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牧川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使穆青青笑一笑。
她彻底成了一尊木偶,给她饭便吃,给她水便喝,给她衣服便穿,没有生机活力,更没有喜怒哀乐。
“青青,你母亲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礼部侍郎郑林已绳之以法,叶谋士不日也要被斩首。”宁牧川哄着她,两根手指抵住她的嘴角,试图摆出一个笑脸儿来,“不要不开心了,所有罪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不是吗?”
“呵呵,所有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穆青青苍白的唇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来,眼眸溢满了悲伤。
宁牧川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都得到了惩罚。”
穆青青闭口不言。
她该怎么做呢?她又能怎么做呢?难道要告诉宁牧川,你最敬重的姐姐也是加害她母亲的凶手?
“哦!我知道了!”宁牧川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你是在担心我身上的毒对不对?这毒早就解了,我现在身强体壮,力大如牛!”
穆青青嗤笑一声,“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她恨皇后,连带着恨起了眼前的人。
我母亲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可惜?可惜什么?”宁牧川一脸茫然,但却从未想过穆青青会对自己产生恨意,想要加害自己。
“没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了。”穆青青将人赶走,她不愿意再看见他的脸,因为她不想一时失控,杀了他。
冬日的暴雪持续了一夜,竟还罕见地打起了雷,一般下雪天是不会打雷的,有人说,这是凡人造了重孽,雷神亲自惩戒。
次日一早,宁牧川还好好的活着。
但是周芙死了,被雷劈死的。
滚滚天雷如长了眼一般,追着她跑,周芙在四方狭窄的铁牢里疯狂逃窜,然而还是躲不过惊雷,在白光闪耀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块人形的炭。
与她一块儿死的还有叶谋士,这个行骗数年的江湖道士,下场同周芙一样。
若说雷能穿过地牢中小小的窗子准确地劈死两个人算是奇迹,那地牢中站在二位重犯门口的两名狱卒还活着,便可称作是神迹了。
此事一出,满城震惊。
就连身居坤宁宫的皇后也冷汗涔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身穿金色锦绣凤袍的女子秀眉紧蹙,涂着殷红蔻丹的指尖微颤,她是大央国尊贵的皇后,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亲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一个人,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海棠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今、今日刑部传来消息,说城西大牢里发生了怪事,周丞相之女周芙和其奸夫叶谋士被惊雷劈死,变成两具焦尸。”
皇后恐惧地看了一眼窗外,怪不得昨夜的惊雷令人如此心悸。
二十年前,在她还是个少女之时,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记忆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天真烂漫的穆程云扁着嘴,满脸阴郁地蹲在花坛下,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只受伤的雪鸮,它的脖子被老鼠啃了半截,半死不活地扑腾着翅膀。
这是她的宠物。
“你怎么在哭?”同样还是少女的宁雨柔小跑走过去,与她并排蹲在一处。
穆程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它快死了,千万别让我捉到那只该死的老鼠!”
宁雨柔小声安慰着,“节哀吧,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她话未说完,穆程云便已经捧着受伤的雪鸮走出去五米远,死死盯着墙角。
宁雨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的洞中有一双红色的小眼睛,贼眉鼠眼地朝外头张望着。
“就是你!你个坏老鼠!”穆程云指着它怒吼,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地瞬间晦暗起来。
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老鼠瞬间变成四脚朝天的焦尸。
宁雨柔呆呆地看向穆程云,她手中已断气的雪鸮又奇迹般活了过来。
这个非同寻常的经历给了宁雨柔不小的冲击,她嘴角翘起,对穆程云的态度越发温柔。
第83章 梅
青荷苑里,穆青青裹着一身雪白貂裘,静静伫立在梅花树前。
厚厚的雪压弯了枝头,将朵朵红艳梅花压在里头,香魂半露半掩,显得愈发神秘风雅。
“穆姑娘,外头天冷了,回屋吧,这点儿小活奴婢替您干。”娇杏担忧地走到女子跟前。
穆青青已经在外头站了半晌了,鼻尖冻得通红。
怀中一只青花瓷瓮装了一小半枝头上的雪,冷得有些发紫的手仍旧不停收集着枝头上染了残香的雪。
“梅花本无意争春,奈何桃李相妒,霜欺雪压,终究是要凄苦一世,于寒冬一起葬于冰寒之下。”穆青青摘下一朵扔进瓮中,又扫了些雪将其埋住,神情哀怨,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同病相怜的母亲。
“穆姑娘,哀思伤神,您可是要煮茶?雪水煮茶别有一番情致,不如奴婢去请少爷过来吧。”娇杏小脸儿红扑扑的,无比希望穆青青能与主子和好。
穆青青轻轻抬手,“不必了,你去扫一块儿空地出来吧,生上火,再拿几个凳子来。”
娇杏有些失落,声音低低的,“是,奴婢知道了。”
穆青青微微一笑,“我亲自去请宁大人过来。”
彼时亲昵的牧川二字,又变成了宁大人,就连娇杏也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关系的疏离。
宁牧川正伏在案中处理政务,近日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将许多奏章都移交给了他,他虽时时刻刻念着穆青青,但也抽不出身去看她。
更令他心寒的是,穆青青也从未主动来看过自己。
她对他这样的冷淡,以至于宁牧川时时怀疑从前的种种,是否仅仅是一场繁花旧梦,当不得真。
正因为怀着这样悲哀的心情,当穆青青踏进乌金阁时,他的反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雀跃了。
随手将折子扔到桌上,步履匆匆地上前去迎她。
然而穆青青却灵巧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双臂,她清冷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厌恶,反而挂着亲切柔和的笑意。
“宁大人,我备了一场茶宴,只请了你一个人。”
这番邀请带了几分属于男女之间暧昧,可是‘宁大人’这个生分的称呼令宁牧川心中一凉。
她还在怪罪自己,只是宁牧川依旧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叫她不开心了。
不过她能主动来,已经算是难得了,宁牧川不敢再奢望其他。
“待我换了衣裳,立刻跟你过去。”他匆匆进了寝殿,迅速找出衣裳来换上,生怕晚了一步,穆青青就走了。
等穿戴整齐踏出门外,见穆青青仍旧立在原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宁牧川眉开眼笑,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攥住她的两只小手,满眼心疼道,“外头风冷,怎么没捧个袖炉出来?瞧瞧你,手都冻紫了。”
“不要紧,若是带了手炉出门,可就没有今日的茶宴了。”穆青青淡淡一笑,似乎一切的付出都理所当然。
整整齐齐架了一圈儿的柴堆已经生上了火,娇杏拿来一只陶罐,穆青青将方才收集的残雪倒入,陶罐架在火上,冰雪瞬间融化。
一朵梅花随着翻滚的水泡上下涌动。
“梅上雪?”宁牧川心中一暖,将穆青青的手紧紧握住,“青青,你只需眨一眨眼,我便风一般飞来了,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
为了给自己备一场茶宴,她竟宁愿不捧手炉,挨着严寒大早上起来替自己收集梅上之雪。她什么都不必解释,他便知晓她为自己付出的一切。
他很感动也很珍惜,不忍扫了她的兴,但更不忍让她受一丝苦。
“以后千万不必为了我做傻事,我永远欠着你。”
穆青青眼眸深邃,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异样,亏欠?他为何会觉得亏欠了自己?难道他早就知道皇后做过的种种?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立刻生根发芽,难以抑制地疯长。
几片龙井簌簌落到茶壶当中,娇杏将煮沸的雪水倒入,茶香混着淡淡梅香在空气中盘旋,熏红了人脸,茶不醉人人自醉,宁牧川只盼自己能永远醉下去。
一口茶下肚,宁牧川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仿佛醉卧温柔乡,迷离的眼眸泛着情欲,“青青……”
“听闻昨夜城西牢中出了大事。”穆青青划拉着茶盖,面无表情望着他。
冰冷的话令宁牧川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凶手已经死了,周芙跟叶谋士她们是罪有应得……”
他希望穆青青可以放下心结,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说到底,穆程云伯母的死其tຊ实与这些小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