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子风的心头,把他的欲盖弥彰,推卸责任迸发撕碎,血淋淋地展示出来。
“曾经我犯了一次重大的工作失误,迄今为止都没给你讲过,我把合同上的千分之股份,打成了百分之,而客户已经签了字。”
小小的一个像句号的一个0,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江昀声捏紧拳头,坦白道:“这个错误还是岑先生发现的,他把这件事瞒了下来,重新打印合同,和我一起日夜不停蹲守客户,才让他重新签字,避免了那次交易的重大损失。”
“岑先生告诉我,很多事情和选项也不一定可以叫错误,人生不是高中试卷上死板的答案,没有悔过的机会,只要重新选择和追逐,也可以成功。”
“选择的道路没有错误的,只会是失败。”
江昀声打开车门,站在外面,将后座的门打开,像脱掉顾子风身上可笑坚硬的外壳,正色道:“遗憾的是,顾总,您最初的选择是抛弃,挽回不了。”
“挽回不了的才叫错误。”
就像离婚协议上的两个明晃晃的名字。
尽管江昀声知道当时顾子风签字是被逼无奈,但他却把当时自己的窘境,加诸到了岑溪的身上。
江昀声低眸,冷声道:“顾总,已经很晚了,听了我的陈述,你可以把我开除,但请记得支付今晚的加班费,还有衣服的清洗费。”
“这是我的车,还请顾先生下来,我要回家了。”
顾子风被事实的真相凌空一斩,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切成两半了,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他迈出修长的腿,下了车。
眼睁睁看着江昀声开着车扬长而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前走,明天清晨将开的花,时间,流水,都在往前走。
唯独把顾子风留在了万物停滞的空间。
顾子风被黑暗包裹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像一个被撕碎的玩偶,身体里的棉絮被掏空了,他疯狂地想要什么事情填满自己。
哪怕是谩骂,失望,愤怒,所有不好的负面情绪也好。
不要这样,不要抛弃……
会死的,会无时无刻发疯。
顾子风空荡荡地站在别墅门口良久,最后把向日葵放在了碧波荡漾般的月季栅栏下。
没有人会收他的花。
太臭了,太肮脏了。
顾子风摇摇欲坠地像一只风筝,没有风筝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别墅行走穿行。
第62章 是你不要他的
顾子风自己拧开门。
鞋架上明晃晃摆着绿色的小恐龙拖鞋,憨态可掬。
这鞋其实是一对,顾子风嫌太花哨了,坚持穿极简主义的黑色拖鞋,方便,轻松。
他忽略岑溪擅长创造的惊喜,把它扔到鞋柜后方。
这样就不会有高昂可笑的恐龙头拖拽自己的脚步。
顾子风在黑暗中摸索,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把那双黑色简单的拖鞋踢到客厅的角落。
像小朋友找遗失的弹珠,趴在地上,去看鞋柜缝隙里恐龙的另一半还在不在。
半晌,他拉出来一双奶黄色的,像奶黄包一样软软的拖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上全是灰尘,顾子风小心翼翼地撕掉,鞋子还是崭新的。
恐龙头仍旧高昂着,顾子风没见过这种小恐龙,觉得它更像一只鸭子。
笨拙地迈着脚蹼,摇摇晃晃的。
顾子风痴痴地拿在手里抱了会儿,心里酸涩得翻江倒海。
为什么当时自己不穿呢?
顾子风不理解曾经高高在上的顾子风,他手指落在恐龙大大的眼睛上,明明自己很喜欢的,为什么要压抑,为什么不穿上。
高大的男人沉默地站起身,顾子风身形不稳地脱掉高端的牛皮鞋,拽下黑色的袜子,把自己的脚塞进久违的拖鞋里。
慢慢往前踏出一步。
高昂的恐龙头摇摇晃晃,很可爱。
不是累赘,他喜欢的。
客厅一楼空荡荡的,落地窗的窗帘被拉上,看不到外面的行驶的车辆,路过的人。
顾子风穿着自己曾经宁死不穿的奶黄小恐龙,捂住因为酒精刺激而难受的胃,慢腾腾地往楼上挪动脚步。
进入浴室,顾子风按亮灯。
他的一切狼狈,在灯光的照耀下,在镜子中无所遁形。
洗漱台挨墙的角落,有一朵粉色小花模样的香氛。
是小苍兰的味道。
岑溪曾经把所有关于蔷薇的撤掉了,为了加强存在感,大多数换成了小苍兰。
小苍兰的香水,小苍兰的沐浴露,小苍兰的洗发露,小苍兰的精油。
顾子风空洞的胸膛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暖暖的棉花,温柔地抚慰着他的心。
温柔的Omega,顾子风把头埋进放满水的脸盆中,在清澈的水下睁开眼,他好像又看到了岑溪。
“先生……”
“哗——”
顾子风猛然抬头,眉睫湿漉漉的,水流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一滴一滴地坠着,顾子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病了。
爱而不得,得而复失的病。
在虚无缥缈中无穷无尽地自我折磨。
顾子风紧盯着镜子里双目赤红的自己,忽而笑了一下。
丑陋的,面无狰狞的Alpha,狼狈的,没有人要的雪松。
弄掉了自己的Omega。
顾子风清晰地知道自己醉了,这样的状态不适合洗澡,他从双人牙杯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挤上凤梨味的牙膏。
奶黄的牙膏在牙齿上摩擦出白色的泡沫,顾子风仰头漱口,吐掉,又刷一遍,漱口,吐掉。
他听话地像岑溪以前絮絮叨叨交代的那样,刷够三分钟,保持牙齿清洁,然后再抹洗面奶洗脸。
慕斯泡沫温柔细腻,是岑溪最喜欢的一款牌子。
每一个地方都有岑溪的影子,顾子风转过头洗脚时,甚至能看见挂一次性擦脚巾的挂钩,是一个黄豆笑脸。
黄色是他喜欢的颜色,笑脸是岑溪幼稚的生活态度。
他们两个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可爱得让人发笑的黄豆表情包。
现在却被拆开了,颜色是孤寂的,笑脸沉寂在死亡中。
顾子风用沐浴头,对着自己冲了半晌,反应过来时,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薄衫下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水是冰凉的,像冬天的湖,引得人一寸一寸地往湖底坠落。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岑溪坐在洗漱台上的模样。
还如从前一般,害羞,半垂着,怯怯地盯着自己的手,不敢看他一眼。
冷水还在往身上冲,顾子风闭了闭眸,再度睁眼时,鲜活的小苍兰猝然消失。
是假的,醉酒后昏昏沉沉的世界,就像是在咸涩的大海中起伏,狂风暴雨中,人极度渴望阳光和安全感,越需要什么,越会出现幻觉。
类似于海市蜃楼。
顾子风垂下头,伸手将水关上。
水声消失,寒意却没有消散。
他想岑岑,如同沙漠中踽踽独行三天三夜孤独的旅人,所以才会看见假的岑溪。
花真正开时,他从来没认真看过,珍惜过,花枯萎了,顾子风才后悔。
何清文的骂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顾子风紧蹙着眉头,越想从一声声的指责中脱离,就越陷越深。
他浑浑噩噩地跌进柔软的卧室,仔细嗅着喷过小苍兰香水的床褥,似乎从云层一跃而下,血液和夕阳融合,残阳如血。
“顾先生,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真的以为岑溪会因为那张被我改过的药检报告单而放弃你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