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此时终于尝到了前半生里从未有过的恐慌,只能每日祈祷御史台对安平郡王府和周家的指控都是假的。
可她还不知道的是,临安伯在得到消息的当日就企图撇下其他人,独自逃出盛京,结果被早就猜到了他行踪的萧云樾带着羽林卫抓了个正着。
像临安伯这样的,被御史台指为首犯的人家,刑部和大理寺的监牢都无权关押,这会儿全家上下除了周窈之外都在武侯司的大牢,被严密看守着。
这会儿新平伯夫人正忙得焦头烂额,上有一病不起的丈夫和婆婆,下有腿伤在床不能动弹的儿子,还要担心着自己的娘家。
至于周窈,新平伯夫人恨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
御史台每日都有新的劾疏夹着铁证呈到天子面前,刑部和大理寺更是日日都要抓人,监牢中的人都已经快住不下了。
前往端州的钦差,还未到端州,便在路上接连遭遇了三波刺杀。膈
可端州的卫军却好似早已得到了消息似的,在端州所有通向其它地方的路口都把守了起来,所有来往的人都要仔细的查验。
到了这一步,不管临安伯再如何狡辩,铁一般的事实已经不容他推翻了。
安平郡王府和临安伯府向草原输铜的大罪,已经板上钉钉,只等着天子的圣意裁决。
从这种种的迹象中,有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这事只怕天子早已知晓,并且布局其中了。
随着钦差接近端州,安平郡王在一处宅子中自焚了。安平世子被安平郡王安排的人拼死保出了端州,现下各地的卫军和武侯司的人正在全力缉拿。
而安平郡王府包括郡王妃在内的其他人却被听闻了消息赶来的钦差控制住了,不日就要押解上京。
听到安平郡王自焚的消息的时候,元妙仪正在和元令珩下棋。膈
兄妹俩是如出一辙的心思细腻之人,一盘棋局来往拉扯,往往可以从白天下到黑夜。
比起深受天子信任,忙得团团转的萧云樾,元令珩相对来说要清闲得多。
每日和御史台梳理完他从冀州带来的证据,元令珩便会回到家中陪着妹妹。
在外出仕的这些时日,元令珩总觉得亏欠了妹妹良多,每日晨间还会帮元妙仪处理一些庶务。
而太夫人如今也已回过味来,知道元令珩必定又在此事中立了大功,欢喜得不行,自然也不干涉他的作为。
元令珩身边的人禀报完安平郡王自焚于端州的事后,元令珩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让人退了出去。
而同样听到了此话的元妙仪,也只是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随后笑盈盈地看着元令珩:“我赢了。”膈
元妙仪在安平郡王的这件事表现的十分“心硬如铁”,在她看来,安平郡王的情深似海将来可能要牵连了无数无辜的人。
向草原输铜,得了铜铁的塔塔儿部在草原上迅速收拢了各部tຊ,威胁大燕边关。
来日战火再起,用他们输出的铜铁熔练成的武器就会刺进守卫大燕的卫军们的胸膛。
被安平老郡王妃和常氏灌下毒药的那名女子固然无错,而那些可能会在关外铁骑叩边下失去家园,亲人甚至自己性命的百姓又有何辜?
真咽不下这口气,当年干脆就领着整个郡王府自焚好了,何苦祸害其他无辜的人。
元令珩将手中的棋子投入一旁的棋篓中道:“皎皎棋艺见长,为兄自愧不如。”
“少来。”元妙仪命人将棋盘收走后笑道:“兄长今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还在为了朝中之事担忧?”膈
元令珩摇了摇头:“前日里舅舅递信给我,说此案已到了收尾之时,不日天子便会有旨意传下。”
安平郡王虽已身死,可安平郡王府和周家肯定是逃脱不了诛九族的下场的,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他人。
毕竟输铜的获利极大,如无严刑峻法在侧,只怕不少人要为此铤而走险了。
元令珩在此事中再立一功,裴钊作为吏部尚书,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说是天子有意任他为左谏议大夫。
虽官职只升了一品,可京官默认比地方官员高了半阶。而且谏议大夫不是虚职,这可是有封驳诏书之权的实权职位。
靖元帝将元令珩放在这个位置,显然是想将他做为肱骨之臣来培养了。
元妙仪给兄长倒了盏茶道:“既然不是为了仕途,那想来便是为了议亲之事了。”膈
太夫人别的都能随元令珩去,唯有在亲事上十分固执。元令珩曾试探过太夫人对玉家的意思,被太夫人不动声色地否决了。
元令珩当然有办法强压太夫人认下此事,只是将来玉奉舒进门之后,太夫人便是顶头的长辈。若是太夫人不喜欢她,或者心有成见,她的日子便要艰难一些了。
元令珩将人娶进门,自然不想妻子会受委屈,此事弄得他时不时便要思索一下。
元妙仪却神秘一笑道:“我那日说了我有办法,兄长莫不是以为我在哄你?”
元令珩正想说些什么,崔嬷嬷却在外禀报道:“姑娘,世子,侯爷那边出事了。医令来报,说侯爷突然瘫在床上,诊治之后说是中卒之之症,太夫人已经得了消息过去了。”
听完消息之后,元令珩回头看了一眼元妙仪,只见元妙仪神色自若,还冲他眨了眨眼,显然此事也在她预料之内。
第一百零七章
元妙仪和元令珩赶过去的时候,太夫人正在房中背过身去抹眼泪。告
无论元弗唯再如何不争气,曾经与太夫人之间有多少矛盾,他们毕竟都是亲母子。
再多的怨恨,在此刻看见躺在床上,口角歪斜,说话都说不清了的元弗唯时,便俱都消散了。
元妙仪在进门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了一副真切关怀的样子,见太夫人和医令都在场,便出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中卒之状。”
其实元弗唯有中卒之危,是元妙仪早就知道的事。他没日没夜的那样饮酒,现在只是躺在床上而不是棺材里,已经是元妙仪让医令小心看护的结果了。
那医令早就是元妙仪的人了,他心中明白元妙仪的意思。甚至元弗唯这几日突然中卒,也是元妙仪授意后,医令将药量减半了导致的。
此时面对太夫人,医令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道:“这,侯爷日日饮酒,本就伤身。再加上他心火旺盛,肝气郁结于心,这才突发中卒之症。”
太夫人丝毫没有怀疑过元妙仪,一来是医令早就告诉过她,要侯爷保重自身,否则有中卒之危。告
二来像元弗唯那般喝酒,不出事才是奇怪。
只是那时候因着柳殊棠一事,太夫人想着让他发泄一段时间也无妨,这才没有横加干涉。
谁知就让他放纵了这么些时日,元弗唯便突然中卒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元弗唯这些年让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才连这些时日也经受不住。
一直在后面沉默的元令珩这时开口问道:“那可还有办法救治?”
医令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这中卒之症,可大可小。可像侯爷这样的,小的可开药让侯爷稍感舒适一些。”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躺着没那么难受,至于重新站起来,恢复如初,神仙下凡也做不到。告
太夫人听了心里更是难受,可也心知医令说的是实话。中卒之症她也见过几个,能开口说话的都算是好的了。
“还有一事。”医令看着床上的元弗唯有些犹豫。
在场几人便心知这是有什么话当着元弗唯的面不好开口了。毕竟元弗唯此时虽然动弹不得,但是还是能听得见众人的话的。
元妙仪便适时开口道:“这里有我来照顾父亲,屋内人多,总有些气闷。不如请太夫人,兄长和医令去外间说话吧。”
元令珩走在太夫人和医令身后,即将跨出房门时,与元妙仪对视了一眼。
元妙仪冲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兄妹之间的默契便让这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了。
“崔嬷嬷,你去外面帮父亲看着药吊子吧。”告
元妙仪冲着崔嬷嬷一笑,柔声说道。
崔嬷嬷有些担心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但还是听她的吩咐出去了。
崔嬷嬷出去后,室内只剩下了元妙仪和元弗唯,一时间便安静了起来,只能听到元弗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元妙仪静坐在一旁,打量着床上的人。
这个不孝不慈,不仁不义的人,瘫在床上的样子,像一滩腐肉。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元妙仪意外来到了这里,原身将会在这里受多少苦楚?
只是让他被信任的,倾尽爱意的女人背叛之后,还远远不够偿还这一切。告
而现在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说不出口的煎熬,元妙仪会让他这么受着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成全元令珩和玉奉舒,就当是元弗唯这些年最后为他们兄妹做的一件事吧。
行至屋外的医令有些为难的对太夫人说道:“侯爷这个病情来势汹汹,虽然现在只是萎证。但侯爷这些年来气血两亏,只怕,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
医令的话未说尽,可太夫人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而一旁的元令珩,也已经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可,有具体的日期?”太夫人心头重重一跳,一种如同一脚踏空的心慌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医令摇了摇头:“这不好说,太夫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