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顾长宁教她识字,说等她学识够了,就可以一起为她起一个更加有意义的名字。
可百年过去了,阿狸还是阿狸。
阿狸默默躺着,双目空洞地看着房梁。
也就没有发现一缕浅淡的法术顺着窗缝溜进,绕着床边,偷偷收集着她的精气。
第八章
顾长宁照旧来给阿狸送饭。
他知道人间对妖魔偏见过深,即便曾经因与妖魔来往频繁而较为客观的天师府,新进后生也难克服这根深蒂固的传统。
所以即便对阿狸感到失望,顾长宁也不会把她交给他人照顾。
犯错受罚天经地义,但这惩罚万不能是另一个错误。
阿狸坐起身,垂眸看着那日复一日递到自己眼前的饭碗,轻手接过。
她与顾长宁再无口头交流,气氛反倒缓和了许多。
顾长宁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
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林冬在门外急切地喊道:“顾师兄!有村民反应附近村庄一夜之间有十数名幼童被掏心,怀疑是妖魔作祟!你快来看看吧!”
顾长宁神色一凛,没有多话,赶紧跟着林冬前去村庄。
幼童……掏心……
不知道又有多少个家庭破碎了。
阿狸不受控制地想着那悲伤的场景,直到碎片落地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一低头,瓷碗不知何时被捏了个粉碎。
……
顾长宁一进入村庄便察觉到了异常。
是阿狸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可为何会如此浓郁,又四处遍布?
她这些天一直在屋中疗伤,应当是没离开过才对。
顾长宁直觉压下了这一可能,和林冬一起跟随着悲怆的村民来到其中一处案发地点。
小床上不过降生数月的婴孩已经失去了血色,小小的胸口被破开触目惊心的血洞,空空如也。
林冬别开了眼,顾长宁也表情肃穆,无声为婴儿画了往生符。
而村中与这相当的惨案有十七起之多,小到初生婴儿,大到八岁孩童,整个村庄所有幼童竟是无一幸免。
处处都是村民因丧子而嚎啕痛哭的声音。
为顾长宁引路的老村长抹着泪,哀求道:“天师大人,传闻狐妖为了永葆青春尤其喜欢吃孩童,这肯定是狐妖所为!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不……”顾长宁想说传闻并非真实,且仅仅掏走心脏也证明目的并非吃人,但刚一开口便被打断了。
“狐妖!?”林冬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恍然大悟,“我说这气息怎么那么熟悉,顾师兄,这是那狐妖的味道啊!”
“什么!?”
四周精壮的男村民们本就抄着家伙迫切地想找出凶手,乍一听真凶浮出水面立刻来了脾气。
“那个狐妖!我记得,是不是没有狐狸耳朵的那个,她就住在这附近!一定是她干的!!”
“擒住狐妖!杀她报仇!擒住狐妖!杀她报仇!”
顾长宁看着眼前乱象和被愤怒氛围感染的林冬,只觉无力。
“诸位莫急,我这就将她制住审问,一日之内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便离开。
……
阿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纤瘦惨白,与之前别无两样。
她试着轻轻捏了捏手中筷子,坚硬的木筷竟然直接断成两截。
阿狸吓得下意识将其扔了出去,却没想到轰的一声,那断裂的筷子直接在地上砸出人头大小的一个坑。
体内好像有什么正在膨胀。
砰砰……砰砰……呼之欲出。
她意识到了不妙,再不敢逗留,就近翻窗而出,顾不上莫名变得轻盈的身体,三两下便入了山林。
等顾长宁回来,早已人去楼空。
屋中一片狼藉,地板碎裂,纸窗摇摇欲坠。
想起尚未查出的破坏禁闭谷的真凶,不禁焦躁了一瞬,阿狸被劫走了?
他不敢浪费时间,顺着阿狸的气息便追了过去。
第九章
阿狸在山中飞身跑了许久,待到天色渐暗才缓下脚步。
途中她试探着随手一挥袖,竟是瞬间打出一道利刃般的风,将前方刮出数十米的“路”。
体内蠢蠢欲动的那股力量已经不受控制,五脏六腑都在剧烈跳动,好像有真气不断地在从七窍泄出。
阿狸不得不停下身,蜷缩起来倚着身边大树,不住地颤抖。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头顶发间缓缓冒出两个突起,不一会儿,一对橘红色狐耳便长了出来。
阿狸探手摸了摸,那是她作为一个狐妖本该拥有的象征。bmzl
她应该高兴,但只余惊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梦中那春风得意的桑悯,难道……难道那的确就是自己?
阿狸剧烈摇着头,恨不能将这一切全都甩脱,却又是不小心打出一道法术,不远处一棵树轰然湮灭,树上鸟巢掉落,里头未孵化的蛋摔了个粉碎。
“呜……对不起,对不起……!”
阿狸再不敢轻举妄动,死死抱住头。
体内力量却再也不顾她的阻挠,猛然迸发——
“啊————!!”
她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激烈的悲鸣,响彻山谷,久久不能平息。
山中尚在循着阿狸气息的顾长宁听到那悲怆的尖叫,心中一紧,连忙赶去。
等找到阿狸,他却并未发现任何第三者的踪迹。
而原本纤瘦单薄的小狐妖竟完全变了样子,头顶一双毛茸的狐耳极其抢眼。
更抢眼的是她本该只有一条尾巴的身后,此时居然长出满满九条,和狐耳如出一辙的橘红色,在夕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你……”顾长宁开口,阿狸便抬头朝他看了过来,那双瞳泛起漂亮的紫光,叫他一时失了言语。
顾长宁稳了稳心神,他不知道阿狸如何变成了这样,是将她劫走之人所为?还是说那村中惨案……真与她有关?
“附近村庄一夜之间十七名孩童被掏心,可是你所为?”
“……”阿狸重新垂下眼睑,满面忧闷。
她本以为顾长宁这么快赶来,是怕她跑了。
还想着自己依然没有记忆,这一身异状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这又是哪一出呢?
“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那村中处处都是你的气息……先同我回去,给村民一个交代。”顾长宁说着便对阿狸施了个禁锢咒,那咒飞到阿狸身上,还没绕几圈,就被她轻轻一下挣扎击碎消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事实。
阿狸一个底层小妖,何来的实力?
“你当真用那些孩童练了功!?”
顾长宁如此高声质问,顿时增强了所施咒术,意图速战速决。
阿狸法力尚不稳定,不敢出手,只得四处躲闪。她还是怕伤了顾长宁。
“现在回去认罪,还能留你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