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从木然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公公,这不公平。”
可李福安下一句话,却叫她晃了神。
他说:“姑娘,陛下这一辈子都没有尝过公平是什么滋味。”
李福安的声音透着悲天悯人,落在这佛堂,更显悲凉。
“陛下打小就是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他生母死得早,后收养他的齐妃就把只是把他当个争宠的道具,心性薄凉不是陛下愿意的,只是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爱而已。”
李福安话语未停,似乎是在为盛战城抱不平。
“您说不公平。”他的嗓音有些哑了,“‘苏熙’将军叛军之名,陛下不惜毁旨也替他正了名;离国太子三番五次的叨扰,陛下却次次放走了他;为了您,陛下再未为后宫添过一位佳丽。”
“前朝官员如虎,陛下前方步步是刀刃,可在与您有关的事情上,力排众议陛下也没有让过步。”李福安拿衣袖抹了把脸,晕开一片湿润,“姑娘,您说公平,可有些事情没法说公平。”
苏禾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块浸湿的衣袖上,却不知自己脸上也早已泪流满面。
“我,我……”苏禾“我”了半晌,终是说不出什么来。
她被李福安说得哑口无言,可是心底里又放不下那仇那怨。
“姑娘爱吃奶酥是吗?”李福安忽然转了话头。
苏禾一愣,点了点头。
她在西北行军时,在这奶酥中苏禾才能找回些少女的情怀。
李福安道:“听闻姑娘最近没有食欲,陛下特意从西边运了几头羊回来,给姑娘做奶酥。”
听完,苏禾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了。
可扔出这烫手山芋般消息的李福安,说完后,只是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
“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李福安忽然回了头,“姑娘或许可以试试问问逝者的意见。想来长乐公主也不愿自己的死,累了您一辈子都过不去。”
这次说完,李福安才算真的离开了。
苏禾收回了视线,却是落在了面前桌上的茭杯上。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起,吹晃了桌上的烛光,也惊醒了失神的苏禾,她蜷了蜷手指。
又是一阵风过,苏禾抬起了手,滑落肘间的衣袖露出了腕间狰狞的伤疤。
她牢牢攥住了茭杯,颤抖的手透露了她现在的恐慌与紧张。
“长乐,我……”明明灭灭的烛火晃动,微颤的声音抖碎在堂里,“该不该原谅盛战城?”
随着话落,茭杯落地的清脆声,掷地清亮。
第五十五章
苏禾没想到晚上盛战城又来了。
她刚用完晚膳,一桌子的菜,基本没动。
盛战城踩着撤碟的时辰来的,正好瞧见这动都没动的饭菜,眸子里登时有些不悦。
他进屋,将手里的食盒打开,拿出了一碟点心,正是李福安说的奶酥。
那细细长长的的酥质点心,不用细闻,浓郁的奶香便扑面而来。
苏禾尚坐在桌边未动,她微微抬眸便能看见盛战城隐在鬓角后的通红。
——是午后在宫门犯晕磕的。
“吃点吧。”
“疼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同时惊动了出声的二人。
盛战城一贯沉静的眼睛,晃动着些许的讶异。
这是他们这半月来第一次说话,异口同声的结果就是同时陷入了沉默。
“谢谢。”
“不疼了。”
又是异口同声。
话落,苏禾便瞧见盛战城的眼里渐生起了几分笑意。
苏禾顶不住盛战城沉沉的注视,便将视线移到了奶酥上,随手捻起一块送入嘴里,是熟悉的味道。
直到手边递来一杯热茶,苏禾才反应过来,她一个人把点心吃完了。
“小心噎着。”身边响起已经坐下了的盛战城的声音。
苏禾顺着茶杯,缓缓上挪,定在了这位皇帝陛下的脸上,那块红印因为角度问题,她已经看不到了,却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倏时,两块一阴一阳的茭杯在眼前浮现。
在道教中,求卦掷茭,得一阴一阳圣卦,方为心想事成。
她跪经,赎得是孽,还的是罪。
其实在茭杯抛在空中的时候,苏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像在眼前蒙布,自欺欺人的傻子。但是她太累了,且让她短暂躲一躲吧。
苏禾将内里的纷乱思绪按下,抬手将手边的茶杯捧了起来:“谢谢,奶酥很好吃。”
这宛如一个信号,盛战城感受到了苏禾的退让与软化。
他笑了笑:“在西北你我还是小兵时,你因为爱吃这种甜食,让其他人好一通笑话。”
盛战城眼里盛着往事,声音又轻又缓,像西北春日里拂过草原的风。
“他们笑你像个姑娘家,你就和他们打架,打得没人敢嘲笑你是女儿家。”
想起过往,苏禾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是啊”她轻声道,“你也在百户长面前,让那些人难堪窘迫。”
谈及当年趣事,两人的话匣子便都打开了来。
也不算多么热络,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叫场面冷了下来,多了一丝温和。
这一聊,便是聊到了月上中空。
这晚,盛战城歇在了慈元殿。
苏禾看着盛战城打蛇上棍般的自如与得寸进尺,沉默了半晌,还是默许了。
宫女们替二人宽完衣,便都退下了,只留了床边一盏烛光,微弱的燃着。
苏禾捏着被角,她以为盛战城睡在自己身边会紧张得难以入睡。
可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她便有些昏昏沉沉,睡意浓浓的涌了上来。
迷糊间,腰间横上来一只胳膊,将她从头到脚的裹住。
盛战城望着她半梦半醒的模样,心如化冰的春水,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贴在苏禾耳边,轻声问道:“阿禾,我们成亲吧。”
第五十六章
这是盛战城第一次没有用“朕”,在他心里,苏禾的位置独一无二。
她是自己脱下身份后认识的第一人,以真心相待的第一人,也是他想要厮守的第一人。
可怀里的人只是传来轻缓的呼吸声,显然的没有听见他的问题。
盛战城放软了眼神,只是紧了紧胳膊,便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在睡梦中,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
苏禾醒来后,盛战城已经去上早朝了。
她坐在床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睡得那么早,那么沉。
有宫女走了进来,给她洗漱。
一边道:“陛下说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下朝后陛下会来陪姑娘一同用早膳。”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盛战城的銮驾停在了慈元殿前,下了朝的皇帝陛下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
见她正在梳洗也是愣了,接着一丝笑意便从他眼里流了出来。
苏禾从铜镜里看得真切,心里不由地有些羞恼,憋着不露于表,却红了耳尖。
她睡眠不好,之前盛战城早朝来时,她已经起了。
今日,是近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竟然还是和他同床发生的事情。
所幸盛战城并没有想要这上面做文章,见她洗漱好,便道:“用膳吧。”
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