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顾琛(韩攸宁顾琛)言情小说热文分享-多人追韩攸宁顾琛小说免费版更新阅读
韩琅叫屈,他跟顾琛都多少年没见面了?怎么欺负他啊?
但想到今晚他原本想做的事,还是有一些些没底气,尤其在攸宁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更是心慌打鼓,但他还是咬牙,挺着胸膛说道:“我真没有!”
他倒是想欺负。
但这不是还没有实施的机会吗?
攸宁知道她这个弟弟的脾性,他要是真的欺负了,也不屑与她说谎,这么多年,阿琅欺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她松了口气:“没欺负就好。”说完又叮嘱他,“以后也不许欺负。”
韩琅撅着嘴有些不高兴,虽然以前阿姐也经常这样跟他说,但那都是在他欺负完别人之后,这样事前先叮嘱的还是头一回,不敢反驳攸宁,他在攸宁的注视下轻轻唔了一声:“知道了。”
他也不是谁都欺负。
只要顾琛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说,他自然不会欺负他。
心里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阿姐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正好他刚呛了那么一会,现在喉咙还疼着,便没立刻继续吃饭,而是一脸好奇地问攸宁:“阿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记得阿姐跟顾琛都没怎么接触过啊。
别说阿姐了,他也就小时候才接触过顾琛,自从他被赶出书院之后,韩琅都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了,只是偶尔和朋友们出去的时候远远瞧见听他们说一句“喏,那就是顾家那个小妖孽”。
所以他才会这样震惊。
攸宁自然有一套说辞:“刚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聊起顾伯伯,顺道说起了顾琛,想着你们年龄相仿,便问你一声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韩琅果然没有多想。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我都很久没见到他了。”
除了今晚。
攸宁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一个书院读书吗?”
“他才没跟我在一个书院呢。”韩琅看阿姐的反应就知道阿姐不知道这事,他索性给她解起惑,“阿姐你忘了他名声不好?”
攸宁依旧皱着眉。
她自然知道顾琛的名声不好,因为这个原因,他没少受欺负。
可这跟他读书有什么关系?
难道——
攸宁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忽然就变了。
“开始他是跟我在一个书院,别说,那小子读书还挺好的,那个时候不少先生夸他。可后来教我们读书的一位老先生突然在课堂上中风,有人说是因为顾琛的缘故,然后他们就不准顾琛来书院了。”韩琅在一旁絮絮叨叨把以前的事说了一通。
“荒唐!”
“旁人中风,和他有什么关系?”攸宁难得疾言厉色,让一旁的韩琅和罗妈都有些呆怔住了,两人呆呆看着攸宁,攸宁也知道自己这一番反应有些大,便先掩了情绪才问韩琅:“他们是谁?”她红唇微抿一下后又说,“我记得你们书院的杜先生是外祖父以前的门生,他并不是会听信这些流言馋话的人。”
“老杜当然不是这种人了,不过众口……诶,众口什么来着?”
罗妈本来还在想攸宁刚才的不对劲,姑娘这么多年何曾这般动过怒?即便面对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甚至是这次顾家要跟他们退婚,她都没这样严词厉色过,那我顾二少爷如何就值得姑娘这般生气了?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这么一句,她看着韩琅无奈地接过话:“众口铄金。”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韩琅,“小少爷,姑娘读书那么厉害,您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韩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偷偷瞥了一眼攸宁,见阿姐倒是并未生气,便舒了口气,含糊道:“我就是一时忘了嘛。”
生怕再被说,他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那个时候书院的其余先生也都害怕,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学生,他们都哭着不肯跟顾琛在一起读书,怕顾琛害死他们,还把自己家里的长辈都叫来给老杜施压,老杜一个人哪能抗得过那么多人啊?他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了。”
他倒是不信这些东西。
此刻说起这些也难免觉得顾琛有些可怜。
“我记得顾琛离开书院那年……”韩琅托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好像才六岁不到吧?”
攸宁不语。
脸色却十分难看。
不过听他提起往事,她倒是也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桩事。
那时祖母还活着,只是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她整日在祖母床前,既要照顾她还要听祖母交待她家里的事,自是无暇顾及旁的东西。
不过她记得那时阿琅有三日没去书院。
问罗妈阿琅为什么没去上学?罗妈也只说书院这几日有事没开门,她也就没再管了。
现在想想——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怪不得后来去顾家的时候总在顾家见到他的身影,原来是因为被书院赶出来了吗?杜先生那间有间书院是燕京城中最大也是涵盖最多的书院,覆盖的年龄层也十分宽泛,从三、四岁小孩启蒙到年长者准备科考,在这座燕京城中,除了能上国子监的监生,有间书院是被选择最多的书院。
顾琛被有间书院除名,再想去别的书院自然不易。
倒是可以请西窗先生在家教书,一般大家族都会这么做,可顾琛那个身份和处境,谁会给他请先生?
想到顾琛被赶出书院的时候竟然才六岁不到,纵使是如今的攸宁想到这个,心脏也还是忍不住重重跳动了一下,她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
既有为顾琛的处境感到怜惜。
也有怨怪那些人不问究竟就肆意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不过是稚子年纪就被千夫所指,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强大的,那个时候的他可曾害怕委屈?其他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受了委屈还能找人哭,可他能找谁?
孤立无援。
他的身后从来就没有人。
攸宁想起以前给他送吃的时候,他就算没有笔墨纸砚,也会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明明是最喜欢上学的,在被赶出书院的时候,他有多伤心?
攸宁几乎不敢去想。
“阿姐?”
韩琅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出声喊她。
攸宁轻轻嗯了一声,她压下所有情绪和悸动的心:“吃饭吧。”
手放到几盘菜外探了下温度,夏日天热,菜也不容易凉,“吃吧,还热着,冷了就不好吃。”
韩琅向来心大,点头应了一声,他继续吃饭。
这一次他吃得格外小心,生怕再出刚才那样的糗。
等他吃完。
罗妈领人收拾东西。
等她们都退了出去,攸宁才看着韩琅说道:“阿琅。”
“嗯?”
韩琅抬眼看攸宁:“阿姐,怎么了?”
攸宁交待韩琅:“以后你要是看到他,或是他被人欺负了,就帮帮他。”
她整日待在后院,能见到顾琛的机会并不多,而且贸然上去帮忙,以顾琛那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恐怕只会提防她,倒不如托阿琅。
他们年纪相仿,阿琅心又大,想必相处起来也方便。
韩琅拧着眉问:“阿姐为什么要帮他,因为顾伯伯吗?”
攸宁看着他说:“算是吧。”
“……行吧。”虽然他不喜欢顾家人,但谁让这是阿姐的交待呢?他向来是最听攸宁话的,而且顾琛今晚怎么说也算是帮他了。
只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他就大发慈悲护着点他好了。
“我们阿琅最乖了。”
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给按住了,韩琅愣了下,慢慢的,耳根忽然悄悄红了起来。
“我都是大人了,阿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对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韩琅并没有避开,反而把头靠了一点过去让攸宁更方便摸。
要是有尾巴,他此刻必定翘起来了。
没想到帮顾琛还有这样的好处,那他就再大发慈悲一点好了!
反正阿姐高兴,他就高兴。
攸宁看着他这副狗狗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里也希望顾琛日后跟阿琅相处久了能笑能闹,明明也才是个孩子,本就该这样才好。
第38章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小吊梨汤还没做好。
韩琅也没急着离开,反正阿姐都已经知道他今天做过什么了,也没惩罚他,他现在心宽体态,正是心松之际,往攸宁那张贵妃榻上一躺,悠哉悠哉,十分悠闲自得。
攸宁这张贵妃榻足有半张床那么大,中间摆着茶几,姐弟俩一人占据一边。
跟习惯了安静的攸宁不一样,韩琅是惯来闲不住的,他躺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左看看右看看,都是熟悉的景致,倒是想起回来时听顾家下人说的那些话。
刚才着急忙慌生怕阿姐罚他,他都忘了,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阿姐阿姐,我跟你说个事。”小少爷急着想跟自己阿姐分享自己打听到的事,忙侧过身子面朝攸宁说道。
攸宁没看他,依旧翻着手里的账本,嘴里倒是跟了一句:“什么事?”
韩琅早就习惯阿姐这副模样了,也不在意,依旧兴高采烈地和她说道:“顾行昭和陈氏吵架了。”
翻看账本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
攸宁抬脸,那张婉约静美的脸上明显有一丝诧异。
韩琅看她惊讶,说得更加兴奋了,“神奇吧,这两人平时装得多好啊,还被外面那群人标榜什么模范夫妻,啧,现在都闹到外面了。我听顾家那些下人说这两人都吵翻天了,尤其是那个陈氏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身边那两个侍女都给打了,那个叫春晓的,听说脸都被她打烂了。”
韩琅看不惯陈氏,更看不惯她这样的做法,啧声道:“当她的丫鬟可真够倒霉的。”
攸宁倒是没想到顾家今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知道顾行昭和陈氏的感情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好,只不过前世这夫妻俩都有共同的目标,也都要面子,即便感情不好,也没闹得太难看过,没想到这辈子她才醒来就传出两人不和的消息。
归根究底,恐怕还是因为她家的缘故。
今日父亲进宫本就瞒不住人,顾行昭在宫里有眼线,只消打听一番就知道陛下对父亲今天是个什么态度了。不过能让两人吵成这样,看来陛下的心思是真的改了?
这样对她家而言倒是好事一桩。
韩琅见她阿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一声:“阿姐?”
“嗯?” 攸宁垂眸,跟韩琅四目相对,听他询问“阿姐,你在想什么呀”,攸宁并未回答。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免得回头传到宫里又被定上一个“揣度君心”的罪名。
“没事,只是觉得惊讶。”
韩琅心大,自然不会怀疑,反而喜津津地接过话:“我估计以后顾家还有得闹呢,活该,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这两夫妻天天吵架!”
小少爷虽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但对顾家是例外。
他现在看顾家不顺眼,当然是顾家人越倒霉他就越开心。
额头忽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韩琅诧异抬头,就看到他家阿姐无奈的目光,四目相对,攸宁看着他说:“我刚才怎么与你说的?”
韩琅呆了一下,回想一番才想起阿姐刚才说的让他别太关注这些内宅小事,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小少爷想到这,脸又是一红,莫名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碎嘴,比他书院那些整天叽叽喳喳的跟班还烦。
他在攸宁这边向来是知错就改,很快他就跟攸宁道了歉。
生怕阿姐觉得他这样不够男人,他小声说:“我对别人不这样,我就是讨厌顾家。”
攸宁也没怪他,道八卦看好戏本就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她不希望她的弟弟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顾家人的身上。
他们不配。
正好惊云从厨房端了小吊梨汤过来,攸宁便让韩琅过去吃了。
韩琅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阿姐的嘱托,他不好拒绝,便硬着头皮在贵妃榻上捧着碗吃了起来,小吊梨汤用的是雪梨、银耳、枸杞、话梅、清水、冰糖一起炖,既润喉也养肺,但韩琅只觉得满嘴甜腻,几勺子囫囵吞完便立刻放下手里的汤碗。
“阿姐,我吃完了。”
攸宁就坐在他对面,看碗底空空,而少年紧皱着眉,不由好笑道:“让你吃这些怎么跟吃药似的,小时候见你吃药也没这么难受过。”
韩琅咕哝:“我就是不喜欢吃这些嘛,娘们唧唧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攸宁笑笑,也懒得说他:“明日既然要去学堂,夜里便早些回去休息。”
韩琅答应了:“我去看下老爹就回去休息。”他还想着去跟老爹报告下今天的战绩呢,当然,主要是去炫耀自己的本事。
攸宁点头:“正好,你给阿爹也带一盅过去,我夜里和他吃饭的时候听他干咳了几声。”
这两日她身体不舒服,阿爹和阿琅恐怕也没怎么休息好,睡得不好,喉咙自然也不会多舒服,所以刚刚让厨房准备吊梨汤的时候,攸宁便让人多准备了一些,就是想着给父亲也拿一份过去。
韩琅听到这话,眼睛倒是一亮。
老爹跟他一样最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这是阿姐送的,他再不喜欢也肯定会喝完,打着要去看好戏的主意,韩琅立刻答应了。
还鼓动惊云快点收拾。
攸宁看他这副模样,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失笑。
也没多说。
只等惊云准备好拿进来,她便让韩琅去了。
“那阿姐,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攸宁手里那本账本上面,不赞同地拧了下眉,“你别总看这个了,你刚醒,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叮嘱起攸宁。
“好。”
攸宁柔声答应了:“我看完这一页就不看了。”
韩琅这才满意离开。
攸宁目送韩琅离开,靠近院子的那一排窗都开着,能看到韩琅离开的身影,像是注意到攸宁在看他,穿着缃色锦衣的少年回头,笑着跟攸宁挥了挥手。
攸宁双目轻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柔和了。
她未抬手,只抬着脸看着韩琅的方向无声动唇,道下两字“去吧”。
等韩琅笑着离开,彻底看不到了,攸宁才收回目光。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攸宁的心情很好,她在烛火下垂眸,旁边玉勾云纹灯架照出来的暖黄色光轻轻铺落在她的身上,不禁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罗妈挑帘进来时看到这番情形便怔住了。
“妈妈来了。”还是攸宁察觉到一抹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却不曾听到脚步声,疑惑抬头便看到了罗妈,见罗妈呆呆站在帘子外面,看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轻笑,“妈妈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罗妈这才回过神。
她忙放下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安神茶,那是给攸宁睡前安神用的。
攸宁每日睡前都得喝一盏安神茶,不然睡不着。
不过今日攸宁看到却没喝,这是她以前的习惯,以前事事愁于心,这才睡不好,现在她见阿爹和阿琅都还在,心宽体泛,自然无需再借助这些外物。
她把面前那一盒韩琅买的紫苏梅推到罗妈的面前跟她说:“还是以前的老味道,妈妈也吃。”
罗妈自是不肯。
她心中始终记着主仆这层关系,不管平日韩家人怎么厚待她,也不会僭越了去。
可就像韩琅怎么知道让攸宁心软,攸宁同样知道怎么说动自己这位乳娘,罗妈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无奈地看了攸宁一眼后,还是坐下了,不过最后还是秉持了自己的念头,她没直接坐到攸宁躺着的那一架贵妃榻上,而是拿了一把圆凳,靠着贵妃榻坐下了。
“够了够了,这是小少爷买给您的,您多吃些。”罗妈只接了一半就不肯要了。
攸宁也没坚持,而是问罗妈:“妈妈刚才在想什么?”
是在问她刚才为何出神。
罗妈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番才看着攸宁开口:“就是觉得您这一觉醒来变了许多。”不管是果断跟顾世子退婚还是对那位顾二少爷突然的关心,都不像是以前的姑娘会做的。
还有今天姑娘那几声呓语。
她那时以为姑娘是还在记挂世子,可姑娘那时直接反驳了,再结合姑娘夜里那一番询问和表现,恐怕姑娘是梦见了顾二爷。
可姑娘和顾二爷素日都没什么往来,怎会无缘无故梦见顾二爷?甚至还为顾二爷落了泪。
不过罗妈觉得最大的改变还是姑娘的心态。
以前姑娘总是匆匆忙忙的,忙着看账忙着听管事禀报家里的事,偶尔出门也是要去各个铺子查看,好不容易休息下还得查验少爷的功课,白日忙夜里忙,每天能睡下三个时辰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可刚刚姑娘静静躺在这,再无从前匆忙到仿佛停下一时半刻就会出事的模样。
攸宁对罗妈这番话并不感到惊讶。
可以说她刚才就猜到罗妈在想什么了,攸宁对此并不担心,就算她跟罗妈说她是死后重生,估计罗妈也不会把她当做妖邪看,反而会心疼地抱住她大哭一场,阿爹和阿琅就更加不会了,他们是这世上最疼爱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只是上辈子的结局实在不好,她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伤心,与其让他们自责难过,倒不如就她自己一个人记着这些。
或许时间久了,她也记不住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不好?”所以攸宁并未提这些,而是笑吟吟问她。
罗妈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说不上来,但觉得您比以前看着轻松了许多。”以前的姑娘哪有这样轻松笑过,整日沉甸甸的,像是背着永远卸不掉的包袱,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总皱着眉,像聚着几座小山。
“那就是变好了。”
攸宁笑着握住罗妈那双苍老的手,她在宫里时也是做过粗活的,是后来被人赏识才被调到一位太妃身边,那位太妃死掉,她也就出宫了。
做过粗活的人手总是粗糙的,何况罗妈也不在乎这些。
攸宁也不知怎得,看着这双手忽然想起罗妈那个丈夫在外养得那个傍尖儿,明明也是穷苦出身,却被那个男人养得白白嫩嫩,罗妈每个月送回家里的那点钱不是被她那个儿子拿去赌了就是被那个男人花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最好笑的是在攸宁捉住那对狗男女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十分猖狂,张口就是一句:“罗氏自己不会打扮,抓不住男人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夫人也别怪这男人一颗心扑在我的身上,罗氏一把年纪,身材走样不说,皮肤也松弛得不行,您要是男人,是会看上妾还是看上罗氏?”
多好笑。
罗妈为了那一大家子在这兢兢业业,因为觉得愧疚,甚至不敢给自己留多少银子。
每个月拿到月钱就全部托人送回家去。
可最后她养出了一群什么人?一群喂不饱的米虫和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畜生!
攸宁每每想到罗妈死后的模样就恨得想杀了他们,她控制着没让手颤抖让罗妈起疑。
“妈妈的手都干了,回头我让惊云去铺子里拿一盒珍珠膏你先用着。”
“要什么珍珠膏啊。”罗妈皱眉,“我都一把年纪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平白浪费。”
攸宁不赞同:“什么浪费,妈妈还年轻,便是涂脂抹粉也应当。”
罗妈被她这番话臊红脸:“姑娘这是埋汰老奴呢,老奴都什么年纪了,真要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攸宁不管她的话,打定主意这辈子要让罗妈好好的。
她继续握着罗妈的手,一边摩挲她手背上的肌肤一边与她说:“妈妈说的对,我不应该总把所有东西都背在自己身上,我以前总觉得家里什么事都得由我来扛,觉得阿爹和阿琅长不大,可今天和他们聊过才发觉不是他们长不大,是我自以为他们没长大。”
“我太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以为这样就保护了他们,可其实这样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她轻轻一句后,又笑了起来:“现在挺好的,我成功退了婚和顾家断了关系,阿爹也跟陛下聊过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不会差的。”
罗妈听她这样说,眼眶都红了一圈,声音也跟着哑了:“本来就该这样,您之前就是太累了,老奴有时候看您那样都觉得难过。”
攸宁笑着握着帕子去擦拭她脸上的泪:“那您就陪着我,陪着我们,看着我们越过越好。”
罗妈哭着应了。
她伸手去抱攸宁,就跟抱着小时候的攸宁一样。
攸宁心安地埋在她的怀里。
外面月光正好,而她仰着那张银月般的脸庞向上苍向月神祈求,希望她的亲人这一世都能平平安安。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第39章 阿姐让我帮顾琛
韩琅提着食盒去了韩冲那边。
陈集刚从韩冲屋子出来,远远看到韩琅过来立刻停步冲韩琅的方向拱手一礼:“小少爷。”
他的态度是十年如一日的恭敬。
以前韩琅看到他都会亲切地喊他一声“陈集哥”。
陈集的父亲曾经是韩父的贴身护卫,当年跟着韩父上了战场,为保护韩父而丢了性命。陈父死后,陈母因为太过伤心也跟着自缢了,那个时候陈集也才十岁不到,陈家没有别的亲故,韩父便把陈集接到了自己家中,交给韩老夫人照顾。
那时攸宁三岁,韩琅一岁,三个小孩算是一起长大的。
不过陈集虽然被韩老夫人照顾,但一直谨守本分,喊攸宁“小姐”喊韩琅“少爷”,长大后更是拒绝了韩冲的提议,而是选择留在韩家当护卫,专门保护姐弟俩的安危。
多年过去。
陈集也一跃成为韩家的护卫首领。
韩琅上面就一个姐姐,他把陈集当做自己的亲哥,以前他看到陈集可亲热了,勾肩搭背的,可今天韩琅却看也没看他,目不斜视,冷着一张脸,然后……直接当着陈集的面踹门进去了。
陈集:“……”
韩冲:“……”
主仆俩都知道小少爷在气什么。
韩冲一脸无语的撂笔于笔架之上,他对陈集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就直视着他那个气势汹汹又十分自得的小儿子。
门被陈集在外面贴心地关上。
韩冲看着韩琅说:“怎么,你是来找你爹撒气还是炫耀啊?”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韩冲一句话就让韩琅憋着的那点气散了个干净,撒气当然是炫耀更重要了,说到底最后还是他赢了,这会要是揪着不放难免有失他大少爷的气度。
于是韩琅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也没立刻把食盒交给韩冲,而是放到一旁的茶案上,然后双手环胸坐抬着下巴对着韩冲倨傲吩咐道:“以后不许派人跟踪我。”
“我要带人我自己会带,你这样派人跟着我算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没本事啊?”韩琅说到这个就觉得烦,鬼知道老爹到底派那些人跟了他多少年。
一想到自己以前做什么都会被那些人报备给老爹,韩琅就十分不爽,被老爹知道打架事小,但要是打输了还被传到老爹的耳中,他大少爷还要不要面子了?
韩冲早就知道他会过来说这个。
作为过来人,韩冲倒是十分理解,他年少时跟他这个小儿子的脾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成天在燕京城里横冲直撞,不知道树了多少敌,他娘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不肯随身带护卫,就让人偷偷跟着他保护他,免得他真的出事的时候没人护着。
他刚知道那会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觉得他娘不相信他。
但想到今晚他原本想做的事,还是有一些些没底气,尤其在攸宁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更是心慌打鼓,但他还是咬牙,挺着胸膛说道:“我真没有!”
他倒是想欺负。
但这不是还没有实施的机会吗?
攸宁知道她这个弟弟的脾性,他要是真的欺负了,也不屑与她说谎,这么多年,阿琅欺负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她松了口气:“没欺负就好。”说完又叮嘱他,“以后也不许欺负。”
韩琅撅着嘴有些不高兴,虽然以前阿姐也经常这样跟他说,但那都是在他欺负完别人之后,这样事前先叮嘱的还是头一回,不敢反驳攸宁,他在攸宁的注视下轻轻唔了一声:“知道了。”
他也不是谁都欺负。
只要顾琛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说,他自然不会欺负他。
心里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阿姐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正好他刚呛了那么一会,现在喉咙还疼着,便没立刻继续吃饭,而是一脸好奇地问攸宁:“阿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记得阿姐跟顾琛都没怎么接触过啊。
别说阿姐了,他也就小时候才接触过顾琛,自从他被赶出书院之后,韩琅都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了,只是偶尔和朋友们出去的时候远远瞧见听他们说一句“喏,那就是顾家那个小妖孽”。
所以他才会这样震惊。
攸宁自然有一套说辞:“刚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聊起顾伯伯,顺道说起了顾琛,想着你们年龄相仿,便问你一声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韩琅果然没有多想。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我都很久没见到他了。”
除了今晚。
攸宁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一个书院读书吗?”
“他才没跟我在一个书院呢。”韩琅看阿姐的反应就知道阿姐不知道这事,他索性给她解起惑,“阿姐你忘了他名声不好?”
攸宁依旧皱着眉。
她自然知道顾琛的名声不好,因为这个原因,他没少受欺负。
可这跟他读书有什么关系?
难道——
攸宁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忽然就变了。
“开始他是跟我在一个书院,别说,那小子读书还挺好的,那个时候不少先生夸他。可后来教我们读书的一位老先生突然在课堂上中风,有人说是因为顾琛的缘故,然后他们就不准顾琛来书院了。”韩琅在一旁絮絮叨叨把以前的事说了一通。
“荒唐!”
“旁人中风,和他有什么关系?”攸宁难得疾言厉色,让一旁的韩琅和罗妈都有些呆怔住了,两人呆呆看着攸宁,攸宁也知道自己这一番反应有些大,便先掩了情绪才问韩琅:“他们是谁?”她红唇微抿一下后又说,“我记得你们书院的杜先生是外祖父以前的门生,他并不是会听信这些流言馋话的人。”
“老杜当然不是这种人了,不过众口……诶,众口什么来着?”
罗妈本来还在想攸宁刚才的不对劲,姑娘这么多年何曾这般动过怒?即便面对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甚至是这次顾家要跟他们退婚,她都没这样严词厉色过,那我顾二少爷如何就值得姑娘这般生气了?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这么一句,她看着韩琅无奈地接过话:“众口铄金。”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韩琅,“小少爷,姑娘读书那么厉害,您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韩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偷偷瞥了一眼攸宁,见阿姐倒是并未生气,便舒了口气,含糊道:“我就是一时忘了嘛。”
生怕再被说,他连忙岔开话题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那个时候书院的其余先生也都害怕,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学生,他们都哭着不肯跟顾琛在一起读书,怕顾琛害死他们,还把自己家里的长辈都叫来给老杜施压,老杜一个人哪能抗得过那么多人啊?他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了。”
他倒是不信这些东西。
此刻说起这些也难免觉得顾琛有些可怜。
“我记得顾琛离开书院那年……”韩琅托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好像才六岁不到吧?”
攸宁不语。
脸色却十分难看。
不过听他提起往事,她倒是也想起好像的确有这么一桩事。
那时祖母还活着,只是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她整日在祖母床前,既要照顾她还要听祖母交待她家里的事,自是无暇顾及旁的东西。
不过她记得那时阿琅有三日没去书院。
问罗妈阿琅为什么没去上学?罗妈也只说书院这几日有事没开门,她也就没再管了。
现在想想——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怪不得后来去顾家的时候总在顾家见到他的身影,原来是因为被书院赶出来了吗?杜先生那间有间书院是燕京城中最大也是涵盖最多的书院,覆盖的年龄层也十分宽泛,从三、四岁小孩启蒙到年长者准备科考,在这座燕京城中,除了能上国子监的监生,有间书院是被选择最多的书院。
顾琛被有间书院除名,再想去别的书院自然不易。
倒是可以请西窗先生在家教书,一般大家族都会这么做,可顾琛那个身份和处境,谁会给他请先生?
想到顾琛被赶出书院的时候竟然才六岁不到,纵使是如今的攸宁想到这个,心脏也还是忍不住重重跳动了一下,她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
既有为顾琛的处境感到怜惜。
也有怨怪那些人不问究竟就肆意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不过是稚子年纪就被千夫所指,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强大的,那个时候的他可曾害怕委屈?其他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受了委屈还能找人哭,可他能找谁?
孤立无援。
他的身后从来就没有人。
攸宁想起以前给他送吃的时候,他就算没有笔墨纸砚,也会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明明是最喜欢上学的,在被赶出书院的时候,他有多伤心?
攸宁几乎不敢去想。
“阿姐?”
韩琅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出声喊她。
攸宁轻轻嗯了一声,她压下所有情绪和悸动的心:“吃饭吧。”
手放到几盘菜外探了下温度,夏日天热,菜也不容易凉,“吃吧,还热着,冷了就不好吃。”
韩琅向来心大,点头应了一声,他继续吃饭。
这一次他吃得格外小心,生怕再出刚才那样的糗。
等他吃完。
罗妈领人收拾东西。
等她们都退了出去,攸宁才看着韩琅说道:“阿琅。”
“嗯?”
韩琅抬眼看攸宁:“阿姐,怎么了?”
攸宁交待韩琅:“以后你要是看到他,或是他被人欺负了,就帮帮他。”
她整日待在后院,能见到顾琛的机会并不多,而且贸然上去帮忙,以顾琛那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恐怕只会提防她,倒不如托阿琅。
他们年纪相仿,阿琅心又大,想必相处起来也方便。
韩琅拧着眉问:“阿姐为什么要帮他,因为顾伯伯吗?”
攸宁看着他说:“算是吧。”
“……行吧。”虽然他不喜欢顾家人,但谁让这是阿姐的交待呢?他向来是最听攸宁话的,而且顾琛今晚怎么说也算是帮他了。
只要他以后老老实实的,他就大发慈悲护着点他好了。
“我们阿琅最乖了。”
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给按住了,韩琅愣了下,慢慢的,耳根忽然悄悄红了起来。
“我都是大人了,阿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对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韩琅并没有避开,反而把头靠了一点过去让攸宁更方便摸。
要是有尾巴,他此刻必定翘起来了。
没想到帮顾琛还有这样的好处,那他就再大发慈悲一点好了!
反正阿姐高兴,他就高兴。
攸宁看着他这副狗狗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里也希望顾琛日后跟阿琅相处久了能笑能闹,明明也才是个孩子,本就该这样才好。
第38章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小吊梨汤还没做好。
韩琅也没急着离开,反正阿姐都已经知道他今天做过什么了,也没惩罚他,他现在心宽体态,正是心松之际,往攸宁那张贵妃榻上一躺,悠哉悠哉,十分悠闲自得。
攸宁这张贵妃榻足有半张床那么大,中间摆着茶几,姐弟俩一人占据一边。
跟习惯了安静的攸宁不一样,韩琅是惯来闲不住的,他躺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左看看右看看,都是熟悉的景致,倒是想起回来时听顾家下人说的那些话。
刚才着急忙慌生怕阿姐罚他,他都忘了,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阿姐阿姐,我跟你说个事。”小少爷急着想跟自己阿姐分享自己打听到的事,忙侧过身子面朝攸宁说道。
攸宁没看他,依旧翻着手里的账本,嘴里倒是跟了一句:“什么事?”
韩琅早就习惯阿姐这副模样了,也不在意,依旧兴高采烈地和她说道:“顾行昭和陈氏吵架了。”
翻看账本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
攸宁抬脸,那张婉约静美的脸上明显有一丝诧异。
韩琅看她惊讶,说得更加兴奋了,“神奇吧,这两人平时装得多好啊,还被外面那群人标榜什么模范夫妻,啧,现在都闹到外面了。我听顾家那些下人说这两人都吵翻天了,尤其是那个陈氏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身边那两个侍女都给打了,那个叫春晓的,听说脸都被她打烂了。”
韩琅看不惯陈氏,更看不惯她这样的做法,啧声道:“当她的丫鬟可真够倒霉的。”
攸宁倒是没想到顾家今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知道顾行昭和陈氏的感情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好,只不过前世这夫妻俩都有共同的目标,也都要面子,即便感情不好,也没闹得太难看过,没想到这辈子她才醒来就传出两人不和的消息。
归根究底,恐怕还是因为她家的缘故。
今日父亲进宫本就瞒不住人,顾行昭在宫里有眼线,只消打听一番就知道陛下对父亲今天是个什么态度了。不过能让两人吵成这样,看来陛下的心思是真的改了?
这样对她家而言倒是好事一桩。
韩琅见她阿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一声:“阿姐?”
“嗯?” 攸宁垂眸,跟韩琅四目相对,听他询问“阿姐,你在想什么呀”,攸宁并未回答。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免得回头传到宫里又被定上一个“揣度君心”的罪名。
“没事,只是觉得惊讶。”
韩琅心大,自然不会怀疑,反而喜津津地接过话:“我估计以后顾家还有得闹呢,活该,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这两夫妻天天吵架!”
小少爷虽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但对顾家是例外。
他现在看顾家不顺眼,当然是顾家人越倒霉他就越开心。
额头忽然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韩琅诧异抬头,就看到他家阿姐无奈的目光,四目相对,攸宁看着他说:“我刚才怎么与你说的?”
韩琅呆了一下,回想一番才想起阿姐刚才说的让他别太关注这些内宅小事,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小少爷想到这,脸又是一红,莫名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碎嘴,比他书院那些整天叽叽喳喳的跟班还烦。
他在攸宁这边向来是知错就改,很快他就跟攸宁道了歉。
生怕阿姐觉得他这样不够男人,他小声说:“我对别人不这样,我就是讨厌顾家。”
攸宁也没怪他,道八卦看好戏本就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她不希望她的弟弟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顾家人的身上。
他们不配。
正好惊云从厨房端了小吊梨汤过来,攸宁便让韩琅过去吃了。
韩琅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阿姐的嘱托,他不好拒绝,便硬着头皮在贵妃榻上捧着碗吃了起来,小吊梨汤用的是雪梨、银耳、枸杞、话梅、清水、冰糖一起炖,既润喉也养肺,但韩琅只觉得满嘴甜腻,几勺子囫囵吞完便立刻放下手里的汤碗。
“阿姐,我吃完了。”
攸宁就坐在他对面,看碗底空空,而少年紧皱着眉,不由好笑道:“让你吃这些怎么跟吃药似的,小时候见你吃药也没这么难受过。”
韩琅咕哝:“我就是不喜欢吃这些嘛,娘们唧唧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攸宁笑笑,也懒得说他:“明日既然要去学堂,夜里便早些回去休息。”
韩琅答应了:“我去看下老爹就回去休息。”他还想着去跟老爹报告下今天的战绩呢,当然,主要是去炫耀自己的本事。
攸宁点头:“正好,你给阿爹也带一盅过去,我夜里和他吃饭的时候听他干咳了几声。”
这两日她身体不舒服,阿爹和阿琅恐怕也没怎么休息好,睡得不好,喉咙自然也不会多舒服,所以刚刚让厨房准备吊梨汤的时候,攸宁便让人多准备了一些,就是想着给父亲也拿一份过去。
韩琅听到这话,眼睛倒是一亮。
老爹跟他一样最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这是阿姐送的,他再不喜欢也肯定会喝完,打着要去看好戏的主意,韩琅立刻答应了。
还鼓动惊云快点收拾。
攸宁看他这副模样,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失笑。
也没多说。
只等惊云准备好拿进来,她便让韩琅去了。
“那阿姐,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攸宁手里那本账本上面,不赞同地拧了下眉,“你别总看这个了,你刚醒,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叮嘱起攸宁。
“好。”
攸宁柔声答应了:“我看完这一页就不看了。”
韩琅这才满意离开。
攸宁目送韩琅离开,靠近院子的那一排窗都开着,能看到韩琅离开的身影,像是注意到攸宁在看他,穿着缃色锦衣的少年回头,笑着跟攸宁挥了挥手。
攸宁双目轻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柔和了。
她未抬手,只抬着脸看着韩琅的方向无声动唇,道下两字“去吧”。
等韩琅笑着离开,彻底看不到了,攸宁才收回目光。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攸宁的心情很好,她在烛火下垂眸,旁边玉勾云纹灯架照出来的暖黄色光轻轻铺落在她的身上,不禁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罗妈挑帘进来时看到这番情形便怔住了。
“妈妈来了。”还是攸宁察觉到一抹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却不曾听到脚步声,疑惑抬头便看到了罗妈,见罗妈呆呆站在帘子外面,看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轻笑,“妈妈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罗妈这才回过神。
她忙放下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安神茶,那是给攸宁睡前安神用的。
攸宁每日睡前都得喝一盏安神茶,不然睡不着。
不过今日攸宁看到却没喝,这是她以前的习惯,以前事事愁于心,这才睡不好,现在她见阿爹和阿琅都还在,心宽体泛,自然无需再借助这些外物。
她把面前那一盒韩琅买的紫苏梅推到罗妈的面前跟她说:“还是以前的老味道,妈妈也吃。”
罗妈自是不肯。
她心中始终记着主仆这层关系,不管平日韩家人怎么厚待她,也不会僭越了去。
可就像韩琅怎么知道让攸宁心软,攸宁同样知道怎么说动自己这位乳娘,罗妈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无奈地看了攸宁一眼后,还是坐下了,不过最后还是秉持了自己的念头,她没直接坐到攸宁躺着的那一架贵妃榻上,而是拿了一把圆凳,靠着贵妃榻坐下了。
“够了够了,这是小少爷买给您的,您多吃些。”罗妈只接了一半就不肯要了。
攸宁也没坚持,而是问罗妈:“妈妈刚才在想什么?”
是在问她刚才为何出神。
罗妈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番才看着攸宁开口:“就是觉得您这一觉醒来变了许多。”不管是果断跟顾世子退婚还是对那位顾二少爷突然的关心,都不像是以前的姑娘会做的。
还有今天姑娘那几声呓语。
她那时以为姑娘是还在记挂世子,可姑娘那时直接反驳了,再结合姑娘夜里那一番询问和表现,恐怕姑娘是梦见了顾二爷。
可姑娘和顾二爷素日都没什么往来,怎会无缘无故梦见顾二爷?甚至还为顾二爷落了泪。
不过罗妈觉得最大的改变还是姑娘的心态。
以前姑娘总是匆匆忙忙的,忙着看账忙着听管事禀报家里的事,偶尔出门也是要去各个铺子查看,好不容易休息下还得查验少爷的功课,白日忙夜里忙,每天能睡下三个时辰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可刚刚姑娘静静躺在这,再无从前匆忙到仿佛停下一时半刻就会出事的模样。
攸宁对罗妈这番话并不感到惊讶。
可以说她刚才就猜到罗妈在想什么了,攸宁对此并不担心,就算她跟罗妈说她是死后重生,估计罗妈也不会把她当做妖邪看,反而会心疼地抱住她大哭一场,阿爹和阿琅就更加不会了,他们是这世上最疼爱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只是上辈子的结局实在不好,她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伤心,与其让他们自责难过,倒不如就她自己一个人记着这些。
或许时间久了,她也记不住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不好?”所以攸宁并未提这些,而是笑吟吟问她。
罗妈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说不上来,但觉得您比以前看着轻松了许多。”以前的姑娘哪有这样轻松笑过,整日沉甸甸的,像是背着永远卸不掉的包袱,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也总皱着眉,像聚着几座小山。
“那就是变好了。”
攸宁笑着握住罗妈那双苍老的手,她在宫里时也是做过粗活的,是后来被人赏识才被调到一位太妃身边,那位太妃死掉,她也就出宫了。
做过粗活的人手总是粗糙的,何况罗妈也不在乎这些。
攸宁也不知怎得,看着这双手忽然想起罗妈那个丈夫在外养得那个傍尖儿,明明也是穷苦出身,却被那个男人养得白白嫩嫩,罗妈每个月送回家里的那点钱不是被她那个儿子拿去赌了就是被那个男人花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最好笑的是在攸宁捉住那对狗男女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十分猖狂,张口就是一句:“罗氏自己不会打扮,抓不住男人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夫人也别怪这男人一颗心扑在我的身上,罗氏一把年纪,身材走样不说,皮肤也松弛得不行,您要是男人,是会看上妾还是看上罗氏?”
多好笑。
罗妈为了那一大家子在这兢兢业业,因为觉得愧疚,甚至不敢给自己留多少银子。
每个月拿到月钱就全部托人送回家去。
可最后她养出了一群什么人?一群喂不饱的米虫和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畜生!
攸宁每每想到罗妈死后的模样就恨得想杀了他们,她控制着没让手颤抖让罗妈起疑。
“妈妈的手都干了,回头我让惊云去铺子里拿一盒珍珠膏你先用着。”
“要什么珍珠膏啊。”罗妈皱眉,“我都一把年纪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平白浪费。”
攸宁不赞同:“什么浪费,妈妈还年轻,便是涂脂抹粉也应当。”
罗妈被她这番话臊红脸:“姑娘这是埋汰老奴呢,老奴都什么年纪了,真要涂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攸宁不管她的话,打定主意这辈子要让罗妈好好的。
她继续握着罗妈的手,一边摩挲她手背上的肌肤一边与她说:“妈妈说的对,我不应该总把所有东西都背在自己身上,我以前总觉得家里什么事都得由我来扛,觉得阿爹和阿琅长不大,可今天和他们聊过才发觉不是他们长不大,是我自以为他们没长大。”
“我太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以为这样就保护了他们,可其实这样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她轻轻一句后,又笑了起来:“现在挺好的,我成功退了婚和顾家断了关系,阿爹也跟陛下聊过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不会差的。”
罗妈听她这样说,眼眶都红了一圈,声音也跟着哑了:“本来就该这样,您之前就是太累了,老奴有时候看您那样都觉得难过。”
攸宁笑着握着帕子去擦拭她脸上的泪:“那您就陪着我,陪着我们,看着我们越过越好。”
罗妈哭着应了。
她伸手去抱攸宁,就跟抱着小时候的攸宁一样。
攸宁心安地埋在她的怀里。
外面月光正好,而她仰着那张银月般的脸庞向上苍向月神祈求,希望她的亲人这一世都能平平安安。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第39章 阿姐让我帮顾琛
韩琅提着食盒去了韩冲那边。
陈集刚从韩冲屋子出来,远远看到韩琅过来立刻停步冲韩琅的方向拱手一礼:“小少爷。”
他的态度是十年如一日的恭敬。
以前韩琅看到他都会亲切地喊他一声“陈集哥”。
陈集的父亲曾经是韩父的贴身护卫,当年跟着韩父上了战场,为保护韩父而丢了性命。陈父死后,陈母因为太过伤心也跟着自缢了,那个时候陈集也才十岁不到,陈家没有别的亲故,韩父便把陈集接到了自己家中,交给韩老夫人照顾。
那时攸宁三岁,韩琅一岁,三个小孩算是一起长大的。
不过陈集虽然被韩老夫人照顾,但一直谨守本分,喊攸宁“小姐”喊韩琅“少爷”,长大后更是拒绝了韩冲的提议,而是选择留在韩家当护卫,专门保护姐弟俩的安危。
多年过去。
陈集也一跃成为韩家的护卫首领。
韩琅上面就一个姐姐,他把陈集当做自己的亲哥,以前他看到陈集可亲热了,勾肩搭背的,可今天韩琅却看也没看他,目不斜视,冷着一张脸,然后……直接当着陈集的面踹门进去了。
陈集:“……”
韩冲:“……”
主仆俩都知道小少爷在气什么。
韩冲一脸无语的撂笔于笔架之上,他对陈集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就直视着他那个气势汹汹又十分自得的小儿子。
门被陈集在外面贴心地关上。
韩冲看着韩琅说:“怎么,你是来找你爹撒气还是炫耀啊?”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韩冲一句话就让韩琅憋着的那点气散了个干净,撒气当然是炫耀更重要了,说到底最后还是他赢了,这会要是揪着不放难免有失他大少爷的气度。
于是韩琅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也没立刻把食盒交给韩冲,而是放到一旁的茶案上,然后双手环胸坐抬着下巴对着韩冲倨傲吩咐道:“以后不许派人跟踪我。”
“我要带人我自己会带,你这样派人跟着我算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没本事啊?”韩琅说到这个就觉得烦,鬼知道老爹到底派那些人跟了他多少年。
一想到自己以前做什么都会被那些人报备给老爹,韩琅就十分不爽,被老爹知道打架事小,但要是打输了还被传到老爹的耳中,他大少爷还要不要面子了?
韩冲早就知道他会过来说这个。
作为过来人,韩冲倒是十分理解,他年少时跟他这个小儿子的脾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成天在燕京城里横冲直撞,不知道树了多少敌,他娘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不肯随身带护卫,就让人偷偷跟着他保护他,免得他真的出事的时候没人护着。
他刚知道那会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觉得他娘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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