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林:无声的方阵
无声的方阵
一
那只木箱的绛色
和两万牺牲者
一直沉重在心底
我仿佛置身无声的方阵
与前辈一道,伫立在泛黄的名册中
以灵魂,拱卫最后的高地
不必问他们的籍贯
中华的每一片沃土都有喋血的英雄
牺牲者也没有留下影像
我循着军用地图起伏的等高线
一路追寻他们自赣东闽西向北的苍茫道路
牺牲者不是一排排
叫“满仓”、“家旺"的名字
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男儿女儿
每个都是爹妈生养
番号为红军、新四军一师、华野四纵、志愿军第23军的
血肉之躯
二
是种子都渴望发芽
可用汗水浇灌了土地
果实却不属于劳动
正义打磨成锐角的子弹
气节让枪膛发烫
蘸着血
在黄河长江鸭绿江和乌苏里江的浪花上
书写悲壮
方阵中有如雷贯耳的名字一一
飞身攀登日寇碉堡的陈福田
延安解放日报表彰的南国英雄花国友
载入《辞海》的志愿军一级英雄许家朋
人民的好儿子刘英俊
珍宝岛十英雄之王庆容、杨林和
全军首批挂像英模苏宁
……
更多的则黙黙无闻
可珠峰之巅、泰山之重
正起于一块块的垒积之石
方阵中,还有六位花一样的女兵
王芳般的歌声穿透弹幕
韶华在凝固汽油弹的烈焰中涅槃
那弹体刻着USA
牺牲者中有一位日籍烈士松野觉
他随着侵略军来到中国
正义的召唤
却让他成为新四军一师三旅七团的国际战士
不吝一度的生命
不荒不再的青春
每一个走进无声方阵的人
都令人肃然起敬
站着,他们是勇士
倒下,他们是烈士
打了对折的生命
赢得的光荣归于军队
换来的幸福属于他人
他们没有财产,没有勋章
也没有军銜
将军与士兵都穿打着补丁的布衣
在同一条散兵线上撕杀
(牺牲者中有46名团级干部)
光荣后,相伴在无声的方阵中
三
那些年轻的生命啊
(年纪最大的军参谋长、老红军饶惠潭38岁,最小的15岁)
如果跨过1945
1949
1953
……
那是开国元勋
那是革命前辈
那是尊尊长者
可他们,许多人
尸骨不知散落何处?
墓碑上也找不见他们的姓名
甚至与亲人也失去了联系
(牺牲证明书至今无法寄出)
历史不喜欢倒叙
记忆会慢慢锈蚀
很可能
两万牺牲者
最终留在辞典中的名字,只剩两个字
一一烈士
后人理解这两个字
要读许多许多的注释……
四
我时常梦见牺牲者
从无声方阵中醒来
我或问,如果再有一次人生
你们会做怎样的选择?
回答依旧铿锵:
人生不能打草稿
生命也没有回车键
可战士的"战”
是战斗的“战"
烈士的“烈”
是烈火的“烈"
明知会倒在干涸的路上
我们还会逐日
好男儿
都有英雄梦
无声的方阵藏着不死的军魂
芳草萋萋,落英缤纷
一座座营帐
成了旧址
英雄的笑容
成了遗容
那只绛色木箱的保管者,几易其人
已在档案馆尘封
可历史割不断,根还在
两万牺牲者的血脉,依然在人民军队的序列中流淌
“金刚钻团”、“铁锤子团”、“老虎团”
那一面面硝烟洗礼的旗帜
依然在轰鸣的战车上高扬
一一向前!向前!向前!
烈士日,对于牺牲者是至高的祭奠
对于活着的人,意味着庄严的提醒
无声的方阵
以血和魂提醒我们
生,不可不惜
不可,苟惜!
附记:多年前,我曾工作过的23军政治部组织处负责英烈抚恤和褒扬,那一幕幕往事至今萦绕在怀……在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和国家烈士日来临之际,谨以此叙事诗(节选)致敬老部队,致敬英烈们!
26/9/2019
授权作者简介:陈晓林,1954年12月生,1969年12月入伍,曾任团、旅、师政委。2004年转业从警,一级警监。坚持业余创作,出版著作五本,《将星之路》获第二届全国优秀青年读物二等奖。黑龙江省直机关作协副主席,省公安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