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娘子所指的是不是扬州陆大相公家的事儿?”
唐婠紧忙点头,“正是。”
“我从钱塘来时,倒听了不少闲话,既然大娘子问,我便如实相告,只是恕老婆子我多嘴,不知大娘子与扬州陆大相公家是何关系,莫非与咱们侯府是旧交?”
唐婠心中泛起酸楚,摇了摇头答道:“并不是,只因他们家二公子的正室嫡妻乃我闺中蜜友,是海宁宋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有消息说近日陆大相公家为了一歌妓闹得不可开交,我心中甚乱,不知其理,想着问问嬷嬷,以宽解我担忧之心。”
殷嬷嬷叹了口气,心中亦是五味陈陈。
“这姑娘可怜,那陆大相公家的小衙内,是个浪荡子,常年醉死在烟花柳巷里,自打成亲,便离了相府不回家中,且早些年就与一个乐籍女子私定终身,真是荒谬至极!”
闻言,唐婠心中除却担忧之外,又多了几丝不忿。
“早些年?”
唐婠这才清楚这不是一朝的祸事,而是自打宋嫣宁嫁进相府就有的祸根。
可怜宋嫣宁先头来侯府时,还帮她出面羞辱平采月,自己的事儿却只字未提。
唐婠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小声问道:“听闻那女子有了身孕......”
殷嬷嬷点了点头。
“是了,我从钱塘来时,正赶上扬州的人去钱塘请一个游历民间的郎中,说是给一个贵眷看诊,我便随口问了几句。”
“谈及一官员府中差点闹出人命,慌慌张张地来了许多人,还有海宁的贵客,我猜多半就是那妓女的孩子没了,这罪名落在了你那朋友的头上,这才风风火火地请了娘家人过去说理。”
小桃气愤地将手中为唐婠扇凉的团扇丢到了软榻上。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个个都这样,随便扒拉出来一个轻贱的野妇都敢爬到正经主子的床上去,难不成咱们这些高门贵女以后都得给那下三滥的蹄子们让位不成?”
唐婠侧过头,不禁瞪了她一眼,当着殷嬷嬷的面也这般放肆,怕是不忌讳人家将她暴躁的性子说出去,以后寻不得好郎君。
“你倒是比人家气得还厉害了,出去给嬷嬷制碗香茶,让芙蕖在这伺候吧。”
小桃鼓起嘴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殷嬷嬷望着那率性天真的小桃不禁笑道,“这姑娘说的可没错,现在这世道就是颠三倒四,嫡庶不分。”
唐婠借着此番情景,继续向下问去:
“这乐籍女子到底是何来历?嬷嬷休怪我心高,这陆大相公乃国之重臣,地位不容小觑,其子便是不学无术日后只做个衙内也是万众之首了,何以留恋低贱女子?”
殷嬷嬷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若非唐婠问她,她也断不会乱嚼别人家的舌根。
想到这,殷嬷嬷便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将她交到了唐婠的手中。
“若大娘子不嫌弃,我倒有一个人可以介绍给大娘子,她虽不能为大娘子一解千愁,但在人情交际上颇有功夫,便是将整个扬州翻过来,也得给大娘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唐婠心中急切,恨不得此刻就飞到扬州去。
“自然不嫌弃,嬷嬷请说。”
殷嬷嬷笑了笑,答道:“江南有一琵琶高手,名叫殷宓芷,她是我的侄女,乃钱塘流筝苑的行首,姿容秀丽,超凡脱俗。”
“大娘子莫嫌我语出不敬,那样貌与学识放到大娘子跟前也绝不逊色,只是幼年家中变故,沦为乐籍女子,不过她不做皮肉生意,大娘子拿着我的玉佩去寻她,她必会帮你。”
唐婠听得有些出神。
她虽在宫宴上见过一些乐籍女子弹唱奏乐,也实在理解人人口中所说的‘娇艳’女子所指是何,左不过是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罢了。
可如今听殷嬷嬷这一介绍,她倒想见识一下这位‘超凡脱俗’的钱塘行首,殷宓芷。
第66章 合欢家宴
“谢谢嬷嬷,婠婠感激不尽。”
殷嬷嬷宠溺一笑,握住了唐婠那冰凉的玉手,“你是你祖母的心头肉,看你日夜焦心,她也寝食难安,记着,今日这话,你不可透漏给外人半句。”
“须知,你有诰命在身,怎可随意打听烟花之事,凡事,尽力而为,保全他人又不危及自身才是正道。”
唐婠知道殷嬷嬷此乃肺腑之言,若不是凭着与祖母的交情,她万不会说这些话。
“是,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小桃便送了茶水进来。
殷嬷嬷接过杯盏,似又想起了什么,出言问道:
“闻得府中来了一个魏国公夫人,颇为厉害,我在府中替你查账,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唐婠笑了笑,将眼前那碟子糕饼轻轻推到了殷嬷嬷跟前。
“嬷嬷不必多虑,我离开之后,若府中之人听你的便罢,若不听你的,尽管由着他们去,横竖侯府出什么状况,都有上头那位兜着呢,嬷嬷闲来无事,也可去京中吃喝玩儿乐!”
此话一出,殷嬷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她的确在治理内院之事和操持府中营生上边有几下子功夫。
可如今来了个活祖宗,她一个商贾出身的管事嬷嬷怎敢在一个贵眷面前逞能,还是尽早将此话说开的好,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冒头惹事。
翌日清晨,唐婠将近身携带的东西整理妥当后,又分别去了寿熹堂与露阳斋辞行。
顾舒氏开始是有些不大痛快,觉得唐婠离开后把这一大家子的事儿全都堆到她头上,她实在无法料理。
可奈何这件事情已经在老太太跟前定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去饮露轩张罗席面......
为着魏国公夫人归京,顾家几房的人全都来了侯府亲自慰问。
顾舒氏还未进饮露轩的中门,便见三房那个多事怪,郭大娘子上前寒酸:
“难得嫂嫂掌管家宴,你们家那个儿媳妇一早儿我也没见着她啊?”
“婆母不知道吧,人家甩了这席面上的事儿,转头就去扬州了,方才来时,我还见她的车马停靠在侯府外头呢!”
三房儿媳妇高氏自打上次家宴被唐婠回怼之后,一时气不过,便伙同自己的婆母,屡次找大房的麻烦。
奈何顾舒氏还是个没嘴劲的,硬是被人狠狠地说了三两句还无言以对。
“去扬州?可真是不像话!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晾在这里不管,她自个儿去扬州?还是唐家的姑娘,没有教养的东西!”
郭氏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一盒果子朝魏国公夫人所坐的地方走去。
“姑母安好,按理说,昨日便应该过来给您请安,可唐大娘子说您得好生休息,所以才叫我们今日入府陪姑母一起吃个团圆饭。”
郭氏一贯会用那挑拨离间的法子,她故意侧重了‘唐婠不叫她们昨日入府‘一事,为的就是叫魏国公夫人悉知,唐家这个女儿本事天大,做了侯府数年的主无人敢违拗。
“哼,一个不入流的小女子而已,竟也值得你挂在嘴边?”
魏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并未接过郭氏手中的果盒。
场面陷入尴尬,郭氏眼瞧自己巴结不上,心中不爽,甩了脸子便转道去了别处。
顾清开下朝之后,先去了书院更衣,乃至抵临饮露轩时,席面已经开了一半。
老太太同魏国公夫人坐在席面正中的位置,旁边依次是顾舒氏,二房夫人兰氏,三房夫人郭氏,以及顾清誉的内子申氏和三房儿媳妇高氏。
独独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那抹身影。
老太太右侧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甚至连一副多余的碗筷都不曾备下。
换做平日,即便唐婠是最末入席,厨司的人也会把她常用的那套进膳器具准备齐全。
可如今非但没有瞧见人,连同往日应有的规矩都没有了,心中顿感不安。
“大娘子呢?”
怀玉微微蹙起眉头,瞧了瞧自家主子的神色欲言又止。
“我问你话呢!”顾清开冷声问道。
“大娘子已经走了,去扬州了......”
怀玉沉着头,不敢去看顾清开此时的脸色。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能感觉到四周有一股寒意渐渐朝自己逼近。
顾清开冷着脸,目光如炬地盯着不远处那空旷的席位,良久,突然转过身去,朝饮露轩的进门之处行去。
“仲言,你站住!”身后传来一道稳重的声音。
顾清开虽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但也从未在长辈面前坏了规矩过,该有的请安问好一次也不曾疏忽,可今日不见亲长就冒然离去,难免叫老太太心中不爽。
“祖母......”顾清开收敛了眸中的怒意,面露愧色,朝老太太行了一礼。
“你这是怎么了,见了你的婶婶与姑祖母不请安问好也就罢了,怎的刚回来就往外跑?”
老太太以为顾清开是去找隔壁那狐媚子,所以想即刻拦住他,先头席面上闹出的事儿,她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祖母,孙儿有急事要办,恐不能陪各位亲长用膳了。”
说罢,顾清开又恭敬地朝老太太行了一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外边行去。
老太太冷着脸,觉得有些失了面子,可奈何席面上顾不得其他,只能暂时叫康嬷嬷出去瞧一眼。
“赶紧出去看看,是不是隔壁那贱妇又惹事生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