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初徐晏辰)最新章节阅读-(何慕初徐晏辰)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长安城。
经年不变的长安一如往常,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
徐晏辰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众生的悲欢尽在其中。
新婚的夫妻在街头牵手闲逛,孩子馋着街头的糖葫芦,丧夫的孀妇悲恸的哭声融进人潮。
从前,众生的悲欢他看在眼中,以为他只要修好佛法便能普渡众生。
可原来,佛法已然烂熟于心,他却连自己都普渡不了。
不经历人世悲欢,安知世人悲欢如何彻骨,不感同身受,又谈何普渡。
“青冥!你慢点,我要吃那边的冰糖葫芦!”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畔。
徐晏辰顿时僵在了原地,这声音让他这些年魂萦梦绕,又怎么会记错?
是何慕初!
他一转身,远远便看见何慕初一身白袍,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明媚如初。
他下意识上前几步,一辆马车驶过,挡住他的视线。
不过一瞬,马车从眼前驶过,再看过去,那里的人影便已然消失不见,好似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沉积已久的思念,在那一刹那涌上心头,如江海翻涌。
徐晏辰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镇妖塔中一千两百五十三天,每一日他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
可是她的模样却在脑海中越想越模糊,想来是她死也不愿意再来他梦里,才每次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师父,你怎么了?”一旁的慧宣仰头䧇璍,便看见徐晏辰泛红的眼眶。
徐晏辰看着方才何慕初出现过的地方,心头惘然:“无事,为师,想一个人了。”
“和尚,想一个人了就该去见她呀!”身后,何慕初的声音再度响起。
徐晏辰愕然转身,便看见她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袍,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脸无邪。
眼中有什么东西泛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上前将她抱进怀中,可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何慕初愣愣看着徐晏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诶,和尚,你怎么快哭了?”
她有些无措,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上前。
可徐晏辰怔在原地,没有伸手。
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何慕初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她的眼睛很亮,像一块绝好的琥珀,却再没有从前她看他时那样的眼神。
她真的将他忘了,忘得彻彻底底。
终于,他在她眼中,也泯然众人矣。
一滴清泪终是从眼角缓缓滑落。
何慕初一愣,将手帕塞到他手中:“和尚,出家人也可以有伤心事的,你若想哭,便哭出来。”
说完,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交到一旁的慧宣手上,摸了摸慧宣的头:“小和尚,冰糖葫芦给你了,很好吃的,大和尚会难过,你要好好陪着他哦!”
不等慧宣说话,何慕初转身便往回头。
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走远,徐晏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上前叫她的名字:“何慕初!”
她的背影愣了愣,只回头冲徐晏辰笑着挥手:“和尚,你是我见过唯一没有头发也这么好看的人!”
言罢,她笑着跑进人群,消失不见。
徐晏辰疯了一般跟上去,在人群中找着,寻着,可那人刚刚还在眼前,一瞬间就不见了。
看着手中那方丝帕,他笑着流出眼泪。
过路的行人,没有人懂,为何无情无欲的出家人,也会痛心到这般地步。
第十七章 少才弥足珍贵
巫山。
初冬的天已经很冷,何慕初搓了搓手,站在清极洞外愣愣看着天空。
青冥从她身后走出来,替她披上披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轮半明半隐的月亮。
“在这里站很久了,你在看什么?”
何慕初头也没有回一下:“等月亮变圆。”
青冥皱了皱眉,靠坐在洞外的石头上,不由瘪了瘪嘴:“这有什么好等的,你这才醒来几个月,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她固执地摇摇头:“不行,等到月圆,就会有人来的。”
青冥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巫山下那条寂寂无人的路。
她从醒来便一直在等月圆,月圆了几回,却也并没有人来。
可是,她还是执着的在等,等终有一天月圆,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等到的人。
将近四年的时间,巫山又恢复了树木葱茏,只是山中的妖怪大多在四年前已经都死掉了。
侥幸生还的妖怪,也大多不会再回来了。
何慕初看着月亮,青冥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我说,何慕初,前几天你跟着我去长安,你说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可是看都没看到就没有了,你可是得还我的。”青冥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圣族人。
何慕初嘟了嘟嘴,也有些赌气道:“你还说呢,你说要在巫山种上很多杏树的,可是这都几个月了,你就种了这一棵!”
青冥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唯一才珍贵,不然我种了满山,你回头看着不爽打坏几株,你也会觉得无妨。”
她有些气不过,但是偏生青冥说的又不无道理,她总是说不过他,只得愤愤跺了跺脚,转身回去睡觉。
月色清寂,清极洞外的杏树沐着月光。
青冥远远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世人总觉得,他们喜欢的东西就要越多越好,但其实,是越少才越觉得弥足珍贵。
众生之所以会因为挚爱之人的死而痛不欲生,是因为他们知道,爱的人只有一个,死了便会永远失去。
所以,他们才会因失去而痛苦不堪,因失去而悔断肝肠。
而青冥永远觉得,喜欢的东西不需多,一样便足够。
……
清晨,巫山之下。
一座寺庙空空荡荡,已经布满蛛丝。
倾塌的山门只剩残垣,远处牧笛声阵阵,迎着晨光在山间的小村庄也渐渐苏醒。
“师父,这座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要留在这里吗?”慧宣看着一旁的徐晏辰。
他有些不懂,明明有那么多寺庙,为什么师父要带他来最远,最荒凉的寺庙修行。
徐晏辰看着巫山山顶的位置,当年舍利子沾染了他的鲜血以后,常慧师叔便跟他说过,他能感知到舍利的存在。
而那天见过何慕初以后,他便真的能感觉到了,所以一路长途跋涉,他来了巫山。
这里是他一生都不愿再踏足之地,可是她在这里,他便哪里都不愿再去。
曾有人说,世间的灵魂都是有归处的,而他的归处,就是她在的地方。
“对,我们会留在这里。”
慧宣不解:“为什么是这里?”
徐晏辰摸了摸他的头却问:“慧宣,那天的糖葫芦好吃吗?”
想到那串糖葫芦,慧宣又想起那日穿白袍的姐姐,连忙点点头:“好吃!”
徐晏辰再不做声,看着巫山的方向有些发愣。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那天,她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好看。
第十八章 阳光并不暖人
太阳懒懒挂在天边,冬日的阳光却并不暖人。
山下的村民听说这边的寺庙要重新整修,都很热情地过来帮忙。
这寺庙很小,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被收拾出来了。
徐晏辰正在庙外种着一棵杏树,没有察觉身后多出来一个人。
“和尚,听吉依譁婶她们说,你以后要留在这庙里了?”何慕初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怔了好一会儿,可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心中还是暗暗掀起滔天巨浪。
每每再见之时,他既是欣喜又是苦涩。
他想要一个拥抱都如此求之不得。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在开口的刹那,只变成一句:“我很想你。”
何慕初身形一怔,就着寺前的石凳坐下来,落日的余晖刚刚好洒在她头顶,墨色的长发仿若镀上一层金光。
她撑着头看着徐晏辰:“和尚,你为什么想我?上次又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徐晏辰紧紧攥着手,脸上却是淡淡笑着:“不认识。”
他以为,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心痛,可是只要有关于她,一切都是徒劳。
心里在默默滴着血,徐晏辰甚至能听到血滴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何慕初也不再问,只指着他种下的那颗杏树道:“回头这棵杏树长大了,你能在树下牵一只秋千吗?”
徐晏辰笑着点头应她:“好。”
……
夜里,窗外透进来一股寒风。
徐晏辰躺在床上,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声。
他感觉床边好像有人在看他,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眼神,然后有低泣的声音,像一阵压抑着的小雨。
指尖轻轻滑过他的侧脸,眉眼,鼻翼,一点点,小心翼翼却又温柔轻巧。
徐晏辰想醒过来,想看清那人是谁。
可是,他的身子很沉重,一点也不听使唤。
过了许久,一阵风轻轻在耳畔拂过。
徐晏辰这才能睁开眼,他惊坐而起,想要抓住刚刚身旁之人。
可是起身,房间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窗子是紧紧关着的,没有人进来过。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异常的真实,却又杳无踪迹。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他才终于肯定,不是他在做梦。
其实隐隐的,徐晏辰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这天夜里,他闭上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直到听到一阵风声又穿堂而过,像一片羽毛般落在他床前。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来,他屏住了呼吸。
一双手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掉下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滴泪,濡湿的触感有些发痒。
“和尚,你瘦了。”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喃着。
徐晏辰这才真的敢确定,是何慕初!
他的手不由一紧,可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急忙起身便要走。
徐晏辰翻身将她拉回来,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气息,不是何慕初又能是谁。
有些东西,拥有了便接受不了失去。
他抱着她,依誮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蒹葭,我很想你。”
特别想,想到快要疯掉,可是他不能疯掉,无数日夜,他都在强迫自己接受失去她的痛苦。
似乎只有痛苦才能让他感受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怀中人身形一僵,沉默着没有出声。
可这般冷淡的回应,让徐晏辰有些崩溃。
那些死死压抑了数年的爱,愧,念,悔在瞬间崩塌,变成执念,一寸寸深种其中。
他霎时间红了眼,欺身吻上她的唇。
她的吻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甜美,柔软,他从没忘记过那一夜,她哭着,颤抖着扒开他的衣服说要报复他。
说要让他破了色戒,要让他做不成和尚。
如今,他不想做和尚了,他只要她。
徐晏辰头一次感受到,他从来不想成佛,不想修佛,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男人。
他如侵城掠地般吻着她的唇,拉开她的衣衫。
第十九章 执念是一个人
窗外月光清凉,洒进房间。
房间有些黑,徐晏辰看不清此时的何慕初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陡然上升的温度让他的心,跳的极快。
他的脸埋在她耳边,一遍遍的低语:“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还俗来娶你好不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很想你……”
有泪水从眼眶掉落,他知道一定很丢人,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双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最后的理智终于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身上的袈裟被解开,衣衫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徐晏辰只知道,吻过她耳畔的时候,她脸上有一滴眼泪滑落。
苦苦涩涩,最终,眼泪与久别的思念压抑成一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默然起身。
徐晏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你要去哪里?”
何慕初回头盯着他殪崋的眼睛:“和尚,你不修佛了吗?”
“我要娶你。”徐晏辰看着她,夜色下却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她忽然覆身上来,吻住他的唇。
徐晏辰想抱抱她,却惊觉,浑身都动不了了。
何慕初起身,轻抚过他的眉眼,只轻道:“可如今,我真的是妖了。”
她沉默着起身,穿好衣服。
徐晏辰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他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不介意。
可是被法术禁锢住的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眼看着她转身离开。
……
翌日的天色有些发暗,冷风一阵阵,呼啸而过。
徐晏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散落一地的袈裟,没留下半点关于何慕初的痕迹。
他穿上衣服起身,急匆匆出门,可方才打开寺门便看见寺外守了一队官兵。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子,亦是昭国最受宠的五公主楼玉。
看见徐晏辰,楼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一双美目流转:“徐晏辰禅师,本公主特来迎你回朝。”
徐晏辰一愣,眉头便蹙了起来:“这是何意?”
楼玉一步步走近他,最后在他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道:“不愧是我的郎君,连蹙眉都如此好看。”
徐晏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请女施主自重。”
楼玉风情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轻道:“不着急,本公主有的是时间让你接受这个事实。本公主看上的郎君,别说是和尚了,就是神仙,那也得到手。”
这突如其来找上门的公主,让他有一瞬无措。
按说巫山地处偏僻,他亦鲜少露面,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公主看见!
他眼神一暗,望向了巫山山顶的方向。
……
正在睡觉的青冥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鼻子,转头便看见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何慕初。
他不由皱眉:“说了你现在半妖之身,法力又弱,到处跑什么,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何慕初微微一怔,只觉身子格外疲惫。
她在一旁的榻上躺下,眼睛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山洞:“姑姑从前要是早些跟我说我是女娲后人就好了。”
也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她依誮也不用被青冥以妖力续命复活,以平大地之怒。
因为她是女娲后人,当初她精魄散尽,魂归大地,却因心中有执念,大地不平,借圣族之力,有佛舍利做引,得以复生。
所以,她所剩下的,如今的寿命都是用来扫平那些所谓执念的。
等到执念平息,她的精魄便会散尽。
但其实执念说来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一个曾伤她入骨之人。
也许,她还恨着,也许是还爱着,总之,能活一日,还是两日皆因爱恨难平。
“都是天命注定,说与不说,结局都是如此。”青冥一脸高深莫测,装起来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何慕初瞪了他一眼:“你别跟我装高深了,上回你给山下吉婶算命都没算准呢!”
提起吉婶,青冥好像一下来了兴趣:“诶,对了,咱们今天下山去吉婶家蹭饭吧?”
何慕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青冥是个神仙,根本不用吃饭,可是她现在是个半妖,不吃饭就饿得不行,结果这人倒好,跟她一起吃了几个月饭,脸皮越发厚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不要,你总去蹭饭,我都不好意思了,得亏吉婶脾气好,没把你赶出来。”
青冥起身,一下揽住她的肩就往外走:“多大点事啊,我又不是空手去的,我给吉婶带两只山鸡!”
两人一路吵着闹着就往山下走去,临离开山洞,青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影。
徐晏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便沉了下来。
第二十章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从前,徐晏辰从未体会过人世间爱恨嗔痴,可自爱上何慕初以后,所有的一切,他都体会了一遍。
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分不清,只是心里堵得慌。
可更多的却是无奈,普通人能给她的,他却给不了。
何慕初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清极洞门前那棵杏树上多了一只秋千,跟珈蓝寺门口的一样。
“诶,这树上怎么多了一只秋千,多妨碍我这树长大啊,我给它拆了去!”青冥抬脚就往前走。
可是下一瞬就被人抓住了。
何慕初上前两步:“不要,我就喜欢这秋千!”
说着,她坐上去,将秋千荡得老高。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年的杏花开得极好,她坐在秋千上等徐晏辰。
花香在她鼻尖,她的身子也像乘风一般。
她故意松开秋千,徐晏辰就会在身后稳稳接住她。
正想着,鼻尖透过一点冰凉,何慕初睁眼,便看见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花落在她眉间衣角,秋千晃啊晃,在这漆黑夜晚显得极美。
“下雪了,青冥,你喜欢下雪吗?”何慕初将秋千荡得更高,声音回荡在风中忽上忽下。
青冥在她身后,眼神痴痴看着她。
世间绝美,不过如此,心跳在这一刻悾悾作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脸庞跟着有些发热。
他呆愣了半晌才回道:“喜……喜欢。”
其实,他不是喜欢雪,下雪冷飕飕的,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喜欢此时此刻雪中的人。
青冥一挥手,满树的杏花在冬季的第一场雪中瞬间开了花。
花瓣随着风一点点飘落,落在她发间。
何慕初便笑了,笑得格外开怀:“雪夜里的杏花,真美!”
青冥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其实,在他心里最美的,另有其人。
他忙收回眼神,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眼前之人是随时会死掉的。
他不能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那个,我吃饱了,外面冷得慌,我进去熬药了,你别玩太久。”青冥似逃一般回到洞中。
可是那颗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何慕初伸出一只手来,接住手心一片冰凉,然后将秋千荡到最高。
然后,她松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很快要扑向天空,然后又落往大地。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下一瞬,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眼看见徐晏辰的那一刻,她就想,一定是这个男人生得太过好看了,不然怎么她死了一回都忘不了呢?
金相玉质,立如苍松,月华满身,所有美好的词堆砌在他身上都丝毫不为过。
“胡闹,要是真的摔下来怎么办!”徐晏辰紧皱着眉,虽是责斥,更多的却是心疼。
何慕初痴痴看着他,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一切好像都如曾经,却又全然不同。
她知道,就算她摔下来,他也一定会接住她的。
可接住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为时已晚。
何慕初大大方方地窝在他怀里看着他:“和尚,你做什么这么关心我?”
徐晏辰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亦大方道:“因为,我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从爱上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佛祖亦阻不住他了。
如今将她真真切切的搂进怀中,他更舍不得放手了。
“我还俗,娶你。”
不顾一切,说什么都要娶她,这一次,绝不失约! 第二十一章 痴心妄想
天地间,仿佛一刹那静了下来。
何慕初甚至能听见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杏花打在她耳畔,夜幕是深沉的黑色。
她愣愣看着他,良久才终于开口:“和尚,我们认识吗?”
徐晏辰将她抱得更紧:“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何慕初轻笑一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却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我知从前是我负你,亦知如今想还是还不清的,只愿随心所去。”徐晏辰看着她的眼神渗出淡淡哀愁。
可下一瞬,她便化作一阵青烟,从他怀中消失得无踪,然后又在不远处出现。
她笑容依然:“和尚,你可看好了,我是妖,你是人,人妖殊途。莫要痴心妄想。”
说来何其可笑,人妖殊途这四字,就是当初他赠与她的。
如今却又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何妨殊途同归。”徐晏辰向她走近,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其实,无论她是人是妖,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爱她。
可是当初是他笃信的佛告诉他,出家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当初才会在常慧师叔与她之间选择相信了常慧师叔。
但他不知道,佛不会说谎,但是人会。
即使是出家人,首先是人,而后才能为僧。
何慕初伸出手到他跟前,却问:“方才我在秋千上伸手,你猜我接住的是雪花,还是杏花?”
徐晏辰看着她的眼睛:“杏花。”
她痴痴一笑,摊开手心,手掌空空,只有手心一滴雪融化过的水气。
“猜错了,是雪花。而我们就像这雪花,相爱注定只能化作一片虚无。”
说完,她不再看徐晏辰的表情,转身向清极洞中走去。
只是她紧攥的右手手掌,一片杏花花瓣已经被她攥得发皱。
雪夜之中,何慕初的背影很沉重,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压抑了不可名状的重量。
她与徐晏辰便是注定的孽缘,她只是他的一道劫,最终只能在他生命里化成一片虚无的。
……
徐晏辰回到山下寺庙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已经落了一地,整个世界被覆上一层苍茫的白。
雪花落在脸上,化作一缕冰凉,他不觉得冷。
脑海中都是那一句话,他们的爱像是雪花,在遇到温暖的瞬间就会化作水滴,只剩一片狼狈。
就像当年,他明明答应她,还俗就会下山娶她,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
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他放弃了。
当初明明是一步之遥,最后却变成如此下场。
徐晏辰抬头,看着黑夜掉下来的漫天大雪,难道,当真如此命运弄人吗?
“徐晏辰禅师,心情如此不错?黑夜赏雪?”楼玉的声音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清寂。
他缓缓回头,便看见楼玉坐在他方栽好的那棵杏树之上,抱着一壶酒,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也不过一眼,他收回眼神,没有答她,转身正欲离开。
楼玉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他跟前,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
她将他拦在跟前,伸手拿下一片零落在他肩头的杏花花瓣:“禅师,你方才上山了?”
徐晏辰眉头微皱:“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公主,徐晏辰总觉得来者不善。
楼玉对他的态度亦丝毫不在乎,只是轻笑:“我之前便说过了,我要嫁与禅师你。”
第二十二章 无动于衷
巫山脚下这座清凉寺本来香火并不鼎盛,可是自从这五公主来了之后,来这里上香的人几乎都要踏破门槛了。
徐晏辰在佛前坐经,楼玉便让人搬了蒲团过来也坐到他身后。
那天之后,徐晏辰便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楼玉又让人将整个寺庙围了起来,徐晏辰不得踏出一步。
“禅师,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这都半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俗娶我?”楼玉漫不经心地数着手指头,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不由出神。
虽说是个和尚,但是这般出尘绝世,似谪仙般的男子还真是前所未见。
楼玉微微勾起嘴角,心中越看越是满意。
只是徐晏辰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楼玉只得又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你若不走,我只能将你带回长安了。”
她长这么大,想要的东西谁不是巴巴送来,一个和尚而已,还能逃得过自己的手掌心?
大殿的木鱼声忽然停下,徐晏辰睁开眼起身,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走出大殿,脚步顿了顿才道:“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但你听好了,我是不会娶你的。”
说完,他抬脚要走。
楼玉跟着他起身,微微挑眉:“你不是要娶那巫山上的妖女吗,为何不能娶我?”
徐晏辰脸色一沉,眉头紧接着便皱了起来,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
清极洞。
何慕初喝完碗中的药,不由吐了吐舌头:“青冥,怎么最近的药一次比一次苦啊。”
因她体质特殊,过一段时间就要喝一些药来维持人身,不然会露出女娲蟒尾真身。
只是最近的药越喝越苦,好像跟从前也有些不一样了。
青冥神色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出来递给她:“吃掉,明日我们要离开巫山一段时间。”
何慕初接过那颗丹药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我发现你最近给我吃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
青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爱吃不吃,毒死你算了,省得我千里迢迢跟你在这里受罪。”
她知道,青冥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忙吃下了那颗药丸:“好了,跟你说笑呢,不过我们离开巫山要去哪里?”
青冥没有答她,只是转头问她:“你原本的内丹去了哪里?”
何慕初一愣,她鲜少见青冥这般严肃神情,只试探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现在用的内丹舍利是至圣之物,跟你体内气息相冲,要找到你自己的内丹,不然我这些药草恐怕压抑不住了,你现在法力微弱,日子久了恐会反被这舍利炼化。”
青冥一脸严肃,半点不像是同她说笑。
经年不变的长安一如往常,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
徐晏辰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众生的悲欢尽在其中。
新婚的夫妻在街头牵手闲逛,孩子馋着街头的糖葫芦,丧夫的孀妇悲恸的哭声融进人潮。
从前,众生的悲欢他看在眼中,以为他只要修好佛法便能普渡众生。
可原来,佛法已然烂熟于心,他却连自己都普渡不了。
不经历人世悲欢,安知世人悲欢如何彻骨,不感同身受,又谈何普渡。
“青冥!你慢点,我要吃那边的冰糖葫芦!”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畔。
徐晏辰顿时僵在了原地,这声音让他这些年魂萦梦绕,又怎么会记错?
是何慕初!
他一转身,远远便看见何慕初一身白袍,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明媚如初。
他下意识上前几步,一辆马车驶过,挡住他的视线。
不过一瞬,马车从眼前驶过,再看过去,那里的人影便已然消失不见,好似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沉积已久的思念,在那一刹那涌上心头,如江海翻涌。
徐晏辰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镇妖塔中一千两百五十三天,每一日他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
可是她的模样却在脑海中越想越模糊,想来是她死也不愿意再来他梦里,才每次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师父,你怎么了?”一旁的慧宣仰头䧇璍,便看见徐晏辰泛红的眼眶。
徐晏辰看着方才何慕初出现过的地方,心头惘然:“无事,为师,想一个人了。”
“和尚,想一个人了就该去见她呀!”身后,何慕初的声音再度响起。
徐晏辰愕然转身,便看见她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袍,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脸无邪。
眼中有什么东西泛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上前将她抱进怀中,可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何慕初愣愣看着徐晏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诶,和尚,你怎么快哭了?”
她有些无措,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上前。
可徐晏辰怔在原地,没有伸手。
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何慕初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她的眼睛很亮,像一块绝好的琥珀,却再没有从前她看他时那样的眼神。
她真的将他忘了,忘得彻彻底底。
终于,他在她眼中,也泯然众人矣。
一滴清泪终是从眼角缓缓滑落。
何慕初一愣,将手帕塞到他手中:“和尚,出家人也可以有伤心事的,你若想哭,便哭出来。”
说完,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交到一旁的慧宣手上,摸了摸慧宣的头:“小和尚,冰糖葫芦给你了,很好吃的,大和尚会难过,你要好好陪着他哦!”
不等慧宣说话,何慕初转身便往回头。
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走远,徐晏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上前叫她的名字:“何慕初!”
她的背影愣了愣,只回头冲徐晏辰笑着挥手:“和尚,你是我见过唯一没有头发也这么好看的人!”
言罢,她笑着跑进人群,消失不见。
徐晏辰疯了一般跟上去,在人群中找着,寻着,可那人刚刚还在眼前,一瞬间就不见了。
看着手中那方丝帕,他笑着流出眼泪。
过路的行人,没有人懂,为何无情无欲的出家人,也会痛心到这般地步。
第十七章 少才弥足珍贵
巫山。
初冬的天已经很冷,何慕初搓了搓手,站在清极洞外愣愣看着天空。
青冥从她身后走出来,替她披上披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轮半明半隐的月亮。
“在这里站很久了,你在看什么?”
何慕初头也没有回一下:“等月亮变圆。”
青冥皱了皱眉,靠坐在洞外的石头上,不由瘪了瘪嘴:“这有什么好等的,你这才醒来几个月,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她固执地摇摇头:“不行,等到月圆,就会有人来的。”
青冥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巫山下那条寂寂无人的路。
她从醒来便一直在等月圆,月圆了几回,却也并没有人来。
可是,她还是执着的在等,等终有一天月圆,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等到的人。
将近四年的时间,巫山又恢复了树木葱茏,只是山中的妖怪大多在四年前已经都死掉了。
侥幸生还的妖怪,也大多不会再回来了。
何慕初看着月亮,青冥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我说,何慕初,前几天你跟着我去长安,你说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可是看都没看到就没有了,你可是得还我的。”青冥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圣族人。
何慕初嘟了嘟嘴,也有些赌气道:“你还说呢,你说要在巫山种上很多杏树的,可是这都几个月了,你就种了这一棵!”
青冥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唯一才珍贵,不然我种了满山,你回头看着不爽打坏几株,你也会觉得无妨。”
她有些气不过,但是偏生青冥说的又不无道理,她总是说不过他,只得愤愤跺了跺脚,转身回去睡觉。
月色清寂,清极洞外的杏树沐着月光。
青冥远远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世人总觉得,他们喜欢的东西就要越多越好,但其实,是越少才越觉得弥足珍贵。
众生之所以会因为挚爱之人的死而痛不欲生,是因为他们知道,爱的人只有一个,死了便会永远失去。
所以,他们才会因失去而痛苦不堪,因失去而悔断肝肠。
而青冥永远觉得,喜欢的东西不需多,一样便足够。
……
清晨,巫山之下。
一座寺庙空空荡荡,已经布满蛛丝。
倾塌的山门只剩残垣,远处牧笛声阵阵,迎着晨光在山间的小村庄也渐渐苏醒。
“师父,这座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要留在这里吗?”慧宣看着一旁的徐晏辰。
他有些不懂,明明有那么多寺庙,为什么师父要带他来最远,最荒凉的寺庙修行。
徐晏辰看着巫山山顶的位置,当年舍利子沾染了他的鲜血以后,常慧师叔便跟他说过,他能感知到舍利的存在。
而那天见过何慕初以后,他便真的能感觉到了,所以一路长途跋涉,他来了巫山。
这里是他一生都不愿再踏足之地,可是她在这里,他便哪里都不愿再去。
曾有人说,世间的灵魂都是有归处的,而他的归处,就是她在的地方。
“对,我们会留在这里。”
慧宣不解:“为什么是这里?”
徐晏辰摸了摸他的头却问:“慧宣,那天的糖葫芦好吃吗?”
想到那串糖葫芦,慧宣又想起那日穿白袍的姐姐,连忙点点头:“好吃!”
徐晏辰再不做声,看着巫山的方向有些发愣。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那天,她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好看。
第十八章 阳光并不暖人
太阳懒懒挂在天边,冬日的阳光却并不暖人。
山下的村民听说这边的寺庙要重新整修,都很热情地过来帮忙。
这寺庙很小,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被收拾出来了。
徐晏辰正在庙外种着一棵杏树,没有察觉身后多出来一个人。
“和尚,听吉依譁婶她们说,你以后要留在这庙里了?”何慕初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怔了好一会儿,可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心中还是暗暗掀起滔天巨浪。
每每再见之时,他既是欣喜又是苦涩。
他想要一个拥抱都如此求之不得。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在开口的刹那,只变成一句:“我很想你。”
何慕初身形一怔,就着寺前的石凳坐下来,落日的余晖刚刚好洒在她头顶,墨色的长发仿若镀上一层金光。
她撑着头看着徐晏辰:“和尚,你为什么想我?上次又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徐晏辰紧紧攥着手,脸上却是淡淡笑着:“不认识。”
他以为,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心痛,可是只要有关于她,一切都是徒劳。
心里在默默滴着血,徐晏辰甚至能听到血滴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何慕初也不再问,只指着他种下的那颗杏树道:“回头这棵杏树长大了,你能在树下牵一只秋千吗?”
徐晏辰笑着点头应她:“好。”
……
夜里,窗外透进来一股寒风。
徐晏辰躺在床上,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声。
他感觉床边好像有人在看他,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眼神,然后有低泣的声音,像一阵压抑着的小雨。
指尖轻轻滑过他的侧脸,眉眼,鼻翼,一点点,小心翼翼却又温柔轻巧。
徐晏辰想醒过来,想看清那人是谁。
可是,他的身子很沉重,一点也不听使唤。
过了许久,一阵风轻轻在耳畔拂过。
徐晏辰这才能睁开眼,他惊坐而起,想要抓住刚刚身旁之人。
可是起身,房间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窗子是紧紧关着的,没有人进来过。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异常的真实,却又杳无踪迹。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他才终于肯定,不是他在做梦。
其实隐隐的,徐晏辰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这天夜里,他闭上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直到听到一阵风声又穿堂而过,像一片羽毛般落在他床前。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来,他屏住了呼吸。
一双手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掉下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滴泪,濡湿的触感有些发痒。
“和尚,你瘦了。”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喃着。
徐晏辰这才真的敢确定,是何慕初!
他的手不由一紧,可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急忙起身便要走。
徐晏辰翻身将她拉回来,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气息,不是何慕初又能是谁。
有些东西,拥有了便接受不了失去。
他抱着她,依誮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蒹葭,我很想你。”
特别想,想到快要疯掉,可是他不能疯掉,无数日夜,他都在强迫自己接受失去她的痛苦。
似乎只有痛苦才能让他感受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怀中人身形一僵,沉默着没有出声。
可这般冷淡的回应,让徐晏辰有些崩溃。
那些死死压抑了数年的爱,愧,念,悔在瞬间崩塌,变成执念,一寸寸深种其中。
他霎时间红了眼,欺身吻上她的唇。
她的吻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甜美,柔软,他从没忘记过那一夜,她哭着,颤抖着扒开他的衣服说要报复他。
说要让他破了色戒,要让他做不成和尚。
如今,他不想做和尚了,他只要她。
徐晏辰头一次感受到,他从来不想成佛,不想修佛,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男人。
他如侵城掠地般吻着她的唇,拉开她的衣衫。
第十九章 执念是一个人
窗外月光清凉,洒进房间。
房间有些黑,徐晏辰看不清此时的何慕初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陡然上升的温度让他的心,跳的极快。
他的脸埋在她耳边,一遍遍的低语:“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还俗来娶你好不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很想你……”
有泪水从眼眶掉落,他知道一定很丢人,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双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最后的理智终于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身上的袈裟被解开,衣衫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徐晏辰只知道,吻过她耳畔的时候,她脸上有一滴眼泪滑落。
苦苦涩涩,最终,眼泪与久别的思念压抑成一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默然起身。
徐晏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你要去哪里?”
何慕初回头盯着他殪崋的眼睛:“和尚,你不修佛了吗?”
“我要娶你。”徐晏辰看着她,夜色下却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她忽然覆身上来,吻住他的唇。
徐晏辰想抱抱她,却惊觉,浑身都动不了了。
何慕初起身,轻抚过他的眉眼,只轻道:“可如今,我真的是妖了。”
她沉默着起身,穿好衣服。
徐晏辰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他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不介意。
可是被法术禁锢住的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眼看着她转身离开。
……
翌日的天色有些发暗,冷风一阵阵,呼啸而过。
徐晏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散落一地的袈裟,没留下半点关于何慕初的痕迹。
他穿上衣服起身,急匆匆出门,可方才打开寺门便看见寺外守了一队官兵。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子,亦是昭国最受宠的五公主楼玉。
看见徐晏辰,楼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一双美目流转:“徐晏辰禅师,本公主特来迎你回朝。”
徐晏辰一愣,眉头便蹙了起来:“这是何意?”
楼玉一步步走近他,最后在他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道:“不愧是我的郎君,连蹙眉都如此好看。”
徐晏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请女施主自重。”
楼玉风情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轻道:“不着急,本公主有的是时间让你接受这个事实。本公主看上的郎君,别说是和尚了,就是神仙,那也得到手。”
这突如其来找上门的公主,让他有一瞬无措。
按说巫山地处偏僻,他亦鲜少露面,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公主看见!
他眼神一暗,望向了巫山山顶的方向。
……
正在睡觉的青冥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鼻子,转头便看见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何慕初。
他不由皱眉:“说了你现在半妖之身,法力又弱,到处跑什么,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何慕初微微一怔,只觉身子格外疲惫。
她在一旁的榻上躺下,眼睛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山洞:“姑姑从前要是早些跟我说我是女娲后人就好了。”
也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她依誮也不用被青冥以妖力续命复活,以平大地之怒。
因为她是女娲后人,当初她精魄散尽,魂归大地,却因心中有执念,大地不平,借圣族之力,有佛舍利做引,得以复生。
所以,她所剩下的,如今的寿命都是用来扫平那些所谓执念的。
等到执念平息,她的精魄便会散尽。
但其实执念说来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一个曾伤她入骨之人。
也许,她还恨着,也许是还爱着,总之,能活一日,还是两日皆因爱恨难平。
“都是天命注定,说与不说,结局都是如此。”青冥一脸高深莫测,装起来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何慕初瞪了他一眼:“你别跟我装高深了,上回你给山下吉婶算命都没算准呢!”
提起吉婶,青冥好像一下来了兴趣:“诶,对了,咱们今天下山去吉婶家蹭饭吧?”
何慕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青冥是个神仙,根本不用吃饭,可是她现在是个半妖,不吃饭就饿得不行,结果这人倒好,跟她一起吃了几个月饭,脸皮越发厚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不要,你总去蹭饭,我都不好意思了,得亏吉婶脾气好,没把你赶出来。”
青冥起身,一下揽住她的肩就往外走:“多大点事啊,我又不是空手去的,我给吉婶带两只山鸡!”
两人一路吵着闹着就往山下走去,临离开山洞,青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影。
徐晏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便沉了下来。
第二十章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从前,徐晏辰从未体会过人世间爱恨嗔痴,可自爱上何慕初以后,所有的一切,他都体会了一遍。
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分不清,只是心里堵得慌。
可更多的却是无奈,普通人能给她的,他却给不了。
何慕初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清极洞门前那棵杏树上多了一只秋千,跟珈蓝寺门口的一样。
“诶,这树上怎么多了一只秋千,多妨碍我这树长大啊,我给它拆了去!”青冥抬脚就往前走。
可是下一瞬就被人抓住了。
何慕初上前两步:“不要,我就喜欢这秋千!”
说着,她坐上去,将秋千荡得老高。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年的杏花开得极好,她坐在秋千上等徐晏辰。
花香在她鼻尖,她的身子也像乘风一般。
她故意松开秋千,徐晏辰就会在身后稳稳接住她。
正想着,鼻尖透过一点冰凉,何慕初睁眼,便看见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花落在她眉间衣角,秋千晃啊晃,在这漆黑夜晚显得极美。
“下雪了,青冥,你喜欢下雪吗?”何慕初将秋千荡得更高,声音回荡在风中忽上忽下。
青冥在她身后,眼神痴痴看着她。
世间绝美,不过如此,心跳在这一刻悾悾作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脸庞跟着有些发热。
他呆愣了半晌才回道:“喜……喜欢。”
其实,他不是喜欢雪,下雪冷飕飕的,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喜欢此时此刻雪中的人。
青冥一挥手,满树的杏花在冬季的第一场雪中瞬间开了花。
花瓣随着风一点点飘落,落在她发间。
何慕初便笑了,笑得格外开怀:“雪夜里的杏花,真美!”
青冥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其实,在他心里最美的,另有其人。
他忙收回眼神,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眼前之人是随时会死掉的。
他不能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那个,我吃饱了,外面冷得慌,我进去熬药了,你别玩太久。”青冥似逃一般回到洞中。
可是那颗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何慕初伸出一只手来,接住手心一片冰凉,然后将秋千荡到最高。
然后,她松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很快要扑向天空,然后又落往大地。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下一瞬,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眼看见徐晏辰的那一刻,她就想,一定是这个男人生得太过好看了,不然怎么她死了一回都忘不了呢?
金相玉质,立如苍松,月华满身,所有美好的词堆砌在他身上都丝毫不为过。
“胡闹,要是真的摔下来怎么办!”徐晏辰紧皱着眉,虽是责斥,更多的却是心疼。
何慕初痴痴看着他,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一切好像都如曾经,却又全然不同。
她知道,就算她摔下来,他也一定会接住她的。
可接住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为时已晚。
何慕初大大方方地窝在他怀里看着他:“和尚,你做什么这么关心我?”
徐晏辰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亦大方道:“因为,我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从爱上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佛祖亦阻不住他了。
如今将她真真切切的搂进怀中,他更舍不得放手了。
“我还俗,娶你。”
不顾一切,说什么都要娶她,这一次,绝不失约! 第二十一章 痴心妄想
天地间,仿佛一刹那静了下来。
何慕初甚至能听见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杏花打在她耳畔,夜幕是深沉的黑色。
她愣愣看着他,良久才终于开口:“和尚,我们认识吗?”
徐晏辰将她抱得更紧:“到如今,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何慕初轻笑一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却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我知从前是我负你,亦知如今想还是还不清的,只愿随心所去。”徐晏辰看着她的眼神渗出淡淡哀愁。
可下一瞬,她便化作一阵青烟,从他怀中消失得无踪,然后又在不远处出现。
她笑容依然:“和尚,你可看好了,我是妖,你是人,人妖殊途。莫要痴心妄想。”
说来何其可笑,人妖殊途这四字,就是当初他赠与她的。
如今却又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何妨殊途同归。”徐晏辰向她走近,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其实,无论她是人是妖,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爱她。
可是当初是他笃信的佛告诉他,出家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当初才会在常慧师叔与她之间选择相信了常慧师叔。
但他不知道,佛不会说谎,但是人会。
即使是出家人,首先是人,而后才能为僧。
何慕初伸出手到他跟前,却问:“方才我在秋千上伸手,你猜我接住的是雪花,还是杏花?”
徐晏辰看着她的眼睛:“杏花。”
她痴痴一笑,摊开手心,手掌空空,只有手心一滴雪融化过的水气。
“猜错了,是雪花。而我们就像这雪花,相爱注定只能化作一片虚无。”
说完,她不再看徐晏辰的表情,转身向清极洞中走去。
只是她紧攥的右手手掌,一片杏花花瓣已经被她攥得发皱。
雪夜之中,何慕初的背影很沉重,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压抑了不可名状的重量。
她与徐晏辰便是注定的孽缘,她只是他的一道劫,最终只能在他生命里化成一片虚无的。
……
徐晏辰回到山下寺庙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已经落了一地,整个世界被覆上一层苍茫的白。
雪花落在脸上,化作一缕冰凉,他不觉得冷。
脑海中都是那一句话,他们的爱像是雪花,在遇到温暖的瞬间就会化作水滴,只剩一片狼狈。
就像当年,他明明答应她,还俗就会下山娶她,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
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他放弃了。
当初明明是一步之遥,最后却变成如此下场。
徐晏辰抬头,看着黑夜掉下来的漫天大雪,难道,当真如此命运弄人吗?
“徐晏辰禅师,心情如此不错?黑夜赏雪?”楼玉的声音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清寂。
他缓缓回头,便看见楼玉坐在他方栽好的那棵杏树之上,抱着一壶酒,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也不过一眼,他收回眼神,没有答她,转身正欲离开。
楼玉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他跟前,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
她将他拦在跟前,伸手拿下一片零落在他肩头的杏花花瓣:“禅师,你方才上山了?”
徐晏辰眉头微皱:“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公主,徐晏辰总觉得来者不善。
楼玉对他的态度亦丝毫不在乎,只是轻笑:“我之前便说过了,我要嫁与禅师你。”
第二十二章 无动于衷
巫山脚下这座清凉寺本来香火并不鼎盛,可是自从这五公主来了之后,来这里上香的人几乎都要踏破门槛了。
徐晏辰在佛前坐经,楼玉便让人搬了蒲团过来也坐到他身后。
那天之后,徐晏辰便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楼玉又让人将整个寺庙围了起来,徐晏辰不得踏出一步。
“禅师,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这都半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俗娶我?”楼玉漫不经心地数着手指头,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不由出神。
虽说是个和尚,但是这般出尘绝世,似谪仙般的男子还真是前所未见。
楼玉微微勾起嘴角,心中越看越是满意。
只是徐晏辰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楼玉只得又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你若不走,我只能将你带回长安了。”
她长这么大,想要的东西谁不是巴巴送来,一个和尚而已,还能逃得过自己的手掌心?
大殿的木鱼声忽然停下,徐晏辰睁开眼起身,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走出大殿,脚步顿了顿才道:“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但你听好了,我是不会娶你的。”
说完,他抬脚要走。
楼玉跟着他起身,微微挑眉:“你不是要娶那巫山上的妖女吗,为何不能娶我?”
徐晏辰脸色一沉,眉头紧接着便皱了起来,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
清极洞。
何慕初喝完碗中的药,不由吐了吐舌头:“青冥,怎么最近的药一次比一次苦啊。”
因她体质特殊,过一段时间就要喝一些药来维持人身,不然会露出女娲蟒尾真身。
只是最近的药越喝越苦,好像跟从前也有些不一样了。
青冥神色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出来递给她:“吃掉,明日我们要离开巫山一段时间。”
何慕初接过那颗丹药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我发现你最近给我吃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
青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爱吃不吃,毒死你算了,省得我千里迢迢跟你在这里受罪。”
她知道,青冥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忙吃下了那颗药丸:“好了,跟你说笑呢,不过我们离开巫山要去哪里?”
青冥没有答她,只是转头问她:“你原本的内丹去了哪里?”
何慕初一愣,她鲜少见青冥这般严肃神情,只试探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现在用的内丹舍利是至圣之物,跟你体内气息相冲,要找到你自己的内丹,不然我这些药草恐怕压抑不住了,你现在法力微弱,日子久了恐会反被这舍利炼化。”
青冥一脸严肃,半点不像是同她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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