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满面错愕地低头去看,就见一把刀刺穿了自己的心口,白刀子染了她的血化作了红刀子。
血液似流水一般不停渗出,胸膛前后一片温热,可身体里温度却渐渐被抽离。
云知意不禁自嘲道,早知这会儿血流得更多,方才就不该撞到后脑勺的。
两息之间,云知意视线逐渐模糊不清,似眼前生出了一层白雾。
她听见周围乱糟糟的声音。
有人焦急地喊:“来人!有人行凶!”
有人拔剑出鞘。
有人惊呼:“贵妃娘娘!?”
有人大声呼喊:“陛下!陛下!云姑娘遇刺!”
在云知意就要陷入混沌意识之时,她听见谢时绥惶恐不已的声音。
“意意!”
“快宣太医!无论如何都要快点赶过来!”
云知意奋力撑开一丝眼皮,看着谢时绥哭得像个失了宝物的孩子。
他抱着她,温热的温度渐渐温暖了云知意,她听见谢时绥一遍一遍说。
“意意!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
云知意没死。
睁开眼时,正躺在床上,视线中是暗红色的窗幔。
太医跪在谢时绥脚下,说:“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那柄剑未伤及心脉,这些日子多加休养,一月后便可下床走动。”
云知意却知,根本不是什么运气好,而是姐姐留在云知意左臂的蛊虫护住了她的心脉。
她能感觉到的,那时左臂传来了刺痛感。
如今,在那只蛊虫已经死了。
云知意体内已经没有了姐姐的蛊,她在昏迷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十八岁那年,在苗疆捡到了奄奄一息的谢时绥。
那天是她的生辰,她特地上街买了几块自己喜欢的糕点。
却为了焦急要将谢时绥背回去,都没来得及吃就掉地上了。
那可是她采了半月的草药才换来的!可是事关人命,云知意明白不能耽搁,就只是撇了撇嘴,然后用小小的身体背着他回了自己家中。
云知意也不知要如何救人,只是熬了常用的草药喂给他喝,却没有丝毫好转。
云知意急得快要哭了,却听见那奄奄一息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圣……蛊……”
云知意一愣,拿出姐姐留下的蛊虫,他们苗疆根本没有什么圣蛊。
能救下谢时绥的,唯有同心蛊。
云知意一咬牙,心说大不了等姐姐回来再帮他解蛊,便为他种了蛊。
命运的红线,就此开始纠缠不清。
第39章
谢时绥留在苗疆的那些日子,云知意真的很开心。
她一开始还有些提防这个陌生人,可相处不过几日,她便与他熟了起来。
谢时绥待人温柔,会安静地倾听她的话语,再笑着给予她回应。
会不辞辛苦,与她一同上山采药,在毒蛇窜过来时,将她护在身后。
云知意在月中那天,爬上屋顶看那白如玉盘的满月。
她攥了攥掌心,试探性问他:“谢时绥,你是不是就要回中原了?”
谢时绥温声说:“约莫再过一月,放心,我会回来找你的。”
两人凑的很近,谢时绥的声音就在耳畔,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云知意一颗心怦怦跳,她小心翼翼地触碰谢时绥的手。
“谢时绥,我可能……喜欢你。”
下一瞬,云知意的手便被谢时绥反手牵住,十指紧扣。
谢时绥扭过头,明眸如星:“意意,我会娶你的。”
云知意霎时愣住,闹了个面红耳赤。
她在寨中长大,未出过远门,心性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可云知意没有等到姐姐回来解蛊。
她也真正喜欢上了谢时绥,因他是除了姐姐以外,第二个对她好的人。
谢时绥离开之时,云知意心中十分不舍。
她想,谢时绥一定也是喜欢她的,否则同心蛊在他身上,他从没痛过。
他也说过,会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她说:“谢时绥,一年以内,你要回来娶我。”
云知意又想起昨日遇见了另一个姐姐,她说中原人言而无信,不仅要利诱,还要威逼。
虽云知意不太明白,但她捏紧了掌心,学着那姐姐所教给她的话,补充道:“否则蛊虫无血喂养,你必死无疑。”
其实她也不算骗他,子蛊离了母蛊太久,的确会暴走,会无差别的攻击宿主,虽不致死,但也极其痛苦。
谢时绥答应了。
在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云知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
独自一人的生活。
她最喜欢的两个人都没有在她身边了,她就只能一直等,一直等他们回来。
谁都好,期盼着把她从这片死水中拉出来。
后来。
便是谢时绥带她回了中原,他对她很好,有求必应,嘘寒问暖,从未落下过一日。
云知意成为了谢时绥的妻子,她十分开心。
至少曾经是那样认为的。
“时绥,不是说中原人娶妻需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吗?”
“意意,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你结为了夫妻。”
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身上毒素蔓延。
“时绥,我好疼……”
“没事的,没事的,意意,我在呢,我会为你治好的。”
再后来,谢时绥娶了陆婉银。
云知意才知原来她从不是谢时绥的妻,她根本上不了台面。
谢时绥与陆婉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互相陪伴得更久,链接的更深。
最后的最后。
云知意才知,原来谢时绥从不爱他。
原来日夜折磨她的剧毒,是谢时绥亲手所下。
原来她耗费半条命拯救他的同心蛊,在他眼中不过是要挟他的毒蛊。
第40章
云知意醒来时,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一双眼通红。
她那么怕见血的人,最后却选择了那般死法。
流不尽的血,就像她拼命隐忍,咬牙硬撑,始终未曾流出的泪。
太医留下一纸药方后便退下了。
谢时绥走近床边,拉起窗幔,便对上云知意通红含泪的一双眼。
谢时绥心骤然揪紧,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为云知意拭去眼角的泪,云知意却偏头避开。
“嘶——”
因突然的动作,而导致后脑勺传来阵痛。
谢时绥眸光一暗,讪讪收回手,担忧道:“意意,伤还未好,你小心些。”
云知意死死咬住下唇,不说话。
谢时绥合上唇在床沿边坐下,半晌,都无人说话。
还是谢时绥轻声开口:“意意,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云知意的声音沙哑无比,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时绥,让我走。”
她没有回答谢时绥的问题,却又给了他答案。
谢时绥深深叹息一声,看向云知意,墨一般的眼眸中满是痛楚与苦涩。
可云知意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心知,谢时绥这人最会装模作样,无论是悲伤还是欣喜他都能装出来,自己被骗了那么久,不能再相信他了。
也不能再一次在谢时绥这里跌倒了。
谢时绥几近乞求地看她。
“意意,你受了重伤,至少……等伤痊愈了再走,好吗?”
看谢时绥满目悲戚与悔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云知意却只觉可笑。
就像她当初无论如何挽留他,谢时绥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一次,又一次。
谢时绥总会抛下她,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去选择另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是陆婉银,如今谢时绥不需要陆婉银了,今后却可能会是任何人。
她不能再心软,她这一条命是姐姐换来的,可不能再遭如此折腾。
云知意本想说今日便走。
可这幅身体却连说话都牵扯着心口疼,她走不了,只会死在半路上。
云知意用力咬紧了下唇,让步道:“还需多久才能好?”
谢时绥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正要能留下云知意,哪怕是多留一日,也是好的。
他轻声说:“约莫三月才能下床。”
谢时绥试图以此来挽留她。
云知意却无情戳破:“可我方才听见太医说,一月后便可下床。”
“谢时绥,你仍旧满口谎言。”
云知意叹息一声,扯了扯唇角,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谢时绥。
分明就在不久前,谢时绥才信誓旦旦与自己说:“我以后绝不会骗你。”
谢时绥怔愣一下,忽地自嘲地笑,笑得喉间发涩。
“是啊,我已经成了习惯,习惯了用谎言去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意意,对不起。”
在这一瞬间,谢时绥的心忽地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猛然意识到,他仍旧是这样的他,也是云知意最为讨厌的、满嘴谎言的谢时绥。
这样的谢时绥,恐怕根本给不了云知意想要的。
他与云知意,恐此生难再圆。
第41章
一月过后,谢时绥还是没能留下云知意。
云知意头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胸前仍还缠着纱布,却也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谢时绥走近屋中,看着收拾行囊的云知意,哑声问:“意意,你打算去哪?”
云知意漠然说:“我不过一介贱民,不劳烦陛下关心。”
“如若陛下有姐姐的消息,麻烦告知我一声,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