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取我性命,还是......其他的什么。”江静檀一脸云淡风轻。
殷宣翱上前几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置于膝上的双拳紧了又紧,才说道:“这几日我派人查了你。你原本常年待在云衔山,却于这两年先后到了芦州、雾州,以及京、城,所到之地,便有大事发生。堂堂天下第一盟的少盟主,有些算计无可厚非,但这些算计是为了什么,我却猜不出来。”
江静檀笑一声。
殷宣翱继续说道:“直到湛清丰前日回京,他特来寻我,同我说了一些陈年旧事。”
“关于东宫的,陈年旧事。”他一字一顿地说。
江静檀眸中无甚变化,“将、军信了吗?”
“我原本半信半疑,但现在信了。”
“为何?”
“因你的眼睛,你知晓若我知晓你真的别有图谋,我比不会留你性命。可是,纵使如此,你的眼中全然无畏惧之意。”
殷宣翱凑近了一些,紧紧地盯着江静檀的眼睛。
突然,他猛地抓起江静檀的手。雪白细瘦的手腕在殷宣翱的手里,简直如同竹子一般,一折便断。
江静檀被他一扯,疼痛感传来,狠狠地倒吸一口气。
殷宣翱原本只是想借此探他的脉搏,却不想瞧见他这幅痛苦的样子。殷宣翱松了几分,脱口而出:“敬檀,你为何变成这幅......鬼样子?!”
江静檀看他一眼,眸中尽是悲凉,虚弱笑道:
“舅舅,我能活着已是万幸。”
一声舅舅隔了十数年。
“我......”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瞬间窒了一下,竟然找不到话语应对。
半晌,他恨道;“是谁?当年害你成这幅样子的人究竟是谁?!你告诉我,我定替你逃回公道。”
楼水天虽然知道殷宣翱是江静檀的母舅,但亦担心殷宣翱伤害江静檀,便在门外候着,仔细倾听屋内动静。
第101章 往事
不想却听到了关于江静檀的过往。
江静檀言语悠远,像是在讲一段别人的故事。
“宁德九年,我刚满十岁,亦是入住东宫的第十年......”
“那年的中秋宴后,宁王与其母族一党,为顶替我东宫之位,诓骗于我,让我中了他们精心为我设计的陷阱中。他们与南诏人合谋,将我推入毒虫窟,令我承受万虫啃噬,后又为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整个东宫,伪装成翻倒烛台的假象。宫中死伤者无数,那些焦尸中与我身形相像者亦有,因而大家都以为我早就死了。”
“幸得云衔山江曲相救。他带我逃出东宫,直到云衔山,用了两年时间,替我医治,替我修复损毁的皮肤,清除深入骨髓的蛊毒,为我捡回了一条命......”
“这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想着报仇。他们如何待我,我必双倍奉还,与当年东宫案牵连者有数百人,无论是谁,替宁王一党办事的安南都护府,制毒的南诏人,就连当年放火的内侍,我亦不曾放过。”
“如今,只剩下一个欧阳轩了,我特来京、城,就是为了拉他进地狱。”
“舅舅,我需要你帮忙。”
虽江静檀语气淡淡,许多事情都只轻描淡写,并无展开,但殷宣翱仍旧气得浑身发抖。
“你的仇便是我的仇,谈何帮忙?我早就知道当年之事是欧阳轩一党的手笔,但一直寻不到证据,就算皇帝亲令亲查,也最终不过定为一宗失火案。”
江静檀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
......亲令亲查吗?
殷宣翱说:“敬檀,你放心,我定会将这个事情翻出来,撕开欧阳轩一族的丑恶嘴脸。”
“不,舅舅。若此时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就算能确定肇事者是欧阳轩,但他母妃定会以欧阳轩当时年岁还小为借口,将罪责都揽于自己身上。不过一个早就死了十五年的儿子,皇帝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顶多一旨废后诏书,那与我当年所承受的痛苦,母妃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以及东宫燃烧了整整三日三夜的大火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
“我要的报仇,是让他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江静檀目呲欲裂,恨意喷泄而出。
“我知晓了,你要我如何做?”
江静檀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道:“若非我母妃还在宫中,就算倾尽我所有力量,毁了整座皇宫又有什么可惜。这些年来,因皇帝忌惮舅舅的兵权,欧阳轩直至今日都当不上太子,如今他有逼宫的打算......”
“他竟敢逼宫?!”殷宣翱大惊。
“他在四处培养了暗卫,囤积兵器,火药,就是准备在中秋宴上,百官齐聚的时候好一网打尽。但舅舅回京,他难免有所顾忌。”
“舅舅只需要让他认为,您年事已高,敌不过他便可,之后的事情,我已有了安排.....但在这之前,恳请舅舅,无论如何,令母妃无法出席中秋宴。”
殷宣翱沉思了一番,最终郑重点头,道:“敬檀,你只管放手去做,阿允的安危我来守护。”
“多谢舅舅了。”
殷宣翱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静檀,欲言又止。
“舅舅还想知道什么?”
“我方才断你脉搏,你已不足......”
“大仇未报,我不会如何的,你放心。”江静檀浅笑着劝道。
楼水天已经听不下去,她转身便走。
屋内的江静檀注意到她已经离开,才继续说道:“舅舅,云衔山再是无所不能,也无法与鬼神争夺。如今我能苟活这么几年,已是足够。”
殷宣翱鼻子一酸,侧过脸,双拳紧握,极力忍着。
只江静檀还在盈盈浅笑。
这些年来,他的心脏早已疼得麻木了。
殷宣翱走后,江静檀在院子里的池水边,寻到了独自坐着的楼水天。她背对着他,背影看起来十分寂寥。
“我寻了你好久,你竟然在这。”江静檀语气轻松,似乎方才不曾与人谈起过那些沉重的往事。
池边有些潮湿,石头上也长满了青苔,江静檀看了一眼,仅仅只看了一眼,楼水天便取下身上的外袍,铺在石面上。
江静檀微微一笑。
她倒是比自己还要知道他有洁癖。
既然如此,他也不推脱,在楼水天身边坐下。
“在这看什么呢?”他随口问道。
“我以前总是说我不懂你。现在想来,我是真的不懂。原来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便一直背负着这些血海深仇,在这张温和淡笑、濯濯尊贵的面具下,藏着这样尸山血海的过往。我却总是对你生气,气你诡计多端,气你算计人心......”
“十三,我确实对不起你......其实我早就该放你走,但我太自私了,偏要拉着你,偏要留你在身边......”
楼水天微微敛眸,她并不想听江静檀自责。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报仇之后呢?”
“嗯?”
“报完仇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一缕怨魂,报完仇,自然是回地狱里去。”
楼水天眉头蹙起来,她几乎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这一瞬间的怒意。
“那我呢?是你招惹我的,等到你利用完我,不管不顾了吗?”
楼水天一边说着,眸中已隐隐约约有些湿润。
“是你当年在禅堂救了我,是你执意要留我在云衔山,也是你口口声声说离不开我,心悦于我,却为何不把我规划入你的未来呢?”
这一番质问让江静檀微微怔愣住。
也只有到此刻,他才看得清楚楼水天对自己的情意。
江静檀伸出手,轻轻的抚去楼水天脸上的泪水。
他说:“十三,我这一生离岸边实在太远,终有一日会在这无边深海中窒息而亡。”
“你不是说过吗,神佛不渡你,只有我能渡你。”
楼水天抹掉眼泪,突然站了起来。
她朝他伸出手,“那我渡你,你可愿?”
江静檀愣愣地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湿润却又坚定的眼眸。
久久,江静檀握上了她的手。
紧紧的。
第102章 逼宫
中秋之日很快到来。在殷宣翱的安排下,允贵妃身上旧疾复发,不得不缺席中秋上的百官盛宴。一个失势的妃子,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大家只认为今年的中秋宴比往年还要热闹,就连酒菜都比往年的要好。
唯一让大家有几分谈资的是,宁王殿下也缺席了。
前些日子,他被查出在京中私设了铸铁坊,并从中谋了不少利益,皇帝震怒,命他在府上禁足,闭门思过,因而也没有让他出席中秋之宴。
那皇后居然也没有替他求情。
然而,正在皇帝与百官举杯同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数以千计的亲兵们身穿铁甲,手持长矛,眼神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他们如狼似虎,仿佛要将整个皇宫踏在脚下。
那个缺席的宁王殿下,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眉宇间充满了决绝和狠戾。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剑锋的挥动都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风声,令人胆寒。
他率领的叛军如同破竹之势,一路攻破了重重防线。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在叛军的铁蹄下显得不堪一击。血光四溅,战马嘶鸣,刀剑相碰,火花四溅,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宫墙之下,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太监们四处逃窜,他们的惊叫和哭喊声在寂静的皇宫中回荡。华丽的长廊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