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彻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
就像现在,我紧围着火炉,努力想烤热自己。我的一根骨头,却露在屋外的寒风中,隐隐作疼。那是我多年前冻坏的一根骨头,我再不能像捡一根牛骨头一样,把它捡回到火炉旁烤热。它永远地冻坏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那个冬天我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禾。那时一村人都是靠长在沙漠里的一种叫梭梭的灌木取暖过冬。因为不断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时间才能拉回一车柴禾。每次拉柴禾,都是母亲半夜起来做好饭,装好水和馍馍,然后叫醒我。有时父亲也会起来帮我套好车。我对寒冷的认识是从那些夜晚开始的。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干二净,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那个夜晚并不比其他夜晚更冷。——《寒风吹彻》 刘亮程
我无法体会那样的孤独。因为那种经历是巨大的,而我的感同身受只能是渺小的。
作者好似整日在世界的全部黑暗里晃悠,而我只抓住了生命中黑暗的一角,不安地寻找着共鸣与归宿。
所以到底那该死的孤独是什么?是初生情绪在群体捆绑时的落单,还是破壳而出却马上迎接风暴的茫然?我说不出,每个人、每件事、每个地方的孤独都不一样,但作者的孤独太巨大,让我只能伫立在山脚下,然后搓搓手歉意地离开。
所以那该死的生命又是什么?是马不停蹄的在人生责任框里打上一个又一个的对勾,还是脑子里的苗芽在对静止的、运动的,灰色的、无边无际的世界的无声的控诉,还是像新新人类一样的登上珠穆朗玛峰的然后纵身跃进北冰洋的壮烈的剧然的掀起一阵波澜的但不知是否具有意义的奋起?
这些重要吗?这些不重要吗?我不知道,现在似乎只想把蠢蠢欲动的心灵的
某个裂缝的挣扎的拼命钻出来的声音表露,似乎毫无意义,但意义本身有意义吗?
那寒风吹啊吹,把我从平原上参杂着的泥土味的原野拉进金黄的无垠的炙热的沙漠,又将我拉进彻骨的入髓的不知名的天寒地冻。我被拍在文明的构造和臆想的虚无中,看到了人性的荒谬与纯真,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厚重,看到了思想的浅薄与深邃。
吹完了呢?该走的路还要走,改过的坎依旧避不掉,该享受的美好也终会在人生中留下不轻不重的一笔。但或许多年后,在感受着同一孤独下的自我,会想起一个叫刘亮程的人,一起陪我走完这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