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披凤羽鹤氅,红衣翻飞,是朝雾。
紧接着,就见朝雾抬了抬手,在浮虚道头顶上方隔空敲了敲。
这次,便是乾坤七十四护法都拦不住。
刹那间,以浮虚道为中心,整个法坛,地陷三尺,全盘崩碎。
强大的灵压震得坛中各家人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所有人似乎听见了烈火烧灼的声音,附和着苍生的悲鸣,黎民绝望着,哭求着,让人共情一般心肺剧痛。
又听见一道钟声,来自遥远的天际,空灵震撼。
像是醍醐灌顶,顷刻把他们拉回现实。
当世间都归于宁静的时候,好像四人也有呼吸,因为浮虚道以一个血肉模糊,甚至不成人形的样子哈哈大笑着,朝雾脚下的圆台迸溅地到处是血。
浮虚道的脑袋都炸了,下半张脸的嘴仍旧笑着,场面一度让人面色苍白,胃里翻腾。
七十四护法见此,正要动身,就听见台下那少年没什么语气的一句话。
“我今日就是要杀他,谁拦我,谁死。”
太平淡了,那少年明明极为夺目张扬的长相,现在冷得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骇。
他眼中什么都没有,万丈的光似乎全被黑暗吞噬,仿佛有一只从地域爬上来的恶鬼伺在他的周身,随时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想上前的任何人。
朝雾抬手,垂眸看着自己那修长白净的指上,染着鲜血,有些刺眼。
但他不在乎。
浮虚道的呼吸彻底没了,而他死前的笑声在朝雾看来像是一个嘲讽。
他又在想,他在乎谁呢?这个世间,谁又在乎他呢?
他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黑暗逐渐蚕食着他的一切,他什么都看不见。
好久,他觉得脸上一凉,下雪了?
抬眼瞧见暮云站在他面前,正抬手擦掉他脸上溅到的血迹。
那双眼睛也很平淡,却是带着满满的信任。
他忽觉喉间一塞,想说的话全堵在那儿。
紧接着,许扬带着雪泽山弟子赶到自己身边,他们喊着什么,朝雾根本听不见了。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人。
他有些累了,他觉得……
“我的,暮云啊……”
之后,便是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尤记昏倒前,这雪一样的人,眼角那样红,他那样舍不得。
“别哭。”
他想说的,但是没力气说了。
因为全身的力气,似乎只用在让自己眼角的泪,流出了眼眶。
……
雪泽山雪凤三鸣,龙吟两啸,是辰时。
许扬冲进药谷:“凛淞长老!!快救人!”
凛淞正坐在藤蔓编制的椅上,抬眼瞧着头顶的日头,掀动了几下当归,倒是不急。
“慌什么?哪个急着要我去救人我没救下来的,就是和阎罗唠上半刻的,我也能……”
许扬急匆匆赶回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打断道:“是大师兄!!”
话音刚落,尾随当归落入玉瓷的声音,眼前的藤椅上已经没了凛淞的影子。
茗玥居,九尾鸾凤和霓漫云凰几乎要把这里围起来,看得出来它们的着急,整个月峰的温度又是往上升了不知道多少,都有些烤了。
小云凰更是急得尾巴直冒火。
小灵童一个个急得到处跑,又是一群头顶着热水,又是拿毛巾的,简直乱成一锅粥。
第67章宣示主权
凛淞一把推开门,就看见暮云坐在床边,难得在他脸上看见慌张的神情。
凛淞也赶紧上前给朝雾把脉,在暮云的注视下,他也松了口气。
“不是寒毒病发,那就好说了……”
随即又按了按脉搏,似乎很是惊讶。
“……他,情绪非常不稳定,大怒大悲……发生什么了?”
不是去双仙山参加讲法会了吗?那里不是儒修就是佛修,讲话都和声和气的。再加上就朝雾这脸皮和嘴,谁能气到他?
暮云眸子闪了闪,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见状,凛淞也不好多问。
他对着那几个小灵童说了几味药材,让他们先给朝雾煎药。
“别担心,只是火攻心而已,好好调养就好了。”
目前,只要不是寒毒,他都能治。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忽然一寒,温度骤降。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这让凛淞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连忙站起来,恭敬地唤了一句:“仙首大人。”
暮云一愣,扭头看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的位置,雪白的法袍宽大到拖地,但是纤尘不染。
只用白玉簪束了便发,气质出尘,真真是明月仙首。
但是那人浅色的眸子又冷又寒,尤其……在看向自己的时候……
帝昭走近,身上那凛冬的气质更加明显。
暮云站起身,到底还是喊了一句:“仙首。”
男人不看他,径自走到榻边坐下。
视线却忽地温柔下来,为朝雾掖了掖被角。
他的气场太大,凛淞根本顶不住,行了礼就直接出去了。
却忽然想起暮云在里面,哪怕仙首在里面,他也没出来。
!!
朝雾可是让龙凤给人家送过聘礼的,不会是传说中的……丑儿媳总要见公婆吧!
而帝昭握住朝雾的手,为他温养。
朝雾是他养大的ʝʂɠ,术法也皆承于他,同门同脉,他温养的效果最好。
但……
暮云把视线从他们紧握的手上挪开,落在了朝雾有些虚弱的脸上。
两世加起来,他从未见过朝雾如此脆弱的样子,像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又或许是他的性格给人带来的假象——雪泽山仙首座下首席,那简直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一切解决不了的危险事情,交给他绝对没错。
但人都是会累会疼的,他只是不说,不让你知道,但并不是不会。
帝昭忽然开口:“他在雪泽山,只要自己不受伤,便是无忌,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去了坤域不过五日,就带伤回来。”
帝昭说的是,不算秘境的时间流速,那的确,超不过五天。
男人的声线一贯的冷,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暮云有些喘不过气。
“抱歉……”
帝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温柔地摩了摩朝雾的手,语气更冷了。
“大怒大悲……呵……”
房间的温度还在降,寒霜都逐渐攀上柱梁。
“你是没那个本事让他大悲,他又因何为你动怒?”
饶是暮云也是习的寒霜之术,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他敛眸,语气都有些抖。
“浮虚道怒斥心生奴,他听不下去……之后又激怒了他,一气之下杀了浮虚。”
帝昭似乎能想象少年一身红衣,只身站在圆台之上,杀一个浮虚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他还做了什么?”
“碎了双仙山。”
帝昭脸上这才浮现出在暮云看来,算是笑的表情。
“倒省了我亲自动手……”
朝雾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暮云把他的好转看在眼里,也忘不了他如今的脆弱。
作揖道:“七十四护法会来雪泽山讨理。讲法之中,不得杀人,这是铁律。我会代他受罚,望仙首同意。”
帝昭仍不给他一个眼神,甚至语气里都带着讥讽:“你是他什么人,你说代罚就代罚?”
暮云并没有抬头,他知道,是他没有保护好帝昭的弟子,仙首生气是应该的。
然而帝昭接下来的话,却让暮云几乎反应不过来。
“何况那浮虚,本就非他所杀,是我杀的。”
至此,他才缓缓看向暮云,那双极寒的眸子里,寒意几乎要实质化。
继续“好心”做解:“就在我杀光心生奴之后。”
乾域和凡间尘是嘉庆元年,还是存在心生奴的,他说的杀光,是在坤域的时间里,在嘉庆十二年,心生奴早就全死光了……
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瞬间从脚底窜到全身各处,后背更是一片冷汗。
帝昭……什么都知道……
“心……心生奴?”
暮云感觉自己都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只是身体凭借本能问出来。
帝昭脸上尽是冷意,半点在朝雾面前的温柔都没有。
“我杀光的。”
暮云觉得有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并且力道很大,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不仅冰凉,还在倒流。
良久,他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您应该……也杀了我啊……”
话毕,一股可怕的威压带着他毫无招架的覆山之势袭来,带着滔天的杀意。
月峰全山冰封,饶是凤凰窝的火焰也顷刻熄灭。
凤凰们发出惊恐的声音,饶是他们再怎么喷火,也化不动仙首的怒火和杀意。
整个水云境的水都不平稳地翻腾着,水象龙更是躁动地跃出水面,天地共惧。
在外面的凛淞更是一慌,连忙护住自己,防止吐血。
暮云说了什么啊!这比拜师大典上,凌河伤到朝雾那次发的火还大。
然而……屋内一动不动的暮云并无大碍。
他被……焰阳保护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