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季羡林:季羡林老先生痛别慈母
季羡林在6岁以前,一直生活在母亲身边。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一起创造了许多温馨愉快的回忆。
那时季羡林家有个大苇坑,差不多有一个小湖那样大。坑里芦苇丛生,郁郁葱葱。夏末,芦苇都顶着白茸茸的小花,望过去像一片银海。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水面还泛着蓝黑色的光,季羡林便早早起来,沿着水坑边上走,很小心地向浅滩边上的水里看去。偶尔会看到暗黑的水面下有东西在发着白色的微弱亮光,伸手下去一模,是一个又白又大的野鸭蛋。这普普通通的野鸭蛋在小季羡林眼里可是和“金蛋”一样宝贵哩!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金蛋”,兴冲冲地跑回家拿给母亲看。母亲见到这宝贵的野鸭蛋也十分开心。她慈爱地摸摸小季羡林的头,笑着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季羡林心里可真乐开了花!
初秋,庄稼开始成熟。一望无际的鲁西北大平原上,谷子黄,高粱红。玉米啦,黄豆啦,绿豆啦,也都报告着丰收的喜悦。那时候,五六岁的季羡林总是缠着母亲,母亲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午饭以前,母亲到地里去摘绿豆荚,好把豆粒剥出来,拿回去煮午饭吃,小季羡林也跟着去。阳光灿烂,天高云淡,蝉声四起,蝈蝈也爬到豆枝上放声高歌。季羡林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兴致非常高。他一会儿捉一只蚱蜢,赶快拿给母亲看;一会儿摘到一朵野花,也赶快拿给母亲看;玉米棒子上长个乌霉,他感到奇怪,一定要问母亲,探个究竟。这一片豆子地俨然成了小季羡林的游乐园!
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小时候的季羡林也会顽皮捣蛋。有一次,母亲把麦粒磨成了面粉,因为面少,不值得发酵,就在锅里贴了一些没发酵的死面饼子。晚上吃的时候,季羡林仿佛是吃出了味道,吃完后还感到不满足。于是,他趁母亲不注意溜进了厨房,从锅里偷了一块继续吃,吃着吃着,被走进来的母亲看到了,母亲提起一旁的扫帚赶上去就要打他。小季羡林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当时正值盛夏,季羡林身上赤条条一丝不挂,转眼看到屋后的大水坑,灵机一动,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母亲没有法子再追,在岸上气得叉腰,小季羡林却笑嘻嘻站在水中,得意洋洋地把剩下的白面饼子尽情享受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季羡林在不久后便离开母亲,离开家乡,去到了济南。这是什么缘由呢?
季羡林家里有一个叔父,念过一些书,后来在济南立了足,有了一些钱,在城市中能维持正常生活。他只生了一个女儿,这样一来,季羡林便成了两兄弟家中生下的唯一的男孩。父亲和叔父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季羡林身上,想要让他将来“光耀门楣”。几经商量,他们最终决定由家庭条件较好的叔父将季羡林接到济南去读书。
因为这样的原因,季羡林在6岁时被迫离开了母亲,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后来,季羡林听宁大婶告诉他,母亲说过一句话:“要知道一去不回头的话,我拼了命也不放那孩子走!”对于这个情况,季羡林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并不深刻。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季羡林长大了几岁,才逐渐理解。但是他当时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却不能实现。季羡林便暗暗地下定决心,立下誓愿:一旦大学毕业,自己找到工作,立即迎养母亲。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没等到他大学毕业,母亲便去世了。
对此,季羡林在留下的名篇《赋得永久的悔》中写道:
“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红的’。”
在另外一篇文章《怀念母亲》中,他写道:
“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
幼时离开母亲这件事,成了季羡林一生都无法抚平的伤痛。即使后来他去到德国留学,也时常在夜里梦到母亲,哭着醒来。一直到了七八十岁,年迈的季羡林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总会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