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村麦秸垛和稻垛拾记
作者:沁香一瓣||责编:一默
前不久和文友一起欣赏中外名画册,看到了法国著名画家莫奈的一组“麦秸垛”油画。触景生情,不由使我想起在乡下生活时,亲眼目睹的麦秸垛和稻垛,于是,记忆的闸门自然拉开。
我小时候生活在上海郊区农村。那时麦子和稻子是乡村农民在夏秋两季收获的主要粮食作物,每年入夏不久便是麦子成熟收获的季节;到了金秋,就是水稻收获的季节了。
麦熟时节,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特别热闹。手扶拖拉机手开车把一个个麦捆从农田堆进拖车,然后拉回打麦场。打麦场是水泥铺成的,上面摆放着木架脱粒机,由马达套上皮带轮拖动,人们手握小把扎实的麦捆,放在转动的滚筒上脱粒。随着脱粒机的转动,粒粒饱满的麦子,从脱粒机上蹦跶而出,落在地上,散发出阵阵麦香。凝望着饱满的麦粒,乡人的脸上就会绽放出丰收的喜悦。
每每这时,生产队就要把脱粒后的麦秸秆柴组织人力堆成麦柴垛。麦柴垛一般选择在通风好,地势稍高的离脱粒场近的空地上,每年要堆出十多个,有长方形、正方形、圆柱体的;垛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堆垛的时候,一般是三到四个人负责堆一垛。麦秸秆比较光滑,比秋天堆稻垛稍难一些。所以麦垛堆叠得美观与否,直接关系到堆垛人的水平。如果堆得不好,堆好的麦秸垛就会滑倒在地。所以在乡村,凡站在垛上排列麦秸秆的人,大多是生产队有经验的土技术员,他们经历的堆垛时间长,而且出手快,常常赤着脚站在垛上,一边哼着乡间小曲,一边堆放,眼睛不时瞄着垛的边线,在安放麦秸秆时会用手铺平压实,将麦垛堆成长方形的,圆锥形;立面会象墙体似的坚固。其余负责一起堆垛的人,他们在垛下忙着搬麦秸秆捆,垛堆得较高的时候,就会拿着铁叉将麦秸捆送上垛堆上,或用双手用力向上,把麦捆甩给堆垛人。就这样,堆积成了一个个高高的麦秸垛。
为预防雨水打湿麦垛,使其不发生霉烂,打垛的人就会在长方体或圆柱体的垛上,堆叠成一个斜坡或圆锥体顶形,远看长方形的垛,就像农家斜坡度的屋面,人们唤它为檐式垛,远远看上去像一栋茅屋;圆锥形的近看像个碉堡,远看上面的顶像是清朝官人戴的帽子。除此之外还有正方形的,看上去像个亭子。到了金秋,堆稻垛的方法和堆麦秸秆垛原理基本相同。
到了入冬,生产队大垛上的柴儿自然就干了。这时、生产队就会组织人力按照每户人口多少均衡分配。打开垛儿,派人挑着柴儿送到农户家中。那时候,除了生产队集体堆的垛外,还有一些是农家自己堆的小型柴垛,这是农家在进入冬天时用打的茅草和芦苇堆成的;有的是用生产队分配的麦柴和稻草堆成的,远看很像一个个馒头。我家和其他邻居人家一样,也会用麦柴和稻草一起堆在场院通风的地方,之后每天用这些垛柴引火炒菜和做饭。麦柴或稻柴塞进灶膛,炊烟就从烟囱里袅袅升起,用这样的柴燃旺的锅底,做出的饭会生成锅巴,金黄色的又香又好吃。乡场的空气里,常会闻到弥漫着的清醇淡爽的锅巴香。
麦垛和稻垛堆起的时候,乡村就显得蔚为壮观,一个个堆成的垛就像是一幅雄浑质朴的风景画。又像看到著名画家莫奈画的“麦秸垛“的名画就在身边,阳光照在垛上,柴垛就像被映在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里。清晨,当晨雾散尽,乡场上那一个个麦秸垛或稻垛就会沐浴在晨光里,随着雄鸡报晓,麦秸垛周围就会吸引小麻雀们的光顾。它们常常群起蜂拥而至,从附近的竹林赶来,在麦垛上面和地上叽叽喳喳地觅食。每当我们上学走近时,胆小的麻雀就会群起飞出,有的小麻雀还会在地上打滚欲逃,很有情趣。
每年,柴草分配后,生产队总会留二至三个中小型的垛留在生产队自用。那时候生产队都有自己的养猪场,还有二至三头耕牛,所以饲料作物大部分还得靠麦秸垛和稻草垛补充,成为牛和猪们越冬的食料。从垛中抽取麦秸秆或稻草,用铡刀铡断麦秸和稻草后,拌上棉籽饼等就可喂给牛们吃,整个冬天不断。凡猪吃的,就要把麦秸秆和稻草再晒干后送到饲料粉碎厂,打成细糠,然后用车拉进生产队的养猪场,另加一些麸皮、豆饼、野菜之类的食物,通过烧煮后放在猪食槽里,猪们就会开心地摆动尾巴,美美地吃起来。
冬日的麦秸垛旁边,也是老人们晒暖阳的好去处,老人们在柴垛旁边晒晒太阳。背靠在柴根上,暖暖和和的。由于老年人晒晒太阳对身体健康有益处,可以预防老年的一些疾病,有助于延长寿命,所以柴垛成为他们闲聊的好地方。就连村里的小狗和小猫也会和老人们作伴,有时,小花猫会躬着腰和小狗斗气,一会儿又很快和解,为老年人晒阳生活增添了一份乐趣。
冬天假日,垛的周围,也是我们小伙伴活动的地方。每当看到生产队饲养员在为牲口铡草料时,在柴垛的中间挖开一两个垛口,出现一个或二个洞垛时,就成为了伙伴们活动和游戏的好地方。大家一集合,就开始玩藏猫猫的游戏,大家沿着圆圆的麦垛或长方形的稻垛你追我赶,或者趁人不注意,就快速躲在麦垛或稻草垛的洞中,用柴草往身前一盖,谁也找不到。有时,我们坐在柴垛向阳的地方晒太阳,用麦秸秆制作笛子,互相比赛吹笛,看谁的笛声悠扬。有时大赛聚在一起讲《西游记》故事,常常玩得竟忘了回家吃饭,直到听见大人的呼叫声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明月之夜,柴垛也是我们小伙伴们活动的好地方。当夜幕悄悄地笼罩着村庄,当圆盘似的月亮从柳梢枝头跃出来,皎洁柔和的光芒特别和美。这时,伙伴们自然集合在一起,开展月下捉迷藏的游戏,软绵绵的麦秸垛洞就成了我们活动中秘密藏身的地方,在柴香的地方,飘荡着我们的笑声。
记得那个夜晚,四周静悄悄的,圆月掀开了夜幕的一角,麦垛沐浴在水银般的月光里。我们几个小伙伴围着麦垛开始了捉迷藏游戏,大家你追我赶,嬉闹喧嚣。飞扬着我们的自由。忽然,有伙伴从养猪场偷偷地扛来了竹梯子,靠在麦秸秆垛上,大家不由自主地爬上了麦垛一角,接着就壮着胆子爬到了上面,学着孙悟空,双腿一跃,就像骑马似的坐在垛的顶上。这时放眼远方,云雾茫茫的天际和大地相接,附近的村庄成了一片水墨颜色。头顶上偶有夜鸟飞过,我们张开双臂学着鸟儿飞翔。这样的自由自在,这样的欢呼雀跃,把原本尖尖的麦秸垛顶,踩成了平顶了。于是赶忙撤退、滑下垛去,结果头上和衣服上全粘满了柴屑。有一次我们三四个伙伴坐在一个圆形的稻垛上,结果被我们摇得像喝了酒的醉汉,驮着我们摇晃,一会儿南,一会儿北,一会儿西,一会儿东,谁知稻垛经不起折腾,一下摊散在地上,吓得我们四处逃跑。谁知道我们的行动被生产队长在月下散步看到了,为了不让我们受惊吓,他没有追过来。直到第二天才告诉我们登躲稻垛会发生危险,叮咛我们不要撒野……他说,人跳稻垛会有自然弹力,弄得不好会摔伤和被压着。队长对我们的教育带着关爱,从那以后,我们不敢再做那种危险的游戏了。
乡村普通的麦秸垛和稻垛,一堆堆,圆乎乎、长方形、正方形、胖墩墩的,它们蹲在收割后的打麦场地周围,就像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作的“谷垛系列”。多少年来,麦秸垛、稻草垛和农民相依为命。岁月如梭,从九十年代后期始,农村大变样,农业现代化进入快车道,麦收和稻熟都有了收割机,那种沉重的靠人割、挑和车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在乡村,大多人家用上了液化气,稻草和麦秆除了卖给造纸厂造纸,大多被打碎当成了有基肥料。麦秸秆垛和稻草垛,已经成为乡村走过的农耕收获的历史。
这些年来,麦秸垛渐渐在乡村消失了。即使看到,也是在农家乐,成为一种装饰生活的艺术。站在麦垛和稻垛旁,会有一种遥想并产生诗意的感觉,就像看到了莫奈的麦秸垛画。就像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在稻垛和麦垛前游戏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