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读物
出生于七十年代的贫寒.农村,儿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没有电视机,没有布娃娃,更没有小人书。家中唯一有文化气息的便是堂屋正中八仙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毛泽东选集》,那是父母结婚时父亲的几个至交好友合伙买了送给父母的结婚礼物,在当时那是最珍贵最时尚最彰显深情厚义的礼物,父母对此爱如珍宝奉若神明,把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八仙桌靠墙那一面的正中间,小孩子是碰不到摸不着的。
那时农村小孩子的玩具大都是大自然随意馈赠的,春天的花花草草,夏天的泥巴和池塘,秋天的野生瓜果,冬天里堆的雪人捕的麻雀,四季变幻不同,倒也乐在其中。母亲常说我小时候很乖巧听话,没空照看我时,随便丢给我几片树叶,一块泥巴,一截木棍什么的,我就能忙得不亦乐乎,玩上好一阵子,不哭也不闹。
大约三四岁时吧,有一次母亲领着我去邻居家玩,邻居家那个十多岁的大哥哥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母亲说我当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叫书本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可又不敢去那大男孩手中摸一下,回到家中我就往八仙桌旁的椅上爬,想去桌子上够那摞厚厚的《毛选》,我想当时的我可能认为天下的书本都是一样的,这些书和那大哥哥看的也是一样的吧。母亲当然不让我动那摞书,说我长大后才能看,任我怎么哭闹也没给我拿下来。从此,那摞书对我的吸引力更大了!我心心念念地想把它拿在手中摸一摸看一看。
得不到的东西对小孩子该有多大的神秘感和诱惑力啊!我想那时的我做梦都会神往能拿到那本书吧!后来我又尝试了多次也未能如愿。直到有一次母亲说我感冒发烧了,精神很差,哭哭闹闹的,恃病生娇,还是想要爬椅子上拿那些书,母亲为了哄一下生病的我,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给我,再三叮嘱我要小心爱护这书本,不能弄脏,不能撕破,当时那个小小的我捧着那本厚厚沉沉的《毛选》如获至宝破涕为笑,生命中第一次和书本有了亲密接触。
我无法想象那部至今都令我高山仰止望而却步的伟大著作能给当时那个一字不识的孩童带来什么阅读的乐趣呢?里面又没有五颜六色生动有趣的插图来吸引小孩,那全部密密麻麻陌生枯燥的黑色方块字能对那三四岁的小女孩有什么吸引力呢?
母亲也认为小孩子不过一时好奇罢了,过两天我就没兴趣再看了。可她发现一连好几天我最高兴的事就是,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本厚厚的书,一页页地翻看,安安静静乐此不疲。这时的母亲意识到该让我识字了。
母亲念过几年书,有小学文化,《毛选》中的字还是能认大半的。母亲从《毛选》中挑出最简单的字,开始一个一个地教我识字。她有空时常用树枝在泥土上或用土坷垃在一块青砖上写下最简单的诸如"人、民、大、小、多、少″之类的字。而我再看《毛选》时从一行行陌生的字中间发现认识的字时就会惊喜雀跃地跑到母亲身边指给她看,母亲就笑着夸我真聪明,认得这个字了。
多年以后,母亲常笑着和我说起这个场景,而我似乎也能模模糊糊地记得:在一个暖暖的午后,母亲和几位婶子大娘们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地纳鞋底,我乖乖地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看那本《毛选》,大概我看到密密麻麻的字里这个"义"字出现的特别多,我还不认识它,我就仰起小脸问母亲:“娘,一个拉扒叉,上面又一个点儿,念什么呀?
”母亲惊喜于我对这个字的笔画描述,高兴地笑着告诉我:“念义,社会主义的义″,我又问母亲:“什么是社会主义呀",母亲和婶子大娘都笑起来,一个大娘说:″我们教你唱《社会主义好》吧"温暖的阳光和欢声笑语洒满了贫穷简陋的小院落,那天我一下午就学会了社、会、主、义这四个字,再看《毛选》时,好多地方都有这几个熟面孔了,感觉这本书亲切了好多。到我六岁半时,我从《毛选》里已认得一二百字了吧。
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幼儿园育红班之类的学前班,孩子们大都到八九岁以后才能直接上一年级。村子大,孩子多,教室小,老师少,所以村里不够八九岁的孩子是很难上学的。我六岁半时,正值一年级新生入学,父亲领着我用书包背着那本《毛选》找到校长请他破例让我提前入学。校长开始当然不答应,嫌我太小不够入学年龄,父亲拿出《毛选》随意翻到某一页,我都能准确地念出好多熟悉的字,校长大为赞许,破例让我如愿以偿地提前两年上了一年级。
感谢那部伟大的著作里那些熟悉可爱的字们,为我赢得了一个我向往已久的入学机会。
多年以后,每逢我在书店里流连时,我常常情不自禁地走到儿童读物区驻足观看。看着那些印刷精美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的儿童图书和画报,真是好生艳羡!那个坐在小凳子上捧读《毛选》的小女孩又浮现在我的泪光里……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把这满屋子花花绿绿的小人书都买来送给她,摆满那个贫穷的小院,那该会给她只有《毛选》可看的童年带来多少快乐和满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