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朱清余就后悔了。她不敢去看周思扬的脸,眼睫颤动着,僵硬地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假装镇定。
难言的尴尬在车内弥漫开来,周思扬有些惊愕地看了朱清余一眼,嘴巴微张,仿佛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在磨人的等待中,朱清余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成一团,紧张得喘不上气。她不等周思扬回答,又慌乱地说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她扭过身子,把外套盖在脸上,装作自己睡着了。
她害怕,害怕周思扬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毫无疑问,周思扬是爱她的,虽然分别十年,可她依旧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他的爱意。和年少时的灼热不同,他如今的爱更像是涓涓细流,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她该庆幸,庆幸在她混乱错杂的前半生中,命运对她不算太坏,在如黄连般苦涩的人生中,起码还肯给她留下这样一点点甜。
可有时她却忍不住会去想,当初她那样决绝地背过身去,周思扬面对她冷酷的背影,是否也曾恨过她,恨她的自私凉薄,恨她的无情无义,恨她是那样轻易地就把他捧上的真心丢弃。
重逢之后,两人谁也没有提起过当年的事,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禁忌,一旦提起,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平静和美好都会被毁于一旦。可不说,却不代表不想。朱清余是敏感的,无数次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咽下。
何必问呢?她想,他一定是恨过她的。就算他从段老师的口中得知了真相,那又能怎么样?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曾深深地伤害过他。当年的那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们两人中间,就算被拔了出来,也会留下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无法面对周思扬的恨意,尽管那恨或许早就已经随着时间湮灭。
开了一晚的夜车,三人终于赶在朝阳初升时赶回云城。
周思扬一个急刹,把车停在纪委办公大楼前。林仁绍睡梦中向前俯冲而去,鼻子狠狠地磕在椅背上的凸起处,痛得他大叫一声,登时睡意全无。
两条鼻血顺着人中蜿蜒而下,林仁绍揉着鼻子破口大骂。
周思扬扔给他两张抽纸,冷冰冰地说:“再骂,我就把你鼻梁骨打断。”
晨光下,周思扬的目光幽深冰冷,林仁绍打了个哆嗦,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
朱清余淡淡开口:“下车吧。”
“到了?”林仁绍探头朝窗外一看,望着那栋庄严巍峨的灰色办公大楼,他莫名地有些腿软,“我饿了,我要先吃饭。”
周思扬懒得和他胡搅蛮缠,先前要不是看在朱清余的面子上,这个老王八蛋早就挨揍了。他利索地打开车门,揪住林仁绍的领子,猛地往外一拽,便将林仁绍大半个身子揪出车外。
“你不下来,我只好请你下来了。”
落地时,林仁绍双膝跪地,碰的一声,狠狠撞在坚硬的地面上。还不等他爬起来,周思扬已经半拖半拽地把他从地上拖出长长一截。
林仁绍常年烟酒不断,身体早被酒色掏空,此刻被周思扬拎在手里,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地上徒劳地挣扎。
朱清余虽然明白周思扬心中愤怒,但眼tຊ前这副场景,多少看起来有胁迫之嫌。她虽然不齿林仁绍的为人,但为了不落人口实,她还是忍着厌恶小声制止周思扬。
亏了朱清余,林仁绍终于重获自由,得以靠自己的双腿直立着走进李主任的办公室。
当着外人的面,林仁绍一贯是人模人样,周全得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他连连道歉,说自己先前对周副局长有误会,后来又误信了传言,这才一时冲动,写了一封举报信。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谣言根本毫无根据,周副局长勤于工作,大公无私,却因为这件事而受到非议,他内心实在是深感不安,这才特地来撤销他之前的举报。
他这一番剖白语气诚恳,周思扬听着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如此通情达理,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林仁绍?朱清余见多了林仁绍的高超演技,对此并不惊讶,她默默垂下头,心头大石终于安稳落下。
从纪委办公楼出来,林仁绍没好气地冲朱清余说:“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不把那个该死的录音删掉?”
“当然。”
朱清余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录音删掉。备份她已经发给林慧,她只答应删掉她自己的那份,至于林慧拿录音来干什么,也不关她的事。
眼见着最大的把柄就此消失,林仁绍脖颈一拎,像只大鹅似的,又趾高气扬起来。
“哼,今天的账,我迟早会和你们算。”他放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周思扬望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嗤笑一声,等他腾过手来,谁和谁算账还说不准呢。
送走林仁绍,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周思扬点了外卖,可朱清余却没什么胃口。她草草挑了几口凉拌小菜,喝了一小碗八宝粥,便说要去睡觉。周思扬还想劝她再吃一口,可看她那副无精打采的疲惫模样,他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等他收拾完餐桌回到卧室时,朱清余已经沉沉入睡。
她像是极怕冷似的,把被子裹得密不透风,只把一张脸露在外面。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散在枕边,睡梦中,她眉眼沉静,宁静地仿佛画中的人物。
周思扬也躺上床,隔着被子揽住她的腰身。
他同样是一夜未眠,脑袋刚刚沾上枕头,便像昏迷似的睡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朱清余在房间外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名字。
草草敷衍了林慧几句,朱清余就挂断了电话。她蹙着眉走进卧室,却看见本该睡着的周思扬正靠在床头,黑色丝绸质地的家居服松松地扣着,露出大半个精壮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手里把玩着前些日子从省城带回来的一个解压小玩具,那是个软软弹弹的白色软胶包子,微微一用力,修长的手指便陷在包子皮中,软胶从指缝中溢出来,像快要爆炸似的,颤颤巍巍地晃动。
那样子,就像是他在揉捏她时的模样。
朱清余呼吸不免急促几分,心里突然想起单位大姐们闲聊时听过的荤话,说什么受激素影响,女人怀孕后会比平时更想做那事。前些日子,她心里装着事,吃不下睡不好,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事。如今她睡足一天,脸颊红润,眼睛明亮,看见周思扬时,竟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冲动。
她羞耻地撇过目光,怪不得古人说饱暖思淫欲,诚不欺我啊。
周思扬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见她进来,展眉一笑,随手把包子扔在一旁,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快些躺回来。
朱清余强作镇定,走过去,远远地坐在床边。周思扬不太满意,坐起身非要把她揽进怀里,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蹭了蹭,问道:“是林慧?”
“嗯。”朱清余闷闷地答一声,“她打电话来告诉我,朱丽丽和林仁绍决定正式离婚,两人已经协商好了,朱丽丽分了一套房子和五十万现金。另外,林仁绍答应把零件加工厂一半的股份转给林慧,过两天就去办手续。”
“她动作倒是快。”周思扬笑起来,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嘲讽。
旋即,他又收敛笑意,低头嘱咐朱清余:“这些天你不要出门,省得林仁绍找你麻烦。”
朱清余心不在焉地点头,注意力全在他说话时微微震动的胸膛上。她有些不齿自己的行径,明明心里还梗着一根刺,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她微微挪了挪身子,想离他远一些。可他却又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拥着她不肯放手。
“清清,要不我们还是谈一谈吧。”
尖锐的雷达声在脑海中响起,朱清余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她顺从着本能,慌不择路地吻上周思扬的唇,想要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可却在触到他气息的那一瞬,立即软下了身子。
周思扬微微一怔,眼神暗了下来,他更加用力地含住她的唇,又顺势把她推倒在床上,顺着她的脸颊一直吻到小腹,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可是,医生说前三个月不行。”他直起身喘着气,身下紧绷着却无处发泄。
朱清余难耐地呜呜了两声,在她越发急促的喘息声中,周思扬眸光渐深,他再次低头,轻轻吻住她的腿心。
那里早就湿润,在他温柔的吮吸中,不自觉地缩紧。
朱清余的心也缩成一团,在急剧攀升的快感中逐渐意识模糊。在即将到达巅峰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她真是个胆小鬼,她想。
41、爱恨本就难明
举报撤销,周永文再没有什么可被攻讦的地方。任命通知很快下发,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搬进了老局长的办公室。从此,周副局长拿掉了“副”字,成了名正言顺的周局长。
周永文走马上任,连带着周思扬在文市的项目也有了极大进展。对方从先前的推三阻四到殷勤联络,连连催问周思扬何时签订合同。周思扬把手机拿在耳边,一边心不在焉地应承着,一边用眼神打量着朱清余。
秋日暖阳中,她穿了贴身的瑜伽服,正在做一些简单的孕期拉伸动作。
只见她双臂高举,在空中合十,一腿屈起,微搭在另一条腿的内侧,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周思扬心惊胆战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个没站稳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