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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尘没本事的人,根本就没有参与今天的考试。
围观的几乎都是见风倒的墙头草。
听听,他们现在调转枪头,开始责怪萧明泽了。
对他们来说,是非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情、他们看热闹到底能不能看得尽兴。
大队长以为,这种墙头草应该不算多。
但现在乌泱泱一数,整整四十几九个。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唾沫横飞地指责萧明泽,仿佛这样把自己撇清关系。
这样显得,他三十八年的职业生涯,都好像一个笑话。
陆成业摇了摇头,低声说:“乌合之众……”
管子说:乌合之众;初虽有欢;后必相吐;虽善不亲也。
这群人激烈到有些狰狞的表情,越来越高的声音,就像一群嘎嘎乱叫的乌鸦。
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坏人。
他们虽然爱看热闹,虽然爱随便给别人下定义。
可他们都是被欺骗的、单纯无辜的好人啊。
陆微尘也很心累。
这群面目可憎的人里,甚至有平时对她很和善的村里的大爷大妈。
可是一出这种事,他们便戴上了面具——又或者是揭开了面具。
陆微尘略微心累了一瞬,便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没什么可说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不对我好,我肯定不在乎你。
就这么简单。
她本来就个情感冷漠的人。
对待任何感情都不会主动。
和爹娘、林白蔻甚至刘大爷,都是对方率先抛出善意。
陆微尘会接住,然后回报更多的情感。
但是现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那就真的一点在乎的情绪都没有了。
不像大队长。
大队长对前山大队是很有感情的。
这些人里就有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同龄人、也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们……
大队长的痛苦,很难排解。
除非他能把这份责任放下。
不过比排解痛苦更难的,就是放下。
“好了,娘,林奶奶,我们回家吧。”
林昭笛点了点头。
整件事,因为孩子的劝阻,他们家的人哪怕再心急,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相信孩子既然说了,就一定能自己解决。
等到解决不了了,他们再出面。
不过陆微尘解决得很完美。
她带上自己的木盒子录音机,礼貌的给大队长道别。
然后看也不看神情落魄的萧明泽和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打旁边走了。
“不好了!不好了!”
陆微尘没走掉。
迎面来了个村里的年轻女孩,大喊道:“有人跳河了!快点过来救人!!”
年轻女孩不会游泳,跑得满身大汗。
毛蛋连忙站出来:“走走走!快带我去!”
他今天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他对陆建民修好拖拉机一事心存敬意,也觉得陆建民的闺女肯定很厉害。
但是大队长说让他过来盯着萧明泽,以免对方情绪过激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毛蛋这才来了大队部。
正好。
他是前山大队水性最好的年轻人。
跟着女孩跑到河岸边上,河水平静。
坏了,人都沉下去了。
毛蛋连忙扒了衣服跳下河。
过了几分钟,才带着人游上来。
林白蔻挺身而出,接手了。
她给那姑娘清理口腔,一番操作之下。
姑娘吐出一大口水,虚弱地靠在林白蔻怀里。
众人定睛一看。
有人不确定的说:“这是不是那个知青?叫什么……张淼?”
“对对对,这不就是那个女知青吗?”
“她咋跳河了?该不会是……”
陆微尘的耳朵过滤掉这些人的恶意揣测。
她没受干扰,定睛看到表情惊慌欲逃的萧明泽。
“娘!快把他按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林昭笛动手的同一时间,张淼发出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不想活!我不想活了!”
“我要去死!萧明泽!我活着被你折磨!死了以后,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第90章 死灰
萧明泽?
怎么又有萧明泽的事情?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林白蔻没有嫌弃浑身湿漉漉的张淼。
她把人往怀里抱了抱,轻轻拍着张淼的手背,温声说:“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说出来,我听着。”
“人死了之后是不会变成鬼的,你是接受过知识教育的好青年,你应该知道。”
“孩子,你真要这样死去,然后让坏人逍遥法外,让有些人恶意揣测你的死因吗?”
她的眼神看过去,看了眼刚才脱口说出“她怎么就跳河了,该不会是被男人……了吧?”的人。
那人竟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嘟囔一声:“怎么了,我说的有啥问题吗?”
也不知道是他们俩哪句话,触动了张淼的神经。
张淼慢慢安静下来。
刚才林昭笛冲上去把萧明泽按住,力气大到使得对方的脸“不小心”着地,摔得头破血流。
张淼看过去,竟然笑了。
“你的计划肯定失败了。”
“萧明泽。”张淼笑了起来:“你想不到吧,我已经写了信,邮寄给你的爹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萧明泽!我要让你爹娘知道,他们是怎么生出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的!”
萧明泽的头被林昭笛抓着头发提起来,直视张淼。
他眼里又惊又怒,呲着牙疯狂摇头:“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
也许是萧明泽的悲惨模样,张淼仿佛如释重负。
她被林白蔻扶着站起来,环视一圈:“你们是不是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河,我告诉你们——因为他!”
林白蔻有心阻拦。
她感觉张淼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不像是发泄。
反而像是心如死灰,最后一搏。
可是她没成功。
张淼没顾上她的阻拦。
她指着萧明泽,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
最开始,只是独自一人负责打扫两个屋子。
后来,知青点的做饭全部由她负责。
做饭需要用的柴、水,她也一并承担。
知青里萧明泽、林宏伟、程磊和后面来的知青的衣服、床单、被罩都是她洗。
房间是她每天打扫,茅厕都是她每隔一段时间清理。
这并不算什么。
很快,萧明泽开始不让她吃饭。
他截获了她所有和家里往来的信件,拿走了她所有的钱。
每天,只有在所有知青都吃完饭,她才能上桌,一天一个窝窝头,就残羹冷炙。
如果她胆敢偷吃,不会遭到毒打。
萧明泽只会让人把她的脑袋按进水盆里。
直到她求饶。
这些,张淼都能忍。
哪怕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忍了整整一年。
直到两个月前,为了拉拢林宏伟。
萧明泽把她“赏赐”给了林宏伟。
林宏伟强了她。
不是一次两次。
是每天。
萧明泽让她写信,写信给父母,说她要在乡下结婚。
看到父母来信通篇失望的内容时。
张淼终于崩溃。
她开始怀疑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她是不是生来就应该接受惩罚?
因为萧明泽。
所有知青都孤立她,哪怕有想对她好的,比如李苗苗,也不敢明着帮她。
可是当她被林宏伟强了之后,李苗苗也不再和她说话。
李苗苗完全沉默了。
她害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张淼”。
陷害林红霞那次,张淼很害怕。
那时候还没有林宏伟的事。
她也不想死。
她从河岸边跳下去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她想活着。
哪怕被虐待、被孤立。
她也想活着。
她真的好怕林红霞没有跟上来。
她好怕林红霞不会游泳。
可林红霞来了。
那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没有察觉到半分他们的险恶用心,她毫不犹豫的跳下河,救了张淼。
被捞起来的时候,张淼仿佛重获新生。
她立刻就不愿意再跟从萧明泽的命令。
她不愿意伤害林红霞。
可是因为她不愿意,她饿了整整七天。
饿到把房间里的墙纸都揭下来,一点点撕碎放进嘴里。
好难吃啊。
可是她不想死。
有人救了她。她觉得她命不该绝。
但是在看到父母的斥责的时候……
张淼觉得,活着好难。
张淼活不下去了。
她想死了。
死了一了百了。
但是她又不甘心,她不想让萧明泽继续维持假面。
她故作乖巧,终于从林宏伟那里套出来萧明泽的家庭地址。
她把自己的遭遇、自己的血泪通通写进信里。
就在萧明泽和陆微尘对上的这天,在看热闹的人都在大队部,不看热闹的人不出门的这天。
张淼把信送出去。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去死。
活着太难了。
太难了。
“我只是想活着……”
张淼喃喃自语。
如果谨小慎微、做低伏小都不能好好活下来的话。
她还能怎么办?
她没有任何办法。
下乡之前,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家里是普通的城里人,兄弟姐妹很多,父母付出平等的爱——其实就是没有偏袒,保障所有人的生活条件。
从来没有人能教张淼,怎么应对萧明泽这种人。
她甚至不确定萧明泽的父母是失望还是偏袒萧明泽。
她只能把同样的信又送了一封给县政府。
又在知青点留了遗言,塞进林红霞的房间里。
然后自己去死。
只要她死了,人命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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