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辞张了张唇,心中的酸涩之意禁不住浮现于眼底。
心中反复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
云仙怎么会如此厌恶他?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一时间,竟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孟千姿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
这人明明一心想要攀附权贵往上爬,按理,对她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罪臣之女应该弃之如履才是。
可他偏偏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是为什么?
莫非,还在打外祖父的主意?
是了,当日外祖父接到她写的第二封信后,便称养病闭门谢客,再没见过外人。
所以裴砚辞接触不到外祖父,只能把主意打到她这里来?
孟千姿想通关键后,心中冷笑。
不再看他一眼,就欲转身离去。
“关九姑娘,你有什么条件?”裴砚辞终于回过神来,压下心底所有的不安和苦涩,恢复平静。
孟千姿转回半身,不急不缓道:
“第一,我要三部随时配合我调查案情,不可以任何借口推托。”
裴砚辞略微斟酌了一下,便觉这并非刁难,可以上报,点头道:“第二呢?”
“第二,我要随时可以查看三部所有卷宗!”
裴砚辞立刻就想到她的用意,但这却不是他能做主的,“本官会替姑娘请示几位大人。”
“第三……”
“还有?”裴砚辞愣了愣,记忆中的孟千姿从未如此不知分寸过,她的第二个条件已经是超出规矩了。
孟千姿斜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道:
“第三,请你远离我的视线!”
此话一出,裴砚辞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倏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孟千姿。
但孟千姿毕竟是有功夫的人,轻巧就避开他的触碰。
裴砚辞捏紧手指,眼眶蓦地红了,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云仙,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孟千姿很想说你怎有脸问出这句话?
但想到他毕竟不知前世发生的事,也只能淡漠道:
“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
说罢,再不给他纠缠的机会,飞快穿进后院,她坚信裴砚辞不会也不敢跟进来。
得到她的回答,裴砚辞难以置信地呆滞在原地。
云仙说,她讨厌他?
怎么会呢?
这一世,孟伯父没出事之前,他跟她的见面是今年她回京过年之时,那时她还给他带回礼物,是她在各地游历之时刻意收集的一些古籍孤本。
且不说这些孤本的价值,这份心意才是极为难得的。
说明她无论走到哪里,心中都还是记挂着他的。
自孟伯父出事之后,二人再次相见,云仙对他的态度立刻大变,所以,症结还是出在孟伯父含冤入狱一事上。
云仙是怪他没有帮她救孟伯父,还是怕连累他?
细细分析下来,裴砚辞再次坚定地认为孟千姿之所以如此对他,是有苦衷。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抚在心口上,他就知道,云仙不会变的。
眼眶微润,在心中默默说道:云仙,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怀安堂出来,裴砚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衙门tຊ告知上级孟千姿提出的条件,而是转向筒子坊的群英阁行去。
群英阁本是前朝上京城中最大最辉煌的一间戏院,临河而建,风景优美。
前朝末,奢靡之风越来越盛,富贵人家争相攀比,其中一项攀比项目便是给戏子伶人的打赏,谁打赏得多谁就点戏。
本朝开国之后,朝廷重文轻娱,便将这群英阁改为文人士子交流学习的场所。
文人们最爱端着杯水酒凭栏远眺,吟诗作对。
时值盛夏,初升的朝阳还没有散发出毒辣的光芒,群英阁下丹河之水潺潺流过,水汽混合着杨柳的清香随风飘进阁中,令人心旷神怡。
裴砚辞无心欣赏美景,匆匆踏上二楼。
此时虽是书院的暑期假日,许多家在远方的学子为了节约往来路费,依旧留在京城。
群英阁就成了他们最爱聚集的场所。
裴砚辞的到来立刻吸引了士子们的注意力。
只见一人朝裴砚辞抬手打招呼,欣喜地喊了一句,“清焕,你怎么来了?”
此人名为罗筠,与裴砚辞是同窗好友,只是此次落榜,本来心灰意冷准备回家娶妻生子,随便在衙门里谋个文书之职过着简单的日子,却被裴砚辞留了下来。
裴砚辞鼓励他再参加一届科考,实在不行的话,那个时候他也有能力为罗筠在京城谋个体面的差事,罗筠闻言感动得无以复加,轻易就被他说动。
“是状元郎裴大人!”
士子们不约而同朝裴砚辞围了过来,又是羡慕又是尊敬地望着他。
裴砚辞微笑着对众人点头,朝罗筠笑道:
“刚好办了件差事路过此地,想起曾经与大家一起求学的日子,忍不住便来看看。”
这话说得极为动听。
哪怕有嫉妒他的人听后,也觉得这位状元郎不忘初心,并没有高人一等,心中的嫉妒之意也消散了许多。
罗筠殷勤地请裴砚辞坐在正中的书案前,笑道:“巧了,我们刚才正在以这丹河为题作诗,清焕的文采向来是极好的,给我们露一手。”
闻言,裴砚辞面带疲惫之意揉了揉眉心。
拒绝道:“今日就算了,这几日我忧心边关战事,夜不能寐,实无吟诗作对的心情。”
“哦?边关的战事如何了?”
士子们一听到此事,顿时个个都严肃了起来。
他们读圣贤书,学的是忠君爱国的道理,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说的就是他们。
尽管有的人屁用没有,也不妨碍他们把自己置于一个与普通百姓只能仰望的高度。
这战事正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之一,阁内顿时安静起来,均等着裴砚辞的下文。
裴砚辞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也知道你们的一片丹心,但战事消息不宜外传……”
话未说完,一士子不满地打断他,慷慨激昂道:“事关大乾国土和百姓的安危,匹夫有责,我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裴砚辞等的就是这样的人跳出来说这样的话,却装出为难的样子。
“诸位,并非我刻意隐瞒,实乃职责所在……”
不等他话说完,那冲动的士子已经振臂一呼,“裴大人不说也罢,我们自有问处!有血性的跟我来!”
第104章 煽动士子(1)
这一喊,几乎有大半的士子动意,欲随此子去向朝廷要战事消息。
一旦朝廷处理不及时或处理不当,可以预见这些不满的士子会闹成什么样子来。
历朝历代,朝廷都最是忌讳士子闹事,这些人将是国之栋梁,只能尽量安抚,没有哪一个君王会愿意动用武力镇压他们造成失心失德、遗臭万年的结果。
裴砚辞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但此时还不是他们闹事的时候,立刻站起来阻止。
“大家不要冲动,你们要相信朝廷,相信边关的将领!”
“呵,裴大人既说得如此轻松,又为何夜不能寐?”
“若是孟大将军还在边关,我等自不必担忧,可如今代替孟大将军领兵的却是一个养尊处优没上过战场的……”
人群中,突然有人忿忿不平地说道,裴砚辞厉声打断他,“慎言!”
说话的是个容貌清隽的少年,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衫,却自有一股清傲之气。
被裴砚辞打断话头,面上的不服更加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