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牌风还是不顺,把钱和首饰全都输了个精光,爹娘得知消息后,气得一个病了,一个中风瘫了。偏偏不凑巧,瘫了的还是他老爹,老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倒,不仅许伯渔断了吃饭,讨钱的地方,而且他老娘的看病钱,他儿子的生活费,也都没了着落,眼见全家面临崩溃的风险,但许伯渔还是死不悔改,他把所有的希望还是寄托在了赌桌之上。
七月份,他把家里的几样老物件又拿出去卖了,换了些赌资接着干。没想到一连几天时来运转,大赢特赢了好几场,赢到快要把老本都扳回来了,风水却又轮流转,他这番好景没维持多久,便又开始一直输。
这回他更来气,更放不下了,毕竟是赢过的人,让他再次吐出,比割心挖肝还难受,但牌局不由人,他这回输得很彻底,赢回来的全倒出去了,变tຊ卖家私得来的钱,也输光了。赌红了眼的许伯渔,狂吼着,说要拿自己的手脚、性命做赌注,接着来。
庄家取笑他道:“许伯渔,你小子都几天没洗澡了,天天泡在赌桌上,一身的臭汗,谁要你的手和脚,还不如一对猪蹄让人稀罕,至于你的性命嘛,阎王他老人家自会来收,我就不跟他抢了。”
许伯渔道:“那你说,你要我怎样?再玩三把,输了我给你赌坊做一年工。”
庄家道:“就你这好吃懒做的德性,谁敢要你?你真心想再玩,我也给你面子,说到底你我还有些交情在。要不这样,我们来个三局两胜,你赢了,我给你五十贯,你输了,也不用给我打工,更不用偿命,我只要你去七星山厉鬼洞住上一晚,半夜时进洞,在里面呆到天亮出来,就这么简单。怎么样,这是一本万利的事儿,你干不干吧?”
许伯渔没声音了,因为庄家所说的这个厉鬼洞,是当地每个百姓都谈之色变的所在。
七星山上的这个洞,也不知何时就存在了,它在七星山的阴面,常年不见阳光,洞周各种乔木,灌木,杂草疯长,零乱地半遮在洞口。
这洞是一直荒废着的,也没人敢靠近,更没人敢进去,因为这洞中,一直传说有无头鬼的存在,这无头鬼赤裸上身,手持一把血红利斧,于三更半夜间在洞内外出没,吓人,砍人,或驱使毒邪之物害人。所以“厉鬼洞”这个名字就这么被当地百姓叫下来了。
然而传说好像又是真的,因为曾有一个外地来的女人,不知此洞的典故,山中采摘野果,傍晚下山时碰到山雨来袭,无意中看到了这个洞,便进去避雨,出来后就疯了。
郎中把脉,说她是吓破了胆,心神错乱了,又是针灸,又是吃药,前后医治了两年多,总算正常点了。
人家问她当日怎么回事,她就说别的记不得了,就记得是傍晚时进洞的,本来在洞口躲雨的,不想一条大蛇也进洞来避雨,吓得她顾不得洞中的昏暗,直往洞里跑,就这样,本来就已经被蛇吓得七荤八素的她,却偏偏在洞里撞见了那具无头尸——赤裸上身,手挥血红利斧的无头尸。
她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又惨叫着往洞外跑,那时洞外的大蛇还在,她也完全不管不顾得跑了过去,一边跑,她开始一边笑了,因为,这时的她,就已经疯了。
这个女人的见闻一传开,厉鬼洞的恶名就更加牢固了,因为这女人的说辞,跟前人的说法都对上了。这厉鬼洞中果然是有无头鬼住着的,又有谁敢进去呢?别说是一般人了,就连赌红了眼的许伯渔都退缩了。
然而许伯渔当时是退缩了,没敢答应庄家的这个赌局。但出了赌场之后,他又后悔了。
因为许家上下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昨晚本是有一线翻本的希望的,可就因为自己的一念害怕,这最后的希望也丢失了。于是他越想越气,禁不住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
不就是一个洞吗?进去就进去,能怎的?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还疼惜个屁,于是他决定趁白天进去看看,心里好有个底。
许伯渔这样想着,便于七月初十那天,从家里带上一把尖刀,去了七星山厉鬼洞。
这厉鬼洞的内壁就是自然的山体,因长年无人进入,更兼无人清扫,洞内已满是枯枝败叶,看起来更加阴森,荒凉。
此洞进口狭小,但进去之后还挺开阔。洞挺深,一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洞中阴风刺骨,一阵阵地迎面吹来,发出如女人哭泣般的诡异声响。许伯渔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双腿因为恐惧而发软,不敢再进,便又出去了。
出去后,想到输钱的气愤,和全家的窘况,便又打起火折子,壮着胆子进去了,这次他是咬牙切齿地发了狠心,竟然不管不顾,埋着头就往里面走。
到了洞的中段,许伯渔发现洞壁上,被人凿出了不少神龛,上面供着些叫不出名的,造型怪异的神像。
也就是从中段开始,这个厉鬼洞呈现出“洞中有洞”的布局,洞体随时会凹进去一块,又另外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这些洞的洞壁上,有些也被人凿出了神龛和烛台。
这倒是出乎许伯渔的意料之外,他心想这是谁说出来的,这洞不能进,不能住,看这洞内陈设,不是显然有人进过,甚至住过吗?
想到这儿,许伯渔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他甚至想到了晚上理直气壮地与庄家对赌的场面,心中正在得意之时,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亮,却照见了洞中的一具无头尸,这一时节,他忘记了一切,方才的些许得意,被这一时的恐惧吓得灰飞烟灭。
他就像那个被吓疯的女人一样,惨叫着往洞口逃。直到逃出洞口,来到光亮地带,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了。
许伯渔被吓得不轻,整整一个时辰,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仿佛灵魂出窍,仿佛行尸走肉,轻飘飘,慢悠悠地晃荡在下山的路上。
这时,猛地从旁边一条小径里又窜出一人,“啊”地叫了一声。吓得许伯渔心头一紧,双腿一软,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口中也是不断地发出“啊,啊”的叫声。乐得方才那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一笑,许伯渔便偷偷瞄了他一眼,原来是与他同村的采药夫许阿庆。
“你小子想吓死我,差点出人命你知道吗?”许伯渔气呼呼道。
阿庆反问道:“你也会吓死?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许伯渔道:“我哪里胆子大了?”
阿庆道:“我见你从厉鬼洞出来啊,这洞多少年没敢进去人了,也就你敢吧,你还说你胆子不大?”
许伯渔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踪我了?”
阿庆道:“我跟踪你干嘛?我是在对面那山头采药,那山头就跟厉鬼洞隔一条溪,我看着你进去的。怎么样,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许伯渔道:“有无头尸,真有无头尸,来,我带你进去看看。”
说完,许伯渔就要拉着阿庆往厉鬼洞走,吓得阿庆连连求饶:“放手,你快放手,我叫你一声阿爷行不行?刚才吓你是我不对,你就别吓我了。”
许伯渔停下来,道:“现在叫我爷了?”
阿庆道:“嗯,你是我爷,你别吓我了,我还要去采药呢,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进山了。”
许伯渔这才心满意足,将阿庆的手撒开,兀自下山去了。
下了山,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受到这阳光普照之下的人气,许伯渔才似乎恢复些理智了。这时他就想到洞中的那具尸体,好像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也跟那疯女人所描述的不一样。
他仔细回想看见那无头尸时的一刹那,总觉得这只是一具人的尸体,跟厉鬼什么的扯不上关系。想到自己远房表哥屠清是县里的都头,便毅然前去县衙报了案。
屠清听过后,觉得案情不小,便报到了刘雄那儿,刘雄又向李文卿说了,李文卿让屠清把许伯渔带到跟前,将事情经过仔细问了,觉得事情不假,他对众人道:“这具无头尸绝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厉鬼,就是某凶犯杀了人,无处藏尸,想到厉鬼洞无人敢进,便将这无头尸藏在了里面。但既然这洞无人敢进,想必那尸体也不会有人发现,那么我们也不妨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好了。许伯渔,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许伯渔道:“我懂,李大人。”
李文卿道:“懂了就好,那就把这事给忘掉,不准在人前提起一句,否则就会真有厉鬼来找你,明白了吗?”
说话间,李文卿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吓得许伯渔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但转念又觉不对,便支支吾吾道:“李大人,还有一点小情况,我忘记跟您说了。”
李文卿道:“什么?小情况?你说来听听。”
于是许伯渔便将他下山时,半路遇到采药夫阿庆的事儿,跟李文卿讲了,气得李文卿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是不是没脑子?是不是有病?洞中有无头尸的事儿,你跟阿庆有必要讲吗?阿庆万一把话传出去,真有好事者进洞去看尸体呢?这案子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许伯渔道:“那我赶紧回去找阿庆,叮嘱他守口如瓶,不要到处乱讲?”
李文卿道:“算了,不用了,人都是靠不住的,你别去找了,不如我们自己悄悄把尸体移走,安安静静地把这事情解决,一了百了。”
说到要移尸,刘雄,屠清,许伯渔等三人都傻眼了,因为他们很清楚,知县大人自己肯定是不会动手去移尸的,而这事须要保密tຊ,那就不可能再命令其他差役,这么一想,这移尸的任务岂不就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了?
这三人正满腹狐疑,面面相觑,果然,李文卿又发话了:“你们不用看来看去,本县说的就是你们三人。你们现在迅速赶去七星山,将洞中尸体搬出来,要快,免得被人发现,传扬出去。去时带一只麻袋,驾马车去,将尸体带回来,万一碰到人,别人问了,就说是衙门买的猪羊肉。尸体搬出来后,也不用回衙门了,直接去无名尸墓,找个地方埋了。”
三人自知无法逃避了,便只好带着麻袋去了七星山。
在洞口,三人又迟疑半天,眼见天色渐晚,挨不过去,便大叫一声,跑了进去,由许伯渔领着,直接跑进那发现无头尸的洞中,一人张着麻袋口,两人合力将尸体一抬,往袋里一塞,再把袋口扎紧了,便匆匆从洞里跑了出来。
由于麻袋严实,又有马车护着,一路根本没人看见,就这样到了无名尸墓,守墓人见县尉亲自前来,还能说什么,就只好任凭刘雄他们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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