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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柠深目看他一眼:“明天若查出什么,我便告诉你。”
裴笑:“……”
连夜去寺里上个香,应该还来得急吧!
……
翌日。
华灯初上。
原本车水马龙的春风楼门口,今晚一辆马车也没有,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却不少。
人但凡有的选择,谁愿意去做敛尸的活。
干这一行的都是穷苦百姓,图的就是那一份能养家糊口的银子。
朱青一身灰衫站在正门口,冲每一个进来的人抱拳,道一声:“里面请。”
他的身边,还站着七八个兵马司的人,这些人统一穿着侍卫的衣服,腰间别一把大刀。
这是小裴爷的主意——
审案吗,不光要以礼相待,还要给人震慑,否则他们就不会把谢大人当回事。
很快,整个春风楼的大堂坐得满满登登。
最后一个人走进来,朱青朝丁一点了下头。
丁一从地上捡起颗小石子,朝二楼一间包间的窗户扔过去。
听到“叭哒”一声,黄芪忙道:“爷,人都到齐,该我们下去了。”
裴笑整整官帽,理理官服,打开门,气宇轩昂的走出去。
走到楼梯中间,他停下来,用力的咳嗽几声。
所有人一抬头,见当官的来了,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
黄芪大声道:“这一位是僧录司的小裴大人,也是谢大人的至交好友。”
“今日劳各位前来捧场,我先替谢大人谢谢大家。”
裴笑面带正气,声音洪亮。
“谢大人在二楼天字号包房,替郑老将军大儿子、四儿子、老五院里敛尸的人,谢大人亲自招待,劳烦你们起个身,上个楼,去一下包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门路。
“不用怕,菜是一样的菜,酒是一样的酒,就是会问得详细些。”
裴笑缓缓背起手。
“谢大人为了感谢你们,让我安排在各个寺庙给你们每个人点三年的长明灯,不要一两银子。”
有饭吃,有酒喝,还能免费点三年长明灯,这样的好事,求都求不来啊!
“我替将军的大儿子敛过尸。”
“我替他家小儿子净过身。”
“是我把将军的四儿子装进棺材的。”
“……”
裴笑清点了一下,一共有七个人。
“黄芪,把他们领到谢大人包房。”
“是!”
七人跟着丁一上楼。
裴笑朝门口的朱青看一眼,朱青立刻跑到后厨,“上菜吧!”
汤圆和兰川一对眼,便开始往外端菜。
大锅前,李不言挥动着锅铲。
秦言非是把整个春风楼包下来的,结果厨师一听是请做一帮白事的吃饭,嫌晦气,直接撂下锅铲走了。
他娘的,请做白事的人吃饭怎么了?
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将来死了自己跳进棺材里去!
第七百七十七章尸味
包房里。
秦言非一身官服,双手抱臂,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都坐吧,别客气。”
七人拘谨的坐下,伙计立刻添茶倒酒。
秦言非端起酒盅,“这样,咱们先吃,吃饱了再说话,都别客气。”
做白事的人,很少在外面酒楼里吃饭,很多人都嫌他们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别说坐一桌吃饭,就是离得近了,都会捂住口鼻。
眼前的谢大人,不仅不忌讳,看上去还挺好客,七人相互看了几眼后,也纷纷举起了酒盅。
酒是好酒,菜更是好菜,比着家里婆娘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一旁的伙计眼尖手快,哪个酒盅里的酒没了,立刻添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秦言非见吃得都差不多了,用眼神询问站在一旁的伙计。
伙计冲他一点头,秦言非“啪”一声,放下了筷子。
七个人见状,也都跟着放下筷子。
秦言非摆出当官的派头,“你们中间,谁给老将军的长子院里敛过尸,举个手给我瞧瞧?”
七人中,有三人举起了手。
“来,你们三人和我说说,帮郑老大院里敛尸的时候,都发现了什么?”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开口。
不说?
秦言非手指抚着盅沿,笑眯眯道:“怎么,吃了我谢大人的酒,还要让谢大人难堪啊?”
这话一出,七人的神色都绷紧了。
秦言非懒懒的支起一条长腿,那股子痞坏的劲儿又上来了。
“我这人喜欢先礼后兵,卖我三爷面子的,便是小叫花子,我也称呼他一声弟弟,受欺负了,三爷替他出头;
想和三爷对着干的,三爷冲他翘个大拇指,但好脸是不会给的。”
他笑了笑:“不仅不会给,还会处处寻事,逼得他在这四九城里混不下去,给爷滚蛋!”
“谢大人。”
三人中的白发男,哪里还能坐得住,赶紧起身恭敬道:“回谢大人,小的负责抬尸,没有发现什么。”
说着,白发男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说了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言非冲他边上一颔首:“你呢,也没什么发现?”
那人起身陪了笑:“谢大人,小人也是负责抬尸的,您是官,小人是屁/民,不敢和您作对。”
秦言非目光一偏,看向对面瘦得跟个竹竿一样的男人道:“你是负责敛尸的?”
瘦竹竿顿时站得笔直:“谢大人,我和您详细说说,我经手的那些人,所有人都是一刀被割了颈脖的。”
秦言非:“没有第二刀?”
瘦竹竿摇头:“没有,就大将军的大儿子,他身上的伤口多一些。”
秦言非:“多多少?”
瘦竹竿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六七处吧,每一处都挺深的,我替他净身的时候,还,还用针把那些伤口,一针一针缝起来了呢。”
六七处?
秦言非抬眼看伙计:和案卷上写的身中六刀,倒地身亡基本吻合。
伙计是沈晚柠女扮男装的。
她不动声色的阖了一下眼睛。
秦言非:“郑老大的脸上呢,有什么表情?”
瘦竹竿重重叹息一声,“我替人敛了大半辈子尸,还是头一回见过眼皮怎么合都合不上,真是死不瞑目啊!”
秦言非放在桌下的手,一瞬间握成拳,“后来呢,就这么让他睁着眼睛入了棺材?”
“我们这一行有个说法,眼睛睁着入棺的,怨气大,投不了胎,就成孤魂野鬼了。”
瘦竹竿眼皮耷拉下来:“后来我替他左眼、右眼各缝了两针,又烧了一点纸钱,算是送他上路吧。”
秦言非沉默了一会,慢慢松开拳头,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去看沈晚柠。
沈晚柠轻轻阖眼。
秦言非平静道:“行了,你们三人把窗台上的茶喝完,就先出去吧。”
就这?
没了?
三人心头一松,走到窗台前,只见上面放着七只茶盅。
三人各拿起一只,仰头喝完,便走了出去。
秦言非看着剩下的四人,“你们中,谁帮老四院子里敛尸的?”
四人中,又有三人举起了手。
秦言非和沈晚柠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那个没举手的人身上。
为什么海棠院只有一个人敛尸?
是因为海棠院人少?
还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还有,这人瞧着似乎很年轻啊!
秦言非伸手揉揉眉心,“都说说吧,老四的院子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院里有一半地方是烧着的,所以有几具尸身像……像被烤着了。”
“死法都一样。”
“我替郑家老四敛的尸,他身上别的地方也有伤,都不致命,喉咙那边的一刀要命的,地上都是喷出来的血,半边身子烧焦了。”
“他右手到死,都一直死死的握着一把长刀,我怎么掰都掰不开。”
“后来是把手指的骨头敲碎了,才把刀拿下来的。”
“我回来后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后来我去寺里连烧了三天的香,才算好一点。”
秦言非脸上的已无半丝血色,“他身边有半块象牙腰牌,你们见过没有?”
“回大人,我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大人啊,我们去郑家敛尸都已经是七月十七,还不是十八了,那些官爷早查过八百遍,哪里还能见着什么腰牌。”
秦言非僵坐半晌,才勉强说道:“你们三人也都出去吧。”
“等下。”
沈晚柠走到秦言非的身后,“你们敛尸的时候,谁盯着你们?”
四人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这伙计怎么是个姑娘啊!
“这是我们兵马司请来的高手。”
秦言非薄唇一抿,显出一点冷酷来,“你们只管回答她的问题。”
“好多人盯着。”
“有锦衣卫,也有刑部的人。”
“大约十几个吧。”
敛尸都盯着?
还说没猫腻!
沈晚柠在心中冷笑一声:“你们喝完茶,也可以离开了。”
和前面三人不同,这三人喝完茶,几乎是逃一般的出了这间包房。
娘哎,这世道真是千奇百怪,连小姑娘都是审案高手,幸好说的都是实话,否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包房。
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这人的确年轻,约摸三十五六的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细细看,脸长得还不错,至少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