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嫣墨景渊小说大结局(梅雪嫣墨景渊)在线阅读
师兄……
脑海中那场以为被遗忘的灭门惨案重新浮现脑海,梅雪嫣也终于想起了眼前人!
“沐安师兄!你还活着!”梅雪嫣喜不自胜。
“我是还活着,不过小师妹,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何会跌进河里?双手又为何残了?”
沈沐安问着,语气也染上了薄怒。
梅雪嫣想起昨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落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收紧。
最后,只挑拣了些不重要的告知沈沐安。
听到墨景渊的名字,沈沐安眼底闪过抹异样。
梅雪嫣却没瞧见。
片刻后,他刺重新开口:“那你可还要回去墨景渊身边?”
梅雪嫣一愣,很久才说:“回去。”
执念难消,有些事,总要画一个结局。
沈沐安没有阻拦,只是说:“保护好自己,受伤很疼的。”
梅雪嫣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直到天色昏沉,她才与沈沐安分别。
念及今早之事,梅雪嫣没有再去丞相府,而是进了宫。
不想刚靠近御花园,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对话声。
盛相进言:“陛下,您一开始救梅雪嫣本就是为了给温姑娘铺路,如今这颗棋子可以弃了。”
梅雪嫣脚步一顿,耳畔嗡鸣。
紧接着,就听墨景渊说:“不急。我废了这么多年心血,她总要死的有价值。”
一场暖冬,梅雪嫣却如置身数九寒天。
十三年刀尖舔血,立下累累功勋,只为能被墨景渊看见,为他信任。
却不想他只是拿自己为她人铺路,就连要她死,都要步步算计。
苦涩上头,她知道现在应该狠心的离开,可是脚步却一点都迈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看了眼隐约可见的身影,转身离去。
“噼!啪!”
乍起的鞭炮声在长街响彻。
鹅毛大雪飘落,不消片刻,便铺盖了满路。
桓王府。
梅雪嫣仰头看着那高挂门上的匾额,眼眶微红。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自己的家,却原来……
这时,车轮滚压声响起。
墨景渊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背对自己而站的梅雪嫣。
他微微皱眉:“你在这儿干嘛?”
闻声,梅雪嫣眼睫颤了颤,她回身看向墨景渊:“我这条命,主子打算何时取?”
墨景渊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听到了。”
“是。”梅雪嫣承认,本以为痊愈的手腕又开始断断续续痛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凑巧听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像温洛缈一事那样一瞒就是十三年?”
“还是直到我死的那刻,还傻傻蒙在鼓里,不知道要杀我的竟是我最信任的主上!”
墨景渊没说话,就那么冷淡的看着她失控。
这样的目光刺进了梅雪嫣的心。
“唰——”
她猛然拔出了墨景渊身侧的剑,将剑柄递向他:“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寒夜里,墨景渊拨开她手,嗓音凉淡:“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梅雪嫣浑身血液似乎被冰冻。
她凝视着墨景渊,字字沙哑:“你错了,我可以。”
第6章
“墨景渊,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我仍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爱你。”
“但这份爱……好像就快耗尽了。”
说完,梅雪嫣将剑扔下,转身离去。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熟悉的红衣,反而是一身素色,在纷白的雪景中,渐渐融为一体。
墨景渊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心里无端升起些异样。
客栈。
沈沐安见梅雪嫣回来,愣了下:“你不是去见墨景渊了吗?怎么……”
话没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他又欺负你了?”
梅雪嫣摇了摇头,脑海里都是墨景渊的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师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别人的感情都当做利用的砝码?”
闻言,沈沐安眼中涌上些复杂:“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便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梅雪嫣轻喏着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沐安见她如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在离开时说了句:“小师妹,跟我走吧。”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天大地大,只是别留在这儿,在这儿你活得太苦了……”
刹那,梅雪嫣的心像是被烫了下,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有些伤,未愈时不觉痛,却在旁人关心时,锥心刺骨!
……
梅雪嫣就这么望着天上的繁星,坐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凌晨时做下了一个决定。
沈沐安说的对,是该离开了。
只是在这之前,有些东西还需要做个了断。
城南,杏林馆。
“你身上的伤疤太多,太久,若要除去,怕是要受极大的痛苦,你受的了吗?”
医者还在劝说,梅雪嫣却直接进入药桶:“开始吧。”
受的了如何,受不了又如何,这疤……是一定要祛除的。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再保留和墨景渊有关的任何痕迹。
痛,一波接着一波。
梅雪嫣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甚至记不清时间。
等到一切结束,她带着满身的冷汗,强撑离去。
可还没来得及回到客栈,半路就被温洛缈拦住。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恶意:“梅雪嫣,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梅雪嫣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和他们产生纠葛,绕过她便想走。
温洛缈却不罢休,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慢慢展开在梅雪嫣眼前:“这个东西,你比我更熟悉吧?”
梅雪嫣当然熟悉,这是十三年来墨景渊每次下达任务时特用的纸,不可伪造。
然而,等看清上面的任务目标时,梅雪嫣瞳孔一缩!
——沈沐安!
“不可能!”梅雪嫣下意识否认。
沈沐安不在朝堂,根本不会对墨景渊的大业产生影响,他为何要杀他?!
温洛缈笑得肆意:“你是不是很疑惑桓哥哥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是沈沐安,是十三年前那场灭门案里不该活下来的人。”
十三年!
这个时间让梅雪嫣骤然想起了被深埋的记忆。
下一秒,只听温洛缈说:“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十三年前桓哥哥为什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你师门死的只剩下你一人时才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和沈沐安相认这么久他竟没告诉你,害你师门被灭的凶手,就是墨景渊!”
第7章
这一刻,像是有雷劈在身上。
十三年前,春夜,大火,师父,同门……
她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切的一切,还有这十三年间自己对墨景渊的听命,感恩,爱慕……
温洛缈看着她惨白的脸,眼底流露出满意:“爱上自己的灭门仇人,奉为主上,梅雪嫣,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怜的人吗?”
扔下这句讥讽,她扬长离去。
梅雪嫣一个人站在窗边,凄冷的月光倾泻在身上,冻得人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皇宫。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殿门前。
窗上烛火,映出墨景渊棱角分明的面庞,她攥紧了手中剑,迈步走进。
“十三年前,灭我师门的人,是你吗?”
墨景渊眸色一沉:“谁告诉你的?”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再问:“是沈沐安?”
他这话便是承认了。
梅雪嫣心脏一阵阵泛凉:“那你为什么要独独留下我?就是为了温洛缈?”
“是。”墨景渊起身走向梅雪嫣,“梅雪嫣,你该感激朕。如果没有我,你活不到今日。”
“感激?”梅雪嫣忍不住发笑,“感激你杀了我满门,让我年幼失亲?还是感激你培养我十三年,让我日日担惊受怕,命悬一线?”
“如果没有你,我会拥有最安稳,最幸福的生活,墨景渊,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凭什么还敢让我对你心存感激?!”
她情绪激动,墨景渊脸色也越来越沉。
他视线掠过梅雪嫣含恨的眼,扫过她手里的剑:“所以你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弑主吗?”
墨景渊声音愈加冷凝,也一下子戳中了梅雪嫣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她手心用力握紧剑柄,手腕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可好像越痛,人就越清醒。
一瞬间,梅雪嫣抬剑刺向墨景渊。
“哧!”
血,从他肩头涌出,在明黄龙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红。
梅雪嫣眼睛被刺得生疼,似有泪水流出。
“墨景渊,今日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你动手……”
她拔出剑,声音沙哑,“这一剑,彻底断了这十三年。再见面……”不会再见了。
后一句,梅雪嫣生生的咽在喉咙里,转身便走。
墨景渊站在原地,肩头传来的钝痛让他面色冷厉。
他望着梅雪嫣单薄的身影:“你今日若踏出这个殿门,朕便不会再对你留情。”
“你何曾有情?”梅雪嫣脚步未停,一路走进了风雪……
墨景渊站在高台之上,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黑夜,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久久没有收回……
另一边。
梅雪嫣一路走着,等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竟走回了桓王府。
府里过年的喜意还浓烈,只有她曾住的小院,冷寂一片。
她走进屋里,擦刀的绢布,疗伤的药,一件又一件的红衣……所有东西都还摆放在最熟悉,最趁手的地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她却找不回曾经的心境。
终究……回不去了。
梅雪嫣看了很久,抬手掀翻了烛火。
该结束了。
“唰!”
火苗一下子跃起,在梅雪嫣离开的背影里,将一切付之一炬。
第8章
等墨景渊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只看到一片废墟。
他眉头紧皱,看向走来的寒熠:“查到了吗?”
“是梅雪嫣。”
闻言,墨景渊脸色晦暗,瞧不清真实情绪。
片刻后,只听他下令:“去追。”
客栈里。
发觉梅雪嫣不见的沈沐安担忧了整日,见她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你去哪儿了?”
迎着沈沐安的关切,梅雪嫣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温洛缈说的一切,却问不出半句。
毕竟墨景渊已经承认了。
最后只说:“师兄,带我走吧。”
沈沐安不明白梅雪嫣怎么突然想通了。
但也没多问,只连声应好。
二人连夜上路,可就在要出城门时,黑漆的夜空突然被点亮。
只见城墙上,无数火把亮起。
紧接着,寒熠从士兵中走出,冷声宣告:“陛下有旨,活捉梅雪嫣,若有阻拦者,就地格杀!”
随着他话落,数不清的士兵从周围包裹而来,将沈沐安和梅雪嫣团团围住。
梅雪嫣勒马的手猛然攥紧。2
一直观察着她的沈沐安看在眼里,温声开口:“别怕,师兄在。”
听到这句话时,梅雪嫣有一瞬间的恍惚,有多久,没人跟她说过不怕了?
“梅雪嫣,你的刀不够稳。”
“梅雪嫣,你对面站着的是你要杀的敌人,不能心软!”
“梅雪嫣,想成为最厉害的暗卫,你就不能怕,不能有情!”
……
过往墨景渊教她的话,又一句句浮现。
梅雪嫣迎上寒熠的视线,也环顾着周遭数不清的士兵,她清楚,离开……很难。
难道在十三年前连累了师门枉死之后,还要再搭上师兄的命吗?
她不愿!
“师兄,一有机会你便快些离开,我会跟上。”梅雪嫣平声说着,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沈沐安也没怀疑:“你也是。”
话落间,两个人倏然策马朝着城门处奔去——
刹那间,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又是这样的厮杀。
刀,划过刚刚换好的皮肤,留下丑陋的伤痕。
就像是曾经那份对墨景渊的爱,如附骨之疽般,怎么都剔除不掉!
梅雪嫣紧握着剑,如同无情的杀戮机器般。
渐渐的,她周围倒了一片,也溅了满身的血……
终于,她杀出了一个空缺:“师兄,快走!”
沈沐安闻声,便调转马头朝着梅雪嫣的方向冲过来!
很快,马蹄越过人海,快速朝着城门而去。
他身后,梅雪嫣却来不及,再次被阻拦。
数不清数量的挥剑令梅雪嫣的手臂开始发酸,动作变的迟缓,很快,身上就又多了几道伤口。
死亡临近,梅雪嫣却不后悔,至少救下了师兄。
城墙上,寒熠看着,突然飞身而来。
“铮!”
刀剑铮鸣,梅雪嫣抵挡不住,勒马往后退了步。
视线交汇间,却听寒熠低声说:“快走啊。”
梅雪嫣愣了下,眼神中涌上些复杂:“多谢!”
随后便朝着沈沐安的方向追去。
然而下一秒,只听“嗖”的一道疾风声!
一只箭矢从背后射来,越过飞奔的梅雪嫣,直直的插进沈沐安的后心——
第9章
梅雪嫣目眦欲裂:“师兄!”
然而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沐安从马上跌下,重重砸在地上!
一刹那,像是心灵感应般,梅雪嫣心口也跟着一疼,她手一抖,整个人差点也从马上栽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头,就对上墨景渊冷凝的视线:“拿下!”
话落,无数士兵朝着梅雪嫣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梅雪嫣却不在乎,她跳下马,将沈沐安抱在怀里:“师兄,你怎么样?”
沈沐安皱眉忍着那蔓延开来的疼,往外推着梅雪嫣:“走,师妹,你快走!”
“我们一起走,师兄,你答应了要带我一起走的……”
闻言,沈沐安眼眸一黯:“我可能……要食言了。”
歉意,和着温热的血一起涌出。
梅雪嫣拼命摇头:“不是的……”
沈沐安看着她,视线落到走来的墨景渊身上。
那一刻,他眼里闪过了很多,最后也只是抬起无力的手抚上梅雪嫣苍白的脸:“是不是很痛啊?”
他言语间满是心疼,可明明他身上也有着数不清的伤。
梅雪嫣眼眶微热:“不疼,师兄,你起来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不想留在这里……”
沈沐安摇了摇头:“傻师妹,这些年你有多疼,师兄都知道的。”
梅雪嫣一怔。
就听他继续说:“当年师父给你我种下了同心蛊,就是为了我能在你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察觉,却没想到最后害你这般痛的,是我。”8
“梅雪嫣,我的梅雪嫣,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你……”
他唤着,血从唇瓣大片大片的涌出,
梅雪嫣抬手去擦,只沾了满手的血:“师兄,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求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沈沐安按住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开口:“梅雪嫣,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答应!我答应!师兄,你陪着我,看着我好不好?”
沈沐安张了张嘴,想要说:“好。”
可他挣扎了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只能朝梅雪嫣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下一秒,他的头无力的垂在梅雪嫣肩头,再无声息……
“师兄!”
墨景渊将她的痛不欲生都看在眼里,心中无端涌上股烦躁。
“你就这么喜欢他,与他这般感同身受?”
梅雪嫣抬头看他,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恨意。
不止恨墨景渊,也恨自己。
她幽声开口:“墨景渊,你知道同心蛊吗?被下蛊的双方,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也会跟着痛。”
梅雪嫣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嘲弄:“二十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师父给我和师兄下了同心蛊。”
“我不知道过往我为你厮杀,受伤,每每濒死的时候,师兄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般的痛!”
墨景渊呼吸一滞,掩在宽大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他第一次避开梅雪嫣的注视,沉声下令:“将她带回桓王府,没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一步!”
随着他话落,便有士兵上来,粗暴的将梅雪嫣和沈沐安扯开。
任由梅雪嫣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桓王府。
旧时梅雪嫣住的院子被她一把火烧了,士兵只能将人安置在主院偏房。
温洛缈来时,梅雪嫣正兀自出神。
她走上前:“都这副样子了,还能让寒熠心软放你走,害他受罚,梅雪嫣,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梅雪嫣没理会她,如今她的一颗心早就麻木,翻不起一丝波澜。
温洛缈眼里闪过抹狠毒,直接掀开了她心里的疤:“我以为你会跟着沈沐安一起死。”
听到师兄的名字,梅雪嫣眼睫一颤:“你不配提他!”
她话里的轻蔑令温洛缈神色一变:“你一个从活下来就是为了给我铺路的棋子,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要是你,早在沈沐安死的时候就随他而去!还是说你还在妄想着墨景渊会来看你,还继续要你?!”
她说完,就看到梅雪嫣静静的瞧着自己。
她的眼神太平淡,平淡到自己好像是一个死人。
莫名的,温洛缈有点发慌。
紧接着就听梅雪嫣说:“你说的对,是我害了他们,但如果不是你,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话落,她倏然出手,抽出温洛缈腰间的匕首,直直划过她脖颈——
刹那,血色飚溅!
第10章
温热的血,从脖子上汩汩涌出。
温洛缈慌忙的捂住脖子,一双瞪大的眼里写满了害怕与惊愕。
“你……”
她一只手紧捂着伤口,却怎么都止不住那血。
见温洛缈还活着,梅雪嫣皱眉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从手腕残了后,她杀人就没那么精准了。
不过不重要,温洛缈应该是她手上最后一条人命了。
梅雪嫣恨墨景渊,但也清楚,自己杀不了他,纵使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做不到。
她微微攥紧拿着匕首的手,再次朝温洛缈心口捅去——
然而,就在落下之际,却被人一掌拍倒——
紧接着,墨景渊含怒的面容冲进视线。
“梅雪嫣,谁准你伤害她的?!”
梅雪嫣只是淡淡看着他,问:“你唤的,是哪个梅雪嫣?”
墨景渊被问的一滞,他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温洛缈,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温洛缈‘梅雪嫣’了。
压下烦乱的思绪,他唤来下人将温洛缈带下去疗伤。
人走后,墨景渊看向梅雪嫣,本想说些什么。
却在瞧见她手臂间光洁的肌肤时,愣了片刻:“朕记得,你这里有块疤,怎么不见了?”
梅雪嫣垂眸看了眼他说的地方。
那是刚做暗卫的第二年出任务时被割伤的,那刀疤太长,从手背一直到肩膀。
从前墨景渊从没问过,今日却又提起。
梅雪嫣平静否认:“你记错了。”
墨景渊略微迟疑,又看向梅雪嫣脖颈,那里的疤也不见了。
他猜到了什么,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声线低哑:“你把那些疤都去掉了?!”
“是,那些耻辱我为什么要留下!”梅雪嫣眼里曾经装满了爱意,如今却分毫不剩。4
这样的差别让墨景渊不适,他不可置信:“你在恨我?你怎么敢恨我?”
“我为什么不能?”梅雪嫣眼里蒙上些讥嘲,“墨景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恨你!”
一句话,让墨景渊倏然失语。
几乎是不经思考,他问:“那你要如何,才能不恨朕?”
“放我自由。”
梅雪嫣记得沈沐安在怀里逝去时对自己的期望。
他说:“梅雪嫣,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
这是他的遗愿,梅雪嫣想要实现。
墨景渊却直接拒绝:“我不会放你走。”
他不知道梅雪嫣留下有什么用,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梅雪嫣看向墨景渊的目光里带着指责,却又一片死寂漠然。
这样的目光下,墨景渊再说不出其他话,快步离去。
屋门又被关上。
梅雪嫣站在窗前,оазис看着小院四周一层又一层的守卫,墨景渊彻底断绝了她逃离的可能。
她静静的合上了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梅雪嫣窝在床榻上,手里攥着的,是从温洛缈那儿夺来的匕首。
墨景渊派人送来的东西还呈在托盘上,连同着一把新刀一起。
没人知道,她早就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暗卫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墨景渊,她早就想离开。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时至今日,她只觉得好累,想要解脱。
“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曾经墨景渊说过的话响彻耳畔,梅雪嫣轻嘲一笑。
人的命,想活时或许不由己,可若想死,谁都无法阻止。
梅雪嫣垂眸看着双手手腕处褪不尽的伤疤,慢慢抬起匕首重新在上面又割了下去——
她力气用的极大,一息间,鲜血涌出来,和那夜断腕时一样的景色。
但此刻,梅雪嫣没有痛,没有绝望。
她脑海里闪过这些年陪在墨景渊身边的种种,从最近,慢慢回到十三年前的初见。
一幕一幕,记忆随之浅淡。
昏沉间,梅雪嫣轻声呢喃:“墨景渊,你给我的一切我都要忘了……”
血越流越多,渐渐的,梅雪嫣没了力气,栽倒在床榻上。
恍惚间,她看到了沈沐安,看到了师父,他们笑着朝自己招手:“梅雪嫣,快来,我们回家了!”
“来了。”
梅雪嫣扬起一抹笑应着,手腕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此时,墨景渊离开后,脑海里便一直不断记起梅雪嫣质问自己的一幕幕。
他从没如此被一个人影响过,干脆转身返回。
到时,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后院传来三两声响,他有些奇怪,抬步走了过去。
便瞧见寒熠背对着自己,周围却不见梅雪嫣。
他心无端下沉,走上前:“寒熠,你在这儿干什么?梅雪嫣呢?”
寒熠动作一顿,回头间,也露出了身后刚埋了一半的坟包。
“梅雪嫣已自尽,这是她的墓!”
寒熠的话如雷轰在墨景渊心上,他呼吸一滞,顺着望去——
月光下,梅雪嫣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面无血色,生机尽断!
第11章
“砰!”这句话像一道重雷劈在了墨景渊的心上!
紧缩的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咳咳咳”墨景渊竟咳出一口乌血。
他无力的蹲在地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下着鹅毛大雪。
梦里,他看到梅雪嫣整个人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梦里,他慌乱的撞开了门,以前最讨厌被弄脏衣衫的自己,此刻却抱起榻上那瘦弱身体,扯下衣衫一角紧紧绑着梅雪嫣渗着血的手腕。
梦里,他看着梅雪嫣鲜红的血恍如雪中红梅,染红了他的衣衫,也灼伤了他的眼……
巨大的惶恐包围了他,没有一刻,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要失去这个女人。
这个……从七岁入府开始,便捧着一颗真心待他的女人!
“太医!快叫太医来!”他赤红着眼大喊。
听到这句话,一直跟在墨景渊身后的寒熠走上前,将手放在梅雪嫣的鼻子上去探她的鼻息……
他是一个从小在刀尖舔血上讨生活的人,自认为见惯了生死,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却还是在瞧见梅雪嫣满身是血的这一幕时,心为之一颤。
果然,没有半点鼻息。3
他轻叹一声,退回到墨景渊的身边,双手扣拳“主上,梅雪嫣已经没有半点鼻息了,她……死了。”
“不可能!”墨景渊怒斥着寒熠,“你又不是太医,什么叫死了,我让你去叫太医!”
顿时,墨景渊凌厉肃杀的寒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主上,太医来了也救不了她了,梅雪嫣失血过多,整个身体都已经冰凉!”寒熠继续说着。
闻言,墨景渊的怒火在一瞬消散。
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怀里的女人,那僵硬冰冷的躯体将他温热的掌心都动得颤了颤。
墨景渊喉结滚动着,低头望着怀中的梅雪嫣:“你就这么不想留下……”
沙哑的声音之下,潜藏着深深的痛苦,只因怀中再也不会苏醒的人。
巨大的痛苦蔓延着,他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就看到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他下床走了出去。
他望着整个王府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一片萧瑟,淡淡开口:“寒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情?”
墨景渊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一丝落寞。
寒熠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回道:“属下…不敢妄自议论主上!”
墨景渊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垂下眼眸:“罢了,把她的墓地好好修建一下吧!弄得体面些!”
“是,主上,属下这就去办。”
寒熠恭恭敬敬回复着。
“还有,从今日起,这件屋子便是祈王府的禁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踏入!”
话音刚落,墨景渊就孤身一人置身于漫天大雪中。
他转身之前,眸底有深深的悲恸。
他一步一步走着,雪势渐大,将他头上肩上都染成了一片白色。
可他竟不觉冷,或许是不及自己的心冷吧!
寒熠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一向冷酷无情的主上好像……变了。
他叹息了一声,随后再次影于黑暗之中……
第12章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寒熠也消失了一天一夜。
墨景渊独自一人站在养心殿的门口远眺着。
他不知道梅雪嫣的墓地修建得如何了,她会不会很冷,他想去看她,可又不知道梅雪嫣想不想自己去看她……
此次时刻,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梅雪嫣的笑颜,有倔强的、有决绝的、都深深印在他心上,清晰得仿佛她就在眼前一样。
墨景渊望得出了神,缓缓伸出手,试探着触上梅雪嫣的脸,一寸一寸如丈量般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都想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第一次,他表露着温柔的一面,柔声又沙哑的开口对着她说道:“梅雪嫣,如果有下辈子,但愿你不会再遇到我!”
他没有说‘朕’而是说的我。
对面,梅雪嫣仿佛也感应到了似的,她明媚的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雪花消失不见……
最后墨景渊的掌心空空如也,颤抖的指尖轻轻握了握,却未有一缕冷风。
赤红的双眸阖上,五指紧握,这一刻,他的心抽疼得厉害!
而另一边,长春宫。7
自从得知梅雪嫣的死讯后,温洛缈就是一脸的春风得意,那个女人终于死了,以后祈哥哥就是她的了。
丫鬟喜儿在一旁提醒着:“娘娘,陛下虽然对此事只字不提,但奴婢听养心殿的安公公说,陛下都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
温洛缈闻言睁大了一双杏眸,她愤愤地咬住了唇瓣,气恼道:“没想到,那个女人死了,都不能安息,居然在祈哥哥心中有如此份量。”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去找墨景渊,表现自己体贴的一面,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喜儿,为我梳妆。”
温洛缈特意梳了墨景渊最喜欢的发髻,然后乘轿去养心殿找墨景渊。
谁知一进门,就见墨景渊正垂眸出神的望着远方,眼里的忧伤不言而喻。
才短短两日不见,他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温洛缈甚至都差点都没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曾经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帝王!
见状,温洛缈内心深处嫉妒的因子又往上冒,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正巧这时墨景渊惶惶回神看到站在门口的温洛缈,楞了一下。
“祈哥哥……陛下……”她急忙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
温洛缈做出一副悲伤难过的模样:“盛姐姐的事臣妾听说了,臣妾也是伤心的很,还以为可以和她一起服侍陛下,没想到死的那么惨,有机会的话,臣妾想去祭拜一下盛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墨景渊的眼神。
可墨景渊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温洛缈不得已又小声重复了一下,这次还使劲往眼里挤了挤泪水,那模样的确比刚刚真了那么一星半点。
却不想这次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低沉着嗓音说道:“不必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回你的寝殿呆着吧!”
温洛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墨景渊这是在赶她走,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可眼下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她又怎么会心甘的放弃。
她换了一副更加体贴的样子,温柔的说道:“陛下,臣妾也很是担心你的身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陛下好好保重龙体,梅雪嫣自己做了养心汤,还请陛下多少尝尝。”温洛缈说着就从丫鬟喜儿手上顺势接过汤端到墨景渊的桌前。
墨景渊望着那碗养心汤,却没有半点食欲,他只是敏悦地捕捉到了‘梅雪嫣’二字!
温洛缈看着男人一直盯着自己准备的汤,以为很是合他的口味,正等着接受一波夸赞。
这时,墨景渊嗓音冰冷的开口:“汤,你拿走吧。”
“还有,从此以后‘梅雪嫣’这个名字与你毫无关系!”
第13章
男人冰冷刺骨的声音钻入女人的耳里,温洛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祈哥哥要为那个女人这么伤心难过,他不是说过那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吗?
那现在为什么要在那个女人死后,连赐给她的名字都要收回!
难不成,墨景渊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只要一想到这,温洛缈就嫉妒得发狂!
但面上却是保持着体面,她红着眼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男人时,一双杏眸的眼睛里蕴含着众多不甘。
她想要问他为什么?可在触及到墨景渊冰冷的眸子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她在墨景渊的眼里看到了决绝的狠意。
熟悉墨景渊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讨厌一个人的征兆。
温洛缈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墨景渊居然也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这无疑就是在自己的心口插了一把刀,苦涩爬满心头。
“是,臣妾退下了。”
可无论温洛缈如何难过,此刻却只能遵从悻悻然的退下。
回到长春宫。
温洛缈越想越气,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大凉的皇后,墨景渊的明媒正娶的人!
温洛缈心中的怒火无法宣泄,猛地将离她最近的花瓶砸在了地上!
这可都是之前墨景渊特定命人送来的琉璃瓶,价值不菲。9
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娘娘,别动气,陛下也只是短暂的想不明白,毕竟是陪了自己十四年的人,您别想太多。”
等到她气消了些,喜儿才机灵的上前安慰:“反正那个女人都死了,往后都是您陪着陛下,陛下对您的宠爱奴婢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往后这后宫还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喜儿的安抚下,温洛缈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喜儿,你说的没有错,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我温洛缈想要的是这后宫之主的荣耀!”
温洛缈眼里带着刺骨的恨意:“而这一切,‘梅雪嫣’你再也得不到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梅雪嫣才睁开眼。
身体还有些绵软,她下意识抬起了手腕,无奈牵动了手腕上的伤口。
梅雪嫣“嘶!”的一声,看过去,有丝丝血已经渗透纱布。
忽然之间,一些记忆充斥在脑海中。
她记得自己和墨景渊告别后,选择了却此生,所以现在是被救了吗?那是谁救了自己?
正胡思路想着,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你醒了?”一名老者蹲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梅雪嫣有些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扭过头去,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很干净的茅草屋。
她看着眼前的老者,嗓子有些沙哑道:“老伯,这是怎么回事?您救了我吗?”
老者将手里的药端给她,摇摇头:“姑娘,你刚醒,还很虚弱,先把药喝了。”
梅雪嫣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药,身为一名暗卫,从小就培养的警惕性,她迟疑了一下。
她苦涩地笑了笑,随即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然后对着老伯说道:“谢谢。”
老者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起碗准备出去。
眼见老伯要走,梅雪嫣着急询问:“老伯,您还没有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老者脚步一顿,而后转身,慈爱的看着梅雪嫣,回道:“姑娘,会有人来告诉你的。”
听到这句话,梅雪嫣更加不解了。
而在这时,一身黑衣的寒熠带着寒风推门而立。
他摘下面具,嘴角淡笑:“梅雪嫣,你终于醒了。”
梅雪嫣听到声音,抬头望着寒熠的面孔,一切好像有了答案!
“是你救了我?!”
第14章
女人的声音很轻,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寒熠沉默了一下,走到梅雪嫣的面前,开口说道:“听你这个语气,好像是有些失望?”
梅雪嫣没有回到,只是静静地看着寒熠,语气里都是无奈:“你为什么要救我?”
闻言,寒熠再度缄默。
他答不上来,当初他先行一步,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梅雪嫣,他伸手去探她鼻息的时候,的确是一点都没有探到她的气息。
只是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他感知到了,所以将一直珍藏在身上的‘还阳丹’塞进了女人的嘴里,他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她。
只是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两人从小一起练剑,一起被罚。
还想起了梅雪嫣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眼里的果断,让她敬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居然一点也不恐惧,比他这个连长几岁的男孩子都更决绝!
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差点就要命丧当场,是梅雪嫣及时的出现救了自己!
也记得当初是自己挑断了梅雪嫣的手筋,虽然是主上的命令,但动手得的确是他,终归是自己欠了她的!
见寒熠没有回答,梅雪嫣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救我?”
寒熠收敛自己的心绪,开口答:“你可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的除夕夜,你救了我一命!”9
梅雪嫣听后顿了一下,望着寒熠,思绪飘到远方:“可我从未想过要你报答!”
她苦涩一笑“而且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十几年来的真心错付,害死了师兄,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我就是一个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很是激动,整个人都沉寂在悲伤的情绪里。
见状,寒熠将手中的剑放下,端坐在一旁,开始缓缓说道:“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比你更惨的人,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你师兄如果还在,也不愿看到你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寒熠看着梅雪嫣,眸色深沉,继续说着:“如今,你有了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而且是自由的,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吗?而且你不是说你还要找你的父母吗?这些你都忘了?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
梅雪嫣听后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谢谢你,寒熠。”
寒熠见此知道梅雪嫣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宫,已经两天了,再不回去主上该起疑了。”
他说着,就起身拍了拍灰尘。
见梅雪嫣还是沉默不语,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的事,需要告诉主上?”
听到这句话,梅雪嫣立马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对他心死,就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好,那你先休息,老伯他们会照顾你的,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脑海中那场以为被遗忘的灭门惨案重新浮现脑海,梅雪嫣也终于想起了眼前人!
“沐安师兄!你还活着!”梅雪嫣喜不自胜。
“我是还活着,不过小师妹,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何会跌进河里?双手又为何残了?”
沈沐安问着,语气也染上了薄怒。
梅雪嫣想起昨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落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收紧。
最后,只挑拣了些不重要的告知沈沐安。
听到墨景渊的名字,沈沐安眼底闪过抹异样。
梅雪嫣却没瞧见。
片刻后,他刺重新开口:“那你可还要回去墨景渊身边?”
梅雪嫣一愣,很久才说:“回去。”
执念难消,有些事,总要画一个结局。
沈沐安没有阻拦,只是说:“保护好自己,受伤很疼的。”
梅雪嫣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直到天色昏沉,她才与沈沐安分别。
念及今早之事,梅雪嫣没有再去丞相府,而是进了宫。
不想刚靠近御花园,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对话声。
盛相进言:“陛下,您一开始救梅雪嫣本就是为了给温姑娘铺路,如今这颗棋子可以弃了。”
梅雪嫣脚步一顿,耳畔嗡鸣。
紧接着,就听墨景渊说:“不急。我废了这么多年心血,她总要死的有价值。”
一场暖冬,梅雪嫣却如置身数九寒天。
十三年刀尖舔血,立下累累功勋,只为能被墨景渊看见,为他信任。
却不想他只是拿自己为她人铺路,就连要她死,都要步步算计。
苦涩上头,她知道现在应该狠心的离开,可是脚步却一点都迈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看了眼隐约可见的身影,转身离去。
“噼!啪!”
乍起的鞭炮声在长街响彻。
鹅毛大雪飘落,不消片刻,便铺盖了满路。
桓王府。
梅雪嫣仰头看着那高挂门上的匾额,眼眶微红。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自己的家,却原来……
这时,车轮滚压声响起。
墨景渊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背对自己而站的梅雪嫣。
他微微皱眉:“你在这儿干嘛?”
闻声,梅雪嫣眼睫颤了颤,她回身看向墨景渊:“我这条命,主子打算何时取?”
墨景渊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你听到了。”
“是。”梅雪嫣承认,本以为痊愈的手腕又开始断断续续痛了起来,“如果不是我凑巧听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像温洛缈一事那样一瞒就是十三年?”
“还是直到我死的那刻,还傻傻蒙在鼓里,不知道要杀我的竟是我最信任的主上!”
墨景渊没说话,就那么冷淡的看着她失控。
这样的目光刺进了梅雪嫣的心。
“唰——”
她猛然拔出了墨景渊身侧的剑,将剑柄递向他:“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寒夜里,墨景渊拨开她手,嗓音凉淡:“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梅雪嫣浑身血液似乎被冰冻。
她凝视着墨景渊,字字沙哑:“你错了,我可以。”
第6章
“墨景渊,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我仍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爱你。”
“但这份爱……好像就快耗尽了。”
说完,梅雪嫣将剑扔下,转身离去。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熟悉的红衣,反而是一身素色,在纷白的雪景中,渐渐融为一体。
墨景渊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心里无端升起些异样。
客栈。
沈沐安见梅雪嫣回来,愣了下:“你不是去见墨景渊了吗?怎么……”
话没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他又欺负你了?”
梅雪嫣摇了摇头,脑海里都是墨景渊的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师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别人的感情都当做利用的砝码?”
闻言,沈沐安眼中涌上些复杂:“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便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梅雪嫣轻喏着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沐安见她如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在离开时说了句:“小师妹,跟我走吧。”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天大地大,只是别留在这儿,在这儿你活得太苦了……”
刹那,梅雪嫣的心像是被烫了下,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有些伤,未愈时不觉痛,却在旁人关心时,锥心刺骨!
……
梅雪嫣就这么望着天上的繁星,坐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凌晨时做下了一个决定。
沈沐安说的对,是该离开了。
只是在这之前,有些东西还需要做个了断。
城南,杏林馆。
“你身上的伤疤太多,太久,若要除去,怕是要受极大的痛苦,你受的了吗?”
医者还在劝说,梅雪嫣却直接进入药桶:“开始吧。”
受的了如何,受不了又如何,这疤……是一定要祛除的。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再保留和墨景渊有关的任何痕迹。
痛,一波接着一波。
梅雪嫣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甚至记不清时间。
等到一切结束,她带着满身的冷汗,强撑离去。
可还没来得及回到客栈,半路就被温洛缈拦住。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恶意:“梅雪嫣,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梅雪嫣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和他们产生纠葛,绕过她便想走。
温洛缈却不罢休,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慢慢展开在梅雪嫣眼前:“这个东西,你比我更熟悉吧?”
梅雪嫣当然熟悉,这是十三年来墨景渊每次下达任务时特用的纸,不可伪造。
然而,等看清上面的任务目标时,梅雪嫣瞳孔一缩!
——沈沐安!
“不可能!”梅雪嫣下意识否认。
沈沐安不在朝堂,根本不会对墨景渊的大业产生影响,他为何要杀他?!
温洛缈笑得肆意:“你是不是很疑惑桓哥哥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是沈沐安,是十三年前那场灭门案里不该活下来的人。”
十三年!
这个时间让梅雪嫣骤然想起了被深埋的记忆。
下一秒,只听温洛缈说:“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十三年前桓哥哥为什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你师门死的只剩下你一人时才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和沈沐安相认这么久他竟没告诉你,害你师门被灭的凶手,就是墨景渊!”
第7章
这一刻,像是有雷劈在身上。
十三年前,春夜,大火,师父,同门……
她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切的一切,还有这十三年间自己对墨景渊的听命,感恩,爱慕……
温洛缈看着她惨白的脸,眼底流露出满意:“爱上自己的灭门仇人,奉为主上,梅雪嫣,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怜的人吗?”
扔下这句讥讽,她扬长离去。
梅雪嫣一个人站在窗边,凄冷的月光倾泻在身上,冻得人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皇宫。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殿门前。
窗上烛火,映出墨景渊棱角分明的面庞,她攥紧了手中剑,迈步走进。
“十三年前,灭我师门的人,是你吗?”
墨景渊眸色一沉:“谁告诉你的?”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再问:“是沈沐安?”
他这话便是承认了。
梅雪嫣心脏一阵阵泛凉:“那你为什么要独独留下我?就是为了温洛缈?”
“是。”墨景渊起身走向梅雪嫣,“梅雪嫣,你该感激朕。如果没有我,你活不到今日。”
“感激?”梅雪嫣忍不住发笑,“感激你杀了我满门,让我年幼失亲?还是感激你培养我十三年,让我日日担惊受怕,命悬一线?”
“如果没有你,我会拥有最安稳,最幸福的生活,墨景渊,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凭什么还敢让我对你心存感激?!”
她情绪激动,墨景渊脸色也越来越沉。
他视线掠过梅雪嫣含恨的眼,扫过她手里的剑:“所以你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弑主吗?”
墨景渊声音愈加冷凝,也一下子戳中了梅雪嫣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她手心用力握紧剑柄,手腕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可好像越痛,人就越清醒。
一瞬间,梅雪嫣抬剑刺向墨景渊。
“哧!”
血,从他肩头涌出,在明黄龙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红。
梅雪嫣眼睛被刺得生疼,似有泪水流出。
“墨景渊,今日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你动手……”
她拔出剑,声音沙哑,“这一剑,彻底断了这十三年。再见面……”不会再见了。
后一句,梅雪嫣生生的咽在喉咙里,转身便走。
墨景渊站在原地,肩头传来的钝痛让他面色冷厉。
他望着梅雪嫣单薄的身影:“你今日若踏出这个殿门,朕便不会再对你留情。”
“你何曾有情?”梅雪嫣脚步未停,一路走进了风雪……
墨景渊站在高台之上,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黑夜,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久久没有收回……
另一边。
梅雪嫣一路走着,等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竟走回了桓王府。
府里过年的喜意还浓烈,只有她曾住的小院,冷寂一片。
她走进屋里,擦刀的绢布,疗伤的药,一件又一件的红衣……所有东西都还摆放在最熟悉,最趁手的地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她却找不回曾经的心境。
终究……回不去了。
梅雪嫣看了很久,抬手掀翻了烛火。
该结束了。
“唰!”
火苗一下子跃起,在梅雪嫣离开的背影里,将一切付之一炬。
第8章
等墨景渊得到消息赶来时,就只看到一片废墟。
他眉头紧皱,看向走来的寒熠:“查到了吗?”
“是梅雪嫣。”
闻言,墨景渊脸色晦暗,瞧不清真实情绪。
片刻后,只听他下令:“去追。”
客栈里。
发觉梅雪嫣不见的沈沐安担忧了整日,见她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你去哪儿了?”
迎着沈沐安的关切,梅雪嫣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温洛缈说的一切,却问不出半句。
毕竟墨景渊已经承认了。
最后只说:“师兄,带我走吧。”
沈沐安不明白梅雪嫣怎么突然想通了。
但也没多问,只连声应好。
二人连夜上路,可就在要出城门时,黑漆的夜空突然被点亮。
只见城墙上,无数火把亮起。
紧接着,寒熠从士兵中走出,冷声宣告:“陛下有旨,活捉梅雪嫣,若有阻拦者,就地格杀!”
随着他话落,数不清的士兵从周围包裹而来,将沈沐安和梅雪嫣团团围住。
梅雪嫣勒马的手猛然攥紧。2
一直观察着她的沈沐安看在眼里,温声开口:“别怕,师兄在。”
听到这句话时,梅雪嫣有一瞬间的恍惚,有多久,没人跟她说过不怕了?
“梅雪嫣,你的刀不够稳。”
“梅雪嫣,你对面站着的是你要杀的敌人,不能心软!”
“梅雪嫣,想成为最厉害的暗卫,你就不能怕,不能有情!”
……
过往墨景渊教她的话,又一句句浮现。
梅雪嫣迎上寒熠的视线,也环顾着周遭数不清的士兵,她清楚,离开……很难。
难道在十三年前连累了师门枉死之后,还要再搭上师兄的命吗?
她不愿!
“师兄,一有机会你便快些离开,我会跟上。”梅雪嫣平声说着,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沈沐安也没怀疑:“你也是。”
话落间,两个人倏然策马朝着城门处奔去——
刹那间,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又是这样的厮杀。
刀,划过刚刚换好的皮肤,留下丑陋的伤痕。
就像是曾经那份对墨景渊的爱,如附骨之疽般,怎么都剔除不掉!
梅雪嫣紧握着剑,如同无情的杀戮机器般。
渐渐的,她周围倒了一片,也溅了满身的血……
终于,她杀出了一个空缺:“师兄,快走!”
沈沐安闻声,便调转马头朝着梅雪嫣的方向冲过来!
很快,马蹄越过人海,快速朝着城门而去。
他身后,梅雪嫣却来不及,再次被阻拦。
数不清数量的挥剑令梅雪嫣的手臂开始发酸,动作变的迟缓,很快,身上就又多了几道伤口。
死亡临近,梅雪嫣却不后悔,至少救下了师兄。
城墙上,寒熠看着,突然飞身而来。
“铮!”
刀剑铮鸣,梅雪嫣抵挡不住,勒马往后退了步。
视线交汇间,却听寒熠低声说:“快走啊。”
梅雪嫣愣了下,眼神中涌上些复杂:“多谢!”
随后便朝着沈沐安的方向追去。
然而下一秒,只听“嗖”的一道疾风声!
一只箭矢从背后射来,越过飞奔的梅雪嫣,直直的插进沈沐安的后心——
第9章
梅雪嫣目眦欲裂:“师兄!”
然而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沐安从马上跌下,重重砸在地上!
一刹那,像是心灵感应般,梅雪嫣心口也跟着一疼,她手一抖,整个人差点也从马上栽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头,就对上墨景渊冷凝的视线:“拿下!”
话落,无数士兵朝着梅雪嫣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梅雪嫣却不在乎,她跳下马,将沈沐安抱在怀里:“师兄,你怎么样?”
沈沐安皱眉忍着那蔓延开来的疼,往外推着梅雪嫣:“走,师妹,你快走!”
“我们一起走,师兄,你答应了要带我一起走的……”
闻言,沈沐安眼眸一黯:“我可能……要食言了。”
歉意,和着温热的血一起涌出。
梅雪嫣拼命摇头:“不是的……”
沈沐安看着她,视线落到走来的墨景渊身上。
那一刻,他眼里闪过了很多,最后也只是抬起无力的手抚上梅雪嫣苍白的脸:“是不是很痛啊?”
他言语间满是心疼,可明明他身上也有着数不清的伤。
梅雪嫣眼眶微热:“不疼,师兄,你起来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不想留在这里……”
沈沐安摇了摇头:“傻师妹,这些年你有多疼,师兄都知道的。”
梅雪嫣一怔。
就听他继续说:“当年师父给你我种下了同心蛊,就是为了我能在你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察觉,却没想到最后害你这般痛的,是我。”8
“梅雪嫣,我的梅雪嫣,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你……”
他唤着,血从唇瓣大片大片的涌出,
梅雪嫣抬手去擦,只沾了满手的血:“师兄,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求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沈沐安按住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开口:“梅雪嫣,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答应!我答应!师兄,你陪着我,看着我好不好?”
沈沐安张了张嘴,想要说:“好。”
可他挣扎了几次,都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只能朝梅雪嫣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下一秒,他的头无力的垂在梅雪嫣肩头,再无声息……
“师兄!”
墨景渊将她的痛不欲生都看在眼里,心中无端涌上股烦躁。
“你就这么喜欢他,与他这般感同身受?”
梅雪嫣抬头看他,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恨意。
不止恨墨景渊,也恨自己。
她幽声开口:“墨景渊,你知道同心蛊吗?被下蛊的双方,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也会跟着痛。”
梅雪嫣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嘲弄:“二十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师父给我和师兄下了同心蛊。”
“我不知道过往我为你厮杀,受伤,每每濒死的时候,师兄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般的痛!”
墨景渊呼吸一滞,掩在宽大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他第一次避开梅雪嫣的注视,沉声下令:“将她带回桓王府,没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一步!”
随着他话落,便有士兵上来,粗暴的将梅雪嫣和沈沐安扯开。
任由梅雪嫣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桓王府。
旧时梅雪嫣住的院子被她一把火烧了,士兵只能将人安置在主院偏房。
温洛缈来时,梅雪嫣正兀自出神。
她走上前:“都这副样子了,还能让寒熠心软放你走,害他受罚,梅雪嫣,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梅雪嫣没理会她,如今她的一颗心早就麻木,翻不起一丝波澜。
温洛缈眼里闪过抹狠毒,直接掀开了她心里的疤:“我以为你会跟着沈沐安一起死。”
听到师兄的名字,梅雪嫣眼睫一颤:“你不配提他!”
她话里的轻蔑令温洛缈神色一变:“你一个从活下来就是为了给我铺路的棋子,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要是你,早在沈沐安死的时候就随他而去!还是说你还在妄想着墨景渊会来看你,还继续要你?!”
她说完,就看到梅雪嫣静静的瞧着自己。
她的眼神太平淡,平淡到自己好像是一个死人。
莫名的,温洛缈有点发慌。
紧接着就听梅雪嫣说:“你说的对,是我害了他们,但如果不是你,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话落,她倏然出手,抽出温洛缈腰间的匕首,直直划过她脖颈——
刹那,血色飚溅!
第10章
温热的血,从脖子上汩汩涌出。
温洛缈慌忙的捂住脖子,一双瞪大的眼里写满了害怕与惊愕。
“你……”
她一只手紧捂着伤口,却怎么都止不住那血。
见温洛缈还活着,梅雪嫣皱眉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从手腕残了后,她杀人就没那么精准了。
不过不重要,温洛缈应该是她手上最后一条人命了。
梅雪嫣恨墨景渊,但也清楚,自己杀不了他,纵使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做不到。
她微微攥紧拿着匕首的手,再次朝温洛缈心口捅去——
然而,就在落下之际,却被人一掌拍倒——
紧接着,墨景渊含怒的面容冲进视线。
“梅雪嫣,谁准你伤害她的?!”
梅雪嫣只是淡淡看着他,问:“你唤的,是哪个梅雪嫣?”
墨景渊被问的一滞,他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温洛缈,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温洛缈‘梅雪嫣’了。
压下烦乱的思绪,他唤来下人将温洛缈带下去疗伤。
人走后,墨景渊看向梅雪嫣,本想说些什么。
却在瞧见她手臂间光洁的肌肤时,愣了片刻:“朕记得,你这里有块疤,怎么不见了?”
梅雪嫣垂眸看了眼他说的地方。
那是刚做暗卫的第二年出任务时被割伤的,那刀疤太长,从手背一直到肩膀。
从前墨景渊从没问过,今日却又提起。
梅雪嫣平静否认:“你记错了。”
墨景渊略微迟疑,又看向梅雪嫣脖颈,那里的疤也不见了。
他猜到了什么,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声线低哑:“你把那些疤都去掉了?!”
“是,那些耻辱我为什么要留下!”梅雪嫣眼里曾经装满了爱意,如今却分毫不剩。4
这样的差别让墨景渊不适,他不可置信:“你在恨我?你怎么敢恨我?”
“我为什么不能?”梅雪嫣眼里蒙上些讥嘲,“墨景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恨你!”
一句话,让墨景渊倏然失语。
几乎是不经思考,他问:“那你要如何,才能不恨朕?”
“放我自由。”
梅雪嫣记得沈沐安在怀里逝去时对自己的期望。
他说:“梅雪嫣,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自由自在的活。”
这是他的遗愿,梅雪嫣想要实现。
墨景渊却直接拒绝:“我不会放你走。”
他不知道梅雪嫣留下有什么用,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梅雪嫣看向墨景渊的目光里带着指责,却又一片死寂漠然。
这样的目光下,墨景渊再说不出其他话,快步离去。
屋门又被关上。
梅雪嫣站在窗前,оазис看着小院四周一层又一层的守卫,墨景渊彻底断绝了她逃离的可能。
她静静的合上了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梅雪嫣窝在床榻上,手里攥着的,是从温洛缈那儿夺来的匕首。
墨景渊派人送来的东西还呈在托盘上,连同着一把新刀一起。
没人知道,她早就厌倦了刀尖舔血的暗卫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墨景渊,她早就想离开。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时至今日,她只觉得好累,想要解脱。
“你的命,你没资格做主。”
曾经墨景渊说过的话响彻耳畔,梅雪嫣轻嘲一笑。
人的命,想活时或许不由己,可若想死,谁都无法阻止。
梅雪嫣垂眸看着双手手腕处褪不尽的伤疤,慢慢抬起匕首重新在上面又割了下去——
她力气用的极大,一息间,鲜血涌出来,和那夜断腕时一样的景色。
但此刻,梅雪嫣没有痛,没有绝望。
她脑海里闪过这些年陪在墨景渊身边的种种,从最近,慢慢回到十三年前的初见。
一幕一幕,记忆随之浅淡。
昏沉间,梅雪嫣轻声呢喃:“墨景渊,你给我的一切我都要忘了……”
血越流越多,渐渐的,梅雪嫣没了力气,栽倒在床榻上。
恍惚间,她看到了沈沐安,看到了师父,他们笑着朝自己招手:“梅雪嫣,快来,我们回家了!”
“来了。”
梅雪嫣扬起一抹笑应着,手腕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此时,墨景渊离开后,脑海里便一直不断记起梅雪嫣质问自己的一幕幕。
他从没如此被一个人影响过,干脆转身返回。
到时,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后院传来三两声响,他有些奇怪,抬步走了过去。
便瞧见寒熠背对着自己,周围却不见梅雪嫣。
他心无端下沉,走上前:“寒熠,你在这儿干什么?梅雪嫣呢?”
寒熠动作一顿,回头间,也露出了身后刚埋了一半的坟包。
“梅雪嫣已自尽,这是她的墓!”
寒熠的话如雷轰在墨景渊心上,他呼吸一滞,顺着望去——
月光下,梅雪嫣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面无血色,生机尽断!
第11章
“砰!”这句话像一道重雷劈在了墨景渊的心上!
紧缩的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咳咳咳”墨景渊竟咳出一口乌血。
他无力的蹲在地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下着鹅毛大雪。
梦里,他看到梅雪嫣整个人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梦里,他慌乱的撞开了门,以前最讨厌被弄脏衣衫的自己,此刻却抱起榻上那瘦弱身体,扯下衣衫一角紧紧绑着梅雪嫣渗着血的手腕。
梦里,他看着梅雪嫣鲜红的血恍如雪中红梅,染红了他的衣衫,也灼伤了他的眼……
巨大的惶恐包围了他,没有一刻,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要失去这个女人。
这个……从七岁入府开始,便捧着一颗真心待他的女人!
“太医!快叫太医来!”他赤红着眼大喊。
听到这句话,一直跟在墨景渊身后的寒熠走上前,将手放在梅雪嫣的鼻子上去探她的鼻息……
他是一个从小在刀尖舔血上讨生活的人,自认为见惯了生死,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却还是在瞧见梅雪嫣满身是血的这一幕时,心为之一颤。
果然,没有半点鼻息。3
他轻叹一声,退回到墨景渊的身边,双手扣拳“主上,梅雪嫣已经没有半点鼻息了,她……死了。”
“不可能!”墨景渊怒斥着寒熠,“你又不是太医,什么叫死了,我让你去叫太医!”
顿时,墨景渊凌厉肃杀的寒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主上,太医来了也救不了她了,梅雪嫣失血过多,整个身体都已经冰凉!”寒熠继续说着。
闻言,墨景渊的怒火在一瞬消散。
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怀里的女人,那僵硬冰冷的躯体将他温热的掌心都动得颤了颤。
墨景渊喉结滚动着,低头望着怀中的梅雪嫣:“你就这么不想留下……”
沙哑的声音之下,潜藏着深深的痛苦,只因怀中再也不会苏醒的人。
巨大的痛苦蔓延着,他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就看到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他下床走了出去。
他望着整个王府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一片萧瑟,淡淡开口:“寒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情?”
墨景渊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一丝落寞。
寒熠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回道:“属下…不敢妄自议论主上!”
墨景渊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垂下眼眸:“罢了,把她的墓地好好修建一下吧!弄得体面些!”
“是,主上,属下这就去办。”
寒熠恭恭敬敬回复着。
“还有,从今日起,这件屋子便是祈王府的禁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踏入!”
话音刚落,墨景渊就孤身一人置身于漫天大雪中。
他转身之前,眸底有深深的悲恸。
他一步一步走着,雪势渐大,将他头上肩上都染成了一片白色。
可他竟不觉冷,或许是不及自己的心冷吧!
寒熠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一向冷酷无情的主上好像……变了。
他叹息了一声,随后再次影于黑暗之中……
第12章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寒熠也消失了一天一夜。
墨景渊独自一人站在养心殿的门口远眺着。
他不知道梅雪嫣的墓地修建得如何了,她会不会很冷,他想去看她,可又不知道梅雪嫣想不想自己去看她……
此次时刻,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梅雪嫣的笑颜,有倔强的、有决绝的、都深深印在他心上,清晰得仿佛她就在眼前一样。
墨景渊望得出了神,缓缓伸出手,试探着触上梅雪嫣的脸,一寸一寸如丈量般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都想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第一次,他表露着温柔的一面,柔声又沙哑的开口对着她说道:“梅雪嫣,如果有下辈子,但愿你不会再遇到我!”
他没有说‘朕’而是说的我。
对面,梅雪嫣仿佛也感应到了似的,她明媚的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雪花消失不见……
最后墨景渊的掌心空空如也,颤抖的指尖轻轻握了握,却未有一缕冷风。
赤红的双眸阖上,五指紧握,这一刻,他的心抽疼得厉害!
而另一边,长春宫。7
自从得知梅雪嫣的死讯后,温洛缈就是一脸的春风得意,那个女人终于死了,以后祈哥哥就是她的了。
丫鬟喜儿在一旁提醒着:“娘娘,陛下虽然对此事只字不提,但奴婢听养心殿的安公公说,陛下都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
温洛缈闻言睁大了一双杏眸,她愤愤地咬住了唇瓣,气恼道:“没想到,那个女人死了,都不能安息,居然在祈哥哥心中有如此份量。”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去找墨景渊,表现自己体贴的一面,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喜儿,为我梳妆。”
温洛缈特意梳了墨景渊最喜欢的发髻,然后乘轿去养心殿找墨景渊。
谁知一进门,就见墨景渊正垂眸出神的望着远方,眼里的忧伤不言而喻。
才短短两日不见,他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温洛缈甚至都差点都没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曾经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帝王!
见状,温洛缈内心深处嫉妒的因子又往上冒,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正巧这时墨景渊惶惶回神看到站在门口的温洛缈,楞了一下。
“祈哥哥……陛下……”她急忙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
温洛缈做出一副悲伤难过的模样:“盛姐姐的事臣妾听说了,臣妾也是伤心的很,还以为可以和她一起服侍陛下,没想到死的那么惨,有机会的话,臣妾想去祭拜一下盛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墨景渊的眼神。
可墨景渊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温洛缈不得已又小声重复了一下,这次还使劲往眼里挤了挤泪水,那模样的确比刚刚真了那么一星半点。
却不想这次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低沉着嗓音说道:“不必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回你的寝殿呆着吧!”
温洛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墨景渊这是在赶她走,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可眼下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她又怎么会心甘的放弃。
她换了一副更加体贴的样子,温柔的说道:“陛下,臣妾也很是担心你的身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陛下好好保重龙体,梅雪嫣自己做了养心汤,还请陛下多少尝尝。”温洛缈说着就从丫鬟喜儿手上顺势接过汤端到墨景渊的桌前。
墨景渊望着那碗养心汤,却没有半点食欲,他只是敏悦地捕捉到了‘梅雪嫣’二字!
温洛缈看着男人一直盯着自己准备的汤,以为很是合他的口味,正等着接受一波夸赞。
这时,墨景渊嗓音冰冷的开口:“汤,你拿走吧。”
“还有,从此以后‘梅雪嫣’这个名字与你毫无关系!”
第13章
男人冰冷刺骨的声音钻入女人的耳里,温洛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祈哥哥要为那个女人这么伤心难过,他不是说过那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吗?
那现在为什么要在那个女人死后,连赐给她的名字都要收回!
难不成,墨景渊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只要一想到这,温洛缈就嫉妒得发狂!
但面上却是保持着体面,她红着眼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男人时,一双杏眸的眼睛里蕴含着众多不甘。
她想要问他为什么?可在触及到墨景渊冰冷的眸子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她在墨景渊的眼里看到了决绝的狠意。
熟悉墨景渊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讨厌一个人的征兆。
温洛缈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墨景渊居然也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这无疑就是在自己的心口插了一把刀,苦涩爬满心头。
“是,臣妾退下了。”
可无论温洛缈如何难过,此刻却只能遵从悻悻然的退下。
回到长春宫。
温洛缈越想越气,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大凉的皇后,墨景渊的明媒正娶的人!
温洛缈心中的怒火无法宣泄,猛地将离她最近的花瓶砸在了地上!
这可都是之前墨景渊特定命人送来的琉璃瓶,价值不菲。9
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娘娘,别动气,陛下也只是短暂的想不明白,毕竟是陪了自己十四年的人,您别想太多。”
等到她气消了些,喜儿才机灵的上前安慰:“反正那个女人都死了,往后都是您陪着陛下,陛下对您的宠爱奴婢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往后这后宫还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喜儿的安抚下,温洛缈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喜儿,你说的没有错,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我温洛缈想要的是这后宫之主的荣耀!”
温洛缈眼里带着刺骨的恨意:“而这一切,‘梅雪嫣’你再也得不到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梅雪嫣才睁开眼。
身体还有些绵软,她下意识抬起了手腕,无奈牵动了手腕上的伤口。
梅雪嫣“嘶!”的一声,看过去,有丝丝血已经渗透纱布。
忽然之间,一些记忆充斥在脑海中。
她记得自己和墨景渊告别后,选择了却此生,所以现在是被救了吗?那是谁救了自己?
正胡思路想着,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你醒了?”一名老者蹲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梅雪嫣有些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扭过头去,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很干净的茅草屋。
她看着眼前的老者,嗓子有些沙哑道:“老伯,这是怎么回事?您救了我吗?”
老者将手里的药端给她,摇摇头:“姑娘,你刚醒,还很虚弱,先把药喝了。”
梅雪嫣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药,身为一名暗卫,从小就培养的警惕性,她迟疑了一下。
她苦涩地笑了笑,随即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然后对着老伯说道:“谢谢。”
老者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起碗准备出去。
眼见老伯要走,梅雪嫣着急询问:“老伯,您还没有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老者脚步一顿,而后转身,慈爱的看着梅雪嫣,回道:“姑娘,会有人来告诉你的。”
听到这句话,梅雪嫣更加不解了。
而在这时,一身黑衣的寒熠带着寒风推门而立。
他摘下面具,嘴角淡笑:“梅雪嫣,你终于醒了。”
梅雪嫣听到声音,抬头望着寒熠的面孔,一切好像有了答案!
“是你救了我?!”
第14章
女人的声音很轻,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寒熠沉默了一下,走到梅雪嫣的面前,开口说道:“听你这个语气,好像是有些失望?”
梅雪嫣没有回到,只是静静地看着寒熠,语气里都是无奈:“你为什么要救我?”
闻言,寒熠再度缄默。
他答不上来,当初他先行一步,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梅雪嫣,他伸手去探她鼻息的时候,的确是一点都没有探到她的气息。
只是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他感知到了,所以将一直珍藏在身上的‘还阳丹’塞进了女人的嘴里,他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她。
只是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两人从小一起练剑,一起被罚。
还想起了梅雪嫣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眼里的果断,让她敬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居然一点也不恐惧,比他这个连长几岁的男孩子都更决绝!
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差点就要命丧当场,是梅雪嫣及时的出现救了自己!
也记得当初是自己挑断了梅雪嫣的手筋,虽然是主上的命令,但动手得的确是他,终归是自己欠了她的!
见寒熠没有回答,梅雪嫣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救我?”
寒熠收敛自己的心绪,开口答:“你可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的除夕夜,你救了我一命!”9
梅雪嫣听后顿了一下,望着寒熠,思绪飘到远方:“可我从未想过要你报答!”
她苦涩一笑“而且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十几年来的真心错付,害死了师兄,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我就是一个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很是激动,整个人都沉寂在悲伤的情绪里。
见状,寒熠将手中的剑放下,端坐在一旁,开始缓缓说道:“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比你更惨的人,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你师兄如果还在,也不愿看到你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寒熠看着梅雪嫣,眸色深沉,继续说着:“如今,你有了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而且是自由的,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吗?而且你不是说你还要找你的父母吗?这些你都忘了?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
梅雪嫣听后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谢谢你,寒熠。”
寒熠见此知道梅雪嫣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宫,已经两天了,再不回去主上该起疑了。”
他说着,就起身拍了拍灰尘。
见梅雪嫣还是沉默不语,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的事,需要告诉主上?”
听到这句话,梅雪嫣立马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对他心死,就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好,那你先休息,老伯他们会照顾你的,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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