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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观棋厉声的质问在殿中久久回荡。
凌不疑漆黑瞳孔的眸色越发晦暗。
突然,他脚步一动上前,直接拽住程观棋的衣领怒道:“是,她的死我脱不了关系,但是程观棋,你扪心自问,真正杀死她的人是谁?!”
“是你那所谓的父皇与母后!是你南疆那胡言乱语的巫师!是南疆那千千万万子民对她的厌恶!是十六年的不见天日!”
“还有你,你与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程观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只见凌不疑眸色深沉,眼角仿佛沁了层冰棱棱的雾,周身散发的气质阴戾而威严:“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程观棋顿了顿,眉宇间中的愤怒却缓缓变为不解。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凌不疑面前,微扬起头,语调从未有过的森寒:“凌不疑,你根本就不爱少商,今日为何如此?难不成……”
“你爱上她了?”
闻言,凌不疑身形微滞,沉默下来。
自己……爱上了程少商?
为何人人都说他爱上了她?!
想不通缘由,凌不疑淡淡别开眼,嗓音凉淡涩哑:“这和你无关。如今皇帝已死,我会登基,允诺你的事除了这一件,我都会做到。”
“从此以后北程和南疆不会兵戈相见,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她的。”
“程观棋,你走吧。”
凌不疑的嗓音中满是疲惫,仿佛下一秒人就会倒下。
但程观棋不甘心:“那少商呢?你要如何待她?我绝不允许你让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话没说完,被凌不疑淡淡打断:“她是我的妻子。”
程观棋顿了下,有些不明所以。
又听男人寂寥悲伤的声音:“我登基为帝,她便是我的皇后。”
“我会昭告天下她的薨逝,也会告诉天下人,她并非不详。”
程观棋狠狠一怔。
他怎么也没想到凌不疑会为了程少商做到如此地步。
如此……如此,那个傻丫头就算在天上,也会觉得欣喜吧。
程观棋缓缓呼出一口气:“好,我信你。”
一声铮鸣,剑刃入鞘。
程观棋郑重地看向凌不疑:“从今日起,你我互不相欠,北程与南境也会太平相处。只是你我二人……此生不必再见了。”
凌不疑点头:“恩。”
没有亲手血刃仇人,程观棋心中已惭愧不已。
但他如此对程少商,又饶他一命,助他复国,那过去种种……便就此翻过去吧。
程观棋转身离开。
他一人一马一剑,向着他的国而去。
殿外人已被遣散。
凌不疑在殿中站了许久,抬步走出,转身走上高墙。
他看着这暗藏了不知多少罪恶与鲜血的皇宫,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十几年的卧薪尝胆,最后颠覆却不过半日。
朝代更替迭代,竟如同儿戏一般,好不荒唐。
可他得了着天下,为父母报仇,心中却没想象中那般快意。
凌不疑掌心覆在胸口,只觉心上像是被扎了根刺,无论如何都不能拔去。
程少商……
她姣好美丽的面容在他眼前出现。
恍惚间,凌不疑好像看到了那日在雪地里挥舞水袖的那个女子。
一颦一笑,连盛开在冬日的梅花也不能攀比。
这一刻,凌不疑再也不能无视自己的悲痛从何而来。
如所有人说的那般,他爱上了程少商。
可这一切……都来的太晚。北桑七年,京城动荡,宫廷政变。
皇帝被杀身亡,新帝凌不疑登基,国号——“北程”。
凌不疑登基之后,先是为立了正妻程少商为皇后,册封礼一过,便是皇后的葬礼。
许多人对他此举心生不满,朝中几位大臣更是接连上奏,但凌不疑全都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此时越闹越凶,凌不疑一怒之下,斩下一人之首。
那一刻,众人突然想起这位新帝在登基之前曾是杀人不眨眼的暴戾将军。
新帝雷厉风行,冷血无情,算是杀鸡儆猴。
此后,朝中百官谨小慎微,万不敢贪污滥权,百姓生活稳定幸福,对凌不疑皆是心怀敬畏,无一不夸。
然而凌不疑却终日没有笑颜,素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一晃眼,三年过去。
北程三年,长安城。
百官上朝,凌不疑一身龙袍坐于龙椅之上。
工部尚书跪地启奏:“陛下,今年南方之地气候炎热,河水干涸,土地干旱,以金陵城为首的几座城中,百姓皆民不聊生,臣命人修缮水渠,却仍是无法改善,实在无法。”
凌不疑本凝神听着,闻言,忽地微微一怔。
只因那一句“金陵城”,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少商。
金陵城是北程离南疆最近的一处小城。
凌不疑出着神,许久沉默。
工部尚书琢磨不透皇帝心思,鬓边流下一滴冷汗,却是丝毫不敢抬眸。
半晌,身侧裴厌暗声提醒凌不疑,他这才回过神。
他淡声道:“此事,便得开挖新的渠道,而后派发灌溉工具。”
工部尚书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俯首应声:“臣遵旨。”
下朝后,凌不疑在御书房中批改奏折,却渐渐走了神。
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侍卫裴厌将热茶置于他手边,轻声问道:“陛下,您在忧虑何事吗?”
凌不疑眸底划过一抹复杂不明的情绪。
“朕只是想起了一人。”
裴厌也算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微微颔首:“陛下……是想起了皇后娘娘吗?”
凌不疑没有说话,心中却微微讶异——
竟已经过去了三年吗?
原来程少商离开自己,已经三年了啊。
心底涌上股难以抑制的疼,凌不疑搁下毛笔,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炎夏,日头正烈,蝉鸣不止。
而他第一次见程少商时,是萧瑟秋日。
凌不疑微眯了眯眼,恍惚间,似是回到了那日。
兵戈铁马,剑鸣铮铮,空气中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
凌不疑记不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但他一双黑眸冷得像结了冰,面对那些跪着求他的人没有丝毫动容。
曾经的他觉得杀人是最难的一件事,可一想到自己惨死的父亲母亲,想起那荒淫的狗皇帝,他又觉得没什么是可怕的了。
成王败寇,站在顶端的人才有资格言语。
凌不疑将剑上已经凝固的血随意擦净,吩咐手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活口。”
很快,手下就回来:“禀报将军,南疆皇宫的西南角有一处高阁,门上锁着好多把锁,里面似乎有人。”
凌不疑拧起眉。
什么人会被关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
其实他大可吩咐手下直接闯进去把那人杀掉,但鬼使神差的,他亲自过去了。
到了那处高阁,看到门上的锁,凌不疑眉心更紧,也更好奇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
“打开。”
他一声令下,手下们却足足砍了好一会儿才将所有锁都给砍开。
凌不疑一脚踹开门,大片的天光瞬间照亮漆黑的屋子。
只见那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一个女子背对门口坐在地上。
闻声,她缓缓转头,直直对上凌不疑的眼眸。
程少商眼神茫然:“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