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沉默片刻:“备马吧,本王也进宫给母妃请个安。”
“是。”
小厮立刻去吩咐准备坐骑,宸王回房换了身衣服,随后打马进宫。
历代皇族皆有规矩,成年皇子封王之后就会搬出宫居住,寻常探视自己的母亲都有严格的次数限定,位份高的嫔妃每个月可见儿子三次,位份低的一月仅有一次相聚的机会。
穆帝登基之后一直宽容开明,嫔妃可以亲自抚育自己的儿子,位份低一些的也并不强迫把孩子交由别人抚养,只是出身低的皇子没有储位争夺权罢了。
成年之后,皇子们隔三差五进宫见母亲,穆帝寻常也不太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媳给婆婆请安,他更乐见其成。
似乎完全不在意前朝和后宫频繁来往,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宸王进宫很顺利,加上朝中现在属他出身最高,在贵妃面前又最得宠,哪怕没有成为太子,在宫人心里也有着等同于太子的待遇。
进了昭宸宫,宸王跟母妃见了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遂关心询问:“母妃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顾贵妃语气冷淡:“还不是你那个白眼狼弟弟,和他那个白眼狼媳妇。”
宸王不解:“请母妃明示。”
宸王妃坐在一旁,主动开口解惑:“母妃得知那晚家宴之后,九弟妹和三位公主去皇后宫里坐了一个时辰,却没来母妃这里问个安。”
“竟有这样的事情?”宸王脸色一沉,面上浮现恼怒,“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家,果然一点礼数都不懂。”
宸王妃蹙眉:“礼数反而是其次的,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九弟和九弟妹有没有打着什么别的主意。”
别的主意?
宸王望着母妃冷若冰霜的脸,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瞳眸微缩:“母妃担心的是九弟想跟皇后……”
“谢安澜最近确实跟皇后频繁来往。”顾贵妃端过茶盏,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声音阴沉冷漠,“她心思倒是不少,博皇后好感,跟谢家来往,昭昭野心都快无法掩饰了,所以才不敢到本宫面前露脸。”
宸王沉默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景玹和谢安澜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打算讨皇后欢心,继而取得谢家人的支持?
这是另辟蹊径?
“可惜他们想也是白想。”顾贵妃阴恻恻开口,眼底尽是冰冷的算计,“有本宫在一天,皇位就轮不到他们觊觎。”
宸王闻言,心头再次浮现疑问。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知道母妃偏心,从小他也极为享受并在日复一日的偏心中养成了习惯,甚至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跟母妃一起打压景玹。
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心里一直困扰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母妃为什么如此厌恶景玹?
年幼时享受着这种偏心带来的好处,他从未觉得不妥,反而是随着年纪越大,心里越觉得母妃对景玹的态度太过反常。
不过他知道母妃不会告诉他答案,所以这个疑问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从脑子里被拂去。
“母妃,儿臣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同母妃商议。”宸王在一旁坐下来,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水,“齐锦今天去护国公府了。”
顾贵妃皱眉:“齐锦去护国公府?他要干什么?”
“儿臣暂时还不知道,但儿臣心里有些不安。”宸王拧着眉,“万一他站到了裕王身后,儿臣岂不是——”
“他敢?”顾贵妃声音骤然沉厉,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日两日的尽是烦心事,一个个都不省心。”
宸王思索片刻:“儿臣有个想法,不知合不合适。”
顾贵妃道:“你说说看。”
“瑾月年岁也不小了,儿臣想把她许配给齐锦,母妃觉得怎么样?”宸王看着顾贵妃,眼底带着几分迟疑,“齐锦相貌堂堂,忠义侯和长公主有权有势,嫁给齐锦不算委屈了瑾月。”
何止是不委屈。
事实上放眼整个京城,只怕没有别的男子敢厚颜说自己比齐锦更配得上五公主。
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只是齐锦不一定同意。
顾贵妃脸色沉凝:“齐锦相貌是不错,年纪不大,家世方面也配得上,只是……”
宸王看出她心里顾虑:“母妃担心父皇不同意?”
“这个问题压根不需要我担心,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你父皇肯定不会同意。”顾贵妃说着,冷冷一笑,“他生怕你势力太大,威胁到他的帝位,否则早早就该把储君之位定了下来。”
宸王和宸王妃对视一眼,后者转头看向顾贵妃:“要不过几天让我父亲联合朝中大臣在早朝上再劝谏一次?”
“劝谏有什么用?”顾贵妃脸色冷漠,“皇上会听吗?满朝文武隔三差五劝上一次,他都说不急不急,万一哪天暴毙——”
“母妃!”宸王连忙打断她的话,脸色浮现紧张之色,“宫里耳目众多,还望母妃慎言。”
“怕什么?”顾贵妃冷笑,“我这些年算是看透他了,没有需要求着我的事情,根本不会来我宫里,这几天更不知怎么回事,天天往皇后那儿跑。一个没儿子的深闺怨妇,可不得他好好安慰吗?”
这一番话怨气甚重,像是凝聚了太多的不满,导致她的耐性都快濒临极限了似的,然而相比于此时殿内的不停抱怨,殿外却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第93章要变天了?
殿外当值的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伏跪在地,大气不敢喘,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若仔细看,不难看出他们瑟瑟发抖的身体。
殿外石阶下,一身明黄龙袍的穆帝站了不知多久,冷肃深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波动,周身却流泻出刺骨冰冷的寒气。
贴身太监杨德喜躬身站在一旁,方才就是他及时止住了宫人的通报声。
皇上说想看看贵妃平日待在寝宫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不必通报,没想到第一次不通报就听到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密谋”,贵妃娘娘甚至盼着皇上暴毙。
杨德喜只觉得宫里即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血腥气隐隐扑鼻而来……
穆帝负在身后的双手攥得死紧,阴沉沉地望了一眼昭宸宫的殿门,随即转身离去。
“让他们嘴巴闭严实些,不必让贵妃知道朕来过。”穆帝吩咐,平静的语调里仿佛透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杨德喜领旨,压低声音朝众人警告:“你们都听到了?嘴巴闭紧些,以后抽空,我会把你们调到别的宫去,谁的嘴巴不老实,下场自己清楚。”
调到别的宫去,意味着还有生存的机会,来日贵妃被处置时,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这是杨公公给他们的生机,条件就是嘴巴闭严。
丢下这句话,杨德喜转身跟随穆帝而去。
没有御辇,没有仪仗,只有穆帝带着杨德喜,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竟丝毫没有惊动殿内谈话的一家三口。
穆帝回了勤政殿。
勤政殿是皇帝用来处理朝政和召大臣们议事的地方,后殿则是皇帝寝宫,穆帝当晚若是召嫔妃侍寝,就会回他自己的寝宫,若政务太多,需要忙到很晚,通常就会在勤政殿暖阁里就寝。
此时回到勤政殿,他径自走入暖阁,不发一语地在榻前坐了下来,眉眼如结冰霜,周身气息森冷阴鸷。
并且这种气息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整个暖阁都变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