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道纤长的身影猛地跳入水中，在无人的池子里激起巨大的水花，白色的水花一层一层地荡开来，这道身影很快游入游池深处。
江随之闭着眼睛，往水底潜去，在即将碰到池底时蹬了一下改为背对着池底，他的四肢放松地舒展开来，在身体习惯性地慢慢浮至水面的过程中，耳边里又开始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绝望的、痛苦的、怨恨的——
“随之，你回来一趟，你爸……出意外了。”
“救人救人！把自己的命都给救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
“你以后不许再去游泳！你想步你爸的后尘吗！”
“江随之，我说了不许你再去游泳！……你想让妈妈死吗……”
江随之猛然睁开眼睛，身体随着他的反应失衡着浮出水面，他呛了一口水，狼狈地别开头猛地咳了几声，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游泳池里。
“咳咳……”
“同学，游泳馆还有十分钟就要闭馆了，麻烦你尽快离开。”
咳嗽声和游泳馆管理员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江随之咳哑了嗓子，扬高声音哑声应了句好，而后迅速游至案边。
站在岸边的管理员看着水里的人像纤长的游鱼一般几秒间就到了岸边，男生游泳的姿态优美极了，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男生带着浑身水珠双手一撑轻松上岸，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生赤裸的上身。
下一秒他和看过来的男生对上视线，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遮掩地催促了一声：“尽快离开吧，我们马上闭馆了。”
江随之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若是往常，他大概会开玩笑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但是今天的他没什么心情，只应了一声好，就快步往更衣室走去。
迅速冲洗完，江随之拿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微信显示有几条未读信息，有他想看到的人。他的心脏漏跳一拍，停在原地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你妈妈给我送的香水拿回去给你。]
[今天买衣服的钱还给你，你收一下。]
这两天信息下面紧跟着的是转账。江随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往上拖了一下，上一条消息是三小时发的，他问沈松萝到学校没有，沈松萝一直没有回，连这两天信息都是半小时前才发来的。
江随之当然不担心沈松萝有没有回学校，因为他跟着她去了地铁站。那个点正是地铁高峰期，人很多，就算是同一节车厢沈松萝完全没有发现他，更何况她一直垂着头。
他在人潮之中一直注视着她，无数次很想上前拉住沈松萝的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却又被一堵堵人墙给隔绝。
出站的时候沈松萝走得有点快，他被远远地落在后头，中间隔着几米的人墙。等他追到出站口的时候，却看见沈松萝和一个男生并肩走在一起，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是不认识的男生，不是温时。江随之其实一直都知道，沈松萝很受欢迎，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了，她成绩好又长得好看，是好多人的白月光，只不过因为她的性格淡了点又很少与人交往，才极少有人去追求她。
后来和周围人的人熟悉起来，沈松萝身上的光芒越来越遮掩不住，是他像一直没脸没皮黏在她的身边，才把那堆苍蝇给赶走。
现在这些苍蝇又要围上来了。
江随之看着沈松萝和别人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忍得下颚紧紧绷着，可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
今天见到沈松萝的眼泪，他的心脏都要被她哭碎了。从地铁站回学校的这三十分钟的路途里，他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抛去那些不甘和醋意，去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要她哭，要她掉眼泪吗？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时，江随之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疼了一下。他说着要报复，可真见到沈松萝难过，他又受不了，又觉得好心疼。
其实江随之自己心里也清楚，报复不过就是不甘心的借口，不过就是他维持面子的理由罢了。
他真正不甘心的，其实是他们错过的时光，是他能轻而易举地被抛下，是得不到沈松萝全心全意的喜欢和在乎。
可他现在做的事情好像只会把他们给越推越远，哪里还能得到沈松萝的喜欢？
江随之想起陆以白在高铁站临走前给他的忠告：再作下去，你老婆可要没了。他那时说什么？他还强撑着面子，嗤笑着让陆以白滚蛋。
可这些不甘心真的重要吗？其实从他跟着沈松萝来到几千公里外的这里开始，这个问题就已经有答案了。
再去不甘心从前，就连现在也要错过了。江随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提步从背后跟上与别的男生走在一起的沈松萝，她微微侧过头跟那个男生说话，隔着不近的距离，江随之还是精确地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
他想起来刚刚沈松萝委屈的哭泣，心脏于是又开始闷闷地疼。
他不要沈松萝哭，他要抱沈松萝，要牵沈松萝，要跟沈松萝接吻，要跟沈松萝谈恋爱。
看可见沈松萝这么公事公办跟他说话的语气，他又恨得牙痒痒。江随之决心改变，所以只小发雷霆——把她的微信聊天置顶给取消。
“同学，让一下，关门了。”
是刚刚那个管理员的声音，江随之这才发觉自己就站在游泳馆门口看着手机发呆。他回过神来，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而后就一边打字一边快步离开。
[行，我都有空，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思索许久，最终打下这样一句话。他妈妈买给沈松萝的，当然就是给沈松萝的——毕竟他跟他妈妈说起沈松萝的时候，虽然没有骗她说是女朋友，却也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是“喜欢的人”，是他从高中一直喜欢到现在的、他书桌上照片里的女孩，冬冬。
所以他妈妈给沈松萝挑见面礼的时候很上心，他妈妈还问过他沈松萝喜不喜欢香味，江随之想了想沈松萝总往自己身上嗅的样子，给了肯定的答案。
但是没有这个“要回东西”的借口，江随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和沈松萝见面的理由。除此之外——冰雪消融也需要过程，江随之还没有想到最恰当的办法。
想通了以后江随之反倒没了之前那种郁结的心情，反正不过就是没脸没皮黏着沈松萝，这事他以前最擅长了，现在即便生疏，再熟悉熟悉也就没问题。
陈意澄以前不是还说了——说他是黏在沈松萝旁边的小狗。
当然，这是陈意澄对于他总是把沈松萝给霸占，积攒许久爆发而出的怒气，他那时候反倒不以为意，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是啊”，还调侃地问沈松萝，说小狗主人，你要不要听我学小狗叫啊。
沈松萝被他的没脸没皮地说得脸色通红，她让陈意澄不要乱说，也让他不要乱说——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沈松萝。江随之回忆起沈松萝一逗就脸红的样子，心底就忍不住痒痒的。
那时候他多没脸没皮啊，怎么越活越不是样子？
江随之摇摇头，又点开微信，沈松萝还没有回信息，他想了想，又把她的聊天框给置顶了。
江随之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