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只知道一个大体的发展方向,但具体到一个省一个城市,还得努力去了解细节。
好在回收站生意回暖,现在每个月能稳定八九千的进账,给了她不错的底气,让她有心思去布置下一步计划。
先前联系过的水泥副厂长钱东升突然给沈嘉打了一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废渣。
“什么的废渣?”
“钢厂的废渣。”
沈嘉问:“有空面谈吗?”
钱东升很忙的样子,“这样吧,我给你个地址,你自己去跟正主碰头。”
沈嘉听得出他很谨慎,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恐怕是不能在明面上谈的事,跟他要了联系方式。
挂了电话,沈嘉突然想到,自己过年的时候应该给钱东升送份年礼来着。
然而,她并没有送。
当时赵勇还问过她,君达那边要批发年礼,要不要给她带几份。
当时她在脑子里想了一圈人物关系,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以长期维护的关系,就此作罢。
谁能想到钱东升这种大厂副厂长还会再次联系她呢?
这通电话接得突然,沈嘉缓了两分钟,决定先按照钱东升给的地址去看一看情况再说。
但直觉又告诉她,钱东升应该不至于坑她。
联系地址就在当地,跟姚兆文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沈嘉带上包,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
去年打了半年的基础,现在榕城的路就没有她不认识的,骑车半个多小时,来到钱东升给的地址。
并不是钢铁厂,而是一个职工小区,现在是上班时间点,工人都在上班,按道理说里面应该没几个人。
但沈嘉推着车子走进去,发现小区楼下有很多工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么聊天吹牛,要么动象棋打牌,一副闲散模样。
这两年各厂效益都不太好,有些已经在破产倒闭的边缘,就剩最后一口气半死不活的吊着。
但工人连工厂都不去,彻底摆烂的情况也属少见。
沈嘉的进入引起小区工人们的注意,一个穿着短袖背心的爽朗大姐问她:“你找谁呀?”
沈嘉掏出包里的纸条看了一眼,靠近这位大姐,“姐,请问顾昱朝是住在这吗?”
附近还在打牌吹牛的工人们齐齐朝她这看了过来,沈嘉不禁有点紧张,面上强自镇定。
“你是他什么人?你找他干什么?”短袖大姐狐疑问。
沈嘉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看,解释道:“我是废品回收公司的,朋友介绍我过来,说是他有废品要出,我就来看一看。”
话音落,那些狐疑审视的目光顿时变得温和了许多,短袖大姐上下打量她一眼,示意她跟自己来。
沈嘉把自行车锁好,跟着这位热心大姐上了职工宿舍楼,两人刚走到二楼楼梯口,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年轻男人就走了下来。
大姐指了指他,“喏,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说完,撇下沈嘉就走了。
沈嘉面前这个工装青年男子,看起来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发型潦草,下巴冒着青茬,乍一看过去,觉得他文质彬彬的。
但仔细一看,这人眼神中透着一股不羁的狂放,挺像是电影里演的那种表面老实实则腹黑的反派人设。
要不是钱东升亲自推荐,沈嘉断不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这点心眼子,在这种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你就是顾昱朝?”沈嘉试探问。
他先把她上下扫了一遍,点点头,往楼下走。
沈嘉跟上他,递上自己的名片,他拿过去看了一眼就还了回来,“用不着。”
路过她停放的自行车,他随手指了指打牌那帮人,让他们看着点,别乱动人家东西。
其中不乏年纪比他大的老工人,但都对顾昱朝毕恭毕敬,忙答应下来。
“直接去工厂?”沈嘉看他一直往外走,疑惑问。
顾昱朝转身冲她颔颔首,就继续在前带路。
沈嘉见他话不多的样子,保持沉默。
第126章 事事关心
两人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一家小型钢铁厂,里面机器全都停了,一个上班的工人也没有,就只有大门口一个看门的年轻门卫。
是的,门卫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再是老大爷。
沈嘉顿时觉得顾昱朝是厂里的一股清流。
两人来到生产车间,顾昱朝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哗啦一推开,满地都是用肥料袋装起来的废渣。
这还自带打包的?
沈嘉暗挑了挑眉,在顾昱朝的准许下,走进去转了一圈。
装袋的废渣都摆在明面上,但还有很多没装袋的放在钢斗里。
“这里一共多少吨?”沈嘉问。
顾昱朝说:“目前这里有两百吨。”
“我不会要担责任吧?”沈嘉很心动,但也怕惹上麻烦。
顾昱朝笑了笑,“放心,出了事我一力承担,不会牵扯到你,万一,我是说万一走到那步,有人问了你就说不知情。”
上面领导固守成规,一点不懂灵活变通,现在厂里都发不出工资,员工们家里都快买不起米吃饭了,他们还是死活不肯答应。
要不是为此,他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干,他就已经想好了最差的结果。
沈嘉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一句:“要是事情暴露,你有可能会坐牢的。”
他诧异看了她一眼,而后讥讽一笑,“我要是不这么做,有职工家里就要出人命。”
“刚刚带你来找我的那位大姐,她老公得了尿毒症,再不拿钱交到医院去,人就要没了。”
“还有刚刚打牌那几位老工人,孩子上学期的学费都还欠着学校的,孩子回家哭着说再不交学费,他就得辍学回家。”
“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过得还要苦......”
顾昱朝摘下眼睛,用衣角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定定看着沈嘉说:“他们需要钱,工厂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发放他们该得的工资。”
沈嘉怔了片刻,好奇问:“最近的新闻你看了没?上面要给地方工厂放开权限,让地方工厂想办法自救。”
顾昱朝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哪一天的新闻?”
“前几天?”沈嘉也不确定,她最近新闻和报纸看得很多,早记不清了。
顾昱朝看了她半晌,忽然嗤笑一声,“没准过两天你再看新闻,这个意见就被否决了。”
沈嘉也笑了,“没准又过两天,计划还是市场的诘问,又有了新的的答案。”
“再等等,总有拨开云雾看青天的那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
顾昱朝突然问:“那你觉得明年是计划还是市场?”
沈嘉想了想,答道:“不管是计划还是市场,实践会告诉我们答案。”
从未来人的上帝视角来看,她知道以后将是市场经济的胜利,但现在两种观点正吵得不可开交,她可不想被当成任何一边的支持者。
“我就是收废品的小老板,我只管收我的废品。”沈嘉掏出计算器,认真道:“我们还是先来谈谈价格吧。”
顾昱朝足足盯了她五秒钟,才松开紧皱的眉头,说她:“你一个个体户小老板,还挺关心国家大事。”
沈嘉哈哈敷衍,“书上说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
要不是因为知道未来大势,她敢冒险跟他做这单生意?
两人离开工厂,顾昱朝想请她去家里吃饭,再跟她聊一聊刚刚的话题。
沈嘉可不敢跟他继续聊,果断拒绝,“我老公还在家等我一起吃晚饭,下次吧,有机会的话。”
应该是没有机会了。沈嘉在心里暗暗补充。
顾昱朝看得出来她很不想聊这些,不再勉强,略感遗憾。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法相似的,结果对方只是个想赚钱的个体户小老板。
“两百一吨,知道你这个小老板一口气吃不完,我可以给你先垫一半,每吨你先给一百,事成后再一起结算。”
他急需一笔钱,先给员工们发工资,安抚人心,好让工厂重新开工,不可能完全垫给她。
就算人是钱东升介绍的,靠得住,那也不可能。
沈嘉没有什么不满意,朝顾昱朝伸出手,对方戏谑的扫了她一眼,才伸手跟她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顾昱朝笑:“尽快支付全款。”
沈嘉嘴角微抽,“好的,请放心。”
跟顾昱朝分开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赵勇还没回来,沈嘉把顺路买来的菜放到厨房灶台上,先淘米煮饭等他回来炒菜。
刚煮好饭,楼梯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嘉转头看过去,赵勇见到她眼睛一亮,夫妻两似乎都有好信息要说,齐声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笑了起来。
赵勇快步走到她面前,兴奋的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那个?”
沈嘉把菜放到他手上,接过他的文件包,“先说好消息吧。”
“我接到一个长途大单!”
沈嘉为他高兴,又问:“那坏消息呢?”
赵勇无奈的看着她说:“我们要分开了,这一趟跑下来,起码一个月。”
“你刚刚想说什么?”他不想提这个令人难过话题,忙问她那边又有什么好消息。
不过沈嘉似乎并没觉得分开一个月有多么难过,简略说了一下自己刚和顾昱朝达成协议收购废钢渣的事,继续问赵勇这边的长途单是怎么回事。
“上头有个大老板,用五百车的生活物资跟国外一家公司换飞机,咱们这边不是有个罐头厂?找我们帮忙送五十车货,就我一个车队还不够,孙海涛兄弟两也一块走。”
说起这个大老板,赵勇一脸玄幻的表情,这可是真的空手套白狼。
什么条件都没有的情况下,在火车上听见几个工人说起国外有人要卖飞机,立马就开始行动,找到国内一家航空公司把价格谈了下来。
随即把国外卖飞机的公司请到国内,知道对方国家急缺生活物资,而自己本地刚好又有大量积压的生活物资后,就提出以五百车皮生活物资兑换四架飞机外加一架飞机的零部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