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听来的?”他反问我。
“一本杂志看到的。”我胡扯。
没有任何能激起千层浪的字眼。连老师都觉得无趣,最后选择让我坐下,警告我和林琳都要好好专心听课。
“布玖,你能来一下吗?”下课后,于祷破天荒在他位置上喊我。林琳瞳孔剧颤。
她眼睁睁看着我在于祷的呼唤下一步步走向他。
我走向于祷。
从老师叫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做下了选择。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念出纸条上关于密集恐惧症的知识。于祷会在课后喊我过去,一样是预料之中的事。
我走向于祷。
走向黎艳然。
第八章 重生
“你!你不是——”
女人退无可退,后背撞到门上,双眼写满惊惧。她伸长双手,企图阻挡我靠近。
和她相反,我的双手背在后头,攥成拳头。
“你回来怎么没声没响?”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惊惶,像平时一样和她说话。这时候要是心跳声能外挂,不知我们两个谁的更震耳欲聋。她很怕吧?当然她不知道,我也很怕。
她用挑痘针将我脖子戳烂,置我于死地,一幕幕仿若半透明的投屏,在我眼前播放。
“艳然?”我轻轻喊出她的名字。
诡谲的现象并未把她震慑住太久,她很快回过劲儿,推开我,重新环视房子。我在她身后,观察着她困惑的行为,心底掀起滔天恨意。同时又得以看见一个小时前的自己是什么状态。
是的,一个小时前,我也是这样,懵然在屋子里思索。
进入第一次循环时,我也没意识到那是循环,我以为是老天看不下去我竟那样惨死,给我机会重生。可恨的是再次面对黎艳然,我居然除了生恨,还感到畏惧——尤其在意识到她很有可能也随着时光倒流回来时。
她见到我时的那种害怕......
时间已经回到了一年前,2018 年,是我们之间矛盾开始密集发展的一年。即使如此,倘若她是 2018 年 9 月 12 日的黎艳然,见到我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她怕神怕鬼,哪怕怕一只蟑螂,也不会怕我。
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最后她终于在墙上的一幅拼图意识到了她回到一年前。这幅克林姆特的《吻》,她一向很喜欢,我们刚租下九零一时,这幅拼图就跟着我们一同入住进来。后来每次我们吵架,她就扣下一片扔掉,每次她都一边把拼图片片从阳台往下扔一边冲我吼:“你看看这幅拼图!还剩多少片!等这幅拼图全部扔掉,你会后悔的,布玖!”
无知的我,以为她说的是我们感情总有结束的那天。
现在想想,躯体禁不住微颤。也许从前许多次,她就在不停地警告我,总有一天,她是会把我杀掉的......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过,她等不到拼图全部消失的那一天就已经对我下手了。
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我的脖子突感刺痛。
墙上的拼图还剩百分之七十的篇幅。她站在拼图前,在口袋里摸出手机,确定了时间。再抬头看拼图,不论是她还是我,大抵都有够心酸。
她背对着我,并没有在我面前暴露出她亦是从 2019 回来的人。我为求自保,更不敢暴露,何况当时即使是我,也未意识到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伸出手去摸那幅残缺的拼图,然后转过身,要来摸我的脸颊。
我咬紧了牙,才没有迫使自己往后退,站在原地,在她的手抚摸上来时,抓住她的手,佯作关切:“你今天有点奇怪。”
“你的手好冷。”她说。
“你今天出去前,忘记关空调了,我回来贪凉就没关。”她的手往下一走,微微蜷指,指尖正停留在我脖子上,我想起她惊恐万分地骑在我身上的模样,胆怯道:“艳然,天气真的太热了,我才没有关空调......”
“空调就是用来吹的呀,你在说什么?”她把头靠到我肩头,手绕过我的脖子。
我还有一年的时间,逃脱厄运。
是因为她杀了我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问题。2018 年所发生的事不算久远,大部分时候我都能循着记忆让事情对应得上,以免叫艳然疑心。
她杀掉我的那一日,是因为我要分手,那么如果我不分手,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掉这桩凶案?
这也许是正确答案,却不是我想要的。
这太不公平,太疯狂了!不顺她的意,凭什么我要连命都搭上?或者叫她厌弃我先将我抛弃呢?我研究过这样的思路。
然而太冒险,我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也许在她厌弃我之前,她还是会先愤怒,艳然生气起来,目中无人,我还是有被她杀掉的危险。我左右张望,走投无路。
日期一点点逼近,她也显得浮躁。
“我们的婚事,你和家里沟通了吗?”距离她杀掉我的那一天还有三个月时,她忽然在饭桌上问我。
口中的饭菜散发出一股怪味。
“最近我哥嫂的事已经让我爸妈很烦了,我觉得另外挑一个时间点和他们讲会比较好,最迟,这个秋天我会搞定。”之前我就是这么回应她的,她并没有生气。或许那时她真的相信我会去搞定。
这次亦不例外。纵使她知道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也没有因此质疑我,或对我步步紧逼。
我有点看不透。
“别再叫我失望了,布玖。”
她叹出一口气,很哀怨。
我心里头凉飕飕,霎时走到她的心房口。
时光倒流了一年,对于曾经把我杀掉这件事,看来她毫无悔意,不仅如此,就算把我杀了也没有让她解恨,在她眼里,一切重新来过是一次新的考验,而接受新考验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曾经提出分手的我。
她在给我机会,重新做出选择。
未来的答案迅疾摆在眼前,肉啊菜啊汤啊,进到嘴巴里都是一个滋味儿。那一天,处理得不好,我还是会被她杀掉。
“我吃饱了,吃不下了,你吃不完就倒掉吧。”她揉皱擦过嘴的纸巾,扔在桌上,“这两天加班加得我眼皮快睁不开了,我先进房间睡会儿,过两个小时你再喊我起来洗澡好吗?”
“好。”我木木应着她的话。
我爱艳然吗?我继续扒着碗里的饭,陷入沉思。爱过吧。即使爱到选择放开她却不被她理解。然而此时此刻,在我意识到在爱她和生存之间必须选一个时,答案是呼之欲出的。爱不爱她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我要活下去。
艳然已经至卧室入眠,厅里只剩筷子碰到碗盘的细细声响。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我把饭桌上的东西都做了光盘处理。我的胃里很快感到不适,三两步走进洗手间,想呕出来,又怕吵醒艳然,捂着嘴做了一阵徒劳挣扎,干呕半天,除了口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头晕沉沉,勉强抹去因用力飚出眼眶的泪水回到饭桌前,开始收拾碗筷。把她叫醒去洗澡,这句话可不是只有真的把她叫醒这个动作这么简单。要是艳然醒来看到饭桌上仍是糟糟的一团,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把碗筷叠好后,我走进厨房,中间瞥见那幅拼图。这大半年来,艳然还是会时不时情绪失控,这亦是我谨慎的一点。什么事都做得顺她心意,难免还是会引起怀疑。她该发火时,还得让她发火。
这一年的每一天,没人知道我寸步难行。
喜欢一个人,是哪怕杀了他也要和他在一起吗?黎艳然到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样扭曲的感情观?
水从水龙头流出,浇在我手上,天气太热,有温灼感。
血流出来,黏在我脖子上,留到我脖子后头,向我的背浸泡而去时,也有这样的温灼感。碗洗到一半,我看到手上的毛孔正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