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墨在走到梁家别墅之前就停下来了。
他走不动了,头晕得厉害,他扶住路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喘息,喉咙像是快要烧起来。
发烧到今天是第三天,他之前吃过药,但是显然没见效。
许粟看他身体佝偻,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跑过去,凑他跟前问:“你怎么了?”
梁锦墨这时才看到她。
他眼神不像平时那么犀利尖锐,而是透出几分虚弱,看到她也没说话。
许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生病了吗?”
梁锦墨低下头,没有理会她。
“我扶你吧。”许粟伸出手。
她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就一侧身,躲开了。
“不用。”他冷冰冰地道。
说完他继续朝前走。
许粟觉得,要不是看他可怜,她还不愿意扶呢。
别墅区没有人会帮他的,大家都知道他是私生子,要是梁陌泽那帮死党看到他,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地骂他几句。
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和他在一块,虽然她心底对他有所亏欠,但对她来说,梁陌泽和付婉雯的感受显然更重要。
她气呼呼地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看着前面脚步不稳的背影,心想,看他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到了自己家,她没进门,悄悄继续跟在梁锦墨身后。
然后她就看到,梁锦墨在梁家的大门前,吃了闭门羹。
他的指纹无法解锁,他又试了试密码,密码错误。
他试图按门铃,让佣人远程帮忙开门,但是没人回应。
梁家家里佣人永远是在的,如果没人开门,只能说明那些人对他视而不见。
许粟凑在墙角,看到梁锦墨似乎体力不支,他手抓着老中式设计的大门铁栏杆,身体慢慢往下滑。
许粟以为他要昏倒了,赶紧跑了过去,想扶一把。
然而,梁锦墨并没晕倒,他只是站不住了,他的双手抓着栏杆,勉力支撑,却还是没有力气直起身。
付婉雯可能将他的指纹给删了,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佣人也不应门。
他知道那些佣人也瞧不起他。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快要看不清东西。
“我爸妈这会儿不在,你来我家院子里坐着,”一个细弱的女声说:“我给你拿水和药。”
他侧过脸,许粟双手在半空犹犹豫豫,好像是想扶他,又不敢。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急促却微弱。
许粟心一横,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臂,“快走吧,你得赶紧吃药。”
梁锦墨没什么力气,就这样被她扶着,进了她家院子里。
院中有花架,许粟将他安顿在花架下的椅子上,“你等我会儿,这里是我家,你可别乱跑啊。”
梁锦墨哪里还有力气乱跑。
不多时,许粟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拿了一杯温水和一个袋子。
她在他旁边坐下,将水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红外线体温计,对着他的额头按了下。
三十九度二。
许粟惊呼,“你发高烧了!”
梁锦墨觉得她很咋呼,他趴在桌子上,身体发软。
许粟又在袋子里翻找,拿出退烧药,“先喝退烧药吧,对了,你是感冒吗?这里还有感冒药的,这个你能不能吃?”
梁锦墨根本不理她。
她只能先拿了一片退烧药,往他手里塞。
梁锦墨不太配合,她就迟疑了。
初一这年纪,班里已经有早恋的男女了,在她心里,和异性手指的触碰都是很微妙的,她看着他攥成拳的手,不是很想碰。
第26章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
“吃药吧,算我求你了。”许粟有些憋屈,“你不吃药,万一……万一……”
她想起曾经听到的传闻,小学年级里有个同学,发烧到四十度多,最后脑子被烧坏了,变得痴痴傻傻。
她脱口而出:“你被烧傻了怎么办?”
她想,他不傻都没人要,要是傻了,更没人要了。
梁锦墨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支起身,看着她,眼神宛如看着一个傻子。
许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手里的药片往他嘴里一塞。
梁锦墨只觉得那只小手飞快,她的指甲甚至戳了下他的嘴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快速离开。
苦涩在嘴里弥散开。
许粟将水杯端他跟前,“赶紧喝水,很苦的。”
梁锦墨没动。
“你不觉得苦吗?”
他别开脸,喉结滚动,将药片咽下。
苦意从嘴里蔓延到了喉咙,他却没太大反应。
许粟又劝:“喝点水吧,发烧本来就得补充水分的。”
这下,梁锦墨没有再坚持,从她手中接过水杯。
许粟收回手,默默抠手指。
刚刚那一瞬,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那种触感阴魂不散,她试图忽视都不能,她有点想洗手。
倒不是因为听信梁陌泽那套私生子的血液肮脏之说,只是单纯因为她确实没有和男生有过这种接触,小姑娘的矫情劲儿发作上来,就很膈应。
她的手指碰到男生的嘴唇了,这件事令她脸颊燥热。
不过梁锦墨显然不以为意,他喝完水,又趴在了桌上。
他不说话,她碰了半天冷钉子,也有点颓丧,脑子里混乱地思考,这药多久才能发挥作用?
最好五分钟……不,一分钟就退烧,然后她就可以让他走了。
虽然今天父母都不在,但被佣人看到他也不好。
初夏的午后,有轻风拂面,花架下一片静谧,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保姆从主屋出来喊了许粟一声。
花架有蔓藤覆盖,从主屋门口是看不到这里的。
许粟背脊绷紧,“来了!”
她赶紧跑回屋里,原来是她的手机在响。
那时用的还是挺古董的功能机,她拿着回到院子里花架下接听,电话那头是梁陌泽。
梁陌泽去玩轮滑了,喊她过去一起玩。
许粟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梁锦墨。
他这会儿没有再趴着了,坐直身,静静盯着她。
她心里发毛,并不想再和这个怪人相处下去,加上担心用人发现他,于是她答应了梁陌泽:“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小心翼翼对梁锦墨说:“那个,我有事,要出去……”
她委婉表达: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梁锦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摸摸头,作为很标准的讨好型人格,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表达得更加直白。
梁锦墨站起身来,身形微微摇晃了下。
许粟心口一揪,“你……自己能走路吗?”
“如果我说不能走,”他黑沉的眼眸盯着她,“你能让我再在这里坐一下吗?”
许粟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梁陌泽叫你,是吗?”他又问。
许粟还是没说话。
角色仿佛置换,发问的人是他,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则成了她。
梁锦墨也没有再问,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咬咬牙,往大门处走去。
许粟跟着,将他一路送到了门口。
没有人再说话,他就这样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