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想要剔出来,便要伤筋动骨,即使打断了骨头,却还连着筋。
岑慕莳将手机开了机。
屏幕一亮,手机背景是桑槿恬静的睡颜。
他点开语音,是桑槿撒娇的声音——
“你今晚能不能早点回来,给我带炒花甲!”
“男朋友,我想吃麻、辣、烫!”
“岑慕莳岑慕莳,我们这周去抓娃娃吧!你那么厉害,肯定抓一堆!”
“岑慕莳……我想你了……你在哪里啊?快来接我,我快被蚊子叮死了……”
“我拿到奖学金啦,岑慕莳,你女朋友厉害吧!今晚咱们去吃大餐,我请客!”
……
那么生动灵气的桑槿,大概,早就死在了六年前。
岑慕莳关了机,将那部手机丢回了储物格里。
车窗半降。
他摸了根烟出来,拿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烟,脑海里,却无端想起桑槿的嘟囔。
“抽烟对肺不好,你要是不好了,我怎么办啊。岑慕莳,我希望你能照顾我到老,然后我先走,我可不想先失去你。”
可后来……是她先失去了他。
忽然,烟瘾也没那么大了。
他将那根烟塞回烟盒里,没有再抽的心思。
只靠坐在车里,无悲无喜。
像是,失了神。
她和他之间,早就偏离彼此原来的轨道,渐行渐远。
……
桑槿在灵堂前跪了一夜。
岑慕莳在楼下的车里,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桑槿抱着骨灰盒下楼,南初在一旁帮忙撑着黑伞。
小相思跟在桑槿身边。
灵车到了。
谢钧、江屿川也来了。
就连一向不喜欢她的陆之律也来了。
桑槿朝他们点了点头,以表感激。
她抱着骨灰盒上灵车后,南初收了伞,跟她一起上车。
小相思瞄了一眼窗外,抿着小嘴说:“妈妈,爸爸还没走。爸爸也跟我们一起去送外婆吗?”
桑槿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岑慕莳该不会在楼下待了一夜吧?他怎么不上去?”
南初对疗养院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桑槿也不想多言什么。
温晴的死,她不想深究。
那个秘密,也会随着她,一起消失。
……
很快,到了南山墓地。
南初托人找的这块墓地,算是风水宝地,有山有水有树,环境也很好。
桑槿将骨灰盒轻轻放进墓穴里。
“妈,你一路走好。”
一旁的封墓师说,“还要放什么进去吗?不放的话,我封盖了。”
桑槿点头,“封墓吧。”
封墓师将那块盖板,合上,封的严严实实。
桑槿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接着,其他人也上前鞠躬。
岑慕莳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小相思扭头看见了爸爸。
爸爸一个人站在那边,看起来好孤单。
她跑了过去,拉住岑慕莳的手。
“爸爸,你也和我们一起去送送外婆吧,外婆还不知道我有个这么帅的爸爸呢!”
相思还小,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她拉着岑慕莳走过来。
岑慕莳显得很被动。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甚至,不配来吊唁温晴。
但桑槿没有赶人,对岑慕莳的出现,她显得相当平和。
平和到,像是无视了他。
岑慕莳上前,也朝墓碑鞠了一躬。
下墓仪式彻底结束后,一行人朝停车场走。
南山墓地挺大的,停车场在山下,距离有点远。
谢钧走到桑槿身边说,“予予,待会儿我送你和相思回去吧。”
桑槿还未说话。
小相思已经开口:“谢叔叔,不用了,我爸爸会送我和妈妈回家的。”
“爸爸?”
谢钧懵了。
相思的生父,不是早就……病逝了吗?
小相思牵着岑慕莳的手,介绍道:“这就是我爸爸,爸爸,你倒是说句话啊!谢叔叔之前帮过我和妈妈很多忙。”
看在相思的面子上,岑慕莳朝对方点了下头,表示打了个招呼。
他看起来虽然还算礼貌,但眼神,却冷到掉冰渣。
没有半分友好的态度。
谢钧有些尴尬,但眼下的场景,实在不好多问什么。
桑槿刚失去至亲,现在明显不太方便说这些。
一直缄默的桑槿忽然开口:“谢医生,待会儿我就不坐你的车了,初初会送我回家的,你不用担心。”
谢钧一怔,随即眼神微亮,“好,那你一定要节哀,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桑槿虽然不坐他的车,可也不坐岑慕莳的车。
小相思牵着岑慕莳,走在最后。ᒝ
她皱着小眉头哀怨的看了一眼岑慕莳,无奈吐槽:“爸爸,你怎么这么不积极,愁死人了。”
岑慕莳依旧不说话。
脸上情绪难辨。
小相思恨铁不成钢,小声嘀咕:“完了,现在都成哑巴了……”
见岑慕莳这边无动于衷,她撒开岑慕莳的手,跑向桑槿那边。
“妈妈,待会儿我不想走,我能跟你待几天吗?”
桑槿摸摸她的小脑袋,“这得问你爸爸。”
“问了,爸爸同意了,他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御景园。”
桑槿自然是不会去的。
“相思,我下次再去看你好吗?妈妈最近真的很累,不想去任何地方。”
她看起来很疲惫。
相思也拿她没办法,“真的吗?”
“嗯。”
南初揉了揉小奶包的脑袋,安慰道:“相思,你妈妈最近心情不好,等她心情好了,就去看你啦。干妈会好好陪着你妈妈的,你放心。”
“那好吧,妈妈,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到了停车场,快要分别时。
桑槿忽然蹲身,抱住了相思。
第95章 再次站到法庭上
小相思也搂住了桑槿的脖子,“妈妈,你怎么了?是舍不得我吗?”
“嗯,有点。”
不过,还能忍忍。
有些事,只要不去想以后,就没那么难过。
桑槿抱的她很紧。
一旁的岑慕莳,忽然说:“如果你不想去御景园,可以让相思在你那儿待几天。”
她松开相思,“不用了,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你带她回去吧,这几天我想一个人待着。”
如果让相思在她身边继续待几天,她会内疚到不行。
岑慕莳有句话说的没错。
制造的羁绊越多,往后回忆起来,就越是伤人。
她不希望相思念着她,她宁愿相思忘了她。
小相思伸着小手,摸了摸桑槿的脸:“妈妈,你要好好的,外婆走了,还有我和爸爸呢。”
“嗯,妈妈知道了。”
疗养院的院长,将温晴的遗物转交给桑槿。
“这是你妈妈的遗物,我昨天让院里的人收拾的,你看看还落下什么。”
桑槿看了几眼,重要的东西都在。
温晴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谢谢院长。”
……
在停车场,彼此分道扬镳。
岑慕莳牵着小相思背过身,走向车边。
桑槿终是回眸,看了他们一眼。
眼眶里,终是微微湿热。
到了车里,南初开车。
桑槿一个人坐在后座,她打开那箱东西,发现温晴留了一封遗书。
难道,母亲早就知道自已会遭遇不测?
桑槿好奇的打开那封遗书。
遗书里写道——
“予予,见字如见晤。”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因为愧疚,一直说不出口。”
“岑慕莳的父亲陆诚业临死之前,我是在场的,那时,我想救他,但乔帆把我拉走了。后来,他母亲叶清禾找到我,想要我给她作证,可那时我是乔帆的妻子,因为恻隐之心,我没有帮她。”
“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会后悔。前不久,我在疗养院又遇到叶清禾了,她精神失常了,但她还是认出了我,她一直叫我去帮她作证。”
“予予,我决定了,帮她作证。”
“等帮她作证完,我心里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你总说,让我活一百岁,一百岁太长啦,妈不想再拖累你了。”
“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岑慕莳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妈对你来说,就是个负累。予予,你才二十四岁,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去过更好的日子。”
“如果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好孩子,别难过。妈这条命,在十几年前就该结束了,一直靠着呼吸机吊着一口气,来祸害你。我醒过来的这三年,过的很幸福,已经赚了。”
“予予啊,你尽管往前走吧,妈不会再拖你后腿了。”
“这辈子,你能做我的女儿,我已经很知足很幸福了。”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做母女。”
——温晴绝笔。
桑槿看着这封信,死死捂着嘴。
眼泪,却夺眶而出。
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在信纸上,将那些字迹氤氲。
桑槿哭出了声。
原来,妈妈早就想解脱了。
她到死,都在想着,不能再拖累她这个女儿。
可温晴怎么会是她的负累?
就算是负累,那也是让她甘之如饴的甜蜜负累啊。
桑槿抓着信,胸口痛到窒息。
……
西洲乔家的事,闹得风风雨雨。
很快,桑槿接到了西洲法院的传问。
再次遇到岑慕莳,是一周后,在西洲法院上。
上一次,在这里,还是六年前。
当时岑慕莳站在被告席,她站在证人席。
而这一次,她依旧站在证人席。
但被告席上,却成了乔帆和乔子安。
“予予,你千万别做傻事!岑慕莳都是在骗你!”
“姐,你可千万要帮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人啊!他岑慕莳算什么!”
乔帆和乔子安恳求的看向她,希望她能包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