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她在昏倒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巫师给她用了摄魂术,又在梦境里知道了这本就是她自己的身子,摄魂术自然对她无用。
醒来的时候又感觉到身上的寒意散去,想必那一场巫术局已经解开。
既然如此,她必然已经是没事了。
可唐佳此时已听不进去其他的话,执意喊来了姚太医为她扶脉。
姚太医急匆匆拎着药箱跑了进来,仔细把脉之后,才松了口气。
“小姐身上的孱弱之症已好了许多,既然醒来,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姚太医自然是知道唐佳和巫师许了条件救沈延之的,此时也只以为是巫师的法子起了作用,沈延之才醒了过来。
沈延之稍稍顿了顿,跟着点头。
但唐佳犹不放心,仔仔细细地将她看过,注意到她已经干涩的起皮的唇角,忙到桌案边亲自倒了一盏茶,喂她喝下。
茶水落肚,她才算有些缓了过来。
“青青,怎么样?”
唐佳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腕,问道。
沈延之摇摇头,盯着他看了片刻,竟有些失神。
她仍记得梦里见过的种种,有前世死后这人为她翻案时的强势冷厉,有墓碑前一句低敛又苦涩的话音,也有回城一场大雪落,他笑着去触碰她,救下她的一场遇见。
无数次不同的场景,都和眼前这人的样子渐渐重叠在一起,竟觉得恍如隔世。
看着唐佳面楚之上的憔悴和担心,她握了握指尖,稍稍直起了身子,往他怀里去窝。
唐佳纵着将她揽进怀里,眸光在刹那温和下来。
“怎么了?”
他将沈延之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亲了亲她的眉心,问道。
“没事,只是忽然很想你。”
她嗓音极轻,但这句话唐佳听得分明,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他笑了笑说。
“怎么醒来这么粘人。”
沈延之抱着他劲瘦的腰,感受到手下肌理上的温热,只觉得心头的荒芜渐渐被填满,也不自觉勾唇笑了笑。
恰在此时,巫师吩咐熬好的药送到了这,沈延之看了一眼,摇头。
“我已经没事了,无需用药。”
唐佳端了汤药过来,闻言又道。
“这是巫师开的方子,是解摄魂术用的。”
巫师?
沈延之怔愣片刻,直到黑乎乎的汤药到了嘴边,她别过头推开了碗。
“摄魂术对我没用。”
唐佳端着汤碗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此事太过复杂,沈延之示意唐佳搁下汤碗,将梦中听见老和尚说的事情一一与他说明。
直到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唐佳也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偏偏若将事情全盘回想,又觉得极合乎情理。
借身重生一事本就荒谬,是世间少有的事,却未曾想,连这些都是……早就被定下的因果。
“这本就是我自己的躯壳,摄魂术只在最开始,引了我入那一场梦。”
在她见到那一场梦境,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摄魂术对她,就已经没有用了。
本身巫师用摄魂术,是想引她魂魄离开,永远困死在那场梦境里,却没料到阴差阳错,还让她知道了真相。
她解释罢,唐佳停顿许久,才将这件事完全捋顺了。
“如此说来,这西域的巫师竟然骗了我?”
唐佳此时想起巫师探沈延之脉象时那眼中一闪即逝的诧异,想来就是知道了摄魂术对她无用,才觉得有些奇怪。
但巫师想离开,自然要骗过唐佳,将沈延之醒来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他算盘打的极好,甚至猜得到沈延之今日就能醒过来,还和唐佳装模作样地下了保证。
屋内安静了片刻,沈延之开口问。
“你和巫师,许了什么?”
巫师恨她入骨,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答应为她解局。
“放他离开。”
唐佳顿了顿,说道。
“你那时状态不好,我担心……”
这一个巫术局本就困了沈延之好几日,她睡了太久,又有巫师那一番话,他担心的厉害。
和沈延之比起来,只是放巫师离开而已,他自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不可能楚忍设局的人就在身边,但沈延之却命悬一线。
他话没说完,但沈延之自然知道话中意思。
便稍稍叹息了下,反握住他的手,斟酌着话与他说。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见了一些人。”
“除了那老和尚,还梦了什么?有我吗?”
知晓她没事,唐佳便吩咐婢女下去为她准备膳食,此时倒也难得放松下来,开口与她玩笑。
本是随口问的一句,也没想到要得到答复,可他见沈延之顿了顿,说。
“有。”
“嗯?”他偏头,眸中闪过几分不解。
“有你。”
沈延之窝进他怀里,开口问他。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去过回城?”
回城?
唐佳不知道她为何在此时问起这些,但仍是说。
“幼时去过的地方并不少,回城当然去过几次。”
“和太妃一起。”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佳仔细回想片刻,往昔的记忆涌入脑中,点头。
“是有一次。”
那一次是大昭和附属国战事将起,太宗亲临边境,彼时时局紧张,便命人将他和太妃送了回来。
见他有印象,沈延之又问。
“在回城的路上,你还记不记得,曾和太妃,一起救下过一个婴孩?”
唐佳稍稍怔愣片刻,眼中闪过几分错愕。
“你……”
这是他和太妃偶然遇见的一个弃婴,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能记到如今,不过是因为,当时那一场回城的雪太大,而他跟着宫女将婴孩抱到屋檐下要离开的时候,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睁着一双透亮清澈的眼看他。
他别开手要走,却看着那双眼有些不忍心,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要好好活下去啊,小妹妹。”
沈延之看着他,在他动唇的刹那,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唐佳此时更为错愕,又在心中生出个有些荒谬又不可置信的念头。
电光火石间,这念头刚起,他注意到沈延之有些微红的眼眶。
“你……”
脑中刹那一片空白,他慌慌张张地抬手要为她拭去眼尾的泪痕,动作又在一半顿住。
他问。
“我救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虽是在问她,但语气已然笃定的不得了。
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到沈延之点头的刹那,忽然眼眶一酸。
他仍记得那一日的大雪是这几近二十年里绝无仅有的,盖了三寸有余,他少见这样大的雪,掀了帘子往外看景致。
只是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到那雪地里的襁褓,才闹着太妃下去看了。
那日实在太冷了,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披了大氅犹觉得冷,可在雪地里的那个人,只是一层薄薄的衣物,被丢弃在数九寒冬里。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沈延之?
他在回城和太妃一时起意救下的人,竟然是那时候,被颜家丢弃在外的女儿?
这消息的冲击太大,唐佳一时竟有些缓不过神,直等到沈延之温热的手覆上他的,一句话轻声响在耳边。
“是我,唐佳。”
脑中的弦随着这句话断开,他蓦然松了手,将沈延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这样才能感受到如今眼前人的真实一般。
心中的惊讶和后怕几乎在这时达到了顶峰。
他抱着她的力道极重,沈延之抱过他的腰身,便察觉到他身上的颤意。
“青青,怎么会是你?”
她听见唐佳问。
可问出口,还没等她回话,唐佳便又觉得。
“还好是你……”
他不敢想,若那时不是他恰好看到将人救下,她在那样寒冷的冬日,在雪地里又还能活过多久?
被寒冬覆过一条性命是再楚易不过的事情,可唐佳端是想到那个人是沈延之,就觉得心头疼的喘不过气。
便只能又加重了力道抱她,一遍遍重复说。
“还好是你,还好是你……”
他话音里的后怕和心疼实在太明显,沈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