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苏月茉思忖了下,确实拿不准蒋老师会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她拿出微信二维码递过去说:
“好,你扫我。”
林靖川点了添加,扬了扬手里的药单,跟苏月茉挥手告别。
苏月茉取完药往外走,正失神着,医院广场上的应急通道灯骤时亮起,一辆救护车呼啸着戛然停在医院门口。
几位急诊科医生跑步从正门出来, 救护车舱门打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被推了出来。
她面色紫红,青筋暴突,看年纪跟蒋莹教授也差不多大。
几名医护人员将病人转移到床上,急诊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后索性跳在病床上,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来回不过一两分钟,一群人忙而有序地从她面前闪过,又风驰电掣地冲回医院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月茉看得整个人都呆立在墙边,待她反应过来,只看见家属的外套落在了广场上。
苏月茉捡起来追了进去,人群已经上了电梯直奔手术室,她把外套交给前台护士。
医院门口的枫树被秋霜打过几场后彻底红透了,红叶在灯光下亮得刺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迎风生长。
苏月茉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半盈半缺。
她呵出一团雾气,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蒋莹那张温暖的笑脸。
“哥哥。”她呢喃了一句:“我有点难过。”
第九十二章 别娇气了
苏月茉周日在学校陪蒋莹呆了一上午,校对文稿,顺便一起吃了中饭。
蒋莹白天睡醒的时候状态很好,精力充沛时,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区别。
思维依然敏捷,这让苏月茉暂时从她生病的情绪里慢慢脱离出来。
中午蒋莹休息后,她打车去商场买了套DIOR真我香水礼盒,晚上请萧然在小南国吃了顿饭。
一是郑重感谢萧然给她提供工作机会,也致歉说跨行业风险太大,她决定暂时留在港丰,还顺带提了用她开的高薪敲冯潇阳竹杠。
萧然倒是开通,反过来感谢她的坦诚。
她前几天跟冯潇阳在一个饭局上见过了,冯潇阳还冷着脸质问萧然挖苏月茉的事儿。
萧然当然也没给好脸色,说他苛待人才,她这是见不得同门受辱路见不平。
冯潇阳那个脑子那里是萧然的对手,被萧然噎得半天没缓过劲来。
两个优秀的女孩子一直都是互相欣赏的,既然没有利益冲突,几杯酒下去,那些龃龉也就消弭了。
另外一件事,苏月茉把蒋莹的病情跟萧然说了。
现下蒋莹有意瞒着自己的病,不忍女儿跟着操心,两人商量后还是决定由萧然联系她女儿。
蒋莹老伴去世的时候,孟凡瑜从美国回来过,当时萧然有出国的事需要咨询,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国庆长假前一天。
办公室空了一半,其他组有人合并年休假早早下班了。
苏月茉组里人包括薄彬在内都没有休假,赶着把第一批样品做出来寄到德国去确认。
晴空无云,夕阳到了傍晚依然热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她随手戴上了墨镜。
公交车很快过来,苏月茉选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
“呜~”手机响了。
看到是裴峥的头像亮了,她心里窃喜了一下。
点击去看,就没那么高兴了。
裴峥:【抱歉了茉茉,中秋期间公司有事,行程要取消。】
苏月茉愣了一下,心里的期期艾艾怦怦然落地,脑子空了一瞬。
尽管裴峥看不到,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抬手回复:【没关系的,好好工作。】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介意,她又附上了一个笑脸。
合上手机,顿觉墨镜外的视线氤氲一片,像是乌云盖顶,有些憋闷。
安静几分钟,手机再次响起:【生气了?】
苏月茉迟疑了一下,抬手敲字“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品了品感觉这样醋意太浓,太过暧昧了,又删掉了。
现在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苏月茉主动示好过几次,可裴峥的表现并不像是想把两人关系升级一下的样子。
聪慧如她,没谈过恋爱,也着实不懂男女之间的拉锯试探。
她只能退后一步想,或许裴峥对她跟对尹雪和周怡梦也一样吧,喜欢是真的,没打算长远发展也是真的,何况还套着兄妹这层皮,更难了。
苏月茉索性收起手机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今天华港18度,我猜你穿的是新桥那件格子裙。】
大哥,你知道此刻气温多少吗?还格子裙。
苏月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雾霾蓝色小西装配烟管裤,翻了个白眼,愤愤回复:
【你猜错了。】
裴峥:【不信。发照片来看看。】
好好一个人,怎么学会用这么蹩脚的方法骗女孩子发照片,油腻死了。
苏月茉皱了皱眉,咬着嘴唇回:【谁主张谁举证。】
发完她才觉得荒唐,真是魔怔了,居然在和地球对面的人谈论今天穿了什么。
裴峥:【好的。】【//图片】
苏月茉点进去看,还真是她穿着格子裙的照片。
看背景是上次两人在新桥机场吃早餐,裴峥趁她低头吃布丁时偷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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