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女儿心(十)
秀兰的母亲用家里能有的最好食材,精心做了四个菜,一盘葱炒鸡蛋,一盘从中间切开淌着黄油的咸鸭蛋,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青椒,这已是家里招待贵客才舍得做的佳肴了,平素一家人的饭桌上几乎顿顿是腌芥菜疙瘩,腌萝卜条之类的咸菜。
秀兰的母亲把菜端进来时,大明慌忙站起身来,很难为情地说道:"叔,婶子,今天我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婶子,你咋弄这么多菜…我又不喝酒…″
秀兰的母亲笑道:"大明,你看婶子也没什么好菜招待你,你就凑合着吃点儿,和你叔好好说说话,你叔常念叨你,早盼着能和你在一起喝二两呢。″
这时秀兰刚找来他父亲一直留着舍不得喝的那瓶白酒,放在了桌子上。
秀兰的父亲拿起酒瓶,一边开着瓶盖一边对大明说:″孩子,你今天不用客气,咱爷俩喝个痛快,怎么也得把这瓶酒干了!″
秀兰和母亲躲进了里间屋内,在床沿上坐下,听他们爷俩在外面酒桌上的交流。
秀兰的父亲给大明斟满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看着大明,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面对着这招待贵客才有的酒菜,大明心里又感动又羞愧,老两口对他的诚恳,尊重,和盛情,让他刚才在柳林里蠢蠢欲动的带秀兰私奔的念头萎缩了,他怎么忍心伤害这一家人,将他们推进失去秀兰的悲苦深渊里?
"叔,刚才秀兰告诉我换亲的事了,我今天来是想请求您和婶子能……″
大明刚一开口,秀兰的父亲把酒一端,对大明郑重地说道:″孩子,叔敬你,来,先干了这第一杯酒″,说罢,一仰脖,一饮而尽。
大明不得不和着酒把想要提亲的话先咽了下去。
老人随即又给大明斟满,然后看着大明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大明,你今天一进门,叔就知道你的来意,孩子,啥也不用说了,叔和婶子对不住你了!叔知道你对秀兰好,秀兰心里也有你,叔一直看重你,喜欢你,原打算过几年等秀兰她两个哥哥都成亲后就把秀兰许给你,到时候你哪怕一分钱彩礼没有,叔也会成全你们。可人算不如天算,你王大娘说的这门亲事一下子把叔这几年的心病全解决了,看来你和秀兰这辈子没有夫妻缘分啊,以后你就把秀兰当成你的亲妹妹对待吧,孩子,算叔求你了!"
说罢,对着大明一举酒杯,先干为敬了。
大明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脸涨得通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仰脖干了第二杯酒。
老人接着斟满了第三杯酒,用筷子夹了一半淌着黄油的鸭蛋放在大明面前的盘子里,劝大明吃菜,看着大明难受的样子,老人眼圈红了,幽幽说道:″孩子,叔没什么本事,秀兰的两个哥哥也够迂的,到现在我们家连个土坯新房也没盖得起来,要没有换亲这个事,你这两个哥哥的婚事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孩子,你比叔比秀兰这两个哥哥都强多了,又会木匠手艺,这两年多揽点儿活,好好干,四邻八乡的好女娃有的是,到时还不得上赶着嫁给你?俺秀兰没这福气了,你找个比秀兰好的女娃,容易!叔盼着你们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等以后秀兰回娘家时,就让她和长明一起去看望你这当哥哥的…"
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的情缘,再也不能改变的爱情命运!还有什么话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哭!不能掉眼泪!大明端起杯中酒,仰起头一饮而尽,用以遮掩那痛苦压抑着的夺眶欲出的泪水!
才十八岁的他并未喝过几次酒,这酒太浓太烈,辣了他的心,辣出了他的热泪,他紧闭双眼,天旋地转!晕眩中他仿佛看到了那辆刚完工的可爱童年,盛载着他甜蜜憧憬的童车,他还傻子一样的幻想以后为他和秀兰打制一辆,看来用不着了!不,用的着!里面还可以坐秀兰和长明的孩子,只要是亲爱的秀兰的孩子坐在他亲手制造的童车里,他也是幸福的!于是刚才他一路上忐忑不安斟酌再三的,向秀兰的父母提亲的言辞,变成了下面痛苦的梦呓,“叔…秀兰快…结婚...了,我这…当哥哥的…给她打辆童车吧…算我陪送妹妹的…嫁妆…以后用的着…"
"孩子,让你破费了,你的心意,叔和婶子心领了…"老人看着痛苦不堪的大明,眼睛也湿润了,只一个劲儿地倒酒。
此刻,秀兰在里间屋里难受得直抹眼泪,秀兰的母亲走了出来对秀兰的父亲说:″大明还不大会喝酒呢,别让孩子再喝了,你看孩子难受成这样…″说着忙给大明续上茶水。
"婶子…我没事…我心里明白着呢…我该走了…回去给秀兰打辆童车…我高兴…"大明说着就起身要走。
秀兰的父亲冲里间屋里说道:“秀兰,送送你大明哥去,到外面好好说会儿话,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大明脚底没根儿似的轻飘飘地走到屋外,此刻,天已黄昏。
等他和秀兰慢慢地走进柳林时,温柔的暮色已笼罩着静谧的柳林,半轮明月刚爬上柳梢,以往这正是他们开始甜蜜约会的时刻。
走进柳林后,秀兰紧紧挽着大明的胳膊,他们走得很慢,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正一步一步丈量着这些年来共度的美好时光。
月色朦胧,往事朦胧,醉意朦胧,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个僻静处的专属于他们俩的麦秸垛旁,垛根处铺在地上的新鲜麦秸还散发着他们下午时的气息,此刻那些柔软洁白的麦秸,如同一个温情脉脉的怀抱,正张开双臂迎接他们抚慰他们,他们情不自禁地倒在上面紧紧拥抱在一起……
是月色太诱人还是秀兰太柔美?是酒精的迷醉还是爱的太浓烈太深沉?是青春太痴狂还是离别在即想向命运索要别后一生的补偿?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柔情若水,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激情缠绵在一起,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灵肉交融为一体……这是一场干柴烈火般激情燃烧的熊熊大火,又是一场离别在即的爱的盛宴,热烈隆重地祭奠那永不复返的青春绝恋......
一切归于平静,一阵微风吹来,大明蓦然一惊,酒醒了大半,望着怀中半梦半醒似的秀兰,感觉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他搂着秀兰喃喃地说道:"对不起…我怎么…″秀兰抬起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唇,柔声说:"大明哥,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
半个多月后,秀兰身上一直正常准时的月事没来,她有些惶恐不安。
又过了十多天,大明这一个月以来不分昼夜精心为秀兰打制的可爱童车终于完工了。这天,他趁着师父外出揽活家中就他一个人时,他让秋菊给秀兰捎信让她来看看童车,秀兰走进大门,院子里一堆一堆的树皮和刨花散发着树木本质自然的清香,这是秀兰以前很喜欢的味道,可现在闻到这种气味,她胃里难受得直想干呕,在大明的灼灼目光和急切询问下,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此时距她与长明的婚期还有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