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时光里的母亲
作者:青青湖边草||责编:一默
这几年,我和爱人住在山城,照看幼小的孙子。千里之外的老母亲,隔三差五的就会与我们视频,聊聊家常,逗逗重孙子。
就在母亲喊宝贝的那一刻,我的心微微一颤,鼻子一阵阵泛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因为,我看到母亲白发苍苍,牙齿几乎都脱落了,眼睛的玻璃体有点浑浊,第一次强烈感受到母亲的衰老,心中怎不凄然。
我努力搜索着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一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依稀再现了母亲当年的容颜。那是在父亲的一次生日宴会上,母亲把翻拍的结婚照,亲手送给我们姊妹作留念。照片上的母亲齐耳短发,清纯甜美,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我家是典型的“一头沉”。母亲早年生活在乡下,父亲在小城工作,家里的劳动负担全落在母亲柔弱的肩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母亲机械地重复着农耕的日子,还要拉扯我们姊妹成长,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操劳多了易上火,母亲时常被牙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牙痛起来,母亲苦着一张脸,捂住一边腮。尽管如此,母亲也不去看医生,自己找来白酒噙住一大口,就这样苦苦捱着,家里地里的活儿却一样也不落下。母亲养育了五个儿女,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有母亲自己心里最清楚,难怪俗话有“生一孩子掉一个牙”之说。
责任田承包到户以后,家里的境况才明显好转。这期间,母亲在家开了个代销点,她和小妹兼作营业员的角色。为了多挣些生活费,无论酷暑严冬,母亲与小妹拉着车子到处赶会,往往连喝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
母亲未出阁时读过夜校,可以读些简单的文字,骨子里滋生对文化的膜拜。作为家中的长子,打小母亲就对我灌输“学而优则仕”的观念,期望我能学有所成,光耀门楣。
记得上小学三年时,教语文的杨老师进行了一次百字测试,我考了九十九分,错了一个辜负的“辜”,多写了一横,说明对此字尚有印象。母亲知道了这事很高兴,认为我没有让她白费心血。我的表现离母亲的梦想越来越近了。现在偶尔提起这件事来,母亲仍然津津乐道,记忆犹新。
五年级之前,我的学习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可是到了五年级,成绩急转直下。有好长一段时间,班上几个调皮的学生黏住了我,大家混在一起,逃学成了家常便饭。期中考试,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语数不及格,成绩一落千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师找到母亲告知了我的学习情况,母亲非常忧心,她一改往日对我的温和,一边抹泪,一边喋喋不休地数落我一晚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让我一辈子也无法释怀。母亲一直认为考上大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现在学习搞成一团遭,支撑母亲的希望就要破灭,怎不令母亲痛心呢?!
母亲的泪水击醒了我,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发奋苦读,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最终,我考入一所普通大学,让母亲圆了梦,也让自己圆了梦。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家里按政策转了商品粮户口,母亲才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成了一名光荣的工人。母亲退休前的这段岁月,我们姊妹五个如离巢的鸟儿,各自成家立业。
光阴荏苒,岁月无情,转眼三十几年过去,如今的母亲已然入秋,连我都有了小孙子。
今年五月,我们带着小孙子一起回老家看望父母,父亲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母亲抱着重孙子亲了又亲,与妻子有说不完的话儿。
临别,母亲拉开冰箱,拿出一袋自己蒸的馒头让我们带上。她又走到阳台,拿过来一个大塑料袋,里边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我们不解,母亲微笑着说,这是晒干的葛花,回去包包子用,很有营养。为了这些葛花,母亲跑了几次农贸市场,在阳台上晒了大半月。
“走吧!”母亲催促我们,她摘下墙上的门禁卡,不顾年迈和腿痛,坚持要送到小区门口。
“拜拜!”小孙子亲热地向老奶奶挥挥手。我们也向母亲辞别。
“再见,宝贝!”母亲艰难地向我们挥了挥手。蓦然,我发现母亲含笑的眼里,几多不舍,闪着混浊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