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小说夏思然季宏辰全集免费阅读_夏思然季宏辰大结局无广告
他沉默地起身,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浑身却忽然怔住。
珈蓝寺的茶都是陈茶,不是什么好茶。
季宏辰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个月夜,夏思然忽然从窗子里爬进来。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怀里像揣着什么宝贝地叫他:“和尚,姑姑说今天是中秋,我来给你送好东西!”
他很严肃地同她一再说:“不要夜晚偷偷溜进来,这成何体统!”
夏思然就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低下头,又十分委屈:“可是中秋夜人们都要团团圆圆的,我也想……”
季宏辰便心软了,看着她问:“你拿来了什么东西?”
她就将怀里的月饼拿出来,两人第一次吃着月饼赏月。
吃得干了,她喝一口茶,吐着舌头说好苦。
她说:“难怪我看庙里的和尚都总是苦着一张脸,肯定是这个苦茶喝多了,下次我给你带些好喝的来!”
可如今回想起来,季宏辰只能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她吐着舌头的样子很可爱。
可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加残酷。
他看着手里的茶,忽然明白,原来的相爱的人最知道,如何伤害对方才最痛。
正如夏思然,她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她当时故意让他杀了她,便是最好的报复。
如此,害他如今修佛不能有佛,一辈子永永远远都念着她,无法安心。
心头忽然一阵剧痛,季宏辰捂住心口,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忽然痴痴发笑,一滴眼泪默然从眼角流出。
恍惚间,季宏辰看见夏思然就在远处,背对着他走远,一片黄沙中,她的脚印变得很小很远。
如今连幻想,都见不到她回首。
……
翌日清晨,珈蓝寺晨钟敲响,诵经之声一如往常。
季宏辰一身袈裟,一串佛珠,一柄法杖辞别了珈蓝寺。
临行,只带了一名唤慧宣的小和尚。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呀?”慧宣五六岁的模样,说气话来脆生生的,一双眼睛很有灵气,像极了他第一次遇见时夏思然看见他的样子。
季宏辰看着珈蓝寺前那颗杏树,杏树一年年长得更加粗壮,杏花已经谢了几轮。
树下的秋千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可是秋千上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已经活过来了,是不是活得无忧无虑。
他看着山下绵延无尽的路,语气惆怅:“去寻人间大爱。”
慧宣有些不懂,跟在他身后又问:“可是,师叔祖他们都说,和尚是不能有爱的。”
季宏辰淡然一笑,眼神悠远:“人间若无爱,便是无间地狱,慧宣,心中存爱,才能爱得众生。”
就如他混混沌沌走过的这些年,若是没有爱,如同身处人间炼狱,时时生不如死。
而这诸般痛苦都是夏思然留下给他的,他才懂得,人活一世,需得爱一个人才能谈得放下六欲七情。
不然,没有拥有过,谈何放下过。
慧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人间大爱,又在何处?”
“去寻。”
寻过,再放下。
第十六章 和尚怎么哭了
长安城。
经年不变的长安一如往常,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
季宏辰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众生的悲欢尽在其中。
新婚的夫妻在街头牵手闲逛,孩子馋着街头的糖葫芦,丧夫的孀妇悲恸的哭声融进人潮。
从前,众生的悲欢他看在眼中,以为他只要修好佛法便能普渡众生。
可原来,佛法已然烂熟于心,他却连自己都普渡不了。
不经历人世悲欢,安知世人悲欢如何彻骨,不感同身受,又谈何普渡。
“青冥!你慢点,我要吃那边的冰糖葫芦!”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畔。
季宏辰顿时僵在了原地,这声音让他这些年魂萦梦绕,又怎么会记错?
是夏思然!
他一转身,远远便看见夏思然一身白袍,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明媚如初。
他下意识上前几步,一辆马车驶过,挡住他的视线。
不过一瞬,马车从眼前驶过,再看过去,那里的人影便已然消失不见,好似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沉积已久的思念,在那一刹那涌上心头,如江海翻涌。
季宏辰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镇妖塔中一千两百五十三天,每一日他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
可是她的模样却在脑海中越想越模糊,想来是她死也不愿意再来他梦里,才每次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师父,你怎么了?”一旁的慧宣仰头䧇璍,便看见季宏辰泛红的眼眶。
季宏辰看着方才夏思然出现过的地方,心头惘然:“无事,为师,想一个人了。”
“和尚,想一个人了就该去见她呀!”身后,夏思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季宏辰愕然转身,便看见她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袍,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脸无邪。
眼中有什么东西泛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上前将她抱进怀中,可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夏思然愣愣看着季宏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诶,和尚,你怎么快哭了?”
她有些无措,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上前。
可季宏辰怔在原地,没有伸手。
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夏思然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她的眼睛很亮,像一块绝好的琥珀,却再没有从前她看他时那样的眼神。
她真的将他忘了,忘得彻彻底底。
终于,他在她眼中,也泯然众人矣。
一滴清泪终是从眼角缓缓滑落。
夏思然一愣,将手帕塞到他手中:“和尚,出家人也可以有伤心事的,你若想哭,便哭出来。”
说完,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交到一旁的慧宣手上,摸了摸慧宣的头:“小和尚,冰糖葫芦给你了,很好吃的,大和尚会难过,你要好好陪着他哦!”
不等慧宣说话,夏思然转身便往回头。
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走远,季宏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上前叫她的名字:“夏思然!”
她的背影愣了愣,只回头冲季宏辰笑着挥手:“和尚,你是我见过唯一没有头发也这么好看的人!”
言罢,她笑着跑进人群,消失不见。
季宏辰疯了一般跟上去,在人群中找着,寻着,可那人刚刚还在眼前,一瞬间就不见了。
看着手中那方丝帕,他笑着流出眼泪。
过路的行人,没有人懂,为何无情无欲的出家人,也会痛心到这般地步。
第十七章 少才弥足珍贵
巫山。
初冬的天已经很冷,夏思然搓了搓手,站在清极洞外愣愣看着天空。
青冥从她身后走出来,替她披上披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轮半明半隐的月亮。
“在这里站很久了,你在看什么?”
夏思然头也没有回一下:“等月亮变圆。”
青冥皱了皱眉,靠坐在洞外的石头上,不由瘪了瘪嘴:“这有什么好等的,你这才醒来几个月,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她固执地摇摇头:“不行,等到月圆,就会有人来的。”
青冥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巫山下那条寂寂无人的路。
她从醒来便一直在等月圆,月圆了几回,却也并没有人来。
可是,她还是执着的在等,等终有一天月圆,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等到的人。
将近四年的时间,巫山又恢复了树木葱茏,只是山中的妖怪大多在四年前已经都死掉了。
侥幸生还的妖怪,也大多不会再回来了。
夏思然看着月亮,青冥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我说,夏思然,前几天你跟着我去长安,你说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可是看都没看到就没有了,你可是得还我的。”青冥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圣族人。
夏思然嘟了嘟嘴,也有些赌气道:“你还说呢,你说要在巫山种上很多杏树的,可是这都几个月了,你就种了这一棵!”
青冥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唯一才珍贵,不然我种了满山,你回头看着不爽打坏几株,你也会觉得无妨。”
她有些气不过,但是偏生青冥说的又不无道理,她总是说不过他,只得愤愤跺了跺脚,转身回去睡觉。
月色清寂,清极洞外的杏树沐着月光。
青冥远远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世人总觉得,他们喜欢的东西就要越多越好,但其实,是越少才越觉得弥足珍贵。
众生之所以会因为挚爱之人的死而痛不欲生,是因为他们知道,爱的人只有一个,死了便会永远失去。
所以,他们才会因失去而痛苦不堪,因失去而悔断肝肠。
而青冥永远觉得,喜欢的东西不需多,一样便足够。
……
清晨,巫山之下。
一座寺庙空空荡荡,已经布满蛛丝。
倾塌的山门只剩残垣,远处牧笛声阵阵,迎着晨光在山间的小村庄也渐渐苏醒。
“师父,这座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要留在这里吗?”慧宣看着一旁的季宏辰。
他有些不懂,明明有那么多寺庙,为什么师父要带他来最远,最荒凉的寺庙修行。
季宏辰看着巫山山顶的位置,当年舍利子沾染了他的鲜血以后,常慧师叔便跟他说过,他能感知到舍利的存在。
而那天见过夏思然以后,他便真的能感觉到了,所以一路长途跋涉,他来了巫山。
这里是他一生都不愿再踏足之地,可是她在这里,他便哪里都不愿再去。
曾有人说,世间的灵魂都是有归处的,而他的归处,就是她在的地方。
“对,我们会留在这里。”
慧宣不解:“为什么是这里?”
季宏辰摸了摸他的头却问:“慧宣,那天的糖葫芦好吃吗?”
想到那串糖葫芦,慧宣又想起那日穿白袍的姐姐,连忙点点头:“好吃!”
季宏辰再不做声,看着巫山的方向有些发愣。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那天,她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好看。 第十八章 阳光并不暖人
太阳懒懒挂在天边,冬日的阳光却并不暖人。
山下的村民听说这边的寺庙要重新整修,都很热情地过来帮忙。
这寺庙很小,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被收拾出来了。
季宏辰正在庙外种着一棵杏树,没有察觉身后多出来一个人。
“和尚,听吉依譁婶她们说,你以后要留在这庙里了?”夏思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怔了好一会儿,可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心中还是暗暗掀起滔天巨浪。
每每再见之时,他既是欣喜又是苦涩。
他想要一个拥抱都如此求之不得。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在开口的刹那,只变成一句:“我很想你。”
夏思然身形一怔,就着寺前的石凳坐下来,落日的余晖刚刚好洒在她头顶,墨色的长发仿若镀上一层金光。
她撑着头看着季宏辰:“和尚,你为什么想我?上次又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季宏辰紧紧攥着手,脸上却是淡淡笑着:“不认识。”
他以为,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心痛,可是只要有关于她,一切都是徒劳。
心里在默默滴着血,季宏辰甚至能听到血滴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夏思然也不再问,只指着他种下的那颗杏树道:“回头这棵杏树长大了,你能在树下牵一只秋千吗?”
季宏辰笑着点头应她:“好。”
……
夜里,窗外透进来一股寒风。
季宏辰躺在床上,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声。
他感觉床边好像有人在看他,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眼神,然后有低泣的声音,像一阵压抑着的小雨。
指尖轻轻滑过他的侧脸,眉眼,鼻翼,一点点,小心翼翼却又温柔轻巧。
季宏辰想醒过来,想看清那人是谁。
可是,他的身子很沉重,一点也不听使唤。
过了许久,一阵风轻轻在耳畔拂过。
季宏辰这才能睁开眼,他惊坐而起,想要抓住刚刚身旁之人。
可是起身,房间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窗子是紧紧关着的,没有人进来过。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异常的真实,却又杳无踪迹。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他才终于肯定,不是他在做梦。
其实隐隐的,季宏辰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这天夜里,他闭上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直到听到一阵风声又穿堂而过,像一片羽毛般落在他床前。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来,他屏住了呼吸。
一双手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掉下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滴泪,濡湿的触感有些发痒。
“和尚,你瘦了。”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喃着。
季宏辰这才真的敢确定,是夏思然!
他的手不由一紧,可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急忙起身便要走。
季宏辰翻身将她拉回来,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气息,不是夏思然又能是谁。
有些东西,拥有了便接受不了失去。
他抱着她,依誮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蒹葭,我很想你。”
特别想,想到快要疯掉,可是他不能疯掉,无数日夜,他都在强迫自己接受失去她的痛苦。
似乎只有痛苦才能让他感受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怀中人身形一僵,沉默着没有出声。
可这般冷淡的回应,让季宏辰有些崩溃。
那些死死压抑了数年的爱,愧,念,悔在瞬间崩塌,变成执念,一寸寸深种其中。
他霎时间红了眼,欺身吻上她的唇。
她的吻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甜美,柔软,他从没忘记过那一夜,她哭着,颤抖着扒开他的衣服说要报复他。
说要让他破了色戒,要让他做不成和尚。
如今,他不想做和尚了,他只要她。
季宏辰头一次感受到,他从来不想成佛,不想修佛,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男人。
他如侵城掠地般吻着她的唇,拉开她的衣衫。
第十九章 执念是一个人
窗外月光清凉,洒进房间。
房间有些黑,季宏辰看不清此时的夏思然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陡然上升的温度让他的心,跳的极快。
他的脸埋在她耳边,一遍遍的低语:“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还俗来娶你好不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很想你……”
有泪水从眼眶掉落,他知道一定很丢人,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双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最后的理智终于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身上的袈裟被解开,衣衫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季宏辰只知道,吻过她耳畔的时候,她脸上有一滴眼泪滑落。
苦苦涩涩,最终,眼泪与久别的思念压抑成一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默然起身。
季宏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你要去哪里?”
夏思然回头盯着他殪崋的眼睛:“和尚,你不修佛了吗?”
“我要娶你。”季宏辰看着她,夜色下却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她忽然覆身上来,吻住他的唇。
季宏辰想抱抱她,却惊觉,浑身都动不了了。
夏思然起身,轻抚过他的眉眼,只轻道:“可如今,我真的是妖了。”
她沉默着起身,穿好衣服。
季宏辰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他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不介意。
可是被法术禁锢住的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眼看着她转身离开。
……
翌日的天色有些发暗,冷风一阵阵,呼啸而过。
季宏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散落一地的袈裟,没留下半点关于夏思然的痕迹。
他穿上衣服起身,急匆匆出门,可方才打开寺门便看见寺外守了一队官兵。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子,亦是昭国最受宠的五公主楼玉。
看见季宏辰,楼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一双美目流转:“季宏辰禅师,本公主特来迎你回朝。”
季宏辰一愣,眉头便蹙了起来:“这是何意?”
楼玉一步步走近他,最后在他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道:“不愧是我的郎君,连蹙眉都如此好看。”
季宏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请女施主自重。”
楼玉风情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轻道:“不着急,本公主有的是时间让你接受这个事实。本公主看上的郎君,别说是和尚了,就是神仙,那也得到手。”
这突如其来找上门的公主,让他有一瞬无措。
按说巫山地处偏僻,他亦鲜少露面,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公主看见!
他眼神一暗,望向了巫山山顶的方向。
……
正在睡觉的青冥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鼻子,转头便看见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夏思然。
他不由皱眉:“说了你现在半妖之身,法力又弱,到处跑什么,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夏思然微微一怔,只觉身子格外疲惫。
珈蓝寺的茶都是陈茶,不是什么好茶。
季宏辰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个月夜,夏思然忽然从窗子里爬进来。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怀里像揣着什么宝贝地叫他:“和尚,姑姑说今天是中秋,我来给你送好东西!”
他很严肃地同她一再说:“不要夜晚偷偷溜进来,这成何体统!”
夏思然就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低下头,又十分委屈:“可是中秋夜人们都要团团圆圆的,我也想……”
季宏辰便心软了,看着她问:“你拿来了什么东西?”
她就将怀里的月饼拿出来,两人第一次吃着月饼赏月。
吃得干了,她喝一口茶,吐着舌头说好苦。
她说:“难怪我看庙里的和尚都总是苦着一张脸,肯定是这个苦茶喝多了,下次我给你带些好喝的来!”
可如今回想起来,季宏辰只能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她吐着舌头的样子很可爱。
可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加残酷。
他看着手里的茶,忽然明白,原来的相爱的人最知道,如何伤害对方才最痛。
正如夏思然,她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她当时故意让他杀了她,便是最好的报复。
如此,害他如今修佛不能有佛,一辈子永永远远都念着她,无法安心。
心头忽然一阵剧痛,季宏辰捂住心口,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忽然痴痴发笑,一滴眼泪默然从眼角流出。
恍惚间,季宏辰看见夏思然就在远处,背对着他走远,一片黄沙中,她的脚印变得很小很远。
如今连幻想,都见不到她回首。
……
翌日清晨,珈蓝寺晨钟敲响,诵经之声一如往常。
季宏辰一身袈裟,一串佛珠,一柄法杖辞别了珈蓝寺。
临行,只带了一名唤慧宣的小和尚。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呀?”慧宣五六岁的模样,说气话来脆生生的,一双眼睛很有灵气,像极了他第一次遇见时夏思然看见他的样子。
季宏辰看着珈蓝寺前那颗杏树,杏树一年年长得更加粗壮,杏花已经谢了几轮。
树下的秋千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可是秋千上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已经活过来了,是不是活得无忧无虑。
他看着山下绵延无尽的路,语气惆怅:“去寻人间大爱。”
慧宣有些不懂,跟在他身后又问:“可是,师叔祖他们都说,和尚是不能有爱的。”
季宏辰淡然一笑,眼神悠远:“人间若无爱,便是无间地狱,慧宣,心中存爱,才能爱得众生。”
就如他混混沌沌走过的这些年,若是没有爱,如同身处人间炼狱,时时生不如死。
而这诸般痛苦都是夏思然留下给他的,他才懂得,人活一世,需得爱一个人才能谈得放下六欲七情。
不然,没有拥有过,谈何放下过。
慧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人间大爱,又在何处?”
“去寻。”
寻过,再放下。
第十六章 和尚怎么哭了
长安城。
经年不变的长安一如往常,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
季宏辰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众生的悲欢尽在其中。
新婚的夫妻在街头牵手闲逛,孩子馋着街头的糖葫芦,丧夫的孀妇悲恸的哭声融进人潮。
从前,众生的悲欢他看在眼中,以为他只要修好佛法便能普渡众生。
可原来,佛法已然烂熟于心,他却连自己都普渡不了。
不经历人世悲欢,安知世人悲欢如何彻骨,不感同身受,又谈何普渡。
“青冥!你慢点,我要吃那边的冰糖葫芦!”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畔。
季宏辰顿时僵在了原地,这声音让他这些年魂萦梦绕,又怎么会记错?
是夏思然!
他一转身,远远便看见夏思然一身白袍,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明媚如初。
他下意识上前几步,一辆马车驶过,挡住他的视线。
不过一瞬,马车从眼前驶过,再看过去,那里的人影便已然消失不见,好似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沉积已久的思念,在那一刹那涌上心头,如江海翻涌。
季宏辰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镇妖塔中一千两百五十三天,每一日他脑海中都是她的身影。
可是她的模样却在脑海中越想越模糊,想来是她死也不愿意再来他梦里,才每次只留给他一个决然的背影。
“师父,你怎么了?”一旁的慧宣仰头䧇璍,便看见季宏辰泛红的眼眶。
季宏辰看着方才夏思然出现过的地方,心头惘然:“无事,为师,想一个人了。”
“和尚,想一个人了就该去见她呀!”身后,夏思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季宏辰愕然转身,便看见她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袍,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脸无邪。
眼中有什么东西泛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上前将她抱进怀中,可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夏思然愣愣看着季宏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诶,和尚,你怎么快哭了?”
她有些无措,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上前。
可季宏辰怔在原地,没有伸手。
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夏思然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她的眼睛很亮,像一块绝好的琥珀,却再没有从前她看他时那样的眼神。
她真的将他忘了,忘得彻彻底底。
终于,他在她眼中,也泯然众人矣。
一滴清泪终是从眼角缓缓滑落。
夏思然一愣,将手帕塞到他手中:“和尚,出家人也可以有伤心事的,你若想哭,便哭出来。”
说完,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交到一旁的慧宣手上,摸了摸慧宣的头:“小和尚,冰糖葫芦给你了,很好吃的,大和尚会难过,你要好好陪着他哦!”
不等慧宣说话,夏思然转身便往回头。
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走远,季宏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上前叫她的名字:“夏思然!”
她的背影愣了愣,只回头冲季宏辰笑着挥手:“和尚,你是我见过唯一没有头发也这么好看的人!”
言罢,她笑着跑进人群,消失不见。
季宏辰疯了一般跟上去,在人群中找着,寻着,可那人刚刚还在眼前,一瞬间就不见了。
看着手中那方丝帕,他笑着流出眼泪。
过路的行人,没有人懂,为何无情无欲的出家人,也会痛心到这般地步。
第十七章 少才弥足珍贵
巫山。
初冬的天已经很冷,夏思然搓了搓手,站在清极洞外愣愣看着天空。
青冥从她身后走出来,替她披上披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轮半明半隐的月亮。
“在这里站很久了,你在看什么?”
夏思然头也没有回一下:“等月亮变圆。”
青冥皱了皱眉,靠坐在洞外的石头上,不由瘪了瘪嘴:“这有什么好等的,你这才醒来几个月,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她固执地摇摇头:“不行,等到月圆,就会有人来的。”
青冥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巫山下那条寂寂无人的路。
她从醒来便一直在等月圆,月圆了几回,却也并没有人来。
可是,她还是执着的在等,等终有一天月圆,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等到的人。
将近四年的时间,巫山又恢复了树木葱茏,只是山中的妖怪大多在四年前已经都死掉了。
侥幸生还的妖怪,也大多不会再回来了。
夏思然看着月亮,青冥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我说,夏思然,前几天你跟着我去长安,你说给我买的糖葫芦我可是看都没看到就没有了,你可是得还我的。”青冥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圣族人。
夏思然嘟了嘟嘴,也有些赌气道:“你还说呢,你说要在巫山种上很多杏树的,可是这都几个月了,你就种了这一棵!”
青冥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唯一才珍贵,不然我种了满山,你回头看着不爽打坏几株,你也会觉得无妨。”
她有些气不过,但是偏生青冥说的又不无道理,她总是说不过他,只得愤愤跺了跺脚,转身回去睡觉。
月色清寂,清极洞外的杏树沐着月光。
青冥远远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世人总觉得,他们喜欢的东西就要越多越好,但其实,是越少才越觉得弥足珍贵。
众生之所以会因为挚爱之人的死而痛不欲生,是因为他们知道,爱的人只有一个,死了便会永远失去。
所以,他们才会因失去而痛苦不堪,因失去而悔断肝肠。
而青冥永远觉得,喜欢的东西不需多,一样便足够。
……
清晨,巫山之下。
一座寺庙空空荡荡,已经布满蛛丝。
倾塌的山门只剩残垣,远处牧笛声阵阵,迎着晨光在山间的小村庄也渐渐苏醒。
“师父,这座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们要留在这里吗?”慧宣看着一旁的季宏辰。
他有些不懂,明明有那么多寺庙,为什么师父要带他来最远,最荒凉的寺庙修行。
季宏辰看着巫山山顶的位置,当年舍利子沾染了他的鲜血以后,常慧师叔便跟他说过,他能感知到舍利的存在。
而那天见过夏思然以后,他便真的能感觉到了,所以一路长途跋涉,他来了巫山。
这里是他一生都不愿再踏足之地,可是她在这里,他便哪里都不愿再去。
曾有人说,世间的灵魂都是有归处的,而他的归处,就是她在的地方。
“对,我们会留在这里。”
慧宣不解:“为什么是这里?”
季宏辰摸了摸他的头却问:“慧宣,那天的糖葫芦好吃吗?”
想到那串糖葫芦,慧宣又想起那日穿白袍的姐姐,连忙点点头:“好吃!”
季宏辰再不做声,看着巫山的方向有些发愣。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那天,她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好看。 第十八章 阳光并不暖人
太阳懒懒挂在天边,冬日的阳光却并不暖人。
山下的村民听说这边的寺庙要重新整修,都很热情地过来帮忙。
这寺庙很小,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被收拾出来了。
季宏辰正在庙外种着一棵杏树,没有察觉身后多出来一个人。
“和尚,听吉依譁婶她们说,你以后要留在这庙里了?”夏思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怔了好一会儿,可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心中还是暗暗掀起滔天巨浪。
每每再见之时,他既是欣喜又是苦涩。
他想要一个拥抱都如此求之不得。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在开口的刹那,只变成一句:“我很想你。”
夏思然身形一怔,就着寺前的石凳坐下来,落日的余晖刚刚好洒在她头顶,墨色的长发仿若镀上一层金光。
她撑着头看着季宏辰:“和尚,你为什么想我?上次又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季宏辰紧紧攥着手,脸上却是淡淡笑着:“不认识。”
他以为,这上千个日日夜夜,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心痛,可是只要有关于她,一切都是徒劳。
心里在默默滴着血,季宏辰甚至能听到血滴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夏思然也不再问,只指着他种下的那颗杏树道:“回头这棵杏树长大了,你能在树下牵一只秋千吗?”
季宏辰笑着点头应她:“好。”
……
夜里,窗外透进来一股寒风。
季宏辰躺在床上,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声。
他感觉床边好像有人在看他,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眼神,然后有低泣的声音,像一阵压抑着的小雨。
指尖轻轻滑过他的侧脸,眉眼,鼻翼,一点点,小心翼翼却又温柔轻巧。
季宏辰想醒过来,想看清那人是谁。
可是,他的身子很沉重,一点也不听使唤。
过了许久,一阵风轻轻在耳畔拂过。
季宏辰这才能睁开眼,他惊坐而起,想要抓住刚刚身旁之人。
可是起身,房间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窗子是紧紧关着的,没有人进来过。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异常的真实,却又杳无踪迹。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他才终于肯定,不是他在做梦。
其实隐隐的,季宏辰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这天夜里,他闭上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直到听到一阵风声又穿堂而过,像一片羽毛般落在他床前。
一股熟悉的清香袭来,他屏住了呼吸。
一双手温柔的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掉下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滴泪,濡湿的触感有些发痒。
“和尚,你瘦了。”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喃着。
季宏辰这才真的敢确定,是夏思然!
他的手不由一紧,可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急忙起身便要走。
季宏辰翻身将她拉回来,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气息,不是夏思然又能是谁。
有些东西,拥有了便接受不了失去。
他抱着她,依誮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蒹葭,我很想你。”
特别想,想到快要疯掉,可是他不能疯掉,无数日夜,他都在强迫自己接受失去她的痛苦。
似乎只有痛苦才能让他感受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怀中人身形一僵,沉默着没有出声。
可这般冷淡的回应,让季宏辰有些崩溃。
那些死死压抑了数年的爱,愧,念,悔在瞬间崩塌,变成执念,一寸寸深种其中。
他霎时间红了眼,欺身吻上她的唇。
她的吻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甜美,柔软,他从没忘记过那一夜,她哭着,颤抖着扒开他的衣服说要报复他。
说要让他破了色戒,要让他做不成和尚。
如今,他不想做和尚了,他只要她。
季宏辰头一次感受到,他从来不想成佛,不想修佛,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男人。
他如侵城掠地般吻着她的唇,拉开她的衣衫。
第十九章 执念是一个人
窗外月光清凉,洒进房间。
房间有些黑,季宏辰看不清此时的夏思然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陡然上升的温度让他的心,跳的极快。
他的脸埋在她耳边,一遍遍的低语:“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还俗来娶你好不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很想你……”
有泪水从眼眶掉落,他知道一定很丢人,可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双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最后的理智终于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身上的袈裟被解开,衣衫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季宏辰只知道,吻过她耳畔的时候,她脸上有一滴眼泪滑落。
苦苦涩涩,最终,眼泪与久别的思念压抑成一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占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默然起身。
季宏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你要去哪里?”
夏思然回头盯着他殪崋的眼睛:“和尚,你不修佛了吗?”
“我要娶你。”季宏辰看着她,夜色下却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她忽然覆身上来,吻住他的唇。
季宏辰想抱抱她,却惊觉,浑身都动不了了。
夏思然起身,轻抚过他的眉眼,只轻道:“可如今,我真的是妖了。”
她沉默着起身,穿好衣服。
季宏辰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他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不介意。
可是被法术禁锢住的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眼看着她转身离开。
……
翌日的天色有些发暗,冷风一阵阵,呼啸而过。
季宏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散落一地的袈裟,没留下半点关于夏思然的痕迹。
他穿上衣服起身,急匆匆出门,可方才打开寺门便看见寺外守了一队官兵。
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子,亦是昭国最受宠的五公主楼玉。
看见季宏辰,楼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一双美目流转:“季宏辰禅师,本公主特来迎你回朝。”
季宏辰一愣,眉头便蹙了起来:“这是何意?”
楼玉一步步走近他,最后在他跟前站定,压低了声音道:“不愧是我的郎君,连蹙眉都如此好看。”
季宏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请女施主自重。”
楼玉风情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又轻道:“不着急,本公主有的是时间让你接受这个事实。本公主看上的郎君,别说是和尚了,就是神仙,那也得到手。”
这突如其来找上门的公主,让他有一瞬无措。
按说巫山地处偏僻,他亦鲜少露面,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公主看见!
他眼神一暗,望向了巫山山顶的方向。
……
正在睡觉的青冥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鼻子,转头便看见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夏思然。
他不由皱眉:“说了你现在半妖之身,法力又弱,到处跑什么,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夏思然微微一怔,只觉身子格外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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