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志丹:银瓶山记
银瓶山记
作者:洪志丹
2010年的年底,我携幼女来到谢岗镇,踏上荜路蓝缕的创业坎途,住则在银瓶山的腹地,一座四层的小楼上。这里和惠州市沥林镇交界,相对市区而言,有些僻远,空气和水质倒是不错,环境很适合我这样闲下来喜欢写写文字的人。晚上,我常常在阳台上夜观天象,仰望头上闪闪的星光。
"星星是穷人的钻石…″齐秦如此歌唱。璀璨的夏夜天幕,是一个神秘浩瀚的妙境。在我的家乡揭阳,现在都看不到星空了,但饶平的海隅就依然有繁星满天。想不到银瓶山的空气也可以澄净如斯,真令人快慰。崖山与银瓶山之间,因风的对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清凉世界,住在四楼上,夏夜可以不必开空调,我经常把最外面的大铁门反锁,中间的则打开来,在近门的地板铺上竹凉席而卧,这样既不用担心被夜半风露所侵,又依然能眺望到一角星空。真佩服古人的描摹,碧天如水夜云轻,如丝,如絮,夜云如何能不轻?有时候它给月亮镶了一道银边,有时飘近我梦的边缘。
有一种夜行的飞鸟,常常在银瓶山那边长鸣而来。没见过它的模样,不知是夜鹭还是大雁,叫声有点凄厉,嘎的一声响彻中天,又嘎的一声,已经到了楼头那边,它让我想起霍桑笔下,磨坊上空哀鸣的雁群,多少有些凄清的意境,它似乎是把自已胸臆中的孤独一倾如注了,遥遥呼应它的,是我游子的一缕乡思。
女儿问:"什么鸟啊?″银瓶山鸟类那么多,谁知道呢,反正早上啁啾而鸣,把我们唤醒的应不是它。
春山一路鸟空啼,绚丽的杜鹃花盛开的时节,我们会投入山的怀抱,羊齿植物新茁的蕨茎,四处竖起嫩绿多汁的小拳头,瀑布与山泉,或轰然泻玉,或泠泠如古琴的清音,同伴用保温壶接甘泉而饮,丝毫不听我"别喝生水″的劝告。南方有嘉木,是山深处珍稀的润楠,也有沟壑间其香扬扬的数十种幽兰,阳春三月,在老藤柔蔓间,更垂下一串串灵雀般的南国奇葩,有头有翼,令人惊叹造化神奇,每当花开时节,多少人慕名登高来看禾雀一样的花朵,只是游客攘攘时,会不会把这些雀儿哗然都惊起?
盛夏季节,紫薇夹道相迎,路边结着紫红的火龙果,攀高山,濯清流,消一天暑气,孩子坐在齐胸的溪水中,她不动时,小小的游鱼就过来亲吻她的小脚丫。想起小时候故乡的小河,夏天黄昏父亲带着我们,还有一条狗,去河里洗澡,我们在草丛中拾到过鸭蛋,更在洁净的河底看到褐色外壳的蚬子,摸蚬子的快乐是不可名状的,就如此刻,沉浸在瀑布下游的浅流中,发现小生命的存在。水压迫在胸口时,脑海会产生舒适的晕眩感,时间仿佛静止了……
"妈妈,看,那里有一只蝴蝶"。
"嗯,蓝闪蝶。″
"妈妈,那里还有一堆小贝壳!″
不会吧?这儿毕竟不是大海扬波的地方呀,娘儿俩走过去一看,谁吃的开心果壳,都成堆了,顿时,一阵笑声在山谷朗朗地响起!
夏季多风雨,大雨中各个地方都容易积水成涝,这是沿海地区都难免的棘手问题,因为住在银瓶山下,地势比较高,往往能幸运地避开水涝灾害,这也算是地利之一吧。
银瓶山的秋,只是一种清净的寥廓,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景象,忽然觉得几簟生凉,那就已经秋深了;严冬山顶会有微霜,有一年霜重了,纷纷有人赶在天亮前上山去拍照,说降雪了。岭南人对北方的白雪总有一种向往,看到草叶上的冰碴就大喜过望。
什么时候,银瓶之颠能真的出现白雪皑皑的奇观呢?
这些四季的歌谣,都是很美的。
深入过它的秘境,依然觉得它的神秘,这九年的时光里,我的阳台始终对着银瓶山最美的一面,而相看不厌。空山新雨后,尤其喜欢看着云海在山腰间翻腾,时而上升遮住远山之黛,时而下沉成为群峰的坐骑,如矫矫飞龙,如渺渺仙槎…女儿常常怀疑那是神仙的洞府,那么,我们就是与神仙比邻而居的有福之人。
山的峰壑,陶冶了人的胸怀,使人视野开阔,俗虑顿消,特别是劳累了一天拖着沉重的双腿,望向这一片青绿山水,锯床的尖锐轰响,人事的纷扰,都渐渐抛诸脑后。试想一下,本来就生活在一个极其单调枯燥的环境,成天听到的是一阵阵机台的冲压声,看到的都是无机物合成的纤维板,如果再加上一片灰沙炎日,没有一丝明媚的绿意,久而人也会消沉古板的吧。我却幸运地栖居在这不失诗意的远方,时常被相传来自观音大士瓶中的甘露所净化,坐拥898米铺天盖地的绿荫。当我在灰扑扑的逼仄空间里忙碌着,却存了孩童一般的心意,留心着山中的苹婆树该结满凤眼果了吧?也依然有人会带来蝴蝶与游鱼的消息,也许,尘世牵绊太多,今生是注定永远做不成山中高士的了,但能够与银瓶山为邻,坐看云起,夜观星辰,我多久也不会厌倦。
作者 洪志丹,女,广东潮汕人,少小离家,长年在东莞经营企业,喜欢写字,发表过一定数量的散文和旧体诗作品,考古控,民族风,爱与美的忠实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