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月扶宴(楚惜月扶宴)无广告免费阅读
楚惜月转头看向红羽:“你想试试吗?”
红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人家如花似玉的脸蛋,洁白无瑕的身躯,殿下怎么舍得用那么残酷的大刑?呜呜呜……”
楚惜月额角一抽,满头黑线。
“还有一个办法。”扶宴犹嫌不过瘾似的,平平淡淡地又开了口,“可以捉一些毒蛇、毒蝎、蜈蚣,后园里挖一处坑,把这些毒物拔了牙齿丢进去,刑罚上叫做虿盆,把人剥光了丢进虿盆里,那些毒蛇毒虫就会从人的耳朵、鼻子、嘴巴钻进身体,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扶宴,你就是个魔鬼!”红羽跳着脚喊,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怜兮兮地看向楚惜月,“人家招还不行吗?”
楚惜月嗯了一声:“说吧。”
“奴家——”
“好好说话。”
红羽一噎,随即委屈地瘪了瘪嘴:“人家不是故意隐瞒殿下,原本就是想保持一点神秘感而已。”
楚惜月面无表情。
“可是既然殿下执意问我,那人家也愿意做个诚实的孩子。”红羽眼巴巴地看着她,“人家来自羽王的封地,家父乃是东陵帝国神通广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精通占卜、预测未来的羽——”
“湛叔的儿子?”楚惜月眉梢轻挑。
红羽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本宫以前为何没见过你?”
红羽挠了挠头,“人家以前年纪还小呢,比较羞于见人,大半时间都呆在家里修习术法之类。”
楚惜月挑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会被西齐公主买过来当侍君?”
“人家方才不是说了?父王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精通占卜,预测未来的——”
“打住。”楚惜月抬手,“本宫明白了,你跪安吧。”
红羽眨眼,殿下明白什么了?
“齐陵的身份你可知道?”
“他?”红羽拧眉,“他不就是镇北王的庶子吗?”
楚惜月道:“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不知道。”红羽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跟我一样,都对殿下忠心耿耿,爱慕有加,情根深种——”
红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楚惜月逐渐寒凉的目光下。
红羽委屈:“殿下这么无情吗?人家刚才受了好大的惊吓,扶宴还要把我烤了呢,殿下应该哄哄人家。”
楚惜月揉着眉心:“扶宴,把他丢出去。”
扶宴正要动手,红羽瞬间退后一步,戒备道:“别过来,我自己出去。”
扶宴沉默地看他一眼,红羽委委屈屈地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一打开,抬头就对上了两双漆黑的眼睛,温湛若无其事,齐陵神色淡定,三人沉默地互看了片刻,红羽随手掩上房门,没事人似的抬脚离开。
第117章 扶宴的小心思
“陵川。”楚惜月转头看向楚陵川,“凌家购买军需装备的账目有问题?”
楚陵川点头:“虚报价格做假账,二十五两银子的中等战马他报的是三十两价格,三十二两的优质战马,他报四十两的价格。每一万匹战马他就能从中吃掉近八万两白银,其他军需装备也是如此。凌家掌兵权这么多年,每年从朝廷拨下来养兵的银钱中可以贪掉三十万两有余,多年总贪污所得达百万两,所有账目属下记录得清清楚楚,殿下什么时候要,属下就什么时候呈给殿下。”
顿了顿,“除此之外,凌家权大势大,这些年各州地方官暗中送礼数额同样也不小,西齐境内莞南、莞北余家和风家为了攀上这位靠山,每年以端妃生辰的名义送上去的银两就多达十余万两,凌家家底之厚实,寻常人难以想象。”
楚陵川说完,扶宴补了一句:“主子,五皇子此前还收了一些富家学子的孝敬,承诺今年秋闱让他们榜上有名,收取的白银足有三万余两,另外还有近一千两黄金。”
楚惜月沉默片刻:“凌家可是一只肥羊,本宫若是抄了凌家,你们说皇帝是震怒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凌家居然比曾经的户部尚书府还有钱。
果然是二十年盛宠养大了胃口,胆子也比寻常人更大,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本就没办法让君王完全放心,他居然连贪污都敢做,不得不说凌家勇气可嘉。
“应该是高兴吧。”楚陵川轻咳一声,“西齐太穷了,皇帝也是难做。”
楚惜月没说话。
西齐国库的确不太充裕,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贪墨巨大的官员来说,就意味着君王的容忍度极低。
凌家当年扶持皇帝有功,这些年盛宠不衰,皇帝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凌家不拥兵自重,懂得韬光养晦,避开皇帝忌惮的事情,打从心里真诚地把楚惜月这个公主当成自家人,而不是一颗急于拉拢的棋子,不一次次触碰皇帝底线,相信这样的盛宠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以前皇子们年纪小,争储还没那么激烈,凌家人尚能按兵不动,沉着冷静地应对一切——手握兵权的人自然有的是底气。
所以很难让人抓住把柄。
然而现在四位皇子大都已成年,五皇子都已十八岁,皇帝还没有立储的意思,不管是宫里的嫔妃还是宫外的皇子,亦或者是各皇子后面的党派大臣,难免就有些着急。
可立储这件事,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若是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致命的把柄,那么别说盛宠不衰,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
楚惜月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漠:“西齐的确太穷,穷得皇帝想做的很多事情都做不成,凌家胆敢在养兵的钱上动手脚,注定他们死期将至。”
楚陵川沉默片刻:“属下有调动一百万两白银的权力,殿下若有需要……”
“不用。”楚惜月淡淡说道,“本宫要是能把西齐所有贪官的家都抄了,国库起码可以多出一千万两白银。”
楚陵川闻言,迟疑地看着楚惜月。
楚惜月挑眉,“你想说什么?”
“一千万两对于西齐国库来说可能不算少,但是若要真正让西齐富庶起来,兵马强壮,这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
楚惜月道:“本宫没打算让西齐变得跟东陵一样强大。”
况且就算她想,这件事也不可能做到。
楚陵川心里还有一些疑问,不过作为一个忠诚且合格的属下,不能过多地探问主子的想法和打算,于是他只说道:“殿下不用顾忌皇上和战王,不管殿下想做什么,两位主子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本宫知道。”楚惜月眸色微暖,“不过暂时还不需要。”
“是。”
楚陵川没再多说什么,很快也告退离开。
扶宴沉默地站在一旁,对两人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只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朝楚惜月的手看去。
“怎么了?”楚惜月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眸瞥他一眼,“本宫的手有何不妥?”
“没。”扶宴摇头,随即低声补了一句,“主子的手长得很好看。”
很好看?
楚惜月视线微转,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手形匀称,十指纤细白皙,标准的纤纤玉手,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身为皇族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不刻意保养,这双手生得好看一些也很正常,况且世家贵女应该都有这样一双纤手吧。
有什么特别的吗?
第118章 恃宠而骄?
夜一点点深沉,转眼又到了就寝时分。
洗漱之后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楚惜月靠在床头,习惯性地翻看着兵书。
扶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楚惜月抬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扶宴道:“属下方才得知,凌家两位夫人下午进了宫,去见了端妃娘娘。”
“见就见吧,意料之中的事情。”楚惜月道,“凌敬怎么样了?”
“已经入了西院。”扶宴道,“下午凌家侍卫把他送过来时,后院那五个人一起去把人接了过来。”
一起?
楚惜月表情有些微妙,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属下没什么看法。”扶宴垂眸,“凌敬冒犯主子,理该受到一些教训。”
既然进了公主府,在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凌敬就不必出去了。
楚惜月嗯了一声,安静地低头看书,没再说什么。
扶宴悄然抬眸,目光忍不住又落向楚惜月的手上,定定看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垂下眸子。
“时辰不早了。”楚惜月挑唇,“睡觉。”
扶宴应了声是,轻手轻脚上了床榻,拉过自己专属的毯子躺到床上,双手露在毯子外,交叠在腹部,跟往常每一日入睡前的姿势一样,无可挑剔的安静乖巧。
楚惜月合上兵书放在一旁,抬手挥灭数盏灯火,只余内殿一盏未熄。
光线昏暗而柔和。
没过多久,扶宴裹着薄薄的毯子如蚕蛹般挪过来,悄然环着楚惜月的腰,静静沉睡着。
楚惜月闲适而疏懒地注视着环在腹部的那双手,眼底光泽浮动,须臾,视线一点点移到扶宴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
这张脸生得倒是真不错,清隽漂亮得跟古画卷似的。
在暗阁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这张脸居然还能保持得如此俊美,可见这是与生俱来的好看。
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应该很少有如此让人惊艳的容貌。
楚惜月闭上眼,心头若有所思。
内殿静谧,没有一点声音。
没多久,扶宴悄然睁开眼,看着睡着的楚惜月,目光微转,落在她的手上,纤长白皙的手看着格外好看,完全不像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他沉默片刻,似是有些犹疑,然而心头的渴望大过于不安,终于,他悄默默地探过手,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执起,期间曾两次悄悄观察着楚惜月的反应。
确定她没醒,嘴角抿着的弧度微微放松,却又带着些许做贼似的紧张,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主动摸他的头,带着一点亲昵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扶宴心满意足地调整了个姿势,双手环着楚惜月的腰,闭眼睡觉。
楚惜月睁开眼,目光静静落在他的头顶,忍不住想,他武功修为这么高的人,怎么就会认为她被人如此动作之后,还能睡得死沉死沉?
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
楚惜月眉头拧了拧,盯着他靠在自己肩侧的脑袋,暗道这家伙最近是不是有些胆大了?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顺着杆子一点点往上爬?
他就不怕她突然间恢复以前的“本性”,几鞭子抽得他鲜血淋漓?
楚惜月没出声,心里却忍不住思索,是该继续纵容他越来越放肆的行为,还是提醒他该注意分寸?
夜深人静。
宫里此时也不太平。
“端妃晚膳还没吃?”皇上诧异,看着前来禀报的赵嬷嬷,“这是为什么?”
“娘娘吃不下。”赵嬷嬷低着头,一脸忧色,“皇上……”
皇帝明白了,放下朱笔,起身往外走去:“朕过去看看吧。”
贴身大太监连忙吩咐:“摆驾甘泉宫!”
灯火通明的甘泉宫内殿,一片低气压笼罩。
端妃斜卧在锦榻上,神色恹恹,看起来憔悴又苍白。
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通传,她刚要从锦榻上起身迎接,就见一身明黄色的皇帝陛下已经疾步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不用多礼,要是不舒服就先躺着。”皇帝连忙阻止她行礼的动作,并在端妃身旁坐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朕怎么听说爱妃晚膳都没胃口?谁胆大包天敢惹爱妃如此生气?”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端妃眼眶一红,眼泪扑簌扑簌就掉了下来,这可瞬间把皇上惊着了:“爱妃怎么了?别哭,有话好好说嘛。”
端妃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抹着泪,看起来当真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帝不住地安慰着,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分析局势。
端妃受宠二十多年,皇上自认为对她的脾性算是了解,她虽然看着温柔,却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况且作为一个娘家背景雄厚的的帝王宠妃,这宫里敢直接惹她的几乎不存在,连皇后都不会跟端妃正面为敌,所以能让端妃娘娘气得暗自垂泪的人……
皇帝陛下无声地叹了口气,除了惜月之外,还能有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妃擦了擦眼泪,神色黯然:“臣妾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接说吧,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惜月因为凌敬对臣妾有些不满,皇上此前也提醒过臣妾,惜月的婚事暂时不急,于是臣妾打算让两位嫂嫂请惜月过去吃顿饭,当面说把话清楚,就当指婚一事从未提起过。”端妃神色恹恹,“大嫂三日前就命人把帖子送去了长公主府,邀请惜月过府做客。”
皇帝陛下沉默地听着,随口问了一句:“惜月不给面子?”
“若只是不给面子倒还好了。”端妃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可是她竟然荒唐到把所有的男宠全部带了过去。”
呃?
皇帝陛下愕然,惜月居然拖家带口去凌家做客?
端妃之前还想把凌敬指婚给她,她却光明正大地把男宠带过去?
确定不是去砸场子的?
第119章 恶人先告状
皇帝陛下轻咳一声:“惜月这么做的确不太妥当,不过她行事一贯如此,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明目张胆地带着男宠上门砸场子,虽然说未免落人口,让满朝文武知道会觉得不像话,那几个整日里盯着她不放的御史大概也会上奏折弹劾几句。
但总的来说,皇帝却是乐见其成。
毕竟惜月这般行为算是正式宣布跟凌家断了结亲的可能,他要是凌安成,只怕宁愿自己的子侄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也不愿意让惜月“祸害”凌家门风。
这样的结果挺好的,不是吗?
端妃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声音哽咽:“要只是这么简单,臣妾何须如此?”
嗯?
还有其他隐情?
皇帝陛下皱眉:“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不开心的事情?”
“惜月身边的影卫打伤了凌敬,出手极为狠辣,凌敬当场就吐血昏厥了过去。”端妃哽咽拭泪,实在是伤心难过,“一个是臣妾的娘家,一个是臣妾的女儿,就算结不成亲,臣妾也希望他们能和平相处,可惜月实在是……一点都不懂体贴我这个母亲的心情。”
皇帝陛下诧异:“影卫打伤了凌敬?”
端妃点头,神色怆然:“不仅如此,那几个男宠争风吃醋,嫉妒心作祟,竟要求把凌敬带入公主府给他们为奴,仗着惜月纵容,在凌家耀武扬威,嚣张跋扈到了极点,简直让臣妾不敢置信。”
皇帝皱眉。
如果事实真如端妃所说,他也会觉得不敢置信。
不过皇帝深知断案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如果长公主府那几个男宠真有这么嚣张跋扈,仗着惜月的纵容就敢在凌家横行霸道,连一品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肆意侮辱世家嫡子……那么必须严惩,否则无法正律法。
皇帝皱眉,沉默片刻:“凌敬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太医过去看看?”
端妃神色苍白木然:“凌敬已经被带去了长公主府,伤势如何,臣妾不得而知。”
皇帝闻言,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凌敬重伤之下,还被带去了长公主府?
这么说来,这场冲突最后竟是惜月赢了。
皇帝陛下若有所思,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凌安成就这么由着惜月胡来?
“你先别哭,也别气。”皇帝安慰道,“惜月行事的确荒唐,朕即刻派人去传惜月进宫问问,如果是惜月有错在先,朕定会让她亲自去凌家赔礼道歉,那几个男宠也必严惩不贷!”
端妃神色不虞:“她既然这么做了,又岂会承认自己有错在先?只怕把责任全部推到凌家不说,说不定还会编排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来污蔑凌家。”
皇帝皱眉。
这是一个亲生母亲应该说的话?惜月这个女儿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堪?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就确定惜月会泼凌家脏水?
皇帝语气淡了些:“还是待朕问清楚了再说吧,说不定受了委屈的还是惜月呢。”
端妃脸色一变:“皇上?”
“爱妃别急。”皇帝陛下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抚,“如果真是惜月的错,朕这次一定不会纵容她,就算如何嚣张跋扈,也断然不能对长辈过分无礼,朕不会纵容她这一点。”
端妃神色淡淡:“臣妾也希望惜月是个知书达理的性情,虽然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可最基本的孝道还是应该维持的,臣妾要求不高,只希望母慈女孝而已。”
“朕知道。”皇帝只能继续安抚,“难为你了。”
端妃情绪平静了下来。
“来人。”皇帝吩咐,“准备一些丰盛的膳食,伺候你们娘娘用膳。”
“是。”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爱妃都不可拿自己的身体赌气。”皇帝说道,“饿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端妃点头:“谢皇上心疼臣妾。”
“你先用膳,朕现在就召惜月进宫问清楚。”皇帝站起身,“简直不像话。”
端妃起身:“皇上这就要走了?”
“朕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握了握她的手,“你安心用膳,待朕问出结果,定派人告知于你。”
端妃要:“多谢皇上。”
皇帝陛下于是摆驾回御乾宫。
陈海低眉垂眼地跟着,待到远离甘泉宫,恭敬询问:“皇上,现在就派人去长公主府传旨?”
“传什么旨?”皇帝皱眉,“惜月有早睡的习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就寝了,明天早上再说。”
“是。”
第120章 不是明智之举
端妃在甘泉宫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近子时,都没等到皇帝递来的消息。
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却得知皇帝回了御乾宫,根本没有派人去传楚惜月进宫,端妃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没捏碎手里的茶盏。
“娘娘。”甘泉宫的元嬷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肩颈,“皇上可能是考虑到时间太晚了,长公主殿下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就寝,打算明日一早再传长公主进宫问话呢,娘娘切莫着急,不如早些歇着吧。”
端妃揉着眉心:“本宫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
“娘娘息怒。”元嬷嬷低声劝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就是这么个脾气,谁的话都不听。”
端妃斜倚在榻上,语气冷漠:“本宫就是想让她对本宫尊敬点,跟凌家打好关系,这对她来说很难吗?可你看看她,去凌家做客都带着男宠,这不是故意膈应人?本宫还要怎么好好对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宫这个母亲没做好,实则谁贪上这么个女儿,只怕都得气半死!”
元嬷嬷低头应是,迟疑片刻:“长公主殿下的确是不像话,她后院那些男宠一个个的也没一点规矩,若是放在宫里,全部杖毙了都不为过。”
端妃神色冷硬,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
元嬷嬷叹气:“可谁让皇上宠着长公主呢,娘娘眼下还是应该多哄着她,至少也哄到五殿下做了太子为止……”
“就是为了天铮,本宫才让凌家好好笼络她,可是你看她……”端妃咬了咬牙,“本宫早晚要被她气死。”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元嬷嬷低声说道,“皇上不是最不喜欢皇子跟大臣之间结党营私吗?凌家跟长公主之间有了嫌隙,至少在皇上看来,凌家没有要拉拢长公主的意思,如此一来就不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顿了顿,“可说到底长公主还是跟端妃娘娘您最亲,最后她总不能放着五殿下这个亲哥哥不帮,反而去帮着别人,娘娘您说是不是?” 端妃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有几分道理,缓缓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
凤氏已经被废,惜月现在跟他们算是彻底反目成仇,凤瑾之接二连三受罚都是因为惜月,如今还成了弃夫,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盘的可能。
端妃现在最大的对手是皇后母子,惜月眼下正得皇上重用信任,凌家既不能跟她走得太近,也不能真的疏远她,否则就真的是把她推向皇后那边去了。
“老奴再说句让娘娘欢喜的话。”元嬷嬷笑了笑,“其实娘娘也不用刻意去理会长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反正她是您的女儿,皇上心里清楚长公主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立的功还不是您这个做母亲的功劳?”
端妃一听,神色微变:“只是这样一来,本宫在皇上面前诉苦,会不会让皇上多心?”
“应该不会。”元嬷嬷说道,“长公主做事的确有些太过分,娘娘作为母亲却管教不了女儿,告诉给皇上,让皇上来管教,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虽然她觉得跟皇上告状不是个明智之举,但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不如多往好处想想。
端妃神色微定,缓缓点头。
她今日是被两位嫂子说的话气糊涂了,内情究竟怎么样,她也不太清楚,两位嫂子告状肯定会捡有利于自己的话来说,她待在宫里没有亲眼看见,自然有些被动。
万一最后的真相不跟她们所说的有出入,结果只怕会不好收场。
“本宫现在只盼着两位嫂子说的话都是真的。”端妃起身,在宫人服侍下开始宽衣,疲惫地转身走到床前,“这样一来,皇上才会体恤本宫和凌家所受的委屈,而不会偏心地站在惜月那一边。”
第121章 有错在先
次日一早,楚惜月果然接到了入宫旨意。
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看着扶宴喝下调理身体的汤药之后,她才换了衣服,让人备好马车往宫里而去。
皇上今日下朝比较早。
因为朝堂上弹劾长公主的大臣实在是太多,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在控诉长公主殿下带着男宠招摇过市有伤风化的行径。
皇帝左耳听右耳出,想着惜月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御乾宫,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问问他们有无正事要奏,弹劾长公主的折子可以稍后送去御书房,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若无其他事情要奏,就退朝吧。”
陈海高声喝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群臣跪拜恭送,还没等喊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已经起身离开。跪在大殿上的群臣懵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起身退出大殿。
楚惜月正坐在御乾宫偏殿喝茶,小太监伺候完茶水,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长公主殿下可要用些点心?奴才去御膳房看看……”
“不用。”
“是。”
皇帝陛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是好。
楚惜月站起身:“父皇。”
皇帝陛下嗯了一声,抬手摒退左右:“都退下。”
“奴才告退。”
陈海带着宫人齐齐退了出去。
皇帝走到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楚惜月,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惜月,有件事朕想问问你。”
楚惜月淡道:“跟凌家有关?”
皇帝微默,随即缓缓点头:“朕听说了一些,却还不完全了解内情。如果你受了委屈,可以跟朕直说,朕绝不轻饶了凌家。”
楚惜月语气平静:“此事儿臣可以自己解决。”
皇帝陛下一默。
自己解决?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让她自己解决,可是端妃既然告到他这里来了,不管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父亲,他似乎都不该装聋作哑。
咳,了解一下情况还是可以的嘛。
“惜月。”皇帝陛下一本正经地开口,“听说你昨日去凌家做客,还带了四个男宠?”
楚惜月纠正:“五个。”
皇帝陛下一默,好吧,好像的确是五个。
皇帝语气微妙:“你怎么会想起来带他们去?”
“凌家请儿臣过去,存的是什么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儿臣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本宫后院随便一个公子拉出来都能艳冠群芳。”楚惜月淡道,“凌家嫡子的容貌入不得本宫的眼。”
此言一出,皇帝陛下顿时语塞。
虽然惜月不止一次说过凌家嫡子入不得她的眼,但这个问题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就像人们常说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正儿八经的男婚女嫁看的都是家世和品行,容貌是最无关紧要的考量因素。
凌家想要的是楚惜月的能力和权力,可以忽略她暴戾的脾气和手段,女子若要嫁入凌家,看中的肯定也是凌家的家世和兵权,而不是凌家嫡子的长相。
容貌这种东西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但惜月跟一般女子不同。
她喜欢容貌出色的男子,家世权力什么的反而不太看重,见到好看的男子就想纳入公主府后院,对世家嫡子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光天化日之下她带着男宠去凌家做客的行径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帝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想了想,直接切入主题:“听说凌敬受了伤?”
楚惜月点头。
“你身边影卫动的手?”
楚惜月默了片刻,依然点头:“算是吧。”反正是她身边的人,至于是不是影卫并不重要。
“虽说影卫负责保护你的安危,但不得命令,随意动手打伤世家嫡子实属不该。”皇帝眉心微皱,“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楚惜月道:“是儿臣默许的。”
皇帝表情一顿,继续问道:“凌敬现在在你的府里?”
楚惜月还是点头。
“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让他在家里养着?”皇帝陛下不解,“把他弄进你的后院,不是还要费心给他请大夫?”
况且凌敬的容貌既然不入她的眼,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他弄进后院?
楚惜月语气淡漠:“不是儿臣要把他弄进后院,是那几个侍君的意思。”
皇帝不解:“为什么?”
“他们待在后院闲着无聊。”
闲着无聊?
皇帝眉头皱紧:“这样是不是太不像话?”
就因为闲着无聊,所以就把凌家嫡子弄进后院?看来端妃说的没错,那几个侍君果然是被惜月惯坏了。
“凌敬有错在先。”楚惜月表情冷了三分,“父皇如果知道他说了什么,大概会觉得那几个侍君的做法反而仁慈。”
啊?
皇帝一愣:“凌敬说了什么?”
楚惜月敛眸,拂了拂袖子:“他说要把儿臣驯服,让儿臣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变成卑贱的女奴,让儿臣跪在他脚下成为他的俘虏……”
语气微顿,楚惜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其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儿臣身边的人一掌击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儿臣不想再多说。”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音,御乾宫里的空气急速下降,好像骤然从炎热初夏瞬间进入了凛冽寒冬,冰冷刺骨,压抑得让人胆寒。
第122章 逆鳞,杀机
帝王之怒让人心悸。
不过眼下除了皇帝和楚惜月父女二人,殿内没别人,楚惜月自然不会被这股怒火吓到。
仿佛还嫌皇帝的怒火不够旺盛似的,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儿臣后院的那几人觉得他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就提出让凌敬给他们为奴,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儿臣觉得挺合适的,就同意了。”
于是凌敬被打伤之后带去了长公主府,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她都说了自己可以解决,跟凌家也算是达成了协议。
偏偏他们自己犯蠢,非得让她到皇上面前解释一番,还说不是自寻死路?
楚惜月啧了一声。
果然一个人的死期要是到了,连神仙都拉不住。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片刻之前的轻松闲适全然不复见,只剩了一片寒冰冷霜般的杀气。
连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夹杂着冷酷嗜血的意味:“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这些年真是惯着他们了!
“父皇不必动怒。”楚惜月道,“儿臣已经说了此事可以自己解决——”
“你自己解决?”皇帝脸色铁青,“凌家侮辱的是整个皇族,他们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这些年朕太宠着他们了!宠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这天下的主子是谁?竟敢连朕的女儿都敢羞辱,朕——”
“父皇。”楚惜月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平静,“凌安成的手里握有兵权,暂时动他不得。儿臣之所以不想让此事闹大,一来是因为凌敬虽口出恶臭,却只是他跟凌衍两人的窃窃私语,恰好让儿臣和影卫听见,若闹大,凌家人不会承认这一点;二来就是因为凌安成手里的兵权,儿臣若把此事闹大,只会让父皇难做。”
皇帝沉默了下来,眉眼笼上一层阴沉寒霜。
兵权。
是啊,凌家掌兵权太久了,久到他们忘了这西齐江山的主子姓楚,而不是姓凌,久到他们以为握着兵权就可以不把皇族公主放在眼里,久到他们以为端妃受宠,凌家家大业大,君王就怕了他们。
天铮还没有被册立为储君,凌家也还没有成为外戚呢。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把皇族公主踩在脚下?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克制不住肺腑里翻腾的杀气。
楚惜月敛眸。
凌家此番触到了君王最不能触及的逆鳞。
皇上无法再容忍。
凌家的兵权该换个人来执掌了。
“凌安成知不知道他的侄子说了这番话?”
楚惜月道:“他没有亲耳听到,但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因为凌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会骗他。”
皇帝明白了。
凌敬出言不逊,公然侮辱皇族长公主,凌衍是参与人,凌家这么多年教养子嗣如此放纵,简直比凤瑾之和那几个宗室勋贵家的纨绔子弟更可恨。
惜月原本打算自己解决,就是因为不想跟凌安成撕破脸,不想让自己的母妃难做,她让凌敬一人做事一人当,已经给足了凌家脸面,可端妃竟然……竟然丝毫不理解惜月的一片苦心,非要亲手把凌家送入地狱。
第123章 兵权
皇帝执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连灌了两杯冷茶才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机。
凌家有兵权。
这几个字足以让他暂时冷静。
“凌家风光了二十余年。”皇帝声音沉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朕念着他们当年护驾有功,这些年对他们信任有加,凌安成掌二十万兵马大权,凌安杰任吏部侍郎,朕甚至打算年底就让他升为尚书,凌家嫡子凌衍年纪轻轻已领二品军衔……你的母妃也是二十年盛宠不衰。”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楚惜月没说话,表情淡淡。
凌家的确盛宠。
皇帝这些年对得起凌家,可惜他们自己一来贪得无厌,二来教子无方,三来城府不够。
就像楚惜月之前说过的,四位皇子无一人适合做皇帝,他们背后的姻亲裙带也没有谁有本事能成为辅佐新帝的权臣。
西齐国库空虚,君王大臣没几个能干的,若放任他们继续祸害下去,不必等其他国家来吞并,西齐自己就会走灭亡。
皇帝圣明,大臣忠诚能干,才能让国家走向繁荣。
若朝堂上下全是腐败,君王就算如何圣明也无法治理好国家。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惜月。”皇帝陛下目光微抬,终于沉沉开口,“凌家的十万银甲军,你有没有办法顺利接管?”
楚惜月沉默片刻:“若无正当理由,贸然夺走凌安成的兵权,只怕会引起一番不小的动荡。”
一旦凌家生出了危机意识,难保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红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人家如花似玉的脸蛋,洁白无瑕的身躯,殿下怎么舍得用那么残酷的大刑?呜呜呜……”
楚惜月额角一抽,满头黑线。
“还有一个办法。”扶宴犹嫌不过瘾似的,平平淡淡地又开了口,“可以捉一些毒蛇、毒蝎、蜈蚣,后园里挖一处坑,把这些毒物拔了牙齿丢进去,刑罚上叫做虿盆,把人剥光了丢进虿盆里,那些毒蛇毒虫就会从人的耳朵、鼻子、嘴巴钻进身体,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扶宴,你就是个魔鬼!”红羽跳着脚喊,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怜兮兮地看向楚惜月,“人家招还不行吗?”
楚惜月嗯了一声:“说吧。”
“奴家——”
“好好说话。”
红羽一噎,随即委屈地瘪了瘪嘴:“人家不是故意隐瞒殿下,原本就是想保持一点神秘感而已。”
楚惜月面无表情。
“可是既然殿下执意问我,那人家也愿意做个诚实的孩子。”红羽眼巴巴地看着她,“人家来自羽王的封地,家父乃是东陵帝国神通广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精通占卜、预测未来的羽——”
“湛叔的儿子?”楚惜月眉梢轻挑。
红羽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本宫以前为何没见过你?”
红羽挠了挠头,“人家以前年纪还小呢,比较羞于见人,大半时间都呆在家里修习术法之类。”
楚惜月挑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会被西齐公主买过来当侍君?”
“人家方才不是说了?父王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精通占卜,预测未来的——”
“打住。”楚惜月抬手,“本宫明白了,你跪安吧。”
红羽眨眼,殿下明白什么了?
“齐陵的身份你可知道?”
“他?”红羽拧眉,“他不就是镇北王的庶子吗?”
楚惜月道:“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不知道。”红羽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跟我一样,都对殿下忠心耿耿,爱慕有加,情根深种——”
红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楚惜月逐渐寒凉的目光下。
红羽委屈:“殿下这么无情吗?人家刚才受了好大的惊吓,扶宴还要把我烤了呢,殿下应该哄哄人家。”
楚惜月揉着眉心:“扶宴,把他丢出去。”
扶宴正要动手,红羽瞬间退后一步,戒备道:“别过来,我自己出去。”
扶宴沉默地看他一眼,红羽委委屈屈地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一打开,抬头就对上了两双漆黑的眼睛,温湛若无其事,齐陵神色淡定,三人沉默地互看了片刻,红羽随手掩上房门,没事人似的抬脚离开。
第117章 扶宴的小心思
“陵川。”楚惜月转头看向楚陵川,“凌家购买军需装备的账目有问题?”
楚陵川点头:“虚报价格做假账,二十五两银子的中等战马他报的是三十两价格,三十二两的优质战马,他报四十两的价格。每一万匹战马他就能从中吃掉近八万两白银,其他军需装备也是如此。凌家掌兵权这么多年,每年从朝廷拨下来养兵的银钱中可以贪掉三十万两有余,多年总贪污所得达百万两,所有账目属下记录得清清楚楚,殿下什么时候要,属下就什么时候呈给殿下。”
顿了顿,“除此之外,凌家权大势大,这些年各州地方官暗中送礼数额同样也不小,西齐境内莞南、莞北余家和风家为了攀上这位靠山,每年以端妃生辰的名义送上去的银两就多达十余万两,凌家家底之厚实,寻常人难以想象。”
楚陵川说完,扶宴补了一句:“主子,五皇子此前还收了一些富家学子的孝敬,承诺今年秋闱让他们榜上有名,收取的白银足有三万余两,另外还有近一千两黄金。”
楚惜月沉默片刻:“凌家可是一只肥羊,本宫若是抄了凌家,你们说皇帝是震怒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凌家居然比曾经的户部尚书府还有钱。
果然是二十年盛宠养大了胃口,胆子也比寻常人更大,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本就没办法让君王完全放心,他居然连贪污都敢做,不得不说凌家勇气可嘉。
“应该是高兴吧。”楚陵川轻咳一声,“西齐太穷了,皇帝也是难做。”
楚惜月没说话。
西齐国库的确不太充裕,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贪墨巨大的官员来说,就意味着君王的容忍度极低。
凌家当年扶持皇帝有功,这些年盛宠不衰,皇帝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凌家不拥兵自重,懂得韬光养晦,避开皇帝忌惮的事情,打从心里真诚地把楚惜月这个公主当成自家人,而不是一颗急于拉拢的棋子,不一次次触碰皇帝底线,相信这样的盛宠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以前皇子们年纪小,争储还没那么激烈,凌家人尚能按兵不动,沉着冷静地应对一切——手握兵权的人自然有的是底气。
所以很难让人抓住把柄。
然而现在四位皇子大都已成年,五皇子都已十八岁,皇帝还没有立储的意思,不管是宫里的嫔妃还是宫外的皇子,亦或者是各皇子后面的党派大臣,难免就有些着急。
可立储这件事,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若是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致命的把柄,那么别说盛宠不衰,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
楚惜月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漠:“西齐的确太穷,穷得皇帝想做的很多事情都做不成,凌家胆敢在养兵的钱上动手脚,注定他们死期将至。”
楚陵川沉默片刻:“属下有调动一百万两白银的权力,殿下若有需要……”
“不用。”楚惜月淡淡说道,“本宫要是能把西齐所有贪官的家都抄了,国库起码可以多出一千万两白银。”
楚陵川闻言,迟疑地看着楚惜月。
楚惜月挑眉,“你想说什么?”
“一千万两对于西齐国库来说可能不算少,但是若要真正让西齐富庶起来,兵马强壮,这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
楚惜月道:“本宫没打算让西齐变得跟东陵一样强大。”
况且就算她想,这件事也不可能做到。
楚陵川心里还有一些疑问,不过作为一个忠诚且合格的属下,不能过多地探问主子的想法和打算,于是他只说道:“殿下不用顾忌皇上和战王,不管殿下想做什么,两位主子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本宫知道。”楚惜月眸色微暖,“不过暂时还不需要。”
“是。”
楚陵川没再多说什么,很快也告退离开。
扶宴沉默地站在一旁,对两人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只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朝楚惜月的手看去。
“怎么了?”楚惜月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眸瞥他一眼,“本宫的手有何不妥?”
“没。”扶宴摇头,随即低声补了一句,“主子的手长得很好看。”
很好看?
楚惜月视线微转,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手形匀称,十指纤细白皙,标准的纤纤玉手,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身为皇族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不刻意保养,这双手生得好看一些也很正常,况且世家贵女应该都有这样一双纤手吧。
有什么特别的吗?
第118章 恃宠而骄?
夜一点点深沉,转眼又到了就寝时分。
洗漱之后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楚惜月靠在床头,习惯性地翻看着兵书。
扶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楚惜月抬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扶宴道:“属下方才得知,凌家两位夫人下午进了宫,去见了端妃娘娘。”
“见就见吧,意料之中的事情。”楚惜月道,“凌敬怎么样了?”
“已经入了西院。”扶宴道,“下午凌家侍卫把他送过来时,后院那五个人一起去把人接了过来。”
一起?
楚惜月表情有些微妙,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属下没什么看法。”扶宴垂眸,“凌敬冒犯主子,理该受到一些教训。”
既然进了公主府,在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凌敬就不必出去了。
楚惜月嗯了一声,安静地低头看书,没再说什么。
扶宴悄然抬眸,目光忍不住又落向楚惜月的手上,定定看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垂下眸子。
“时辰不早了。”楚惜月挑唇,“睡觉。”
扶宴应了声是,轻手轻脚上了床榻,拉过自己专属的毯子躺到床上,双手露在毯子外,交叠在腹部,跟往常每一日入睡前的姿势一样,无可挑剔的安静乖巧。
楚惜月合上兵书放在一旁,抬手挥灭数盏灯火,只余内殿一盏未熄。
光线昏暗而柔和。
没过多久,扶宴裹着薄薄的毯子如蚕蛹般挪过来,悄然环着楚惜月的腰,静静沉睡着。
楚惜月闲适而疏懒地注视着环在腹部的那双手,眼底光泽浮动,须臾,视线一点点移到扶宴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
这张脸生得倒是真不错,清隽漂亮得跟古画卷似的。
在暗阁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这张脸居然还能保持得如此俊美,可见这是与生俱来的好看。
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应该很少有如此让人惊艳的容貌。
楚惜月闭上眼,心头若有所思。
内殿静谧,没有一点声音。
没多久,扶宴悄然睁开眼,看着睡着的楚惜月,目光微转,落在她的手上,纤长白皙的手看着格外好看,完全不像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他沉默片刻,似是有些犹疑,然而心头的渴望大过于不安,终于,他悄默默地探过手,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执起,期间曾两次悄悄观察着楚惜月的反应。
确定她没醒,嘴角抿着的弧度微微放松,却又带着些许做贼似的紧张,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主动摸他的头,带着一点亲昵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扶宴心满意足地调整了个姿势,双手环着楚惜月的腰,闭眼睡觉。
楚惜月睁开眼,目光静静落在他的头顶,忍不住想,他武功修为这么高的人,怎么就会认为她被人如此动作之后,还能睡得死沉死沉?
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
楚惜月眉头拧了拧,盯着他靠在自己肩侧的脑袋,暗道这家伙最近是不是有些胆大了?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顺着杆子一点点往上爬?
他就不怕她突然间恢复以前的“本性”,几鞭子抽得他鲜血淋漓?
楚惜月没出声,心里却忍不住思索,是该继续纵容他越来越放肆的行为,还是提醒他该注意分寸?
夜深人静。
宫里此时也不太平。
“端妃晚膳还没吃?”皇上诧异,看着前来禀报的赵嬷嬷,“这是为什么?”
“娘娘吃不下。”赵嬷嬷低着头,一脸忧色,“皇上……”
皇帝明白了,放下朱笔,起身往外走去:“朕过去看看吧。”
贴身大太监连忙吩咐:“摆驾甘泉宫!”
灯火通明的甘泉宫内殿,一片低气压笼罩。
端妃斜卧在锦榻上,神色恹恹,看起来憔悴又苍白。
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通传,她刚要从锦榻上起身迎接,就见一身明黄色的皇帝陛下已经疾步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不用多礼,要是不舒服就先躺着。”皇帝连忙阻止她行礼的动作,并在端妃身旁坐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朕怎么听说爱妃晚膳都没胃口?谁胆大包天敢惹爱妃如此生气?”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端妃眼眶一红,眼泪扑簌扑簌就掉了下来,这可瞬间把皇上惊着了:“爱妃怎么了?别哭,有话好好说嘛。”
端妃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抹着泪,看起来当真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帝不住地安慰着,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分析局势。
端妃受宠二十多年,皇上自认为对她的脾性算是了解,她虽然看着温柔,却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况且作为一个娘家背景雄厚的的帝王宠妃,这宫里敢直接惹她的几乎不存在,连皇后都不会跟端妃正面为敌,所以能让端妃娘娘气得暗自垂泪的人……
皇帝陛下无声地叹了口气,除了惜月之外,还能有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妃擦了擦眼泪,神色黯然:“臣妾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接说吧,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惜月因为凌敬对臣妾有些不满,皇上此前也提醒过臣妾,惜月的婚事暂时不急,于是臣妾打算让两位嫂嫂请惜月过去吃顿饭,当面说把话清楚,就当指婚一事从未提起过。”端妃神色恹恹,“大嫂三日前就命人把帖子送去了长公主府,邀请惜月过府做客。”
皇帝陛下沉默地听着,随口问了一句:“惜月不给面子?”
“若只是不给面子倒还好了。”端妃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可是她竟然荒唐到把所有的男宠全部带了过去。”
呃?
皇帝陛下愕然,惜月居然拖家带口去凌家做客?
端妃之前还想把凌敬指婚给她,她却光明正大地把男宠带过去?
确定不是去砸场子的?
第119章 恶人先告状
皇帝陛下轻咳一声:“惜月这么做的确不太妥当,不过她行事一贯如此,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明目张胆地带着男宠上门砸场子,虽然说未免落人口,让满朝文武知道会觉得不像话,那几个整日里盯着她不放的御史大概也会上奏折弹劾几句。
但总的来说,皇帝却是乐见其成。
毕竟惜月这般行为算是正式宣布跟凌家断了结亲的可能,他要是凌安成,只怕宁愿自己的子侄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也不愿意让惜月“祸害”凌家门风。
这样的结果挺好的,不是吗?
端妃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声音哽咽:“要只是这么简单,臣妾何须如此?”
嗯?
还有其他隐情?
皇帝陛下皱眉:“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不开心的事情?”
“惜月身边的影卫打伤了凌敬,出手极为狠辣,凌敬当场就吐血昏厥了过去。”端妃哽咽拭泪,实在是伤心难过,“一个是臣妾的娘家,一个是臣妾的女儿,就算结不成亲,臣妾也希望他们能和平相处,可惜月实在是……一点都不懂体贴我这个母亲的心情。”
皇帝陛下诧异:“影卫打伤了凌敬?”
端妃点头,神色怆然:“不仅如此,那几个男宠争风吃醋,嫉妒心作祟,竟要求把凌敬带入公主府给他们为奴,仗着惜月纵容,在凌家耀武扬威,嚣张跋扈到了极点,简直让臣妾不敢置信。”
皇帝皱眉。
如果事实真如端妃所说,他也会觉得不敢置信。
不过皇帝深知断案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如果长公主府那几个男宠真有这么嚣张跋扈,仗着惜月的纵容就敢在凌家横行霸道,连一品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肆意侮辱世家嫡子……那么必须严惩,否则无法正律法。
皇帝皱眉,沉默片刻:“凌敬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太医过去看看?”
端妃神色苍白木然:“凌敬已经被带去了长公主府,伤势如何,臣妾不得而知。”
皇帝闻言,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凌敬重伤之下,还被带去了长公主府?
这么说来,这场冲突最后竟是惜月赢了。
皇帝陛下若有所思,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凌安成就这么由着惜月胡来?
“你先别哭,也别气。”皇帝安慰道,“惜月行事的确荒唐,朕即刻派人去传惜月进宫问问,如果是惜月有错在先,朕定会让她亲自去凌家赔礼道歉,那几个男宠也必严惩不贷!”
端妃神色不虞:“她既然这么做了,又岂会承认自己有错在先?只怕把责任全部推到凌家不说,说不定还会编排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来污蔑凌家。”
皇帝皱眉。
这是一个亲生母亲应该说的话?惜月这个女儿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堪?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就确定惜月会泼凌家脏水?
皇帝语气淡了些:“还是待朕问清楚了再说吧,说不定受了委屈的还是惜月呢。”
端妃脸色一变:“皇上?”
“爱妃别急。”皇帝陛下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抚,“如果真是惜月的错,朕这次一定不会纵容她,就算如何嚣张跋扈,也断然不能对长辈过分无礼,朕不会纵容她这一点。”
端妃神色淡淡:“臣妾也希望惜月是个知书达理的性情,虽然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可最基本的孝道还是应该维持的,臣妾要求不高,只希望母慈女孝而已。”
“朕知道。”皇帝只能继续安抚,“难为你了。”
端妃情绪平静了下来。
“来人。”皇帝吩咐,“准备一些丰盛的膳食,伺候你们娘娘用膳。”
“是。”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爱妃都不可拿自己的身体赌气。”皇帝说道,“饿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端妃点头:“谢皇上心疼臣妾。”
“你先用膳,朕现在就召惜月进宫问清楚。”皇帝站起身,“简直不像话。”
端妃起身:“皇上这就要走了?”
“朕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握了握她的手,“你安心用膳,待朕问出结果,定派人告知于你。”
端妃要:“多谢皇上。”
皇帝陛下于是摆驾回御乾宫。
陈海低眉垂眼地跟着,待到远离甘泉宫,恭敬询问:“皇上,现在就派人去长公主府传旨?”
“传什么旨?”皇帝皱眉,“惜月有早睡的习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就寝了,明天早上再说。”
“是。”
第120章 不是明智之举
端妃在甘泉宫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近子时,都没等到皇帝递来的消息。
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却得知皇帝回了御乾宫,根本没有派人去传楚惜月进宫,端妃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没捏碎手里的茶盏。
“娘娘。”甘泉宫的元嬷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肩颈,“皇上可能是考虑到时间太晚了,长公主殿下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就寝,打算明日一早再传长公主进宫问话呢,娘娘切莫着急,不如早些歇着吧。”
端妃揉着眉心:“本宫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
“娘娘息怒。”元嬷嬷低声劝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就是这么个脾气,谁的话都不听。”
端妃斜倚在榻上,语气冷漠:“本宫就是想让她对本宫尊敬点,跟凌家打好关系,这对她来说很难吗?可你看看她,去凌家做客都带着男宠,这不是故意膈应人?本宫还要怎么好好对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宫这个母亲没做好,实则谁贪上这么个女儿,只怕都得气半死!”
元嬷嬷低头应是,迟疑片刻:“长公主殿下的确是不像话,她后院那些男宠一个个的也没一点规矩,若是放在宫里,全部杖毙了都不为过。”
端妃神色冷硬,显然心情差到了极点。
元嬷嬷叹气:“可谁让皇上宠着长公主呢,娘娘眼下还是应该多哄着她,至少也哄到五殿下做了太子为止……”
“就是为了天铮,本宫才让凌家好好笼络她,可是你看她……”端妃咬了咬牙,“本宫早晚要被她气死。”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元嬷嬷低声说道,“皇上不是最不喜欢皇子跟大臣之间结党营私吗?凌家跟长公主之间有了嫌隙,至少在皇上看来,凌家没有要拉拢长公主的意思,如此一来就不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顿了顿,“可说到底长公主还是跟端妃娘娘您最亲,最后她总不能放着五殿下这个亲哥哥不帮,反而去帮着别人,娘娘您说是不是?” 端妃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有几分道理,缓缓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
凤氏已经被废,惜月现在跟他们算是彻底反目成仇,凤瑾之接二连三受罚都是因为惜月,如今还成了弃夫,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盘的可能。
端妃现在最大的对手是皇后母子,惜月眼下正得皇上重用信任,凌家既不能跟她走得太近,也不能真的疏远她,否则就真的是把她推向皇后那边去了。
“老奴再说句让娘娘欢喜的话。”元嬷嬷笑了笑,“其实娘娘也不用刻意去理会长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反正她是您的女儿,皇上心里清楚长公主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立的功还不是您这个做母亲的功劳?”
端妃一听,神色微变:“只是这样一来,本宫在皇上面前诉苦,会不会让皇上多心?”
“应该不会。”元嬷嬷说道,“长公主做事的确有些太过分,娘娘作为母亲却管教不了女儿,告诉给皇上,让皇上来管教,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虽然她觉得跟皇上告状不是个明智之举,但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不如多往好处想想。
端妃神色微定,缓缓点头。
她今日是被两位嫂子说的话气糊涂了,内情究竟怎么样,她也不太清楚,两位嫂子告状肯定会捡有利于自己的话来说,她待在宫里没有亲眼看见,自然有些被动。
万一最后的真相不跟她们所说的有出入,结果只怕会不好收场。
“本宫现在只盼着两位嫂子说的话都是真的。”端妃起身,在宫人服侍下开始宽衣,疲惫地转身走到床前,“这样一来,皇上才会体恤本宫和凌家所受的委屈,而不会偏心地站在惜月那一边。”
第121章 有错在先
次日一早,楚惜月果然接到了入宫旨意。
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看着扶宴喝下调理身体的汤药之后,她才换了衣服,让人备好马车往宫里而去。
皇上今日下朝比较早。
因为朝堂上弹劾长公主的大臣实在是太多,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在控诉长公主殿下带着男宠招摇过市有伤风化的行径。
皇帝左耳听右耳出,想着惜月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御乾宫,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问问他们有无正事要奏,弹劾长公主的折子可以稍后送去御书房,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若无其他事情要奏,就退朝吧。”
陈海高声喝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菜市场一般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群臣跪拜恭送,还没等喊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已经起身离开。跪在大殿上的群臣懵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起身退出大殿。
楚惜月正坐在御乾宫偏殿喝茶,小太监伺候完茶水,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长公主殿下可要用些点心?奴才去御膳房看看……”
“不用。”
“是。”
皇帝陛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是好。
楚惜月站起身:“父皇。”
皇帝陛下嗯了一声,抬手摒退左右:“都退下。”
“奴才告退。”
陈海带着宫人齐齐退了出去。
皇帝走到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楚惜月,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惜月,有件事朕想问问你。”
楚惜月淡道:“跟凌家有关?”
皇帝微默,随即缓缓点头:“朕听说了一些,却还不完全了解内情。如果你受了委屈,可以跟朕直说,朕绝不轻饶了凌家。”
楚惜月语气平静:“此事儿臣可以自己解决。”
皇帝陛下一默。
自己解决?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让她自己解决,可是端妃既然告到他这里来了,不管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父亲,他似乎都不该装聋作哑。
咳,了解一下情况还是可以的嘛。
“惜月。”皇帝陛下一本正经地开口,“听说你昨日去凌家做客,还带了四个男宠?”
楚惜月纠正:“五个。”
皇帝陛下一默,好吧,好像的确是五个。
皇帝语气微妙:“你怎么会想起来带他们去?”
“凌家请儿臣过去,存的是什么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儿臣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本宫后院随便一个公子拉出来都能艳冠群芳。”楚惜月淡道,“凌家嫡子的容貌入不得本宫的眼。”
此言一出,皇帝陛下顿时语塞。
虽然惜月不止一次说过凌家嫡子入不得她的眼,但这个问题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就像人们常说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正儿八经的男婚女嫁看的都是家世和品行,容貌是最无关紧要的考量因素。
凌家想要的是楚惜月的能力和权力,可以忽略她暴戾的脾气和手段,女子若要嫁入凌家,看中的肯定也是凌家的家世和兵权,而不是凌家嫡子的长相。
容貌这种东西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但惜月跟一般女子不同。
她喜欢容貌出色的男子,家世权力什么的反而不太看重,见到好看的男子就想纳入公主府后院,对世家嫡子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光天化日之下她带着男宠去凌家做客的行径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帝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想了想,直接切入主题:“听说凌敬受了伤?”
楚惜月点头。
“你身边影卫动的手?”
楚惜月默了片刻,依然点头:“算是吧。”反正是她身边的人,至于是不是影卫并不重要。
“虽说影卫负责保护你的安危,但不得命令,随意动手打伤世家嫡子实属不该。”皇帝眉心微皱,“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楚惜月道:“是儿臣默许的。”
皇帝表情一顿,继续问道:“凌敬现在在你的府里?”
楚惜月还是点头。
“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让他在家里养着?”皇帝陛下不解,“把他弄进你的后院,不是还要费心给他请大夫?”
况且凌敬的容貌既然不入她的眼,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他弄进后院?
楚惜月语气淡漠:“不是儿臣要把他弄进后院,是那几个侍君的意思。”
皇帝不解:“为什么?”
“他们待在后院闲着无聊。”
闲着无聊?
皇帝眉头皱紧:“这样是不是太不像话?”
就因为闲着无聊,所以就把凌家嫡子弄进后院?看来端妃说的没错,那几个侍君果然是被惜月惯坏了。
“凌敬有错在先。”楚惜月表情冷了三分,“父皇如果知道他说了什么,大概会觉得那几个侍君的做法反而仁慈。”
啊?
皇帝一愣:“凌敬说了什么?”
楚惜月敛眸,拂了拂袖子:“他说要把儿臣驯服,让儿臣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变成卑贱的女奴,让儿臣跪在他脚下成为他的俘虏……”
语气微顿,楚惜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其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儿臣身边的人一掌击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儿臣不想再多说。”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音,御乾宫里的空气急速下降,好像骤然从炎热初夏瞬间进入了凛冽寒冬,冰冷刺骨,压抑得让人胆寒。
第122章 逆鳞,杀机
帝王之怒让人心悸。
不过眼下除了皇帝和楚惜月父女二人,殿内没别人,楚惜月自然不会被这股怒火吓到。
仿佛还嫌皇帝的怒火不够旺盛似的,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儿臣后院的那几人觉得他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就提出让凌敬给他们为奴,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儿臣觉得挺合适的,就同意了。”
于是凌敬被打伤之后带去了长公主府,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她都说了自己可以解决,跟凌家也算是达成了协议。
偏偏他们自己犯蠢,非得让她到皇上面前解释一番,还说不是自寻死路?
楚惜月啧了一声。
果然一个人的死期要是到了,连神仙都拉不住。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片刻之前的轻松闲适全然不复见,只剩了一片寒冰冷霜般的杀气。
连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夹杂着冷酷嗜血的意味:“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这些年真是惯着他们了!
“父皇不必动怒。”楚惜月道,“儿臣已经说了此事可以自己解决——”
“你自己解决?”皇帝脸色铁青,“凌家侮辱的是整个皇族,他们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这些年朕太宠着他们了!宠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这天下的主子是谁?竟敢连朕的女儿都敢羞辱,朕——”
“父皇。”楚惜月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平静,“凌安成的手里握有兵权,暂时动他不得。儿臣之所以不想让此事闹大,一来是因为凌敬虽口出恶臭,却只是他跟凌衍两人的窃窃私语,恰好让儿臣和影卫听见,若闹大,凌家人不会承认这一点;二来就是因为凌安成手里的兵权,儿臣若把此事闹大,只会让父皇难做。”
皇帝沉默了下来,眉眼笼上一层阴沉寒霜。
兵权。
是啊,凌家掌兵权太久了,久到他们忘了这西齐江山的主子姓楚,而不是姓凌,久到他们以为握着兵权就可以不把皇族公主放在眼里,久到他们以为端妃受宠,凌家家大业大,君王就怕了他们。
天铮还没有被册立为储君,凌家也还没有成为外戚呢。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把皇族公主踩在脚下?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克制不住肺腑里翻腾的杀气。
楚惜月敛眸。
凌家此番触到了君王最不能触及的逆鳞。
皇上无法再容忍。
凌家的兵权该换个人来执掌了。
“凌安成知不知道他的侄子说了这番话?”
楚惜月道:“他没有亲耳听到,但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因为凌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会骗他。”
皇帝明白了。
凌敬出言不逊,公然侮辱皇族长公主,凌衍是参与人,凌家这么多年教养子嗣如此放纵,简直比凤瑾之和那几个宗室勋贵家的纨绔子弟更可恨。
惜月原本打算自己解决,就是因为不想跟凌安成撕破脸,不想让自己的母妃难做,她让凌敬一人做事一人当,已经给足了凌家脸面,可端妃竟然……竟然丝毫不理解惜月的一片苦心,非要亲手把凌家送入地狱。
第123章 兵权
皇帝执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连灌了两杯冷茶才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机。
凌家有兵权。
这几个字足以让他暂时冷静。
“凌家风光了二十余年。”皇帝声音沉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朕念着他们当年护驾有功,这些年对他们信任有加,凌安成掌二十万兵马大权,凌安杰任吏部侍郎,朕甚至打算年底就让他升为尚书,凌家嫡子凌衍年纪轻轻已领二品军衔……你的母妃也是二十年盛宠不衰。”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楚惜月没说话,表情淡淡。
凌家的确盛宠。
皇帝这些年对得起凌家,可惜他们自己一来贪得无厌,二来教子无方,三来城府不够。
就像楚惜月之前说过的,四位皇子无一人适合做皇帝,他们背后的姻亲裙带也没有谁有本事能成为辅佐新帝的权臣。
西齐国库空虚,君王大臣没几个能干的,若放任他们继续祸害下去,不必等其他国家来吞并,西齐自己就会走灭亡。
皇帝圣明,大臣忠诚能干,才能让国家走向繁荣。
若朝堂上下全是腐败,君王就算如何圣明也无法治理好国家。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惜月。”皇帝陛下目光微抬,终于沉沉开口,“凌家的十万银甲军,你有没有办法顺利接管?”
楚惜月沉默片刻:“若无正当理由,贸然夺走凌安成的兵权,只怕会引起一番不小的动荡。”
一旦凌家生出了危机意识,难保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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