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端阳节
囗黄河
自从离开家乡三汇以后,我几乎再也不过端阳节了。今天逛商场,不期然看到粽子琳琅满目,才知道“岁岁端阳,今又端阳”了。
我的家乡川东三汇镇,端午不叫端午,而叫端阳;端阳也不吃粽子,而吃油果子、麻花和闪子。油果子当然不是桃、李等水果,而是一种油炸的面食,绵软松泡,咬一口,芳香四溢。那时和面不用苏打粉和大碱,而用老面。老面又叫发面。夏天气温高,头天晚上揉好的面团,次日早上和匀在大盆面里,三两小时后整盆面都已自然发酵,面上全是气泡。
和面的佐料不算讲究,但颇具特色,通常有火葱、韭菜和花椒叶三种。火葱又叫小葱,和韭菜一样,大江南北都吃的。唯独花椒叶,外人未必吃得惯,三汇人却宠爱得宝贝似的。我年少的时候有则趣闻:有人给周家的女儿介绍了位男朋友,山那边的,并不了解三汇的饮食风俗。五月五前来拜端阳,未来的岳父便支使他和自己一起去摘花椒叶。“新客”不知道这花椒叶的用途,便向未来的岳父请教。这周大伯的脾气偏执古怪,一声不吭,回家便把这未来的女婿给炒了。乡邻问其故,周大伯气哼哼地说:“连花椒叶是做什么的都不晓得,太没见识!”闻者全都掩嘴而笑。由此足见花椒叶在三汇人心目中的独特地位。
麻花和闪子是另一种类型的面食。和油果子的酥软恰恰相反,麻花和闪子都其脆无比,咬在嘴里嘎嘣响。我在异乡也看到卖油果子、麻花及闪子的,但吃的时候都不是我记忆中的味儿。不知是做得不如我故乡的地道,还是我的口味变了。故乡的麦面是新麦磨出的,散发着淡淡的甜味;我们今天吃的是陈年的面。故乡的花椒叶在五月的清晨清香四溢,异乡也是品尝不到的。或许这些都不是,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异乡的没有故乡的好,只是一种固执的恋乡癖。
故乡的端阳节,吃的远没有玩的刺激。我小时候最神往的是去看龙舟赛。三汇龙舟也不叫龙舟,就叫龙船。三汇是渠河、巴河、州河的交汇处,水到三汇自然平。划龙船的起点在塔角子,赛程全是逆水。三汇的健儿在喧天锣鼓中高唱“嗬嗬花火红”或"嗬尔花尔红",龙船流星一般嗖嗖飞去。
三汇的龙舟赛更别出心裁的是,赛船后还有压轴戏:捉鸭比赛。这些鸭们平时没下过河,一下河就兴奋得在水里扎猛子。更绝的是这些鸭下水前都灌过少许烧酒,下水后几乎所有的刁劲都被调动起来了,又敏捷又狡猾。几十条龙舟在河里打着旋围剿鸭子,但鸭们却并不惊慌,轻轻松松玩着游戏。通常是龙舟上的小伙子看看船划得离鸭近了,扑通跳下水去,满以为捕鸭如探囊取物,不料鸭子早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几分钟后,鸭子又在几米十米远的水上浮出来,气得小伙子哇哇直叫。岸上的人频频喝彩,不知是为鸭们的刁钻还是为小伙子们的身手?
捉鸭比赛是开放型的,岸上船上的人都可下河去捉,交到组委会就可领赏。这一招大大激荡了年轻男人的热血,他们大多在水边跃跃欲试,瞅准时机就下水一搏。胆大的姑娘在岸上拍掌欢呼,胆小的姑娘也脸红心跳,秋波暗送,祈愿自己能找个勇敢的“水手”做男友。男人们总愿意在女人们面前精神些,因此三汇的龙舟赛和捉鸭赛就被女人们燃烧的目光煮得滚烫。
川东的五月,太阳已经很暴烈了,无论是船上还是岸上的人都被烤得油光水流,但却没有一点慵倦情绪。直到最后一只鸭子扔上船,人们才潮水一样退去。我也往往直到这个时候,才感到回家的路很长,脚有些酸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