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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凿的隧道被石头堵死,坍塌的隧道口满是白黄的雪和泥。
“秦工!秦工!”
工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开始救人。
秦工……纪宁初!
陆之昂身形颤了颤,正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就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碎石一个个搬开,将深埋在泥石下满身是血且早已没了气息的纪宁初抬了出来。
她双眼紧闭,白色毛衣衣领被血染红,一头黑长发沾满灰尘,血顺着额头和垂落的手一滴滴地砸落在莹白的雪中。
两个工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出隧道口,外头的工人和赶来的医生护士还有铁路局的人面色一凝。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攥着一本笔记本嚎啕大哭。
面对此景,伫立在风雪中的工人纷纷脱下了安全帽,红着眼看着纪宁初被送上救护车。
陆之昂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巨大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雷炸开了来。
“落落——!”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用尽全力朝救护车跑去。
然而救护车却载着纪宁初的遗体渐渐驶离,就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陆之昂强忍疼痛追赶着,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恐慌:“不要!落落!快停下!”
救护车没有停下,反而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风雪里。
带着为了救人而牺牲的纪宁初,离开了陆之昂的世界。
第十五章 吊灯
“落落!”
顾母一惊,忙转身去看,见陆之昂竟然坐了起来。
他满头细汗地大口喘息着,泛红的眼中带着几分迷茫和恐惧,像是梦见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顾母立刻拧了条毛巾给他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怎么了?”
微凉的湿润感让陆之昂一怔,眼神随之恢复了焦距。
急促的呼吸并未停下,他拂开顾母的手,哑声道:“我……梦见落落了。”
闻言,顾母动作一滞。
她垂下手,扭过头遮掩着红了的眼眶。
“隧道坍塌,她被埋在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陆之昂的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眼角的悲痛却出卖了他故作镇定的坦然。
顾母拿着毛巾的手颤了颤,抹泪道:“别说了……”
良久,陆之昂才抬起头,含泪自嘲道:“妈,我是不是特混蛋?”
纪宁初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甚至连死,他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顾母忙摇摇头,语气中满是自责:“是爸妈不好,爸妈没有劝住她,没有告诉你她的事……”
“叩叩叩——”
病房门忽然被轻轻扣响,李主任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
顾母站起身迎了上去:“李主任。”
李主任点点头,面色沉重,他将果篮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失神的陆之昂身上。
顾母擦了几下眼泪,端着脸盆出去了。
“俊霆。”李主任小心地开口,生怕说到陆之昂的痛处,“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闻言,陆之昂眸色一暗,并没有说话。
比起纪宁初,他的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
见他这样,李主任更不好受,想要劝又怕他更加伤心。
“有些事……咱们阻止不了。”他哽声道。
陆之昂苦涩一笑:“阻止不了吗?如果我对她对一些理解,也许就不是这样了。”
李主任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宁初被抬出隧道的场景不断的在脑海里回放着,加剧了疼痛感,陆之昂阖上眼紧拧着眉,语气低落:“主任,抱歉,这段时间我恐怕没办法工作了铱驊。”
“你才回来,是该休息段时间,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的。”
李主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他也希望陆之昂好好休息。
纪宁初的事现在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没有解开这个结,他肯定是无法继续工作的。
和顾母说了几句话后,李主任便离开了。
在滴完最后一瓶药水后,陆之昂执意要回家,顾父和顾母也没办法,只能送他回了家。
顾母将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干净崭新的如同新房。
陆之昂瘫坐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背上愣愣望着天花板的吊灯。
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微微发烫,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带走了几分沉闷,却又带来了几丝寂寥。
他又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亮,陆之昂才起身出门。
桐霞市南站。
陆之昂站在窗口前,缓声道:“坞安北站。”
拿到车票,他空着两手就进了车站。
看着LED屏幕上栖霞市通往坞安市的车次,陆之昂眉目深沉,指腹摩挲着车票,心中百感交集。
第十六章 大山
车厢内。
陆之昂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景色,手不由攥紧了。
铁路通了,纪宁初应该会很高兴吧。
点点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陆之昂紧抿着唇,强忍下眼眶的酸涩。
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他神情悲戚,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陆之昂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铁路终于建成了。”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了他这话,女人眉眼是遮不住的喜悦:“是啊,你也是回坞安市的?”
陆之昂迟疑了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铁路一通,咱们这些在外打工的人可方便多了,之前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本来就晕车,车上的味道更难闻,走高速又不给开窗,别提多难受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因为可以更快更轻松回家的欣喜。
陆之昂听着,心中确是悲喜交加。
这些听起来很渺小的高兴事儿,背后却是众多无私工人用命换来的,其中就包括纪宁初。
一共五个半小时的车程,其中经过了六七个小隧道。
可每经过一个隧道,陆之昂就觉呼吸都被扼住了,仿佛每个隧道口都能让他想起纪宁初的死。
直到车行驶到了曾经因为无法打通而被叫停项目的大山前,陆之昂心头一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忍的慌乱。
黑暗几乎是在一瞬间笼罩了过来,他呼吸猛地滞住,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致命的压迫感如同头顶的山压在了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喘息。
这条隧道是这段路中最长的,将近一分半钟的隧道,陆之昂却觉得过了好几年。
直到看到了明亮的光线,他才平缓了被压抑了许久的呼吸。
窗外的一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阳光穿过云雾,落在群山绿水间,一切自然而美好。
陆之昂看着,心似是被一只手揪着,不疼却又难受的要命。
他眼眶不觉泛了红。
如果纪宁初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会很开心,而且更加自豪。
一路上,陆之昂一直都望着窗外,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纪宁初。
她站在途径的每个信号灯处微笑着朝他招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
“落落……”
陆之昂呢喃着,视线渐渐模糊。
五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坞安市北站。
因为不是节假日,客流量并不大,陆之昂站在北站外看着拿着心里来来去去的人,久久都无法挪步。
良久,他才回过神,抬腿准备离开。
“师哥!”
忽然,许明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望去,见她提着一个文件袋快步走了过来。
许明娜站定在他面前,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之昂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袋,反问:“来拿资料?”
“嗯,准备回去了。”许明娜点点头。
她见陆之昂两眼发红,眼睑发青,显然没有两年前有精神了,再想到几个月前纪宁初牺牲的事,不由皱起了眉:“师哥,嫂子的事情……你也别太伤心了。”
闻言,陆之昂眸色一沉,垂在双侧的手攥了攥。
许明娜见他这样,更说不出其他的话。
“你快进站吧。”陆之昂淡声道。
许明娜看了眼时间,慌忙转身朝进站口跑,然忽然停住转身问:“那你呢?”
“我四处走走,一会儿再回去。”
第十七章 橙黄
天色渐渐黑了,陆之昂走在街上,望着橙黄色的路灯,心绪万千。
如果不是时间和记忆提醒他已经过了两年多,他真的会以为此刻还是还纪宁初起了争执的那个夜晚。
他停下脚步,垂眸怔怔看着眼前的斑马线。
正当陆之昂深陷过去的回忆时,一个气球忽然滚向了路中央,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冲了过去。
一阵尖叫声迅速拉回了陆之昂的思绪,当看见马路中央的男孩时,他眼眸一震,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恍然都开始颠倒了过来。
陆之昂看着漆黑的天空,只觉变得轻飘飘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而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数倍,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满脑子只剩下了纪宁初的脸。
“咚”的一声巨响,陆之昂半睁着眼望着眼前受到惊吓却毫发无伤的孩子,脸颊旁是一股湿粘的热流。
仅存的意识也在慢慢的被抽离,他迷蒙的眼中掠过一丝轻松。
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麻药,让他忘却了失去纪宁初的痛苦……
苍白却又带着血的唇角弯了弯,陆之昂陡然陷入深渊般的黑暗中。
……
“俊霆!俊霆!醒醒啊!”
耳畔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在叫唤着,陆之昂眉头一蹙,缓缓睁开了眼。
同事吴凯见他终于醒了,忍不住调侃道:“咱们工作狂的工程师也有偷懒的时候。”
闻言,陆之昂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见身边的人满脸震惊:“吴凯!?”
吴凯不是在他去F国前就辞工回老家了吗?
见陆之昂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吴凯一头雾水:“怎么了啊?睡了一觉把人给睡忘记了吗?”
陆之昂直起身,双眸匆匆环顾了四周,眼神不由一震。
这里显然是设计部的会议室,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捂着头,一遍遍回忆着,可无论怎么想,最后记忆都停留在他为了救孩子被车撞了那一刻。
吴凯脸色一变,语气多了分关切:“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然而陆之昂却没有回应。
他看着手机,整个人似是呆住了,紧缩的眸中满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时间。
两年半以前,他居然回到了两年半以前!?
“嘭”的一声,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弋㦊滑落,吴凯愣了一下。
“落落呢?落落在哪儿?”
陆之昂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吴凯的手臂。
吴凯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午,午休刚结束,她应该,在勘测部吧。”
话音刚落,陆之昂就如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刚要进门的同事差点被他撞倒,看着那匆忙奔跑的背影,同事一脸疑惑:“他怎么了?”
吴凯耸了耸肩:“不知道啊。”
一路上,陆之昂又是几次险些撞到人,带着些许灼意的阳光照在走廊上,点点如星的灰尘漂浮着,心跳也随着越渐接近目的地而开始加快。
跨上最后一层台阶,陆之昂扶着墙喘气了几口气,目光却在看见走廊另一端的那个人后猛地滞住。
纪宁初!
她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一脸严肃地跟同行的同事说着什么。
纪宁初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停住脚步,怔怔望着楼梯口的陆之昂。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踌躇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可下一刻,陆之昂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纪宁初瞳眸一怔,手中的图纸也掉落在地。
第十八章 凝固
站在纪宁初身旁的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但很快反应了过来,默默地捡起图纸先行一步了。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陆之昂紧闭着酸涩的双眼,将怀中的人搂的紧紧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
纪宁初回过神,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一样。
她蹙起眉,推搡着:“你干什么?”
她不明白,昨天才冷着脸拒绝和她一起共事项目的陆之昂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陆之昂放开她,双手却仍旧锢着纪宁初的双肩:“我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梦……”
发颤却又满含狂喜的声音让纪宁初一愣。
她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伸手摸了摸陆之昂的额头:“你怎么了?”
陆之昂摇摇头,唇角上扬:“落落,对不起。” 闻言,纪宁初眸色一震。
陆之昂是在道歉?可他为什么道歉,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右手忽然被攥住,整个人都被陆之昂拉着走。
“等等,去哪儿啊?”纪宁初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主任办公室。
“什么?你要接下桐坞铁路的项目?”李主任诧异地看着满眼坚定的陆之昂。
陆之昂点头:“没错。”
身旁的纪宁初微皱着眉望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明明昨天还非常抗拒,甚至还LJ叫她也放弃。
李主任看了纪宁初一眼,见她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但陆之昂能接下这个项目,对他来说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况且他们还是夫妻,共事起来应该比其他人更要有默契。
李主任将另一份任命书拿了出来递给陆之昂:“我相信你们。”
陆之昂郑重地接过:“谢谢主任。”
出了办公室,一直沉默的纪宁初才开口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右手始终被他握在掌心里,好像他一放她就会跑了一样。
虽然有些奇怪,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亲昵是她期盼的。
他们是夫妻,不该像陌生人一样。
陆之昂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做。”
他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诚恳,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愧意。
陆之昂不知道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但纪宁初此刻就在他面前,他绝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面对陆之昂越渐深情的目光,纪宁初不知怎么的,眼眶忽地一红,就连心底被封藏了许久的委屈也开始点点涌上心头。
她慌忙低下头,不愿让陆之昂察觉自己的情绪。
然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身边人眼中,陆之昂扶住纪宁初的脸,心一紧:“怎么了?”
连语气都带着久违的温柔,纪宁初鼻尖一酸,眼泪完全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陆之昂这样温柔的对她了。
这一年中,两人仿佛只是住在一个屋子的室友,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渐行渐远,但她知道从昨天陆之昂拒绝桐坞铁路项目时,他们之间可能有了不可逾越的高墙。
她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没想到陆之昂突然的转变击垮了她强撑的内心。
第十九章 难能可贵
热泪落在陆之昂的手上,却又烫在了他的心口。
他紧拧着眉,将纪宁初揽进怀中:“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总认为我的好可以给你所有,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闻言,纪宁初心一颤,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按照陆之昂的性子是永远不会说这种话的。
因为他任何方面都足够优秀,所以对自己所有的决断都很自信。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李主任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小两口。
纪宁初面色一红,慌忙推开陆之昂扭过头去。
见状,李主任眼底多了几分欣慰,朝陆之昂笑着使了个眼色后走了。
他一直担心纪宁初和陆之昂会因为昨天的事吵架,可是陆之昂已经接下了项目,现在看起来两人没事了,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当晚。
纪宁初刚回家,一股饭菜的香味率先钻进了鼻内。
她动作一滞,下意识地顺着味道走到了厨房门口,看见里面正在做饭的陆之昂愣了愣。
陆之昂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做饭吗?
听见动静的陆之昂回头笑了笑:“你先休息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饭桌上,陆之昂时不时给纪宁初夹着菜,纪宁初看着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眸问:“俊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今天的陆之昂和昨天的陆之昂完全就是两个人,她都还没适应他这么突然的改变。
陆之昂也放下了筷子,温声道:“对。”
闻言,纪宁初唇线一紧,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收紧了起来。
但愿这一切不是糖衣炮弹……
陆之昂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不忍和愧意。
他对她好,反而让她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冷淡,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陆之昂掩去眼底的情绪后缓缓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吧。”
纪宁初一愕:“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看着陆之昂站起来,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因为不安而微颤的手。
“我想你和你好好的。”陆之昂一字字道,“就像这次的桐坞铁路项目,你既然要做,我就陪你一起。”
“你……”纪宁初满脸不可置信,“可昨天你……”
“妈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好好休息。”
陆之昂解释着,心绪有一瞬的复杂。
如果他早早这样坦白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不是也就不会让纪宁初心灰意冷的提出离婚。
纪宁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眶泛酸。
还没结婚时,她想要做个优秀的勘测员。
但和陆之昂结婚后,她选择了家庭,却换来了丈夫的若即若离。
她重新工作,又不得陆之昂的理解,本就因为秦母过世的事深受打击的心更是多了一道口子。
纪宁初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陆之昂,含泪弯起嘴角:“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看着她的笑容,陆之昂的心就像PanPan被无数针扎一般疼。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他真的有太久没有见过纪宁初这样笑过了。
而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失去了回想起来才会觉得难能可贵。
第二十章 公蚊子
次日。
一大清早,纪宁初如同往常早起做早餐。
才将将粥端到餐桌上,陆之昂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你起来啦,快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呢。”纪宁初摘下围裙,准备去洗漱。
陆之昂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纪宁初的脖子上。
她皮肤本来就白,一点点痕迹看起来都非常明显。
他目光一沉,伸手拉住纪宁初:“这里,记得用粉遮一遮。”
面对陆之昂的笑容,纪宁初愣了一下,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刻瞪了他一眼跑进了浴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之昂看着紧闭的门,心情大好地笑了笑。
纪宁初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仰起头,当看见脖子上那几个暧昧的红痕,脑子里自动回放昨夜的翻云覆雨。
她脸一红,气恼地抽出遮瑕粉底,小心翼翼地盖住。
然而她却无法忽视心中那一抹温暖。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新婚时期,没有任何隔阂地在一起。
纪宁初看着镜中自己眉目间的缱绻,眼里更是藏不住的欢愉,不禁笑了一下。
她怎么还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又或许面对陆之昂,她乐于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姑娘。
好一会儿,纪宁初才从浴室里走出来,陆之昂给她盛了一碗粥:“快吃吧,一会儿我开车,我们一起去。”
说着,目光还在她脖子上打着转。
都遮住了,他却觉得不如刚刚好看了。
纪宁初捋了把长发,嗔怪道:“这么热的天,一会儿粉化了该多丢人。”
陆之昂给她剥着鸡蛋,笑说:“你就说是被蚊子咬的。”
“对,还是个会啃人的公蚊子。”纪宁初气鼓鼓地瞪了他好几眼才拿起勺子。
两人吃完了早餐后一起去了铁路局。
刚进办公楼就遇见了步伐匆匆的许明娜。
许明娜见两人一起来,还牵着手,忍不住打趣道:“师哥,嫂子,这天热的人没胃口,你们还上杆子给人喂狗粮啊。”
闻言,纪宁初面颊一热,挣了挣手。
这里毕竟是工作单位,还是该收敛一些。
然而陆之昂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他若无其事地问道:“昨天画好的工程图拿去给他们看了吗?”
许明娜点点头:“看了,我正要去拿反馈报告呢!”
她看了眼时间,抬腿就走:“嫂子我先走了,师哥你也快点!”
看着许明娜的背影,纪宁初不由叹道:“年轻真好,总是那么有活力。”
忽然,鼻尖被轻轻捏了一下,只听陆之昂道:“说的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一样。”
纪宁初蹙眉揉了揉鼻尖,探究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却始终没开口。
“怎么了?”陆之昂问。
“你真的是陆之昂吗?”纪宁初满脸狐疑。
即便是七年前的他,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温柔。
如果不是知道他没有双胞胎兄弟,她真以为眼前的人不是陆之昂。
陆之昂忽然松开手,抬起双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扯了扯:“你说是不是?”
这个动作是大学时他经常对纪宁初做的。
那时候的纪宁初脸蛋胖乎乎的,很可爱。
只是这几年她清瘦了不少,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纪宁初疼得龇牙咧嘴:“疼死了!放开!”
这时,李主任忽然走了过来,见两人在打打闹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那个,俊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二十一章 取舍
办公室内,李主任几次想开口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面对他的犹豫,陆之昂便率先开了口:“主任,有什么事?”
李主任这才回道:“俊霆,桐坞铁路的项目我想让你先放一放。”
闻言,陆之昂眉头一蹙,心底随之多了丝不安。
“为什么?LJ”
“F国那边的工程需要不断更进,上面的意思是需要一个能力优秀的人领队过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听了这番解释,陆之昂脸色一变:“抱歉主任,我想我不能胜任。”
虽然不明白李主任怎么会突然提前说去F国的事,但他知道一旦他离开了,很可能又要面临一次失去纪宁初的痛苦。
那样的感受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而听到陆之昂的拒绝,李主任面色也难看了几分:“俊霆,你以前从没拒绝过任何任务,前天桐坞铁路项目我知道你和落落有误会,所以没说什么,但这次不一样。”
“我相信局里或者市里有比我更优秀的人,所以主任,我还是不能接受。”
陆之昂面无表情地说着,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李主任紧拧起眉,眼中多了丝愠色:“你怎么突然这么犟了?”
“秦工!秦工!”
工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开始救人。
秦工……纪宁初!
陆之昂身形颤了颤,正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就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碎石一个个搬开,将深埋在泥石下满身是血且早已没了气息的纪宁初抬了出来。
她双眼紧闭,白色毛衣衣领被血染红,一头黑长发沾满灰尘,血顺着额头和垂落的手一滴滴地砸落在莹白的雪中。
两个工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出隧道口,外头的工人和赶来的医生护士还有铁路局的人面色一凝。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攥着一本笔记本嚎啕大哭。
面对此景,伫立在风雪中的工人纷纷脱下了安全帽,红着眼看着纪宁初被送上救护车。
陆之昂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巨大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雷炸开了来。
“落落——!”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用尽全力朝救护车跑去。
然而救护车却载着纪宁初的遗体渐渐驶离,就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陆之昂强忍疼痛追赶着,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恐慌:“不要!落落!快停下!”
救护车没有停下,反而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风雪里。
带着为了救人而牺牲的纪宁初,离开了陆之昂的世界。
第十五章 吊灯
“落落!”
顾母一惊,忙转身去看,见陆之昂竟然坐了起来。
他满头细汗地大口喘息着,泛红的眼中带着几分迷茫和恐惧,像是梦见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顾母立刻拧了条毛巾给他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怎么了?”
微凉的湿润感让陆之昂一怔,眼神随之恢复了焦距。
急促的呼吸并未停下,他拂开顾母的手,哑声道:“我……梦见落落了。”
闻言,顾母动作一滞。
她垂下手,扭过头遮掩着红了的眼眶。
“隧道坍塌,她被埋在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陆之昂的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眼角的悲痛却出卖了他故作镇定的坦然。
顾母拿着毛巾的手颤了颤,抹泪道:“别说了……”
良久,陆之昂才抬起头,含泪自嘲道:“妈,我是不是特混蛋?”
纪宁初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甚至连死,他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顾母忙摇摇头,语气中满是自责:“是爸妈不好,爸妈没有劝住她,没有告诉你她的事……”
“叩叩叩——”
病房门忽然被轻轻扣响,李主任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
顾母站起身迎了上去:“李主任。”
李主任点点头,面色沉重,他将果篮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失神的陆之昂身上。
顾母擦了几下眼泪,端着脸盆出去了。
“俊霆。”李主任小心地开口,生怕说到陆之昂的痛处,“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闻言,陆之昂眸色一暗,并没有说话。
比起纪宁初,他的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
见他这样,李主任更不好受,想要劝又怕他更加伤心。
“有些事……咱们阻止不了。”他哽声道。
陆之昂苦涩一笑:“阻止不了吗?如果我对她对一些理解,也许就不是这样了。”
李主任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宁初被抬出隧道的场景不断的在脑海里回放着,加剧了疼痛感,陆之昂阖上眼紧拧着眉,语气低落:“主任,抱歉,这段时间我恐怕没办法工作了铱驊。”
“你才回来,是该休息段时间,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的。”
李主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他也希望陆之昂好好休息。
纪宁初的事现在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没有解开这个结,他肯定是无法继续工作的。
和顾母说了几句话后,李主任便离开了。
在滴完最后一瓶药水后,陆之昂执意要回家,顾父和顾母也没办法,只能送他回了家。
顾母将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干净崭新的如同新房。
陆之昂瘫坐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背上愣愣望着天花板的吊灯。
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微微发烫,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带走了几分沉闷,却又带来了几丝寂寥。
他又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亮,陆之昂才起身出门。
桐霞市南站。
陆之昂站在窗口前,缓声道:“坞安北站。”
拿到车票,他空着两手就进了车站。
看着LED屏幕上栖霞市通往坞安市的车次,陆之昂眉目深沉,指腹摩挲着车票,心中百感交集。
第十六章 大山
车厢内。
陆之昂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景色,手不由攥紧了。
铁路通了,纪宁初应该会很高兴吧。
点点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陆之昂紧抿着唇,强忍下眼眶的酸涩。
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他神情悲戚,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陆之昂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铁路终于建成了。”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了他这话,女人眉眼是遮不住的喜悦:“是啊,你也是回坞安市的?”
陆之昂迟疑了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铁路一通,咱们这些在外打工的人可方便多了,之前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本来就晕车,车上的味道更难闻,走高速又不给开窗,别提多难受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因为可以更快更轻松回家的欣喜。
陆之昂听着,心中确是悲喜交加。
这些听起来很渺小的高兴事儿,背后却是众多无私工人用命换来的,其中就包括纪宁初。
一共五个半小时的车程,其中经过了六七个小隧道。
可每经过一个隧道,陆之昂就觉呼吸都被扼住了,仿佛每个隧道口都能让他想起纪宁初的死。
直到车行驶到了曾经因为无法打通而被叫停项目的大山前,陆之昂心头一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忍的慌乱。
黑暗几乎是在一瞬间笼罩了过来,他呼吸猛地滞住,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致命的压迫感如同头顶的山压在了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喘息。
这条隧道是这段路中最长的,将近一分半钟的隧道,陆之昂却觉得过了好几年。
直到看到了明亮的光线,他才平缓了被压抑了许久的呼吸。
窗外的一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阳光穿过云雾,落在群山绿水间,一切自然而美好。
陆之昂看着,心似是被一只手揪着,不疼却又难受的要命。
他眼眶不觉泛了红。
如果纪宁初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会很开心,而且更加自豪。
一路上,陆之昂一直都望着窗外,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纪宁初。
她站在途径的每个信号灯处微笑着朝他招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
“落落……”
陆之昂呢喃着,视线渐渐模糊。
五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坞安市北站。
因为不是节假日,客流量并不大,陆之昂站在北站外看着拿着心里来来去去的人,久久都无法挪步。
良久,他才回过神,抬腿准备离开。
“师哥!”
忽然,许明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望去,见她提着一个文件袋快步走了过来。
许明娜站定在他面前,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之昂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袋,反问:“来拿资料?”
“嗯,准备回去了。”许明娜点点头。
她见陆之昂两眼发红,眼睑发青,显然没有两年前有精神了,再想到几个月前纪宁初牺牲的事,不由皱起了眉:“师哥,嫂子的事情……你也别太伤心了。”
闻言,陆之昂眸色一沉,垂在双侧的手攥了攥。
许明娜见他这样,更说不出其他的话。
“你快进站吧。”陆之昂淡声道。
许明娜看了眼时间,慌忙转身朝进站口跑,然忽然停住转身问:“那你呢?”
“我四处走走,一会儿再回去。”
第十七章 橙黄
天色渐渐黑了,陆之昂走在街上,望着橙黄色的路灯,心绪万千。
如果不是时间和记忆提醒他已经过了两年多,他真的会以为此刻还是还纪宁初起了争执的那个夜晚。
他停下脚步,垂眸怔怔看着眼前的斑马线。
正当陆之昂深陷过去的回忆时,一个气球忽然滚向了路中央,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冲了过去。
一阵尖叫声迅速拉回了陆之昂的思绪,当看见马路中央的男孩时,他眼眸一震,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恍然都开始颠倒了过来。
陆之昂看着漆黑的天空,只觉变得轻飘飘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而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数倍,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满脑子只剩下了纪宁初的脸。
“咚”的一声巨响,陆之昂半睁着眼望着眼前受到惊吓却毫发无伤的孩子,脸颊旁是一股湿粘的热流。
仅存的意识也在慢慢的被抽离,他迷蒙的眼中掠过一丝轻松。
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麻药,让他忘却了失去纪宁初的痛苦……
苍白却又带着血的唇角弯了弯,陆之昂陡然陷入深渊般的黑暗中。
……
“俊霆!俊霆!醒醒啊!”
耳畔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在叫唤着,陆之昂眉头一蹙,缓缓睁开了眼。
同事吴凯见他终于醒了,忍不住调侃道:“咱们工作狂的工程师也有偷懒的时候。”
闻言,陆之昂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见身边的人满脸震惊:“吴凯!?”
吴凯不是在他去F国前就辞工回老家了吗?
见陆之昂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吴凯一头雾水:“怎么了啊?睡了一觉把人给睡忘记了吗?”
陆之昂直起身,双眸匆匆环顾了四周,眼神不由一震。
这里显然是设计部的会议室,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捂着头,一遍遍回忆着,可无论怎么想,最后记忆都停留在他为了救孩子被车撞了那一刻。
吴凯脸色一变,语气多了分关切:“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然而陆之昂却没有回应。
他看着手机,整个人似是呆住了,紧缩的眸中满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时间。
两年半以前,他居然回到了两年半以前!?
“嘭”的一声,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弋㦊滑落,吴凯愣了一下。
“落落呢?落落在哪儿?”
陆之昂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吴凯的手臂。
吴凯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午,午休刚结束,她应该,在勘测部吧。”
话音刚落,陆之昂就如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刚要进门的同事差点被他撞倒,看着那匆忙奔跑的背影,同事一脸疑惑:“他怎么了?”
吴凯耸了耸肩:“不知道啊。”
一路上,陆之昂又是几次险些撞到人,带着些许灼意的阳光照在走廊上,点点如星的灰尘漂浮着,心跳也随着越渐接近目的地而开始加快。
跨上最后一层台阶,陆之昂扶着墙喘气了几口气,目光却在看见走廊另一端的那个人后猛地滞住。
纪宁初!
她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一脸严肃地跟同行的同事说着什么。
纪宁初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停住脚步,怔怔望着楼梯口的陆之昂。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踌躇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可下一刻,陆之昂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纪宁初瞳眸一怔,手中的图纸也掉落在地。
第十八章 凝固
站在纪宁初身旁的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但很快反应了过来,默默地捡起图纸先行一步了。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陆之昂紧闭着酸涩的双眼,将怀中的人搂的紧紧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
纪宁初回过神,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一样。
她蹙起眉,推搡着:“你干什么?”
她不明白,昨天才冷着脸拒绝和她一起共事项目的陆之昂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陆之昂放开她,双手却仍旧锢着纪宁初的双肩:“我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梦……”
发颤却又满含狂喜的声音让纪宁初一愣。
她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伸手摸了摸陆之昂的额头:“你怎么了?”
陆之昂摇摇头,唇角上扬:“落落,对不起。” 闻言,纪宁初眸色一震。
陆之昂是在道歉?可他为什么道歉,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右手忽然被攥住,整个人都被陆之昂拉着走。
“等等,去哪儿啊?”纪宁初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主任办公室。
“什么?你要接下桐坞铁路的项目?”李主任诧异地看着满眼坚定的陆之昂。
陆之昂点头:“没错。”
身旁的纪宁初微皱着眉望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明明昨天还非常抗拒,甚至还LJ叫她也放弃。
李主任看了纪宁初一眼,见她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但陆之昂能接下这个项目,对他来说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况且他们还是夫妻,共事起来应该比其他人更要有默契。
李主任将另一份任命书拿了出来递给陆之昂:“我相信你们。”
陆之昂郑重地接过:“谢谢主任。”
出了办公室,一直沉默的纪宁初才开口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右手始终被他握在掌心里,好像他一放她就会跑了一样。
虽然有些奇怪,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亲昵是她期盼的。
他们是夫妻,不该像陌生人一样。
陆之昂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做。”
他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诚恳,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愧意。
陆之昂不知道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但纪宁初此刻就在他面前,他绝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面对陆之昂越渐深情的目光,纪宁初不知怎么的,眼眶忽地一红,就连心底被封藏了许久的委屈也开始点点涌上心头。
她慌忙低下头,不愿让陆之昂察觉自己的情绪。
然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身边人眼中,陆之昂扶住纪宁初的脸,心一紧:“怎么了?”
连语气都带着久违的温柔,纪宁初鼻尖一酸,眼泪完全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陆之昂这样温柔的对她了。
这一年中,两人仿佛只是住在一个屋子的室友,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渐行渐远,但她知道从昨天陆之昂拒绝桐坞铁路项目时,他们之间可能有了不可逾越的高墙。
她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没想到陆之昂突然的转变击垮了她强撑的内心。
第十九章 难能可贵
热泪落在陆之昂的手上,却又烫在了他的心口。
他紧拧着眉,将纪宁初揽进怀中:“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总认为我的好可以给你所有,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闻言,纪宁初心一颤,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按照陆之昂的性子是永远不会说这种话的。
因为他任何方面都足够优秀,所以对自己所有的决断都很自信。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李主任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小两口。
纪宁初面色一红,慌忙推开陆之昂扭过头去。
见状,李主任眼底多了几分欣慰,朝陆之昂笑着使了个眼色后走了。
他一直担心纪宁初和陆之昂会因为昨天的事吵架,可是陆之昂已经接下了项目,现在看起来两人没事了,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当晚。
纪宁初刚回家,一股饭菜的香味率先钻进了鼻内。
她动作一滞,下意识地顺着味道走到了厨房门口,看见里面正在做饭的陆之昂愣了愣。
陆之昂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做饭吗?
听见动静的陆之昂回头笑了笑:“你先休息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饭桌上,陆之昂时不时给纪宁初夹着菜,纪宁初看着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眸问:“俊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今天的陆之昂和昨天的陆之昂完全就是两个人,她都还没适应他这么突然的改变。
陆之昂也放下了筷子,温声道:“对。”
闻言,纪宁初唇线一紧,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收紧了起来。
但愿这一切不是糖衣炮弹……
陆之昂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不忍和愧意。
他对她好,反而让她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冷淡,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陆之昂掩去眼底的情绪后缓缓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吧。”
纪宁初一愕:“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看着陆之昂站起来,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因为不安而微颤的手。
“我想你和你好好的。”陆之昂一字字道,“就像这次的桐坞铁路项目,你既然要做,我就陪你一起。”
“你……”纪宁初满脸不可置信,“可昨天你……”
“妈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好好休息。”
陆之昂解释着,心绪有一瞬的复杂。
如果他早早这样坦白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不是也就不会让纪宁初心灰意冷的提出离婚。
纪宁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眶泛酸。
还没结婚时,她想要做个优秀的勘测员。
但和陆之昂结婚后,她选择了家庭,却换来了丈夫的若即若离。
她重新工作,又不得陆之昂的理解,本就因为秦母过世的事深受打击的心更是多了一道口子。
纪宁初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陆之昂,含泪弯起嘴角:“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看着她的笑容,陆之昂的心就像PanPan被无数针扎一般疼。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他真的有太久没有见过纪宁初这样笑过了。
而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失去了回想起来才会觉得难能可贵。
第二十章 公蚊子
次日。
一大清早,纪宁初如同往常早起做早餐。
才将将粥端到餐桌上,陆之昂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你起来啦,快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呢。”纪宁初摘下围裙,准备去洗漱。
陆之昂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纪宁初的脖子上。
她皮肤本来就白,一点点痕迹看起来都非常明显。
他目光一沉,伸手拉住纪宁初:“这里,记得用粉遮一遮。”
面对陆之昂的笑容,纪宁初愣了一下,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刻瞪了他一眼跑进了浴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之昂看着紧闭的门,心情大好地笑了笑。
纪宁初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仰起头,当看见脖子上那几个暧昧的红痕,脑子里自动回放昨夜的翻云覆雨。
她脸一红,气恼地抽出遮瑕粉底,小心翼翼地盖住。
然而她却无法忽视心中那一抹温暖。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新婚时期,没有任何隔阂地在一起。
纪宁初看着镜中自己眉目间的缱绻,眼里更是藏不住的欢愉,不禁笑了一下。
她怎么还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又或许面对陆之昂,她乐于把自己当做一个小姑娘。
好一会儿,纪宁初才从浴室里走出来,陆之昂给她盛了一碗粥:“快吃吧,一会儿我开车,我们一起去。”
说着,目光还在她脖子上打着转。
都遮住了,他却觉得不如刚刚好看了。
纪宁初捋了把长发,嗔怪道:“这么热的天,一会儿粉化了该多丢人。”
陆之昂给她剥着鸡蛋,笑说:“你就说是被蚊子咬的。”
“对,还是个会啃人的公蚊子。”纪宁初气鼓鼓地瞪了他好几眼才拿起勺子。
两人吃完了早餐后一起去了铁路局。
刚进办公楼就遇见了步伐匆匆的许明娜。
许明娜见两人一起来,还牵着手,忍不住打趣道:“师哥,嫂子,这天热的人没胃口,你们还上杆子给人喂狗粮啊。”
闻言,纪宁初面颊一热,挣了挣手。
这里毕竟是工作单位,还是该收敛一些。
然而陆之昂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他若无其事地问道:“昨天画好的工程图拿去给他们看了吗?”
许明娜点点头:“看了,我正要去拿反馈报告呢!”
她看了眼时间,抬腿就走:“嫂子我先走了,师哥你也快点!”
看着许明娜的背影,纪宁初不由叹道:“年轻真好,总是那么有活力。”
忽然,鼻尖被轻轻捏了一下,只听陆之昂道:“说的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一样。”
纪宁初蹙眉揉了揉鼻尖,探究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却始终没开口。
“怎么了?”陆之昂问。
“你真的是陆之昂吗?”纪宁初满脸狐疑。
即便是七年前的他,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温柔。
如果不是知道他没有双胞胎兄弟,她真以为眼前的人不是陆之昂。
陆之昂忽然松开手,抬起双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扯了扯:“你说是不是?”
这个动作是大学时他经常对纪宁初做的。
那时候的纪宁初脸蛋胖乎乎的,很可爱。
只是这几年她清瘦了不少,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纪宁初疼得龇牙咧嘴:“疼死了!放开!”
这时,李主任忽然走了过来,见两人在打打闹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那个,俊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二十一章 取舍
办公室内,李主任几次想开口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面对他的犹豫,陆之昂便率先开了口:“主任,有什么事?”
李主任这才回道:“俊霆,桐坞铁路的项目我想让你先放一放。”
闻言,陆之昂眉头一蹙,心底随之多了丝不安。
“为什么?LJ”
“F国那边的工程需要不断更进,上面的意思是需要一个能力优秀的人领队过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听了这番解释,陆之昂脸色一变:“抱歉主任,我想我不能胜任。”
虽然不明白李主任怎么会突然提前说去F国的事,但他知道一旦他离开了,很可能又要面临一次失去纪宁初的痛苦。
那样的感受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而听到陆之昂的拒绝,李主任面色也难看了几分:“俊霆,你以前从没拒绝过任何任务,前天桐坞铁路项目我知道你和落落有误会,所以没说什么,但这次不一样。”
“我相信局里或者市里有比我更优秀的人,所以主任,我还是不能接受。”
陆之昂面无表情地说着,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李主任紧拧起眉,眼中多了丝愠色:“你怎么突然这么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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