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妃接了圣旨。”
赵芷尽量稳住心神,可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带着颤意:“圣旨说,何时……处决?”
气氛寂静,久久没有回答。
“你连我父亲最后一面都不打算让我见吗?”
依旧没有回答。
赵芷没有继续再问,转身躺下,不再看他:“明日,让我回去见见我母亲。”
话落,身后一沉,熟悉的宽厚胸膛紧紧的搂住她。
赵芷刚要挣脱,薛泽的声音传来。
“如果还想见你母亲的话,就别动。”
第十八章
赵芷不再有动作,静静的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缓。
这么久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的软肋。
她以为薛泽会歇在这里,可是仅仅过了片刻,他就利落的起身,又出门去了。
窗外夜色深重。
赵芷坐起身,呆呆的望向窗外。
只要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仿佛身体内的骨头变成了长满刺的荆棘。
血肉里包裹着荆棘,疼到撕心裂肺。
她知道,刺痛她的每一根荆棘上面都写满了薛泽的名字。
八年的爱,早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习惯。
赵芷看着窗外夜色渐浓,又渐淡。
院里的丫鬟仆人都被薛泽调走了,只留下几个看门的侍卫。
在这安静的小院里,墙外的嘈杂声显得异常清晰。
“李姑娘,大人吩咐了,这几日院子任何人不得入内。”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家李姑娘,是大人的心上人,你还敢拦她?”
“不是,只是大人吩咐了……”
“大人的吩咐,对我家姑娘来说,都可以例外,懂了吗?”
“小轻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算了,小轻,我们走吧……”
……
赵芷起身,打开了门。
李清婉一袭烟青色轻纱,正带着自己的丫鬟小轻,准备离去。
“等一下。”赵芷出声。
门口的几人循声望了过来,李清婉眼中一诧,很快如常。
“让她进来。”赵芷吩咐。
“可是,大人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侍卫一脸为难。
赵芷冷冷扫了他一眼:“我如今还是郡主,他若怪罪,就让他来找我。”
凌厉的语气不仅把侍卫吓了一跳,李清婉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不可否认,即便是拖着病躯,赵芷的身上都带着不容冒犯的皇家之气。
侍卫犹豫再三,只能将李清婉放了进去,但是小轻被拦在了外面。
屋内。
“我还真没猜错,王爷带回来的人真的是你。”李清婉一改在外面的柔和温顺的样子,语气尖酸,看着靠在榻上的赵芷。
“不过,你已经被王爷休了,怎么还有脸缠着他?你不知道下个月我和他就要大婚了吗?”
“大婚?”赵芷抬眸冷笑,“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大人,这大婚还能不能成了。”
“你什么意思?”李清婉皱起眉。
“薛泽还没休了我,你觉得薛夫人这个位置轮得到你坐?”
“你也配?”
李清婉闻言脸色一变,又听赵芷继续道:“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薛泽吧。”
说完,赵芷连眼也懒得抬,垂眸微阖着。
李清婉心中怒气翻涌,恶狠狠的瞪着她:“赵芷,你摆什么架子?八贤王府都已经被抄家了,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呢?”
赵芷浑身一滞,掩在袖子的手不断收紧。
“哦,对了。”李清婉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郡主大概还不知道,今日午时,八贤王就要在菜场口被斩首示众了吧。”
赵芷猝然掀起眼眸,瞬间面无血色。
她猛地起身,望向李清婉:“你说什么?”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郡主再不去可真的……”
话还未落,那抹瘦弱的身影便已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第十九章
连门口的侍卫都还没来得及拦,赵芷就已经跑了出去。
薛府距离菜场口,并不远。
可是赵芷撑着虚弱的身子,顶着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咬着牙往前奔去。
菜场口。
今日是入冬,天寒地冻,可是菜场口围观的群众却丝毫不少。
此时,薛泽坐在的监刑台中央,望着下方,一脸冷峻。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早就听说当初薛阁老娶郡主就是为了得到八贤王的扶持,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什么郡主,八贤王意图谋反,死罪难逃,郡主也早就被贬为庶人了,你还不知道吗?”
“啊……我没听说啊!”
“昨儿个,薛阁老亲自去八贤王府宣旨的。”
“那薛阁老还没休了她?”
“听说早就休了,还没宣布而已……”
“难怪,前段时间郡主忽的回了娘家,原来如此……”
“这八贤王也是,手握重兵就目无皇上,还想谋反,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我听说八贤王是被诬陷的。”
“对啊,从出事道处斩不过几天。调查罪证的时间都不够,就这么定刑了?普通案子都没这么快……”
“快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判为同党。”
议论声越来越大,薛泽不悦的皱起眉,眼神如鹰隼般的扫视了一圈,人群中的议论声马上熄火了。
“赵瑞,圣上待你不薄,你却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如此行径,罪大恶极。今日行刑,你可还有话要说?”
薛泽冷声对着台下的赵瑞冷声道。
诺达的行刑台,赵瑞孤身一人,衣衫不整,血迹斑驳,却依旧双目清明。
他挺直背脊:“陛下仁慈,留下我妻儿性命,臣感恩知足,臣知罪,无话可说。”
话落,人群又开始议论。
薛泽神色复杂的看着赵瑞,拧眉抿唇不语。
负责一起监刑的刑部尚书张永见百姓议论声渐大,怕出意外。
小声的在薛泽耳边提醒:“薛阁老,时辰差不多了,不如我们提前开始。”
“时辰未到,急什么?”薛泽瞥眼扫视了张永一眼。
这一眼凌厉至极,张永如芒在背。
他想到薛泽向来行事果断狠辣。
一个对自己亲岳父都能下狠手的人,绝非善类。不敢再多言,只规规矩矩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赵芷一路拼命狂奔着。
她的嘴唇早已经被冻得青紫,浑身发凉。
这些她统统都感知不到。
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知觉。
好不容易赶到了菜场口,她扒开人群,疯了一样的冲向里面。
赵芷只一眼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正跪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爹爹!”
赵芷不知怎么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了把守的士兵,冲了进去。
薛泽见状眉心一拧,脸上瞬间布满了怒气。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告诉的她消息?
因为赵芷的闯入,刑场顿时一片混乱。
张永惊骇道:“来人,有人劫法场,给我拿下。”
把守的侍卫听令,迅速上前,按住赵芷,正要拖下去。
“我看谁敢!”
一声怒喝从高台传下。
第二十章
正要动手的侍卫被这一声喝止住,纷纷循声望去。
高台之上,薛泽缓缓起身,眉眼冷厉往下一扫:“薛府的人,你们也敢动手?”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薛阁老,她已经不是郡主了,你又已经将她休弃,此番只怕不太好吧。”张永面露难色的说道。
“前些日子我们二人拌了嘴,一时生气才有了那样的流言。如今她不是郡主,但还是我薛泽的夫人。”
“今日,她过来也只是感念父恩,来送最后一程,有何不妥?”
刑部尚书高喊的劫法场,和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郡主被休,如今被薛泽几句话就反驳了回去。
一群官兵和百姓目瞪口呆
张永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朝着下面大声喊道:“还不将郡……薛夫人放开。”
按住赵芷的侍卫连忙放手,赵芷一下扑倒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薛泽扫了眼张永,勾了勾唇角:“张大人,让内人与八贤王告别几句,无妨吧?”
“无妨,无妨。”张永忙不迭的点头。
赵芷跪在赵瑞的前面,指尖不住颤抖,眼眶一下便红了。
“爹爹……”
“芷儿不哭,爹爹日后不在,你要跟你母亲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的身子一直是爹爹的心病,你要好生照赵自己……”赵瑞轻声宽慰,像是叮嘱天冷加衣般淡定。
“爹爹,女儿不孝,不能救你。”
赵芷俯身怆然恸哭,声音哽咽破碎……
这时,刑场外再次出现一人。
官兵们相视一眼,没有拦。
八王妃钗环尽卸,一身素衣,缓缓来到赵瑞的面前。
两人相跪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