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月裴少淮小说《杨时月裴少淮》全文阅读
杨时月身形一晃,连萧颜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只觉原本疼痛着的心又霎时沉进了冰窖,寒意入骨。
回府路上。
杨时月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耳畔不断地回荡着萧颜的话。
再想起之前父亲离奇的死,她心更是一阵锥刺般的疼,泛红的眼中满是苍凉。
风雪不消,时已二更。
正厅内只点着几盏红烛,照的周遭多了分寂寥。
裴少淮一回来,又见杨时月呆坐在厅中,不由烦闷:“你在此作甚?”
杨时月目光空洞:“今日皇爷爷召我入宫,说要封我做皇太女。”
闻言,裴少淮一愣,片刻后却嘲讽道:“皇上如今老眼昏花,女子怎能称帝?”
杨时月心头一窒。
裴少淮当着她的面都如此放肆,可想而知,他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
她苦叹一声:“女子不能称帝,那我请问,奸臣可能?”
裴少淮当即明白她是在说自己。
此刻他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走至杨时月面前:“你说什么?”
杨时月看着他浸满愤怒的眼眸,手不觉一紧。
从前,他看她不是这样的。
“今日,我见着丽贵妃了。”杨时月强装平静道。
一听她提及萧颜,裴少淮自知对不起她,又按下了怒意:“你不用理会外面谣言。”
而杨时月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说:“她说,我父亲之死,是皇上下令,你亲自执行。”
话毕,厅中一阵死寂。
裴少淮望着杨时月苍白的脸,欲解释,心中却隐隐多了个结。
他冷硬地移开视线,一字字道:“你养父身份低微,我让他自缢而亡,不仅留他全尸,更为你保全了名声!”
杨时月听了这番话,眼底只有震惊。
她忽然扬起手,将一耳光重重落在裴少淮脸上:“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进京赶考,是谁给了你盘缠?”
“又是谁在你差点被贪官斩首的时候,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将你偷偷放出监狱?”
“裴少淮!”杨时月含泪的眼眸带着一抹恨意,“你怎能埋没了自己的良心?我父亲他虽是牢头,可他救我,救你……他一生没有任何过错,你怎能恩将仇报,让他死于非命!?”
左脸颊火辣辣的痛意让裴少淮愣在原地,他从未见杨时月动手打人。
许久,他冷笑一声:“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我是比不上贵妃善解人意。”
杨时月带着些许自嘲的话被风卷进裴少淮的耳中。
他背影一僵,快步离去。
入了三更,冬夜的凉意渗进了杨时月心中。
她不知自己怎么回的院子,只觉院内一片孤冷凄清。
裴少淮自前年起,就很少回府,更少跨进这院子。
这一夜,杨时月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
她辗转反侧至清晨,才浅浅睡下。
梦中却并不平静,父亲生前与死时的面容像画卷般慢慢展开。
杨时月惊坐而起,喘息间,她摸着被汗湿透的绣枕,眼眶一热。
而此刻,外头正紧锣密鼓地敲打着。
皇上病重,无法亲授皇权,封诰便直接传至府上。
杨时月穿戴好,着一袭金黄锦缎蟒袍被宫人领着走至府外。
原本空阔的府门乌泱泱站了一片,上至丞相,下至宫女太监,通通低着头。
总管太监周全立于众官之前,尖声宣读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嫡亲一脉无子,为固魏国苏山社稷,封皇孙女永昌郡主杨时月为皇太女!钦此!”
第六章 狠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杨时月接了圣旨,心中却仍旧不敢相信。
她已不是有名无实的郡主,而是一国皇储!
众臣齐拜杨时月,高喊着:“太女千岁!”
杨时月眼神微暗,众官中唯独不见裴少淮。
而离府邸二十丈外的街角,裴少淮立于枯树下,眸色深邃。
梁左相佝偻着起身,朝杨时月作揖道:“臣请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裴少淮!”
此话一出,其他老臣纷纷附和:“求太女,即刻下令斩杀奸臣裴少淮!”
对他们来说,女子继位远没有裴少淮专权严重。
只要除去裴少淮,他们宁愿屈居于杨时月之下!
杨时月身形微怔,说不出话。
他们只知她已是皇太女,可裴少淮却还是她的夫君。
这时,暗中目睹这一切的裴少淮忽然走了来,狭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大臣们。
他唇角微扬,目光却满是狠戾:“诸位大臣,可否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众臣听见裴少淮的声音,顿时汗如雨下。
他们听说今日他不在府内,才赶着带太监来颁布圣旨。
也好让杨时月下令诛杀裴少淮,没想到他竟在暗处等着。
其中几个胆小的大臣腿已抖如筛糠。
他们素知裴少淮心狠手辣,朝中官吏只要进入天牢,即使能出来,也只剩一口气……
裴少淮见他们不敢说话了,转身走至杨时月身旁。
他轻笑道:“恭贺夫人成皇太女。”
梁左相见他这般轻浮无礼,忍不住呵斥:“裴少淮,你该跪地参拜!”
闻言,裴少淮凤眸微眯:“从古至今就没有丈夫跪妻子的道理,来人!”
他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群侍卫,将这些官吏团团围住。
杨时月脸色一白。
未等她说话,裴少淮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左相昏聩,胆敢诬陷本司,关入天牢!”
话音刚落,不少官员连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
梁左相被两个侍卫死死架着,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愤恨和不甘:“皇太女,您看到了吧,您万不可手软,留下这乱臣贼子!”
声音越渐远去,杨时月面容煞白如纸。
她只听闻裴少淮专权霸道,不想如此暴戾。
她抬眸,嘶声求情:“左相并无大错,这些老臣也只是祝贺我被封皇太女,放过他们吧。”
裴少淮却冷笑道:“结党营私,岂可轻易放过。”
说完,他眼神一凛:“都带下去!”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场封诰礼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杨时月怔怔看着裴少淮,只觉他无比陌生。
她想救这些官吏,但也知,如果开口,裴少淮定会坐实他们结党营私的名头。
这样,他们更难活命。
杨时月心口顿觉一片苦意,她不想再待在这儿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被裴少淮一把抓住手腕。
“若本司不在府邸,你可真要如那些庸官所言,斩了本司?”
这一问让杨时月愣住,她心渐渐紧缩,眼中是难掩的酸涩。
她自嫁给裴少淮,日日只想他好,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更何况,如今的他手握兵政大权,她空有皇储名头,又能奈他何?
见杨时月垂眸迟迟不解释,裴少淮心一沉,只觉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你真是本司的好夫人!”
他一把甩开杨时月,转身离去。
杨时月看了眼紫青的手腕,抬头遥遥望着裴少淮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眶一热。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口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离裴少淮那么远……
……
皇上病重,杨时月虽授封皇太女,但礼部未受命安排典礼。
按照惯例,作为皇储的杨时月必须要日夜陪驾,以防出现万一。
杨时月心中有怨,怨皇上下令杀了父亲,但还是进了宫。
然进宫那日,地上雪已有三寸厚,无宫人接,更无人送。
因为裴少淮的命令,没有人敢。
杨时月在风雪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身子颤抖着。
她望着巍峨的宫门,喉间发涩,喃喃道:“萧寒,我想回凉州。”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杨时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裴少淮走了过来。
杨时月眸色寂寥,她见证了裴少淮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裴少淮看着杨时月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杨时月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裴少淮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杨时月的喉中。
第十章 刀落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杨时月看着裴少淮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裴少淮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杨时月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裴少淮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杨时月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杨时月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裴少淮,颤着手接过:“好。”
待裴少淮走后,杨时月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杨时月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杨时月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杨时月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裴少淮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杨时月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杨时月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杨时月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杨时月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裴少淮。
而裴少淮,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