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的温情,他就像在看一个垃圾一样地盯着她,半晌,反倒微微地笑了:“妹妹,原来你才是我的妹妹。”
似乎他现在才知道一样。
他笑意更深:“不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么?”
许茵抿着唇角,手指微微攥起,他若是一直都知道才可怕,他为了温元笙和温岁,却刻意折磨自己的亲妹妹。
“不过,这不重要不是么?许茵,你很不像我们温家人,贪婪、愚蠢、无能、懦弱、一无是处。”他眼眸深处的嫌恶毫不遮掩,“我很庆幸,所有人都知道的温家千金是元笙,你就算跟元笙换回来,你也无法代替她,这也是当初我母亲不愿意直接认回你的原因,她要考虑到元笙的感受,也要顾及到温家的颜面。”
许茵抿直唇线,指尖掐了下掌心,她只能维持面上的风轻云淡。
温元厚眼神讥讽:“你女儿倒是比你有骨气多了,这么多年,岁岁欺负到她头上,温家人欺辱她,孟临舟贬低她,都没能让她低下头来,就算她短期蛰伏,也是为了更好地翻身,读完书了,也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
“而你呢?跟元笙抢一个垃圾男人,还妄图混淆欺骗我们,隐瞒顾临舟的身世,自我感动式地想给元鹤留下一个种?”他提到温元鹤的时候,语气更加恶劣了,“温元鹤就是一个废物,当初就没种跟我抢,只可惜我母亲年纪大了,便是糊涂了……”
他目光微转,凝视在顾临舟身上,冷哼:“说来你们母女俩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样丢人现眼,未婚生女,攀附男人,不愧是母女俩,要是真认了你们回来,也只会丢光我们温家的颜面,顾临舟光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你们这次来找我,不会是想回温家吧?”
温元厚慢条斯理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转着他的戒指,斩钉截铁:“我温元厚只有温元笙一个妹妹,温家目前的千金也就只有温岁,你们俩也配?”
他声音越发阴寒:“你们一家三口是该团聚了。”
许茵心尖微颤,这个团聚的含义只会是在另一个世界,她很清楚,温元厚有多厌恶温元鹤。
相比起来,顾临舟就看似淡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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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顾临舟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三人都安静了下来,许茵猛地抬起眼皮,盯着自己的女儿,她内心惴惴不安,甚至是惊惧,不知道顾临舟怎么敢这么喊。
温家根本就不会认她们,当初温老夫人在,都不会让她们光明正大地恢复身份,更不用说,现在的当家人是厌恶她们至极的温元厚,她不知道顾临舟是怎么想的,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自小就主意大,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沉默着看顾临舟要怎么处理。
许茵掌心微微湿润,那种深入骨髓的害怕让她腹部隐隐作疼,她曾经失去的孩子,还有临舟曾经被捅进的那样深的刀口……
顾临舟说:“我和妈妈从没想过取代温岁和元笙阿姨的位置,元笙阿姨已经故去,我们就算想争也不可能争得过她,我们找来,只是想见见你,只是羡慕温岁和元笙阿姨,不羡慕她们活在温家的庇护下,只羡慕她们在您的羽翼下。”
她的姿态坦荡且洒脱,语气平和,大大方方地把她内心的阴暗剖析出来,她知道温元厚为人多疑敏锐,与其遮掩,不如坦白:“我年少的时候,被你推下楼,怎么可能会没有憎恨呢?但更多的则是羡慕,我那时的人生充满了苦难,可我自小脾性差,不愿意认输,我忍了温岁的挑衅多时,终于忍无可忍地还手了,内心的畅快不过一瞬,我还以为自己是小说里无所畏惧的勇敢女主,你一瞬间就让我明白,我只是阴沟里的老鼠,我的还手换来的只会是更深的折辱。”
“那时身体再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痛,我恨温岁有你这样的好舅舅,为她遮风挡雨,还幻想过,如果我也有一个这样的舅舅,该有多好,温岁和我一样,从小就没怎么享受过父爱和母爱,但她的舅舅为她打造了一个温室,让她随心所欲地做她自己。”
她睫毛轻颤,胸口微微起伏,隐有水光的眸子看着温元厚,唇角扬了下,又缓缓扯平:“温岁一直以为,我是嫉妒她,才会跟她抢孟临舟,跟她抢姜阳,跟她竞争学业,跟她比舞蹈音乐,并不是,孟临舟对她的宠爱只源于元笙阿姨,姜阳对她的父爱很浅显,学业、舞蹈和音乐都是上天给我的天赋,我有,温岁也有,只有舅舅你对她的爱,是无条件的,永不消失的。”
她自嘲地笑:“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有一天,能给温岁最大庇护的人变成我的舅舅。”语气微顿,“在我想要什么的时候,舅舅就会为我找来,我想和谁在一起,舅舅就会帮我得到那人,我讨厌什么人,舅舅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驱逐走那人。”
温元厚沉着脸,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顾临舟,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前有一巴掌和驱逐海外,后有险些丧命,他本该不屑一顾,因为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素日更是厌恶别人对他指责教育,但顾临舟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指责,只有羡慕和遗憾。
她好像并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只羡慕他对岁岁的拳拳亲情爱意。
他眯了眯眼,不免想到温岁最近闹了一出又一出的事,愚蠢至极,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甚至指责他,怀疑他对她的爱,不识好歹!他心底深处生出了丝丝烦躁,倒是冒出了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要是他一直抚养的是顾临舟,目前的一切定是不同的。
她聪明,懂得感恩,重情的同时也不盲目,能识好歹,不恋爱脑,不像温岁,一个男人就让她失去了理智,只要他作为舅舅抚养了她长大,就算她后面得知生父是温元鹤,也不见得她会偏向温元鹤,对她来说,养恩定是大于生恩。
她多情也无情,温元鹤是她生父,他之前是怕两人父女情深,再加上许茵的温家女身份,若是这几人再抬出当年的温老太太遗愿……但目前来看,她和温元鹤也没多少感情……至于许茵,温元厚转眸看了她一会,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他能认回顾临舟,许茵,不行。
温元厚依旧不发一言,顾临舟的嗓音依旧轻缓:“我上哲学选修课的时候,常常听教授提起虚无主义,把超感性的世界认定为真实存在,很多人都批判过虚无主义,我也是,有时候却又会觉得虚无的、虚幻的才是真实的,在那个世界里,我有很多爱我的家人,比如你,比如妈妈,比如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不需要那么辛苦才能学我喜欢的东西,才能变得更好,我只要像温岁那样,在家人的宠爱下,再费一点点心思,会念书、跳舞、弹琴,就可以让家人以我为傲。”
她内心的卑微显而易见。
温元厚眼眸深沉,他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看着顾临舟长大的人,他是知道她的优秀的,比起岁岁,她肯定更聪明、更优秀,就算在他们的欺辱打压之下,她依旧毕业自名校、成为一名律师、会跳舞、擅音律,岁岁当然也很棒,她热爱着舞蹈,也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只是,她是在温姜两家的全力培养之下,才取得这样不上不下的成就。
他忍不住叹气,或许就是少了点温家的血脉基因,他拿顾临舟来激励岁岁,反倒只取得反面的效果,让他的岁岁变得患得患失、畏畏缩缩、有所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临舟,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似是刀剑一样凌厉,他试图在她身上找到一些和温元鹤相关的元素,那些令他厌恶的色彩,温元鹤只是温家养子,是他曾经的磨刀石,却险些取代他,成为温家的掌权人,老太太糊涂,只以为用亲女来联姻,便可以掌控住温元鹤。
温元厚手指渐渐收拢,眯了眯眼眸。
顾临舟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不善的目光,但她依旧淡然,她和温元鹤并不像,她们更像故去的温老太太,而温元厚对他的母亲,便是又爱又恨,斯人已去,他又有所愧疚,便只剩下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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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元厚是不在乎温临舟身上的这么点温家血脉,也不在乎温岁和元笙并非温家人,他划分的唯一方式只有是不是在他的庇护之下。
顾临舟这次前来,不求庇护,只求得一些愧疚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