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钿华赫连铮(乔钿华赫连铮)是什么书-乔钿华赫连铮小说在线阅读
赫连铮背着薛钰,牵着乔钿华,与燕昭帝特意拨出来救援的金吾卫汇合。乔钿华远远瞧见了襄邑王赫连钧,不禁蹙起眉头。
“大哥,你耽搁这么久,莫不是在安抚受尽狗贼蹂躏的乔娘子。”赫连钧调笑道,故意将蹂躏二字咬得极重,唯恐乔钿华不受刺激。
“殿下,襄邑王殿下看起来很清闲。”乔钿华盈盈浅笑。
赫连钧听后,眼皮子狂跳,小妖女诡计多端。
果然,赫连铮放下薛钰,倚靠在松树旁,瞟了一眼向金吾卫求得披风给薛钰当坐垫的乔钿华,便轻拍赫连钧的肩膀,勾唇含笑:“二弟,交给你一个任务,照顾好薛娘子。”
语罢,赫连钧一百个不乐意,勉强点头。
大哥不必说否则二字,他领教过,无非是几个月不搭理他。但是,对于他这种孤苦伶仃之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多谢襄邑王殿下。”薛钰淡淡地道。
赫连钧觉得,薛钰比乔钿华瞧着顺眼,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这时,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的新罗婢莲衣,扑通一声跪在赫连铮的脚下,哭哭啼啼,打扰了赫连铮同金吾卫长史商谈搜山事宜。
“何事,哭完了再说。”赫连铮冷声道。
“殿下想要绝食。”莲衣掏出素帕,轻擦眼泪,哽咽道。
“长史,你带走一半兵马,搜索石崤,务必寻到阿钩和铃歌。本王相信,以阿钩的本事,他可以保全铃歌。”赫连铮叹道,语调疲惫。
于是,赫连铮瞪了一眼乔钿华,示意她随往。
“殿下,我见过金城长公主受尽凌辱的场景,跟着过去,恐怕不好。”乔钿华悄声道,嗓音清脆又娇嫩。
赫连铮没有理会乔钿华,反而捉住乔钿华的手腕。
莹白如玉,滑腻柔软,颇有肉感,他比较满意。
赫连宝钗被安置在马车上,挂了越州缭绫,熏染安息香,瘫坐在绣毯上,睫毛颤动,眼泪干涸,唇瓣张合,犹如被撕碎又糅合的玩偶,恁是谁瞧了都会心疼三分。
“四妹,胡麻粥温热着,胃口不好就吃一两口。等下了山,我去给你搜罗好吃的。”赫连铮端着白釉唇口碗,跪坐在赫连宝钗旁边,轻声哄道,眉眼舒展,散发柔柔光辉。
乔钿华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赫连铮,看着看着,低了脑袋。
“大哥,让我死在崤山,好不好?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不堪的画面,简直生不如死……”赫连宝钗泫然欲泣,音质柔弱。
赫连铮将白釉唇口碗递给乔钿华,从蹀躞带掏出素帕,一遍又一遍地替赫连宝钗擦去泪珠,动作轻柔似水。待赫连宝钗哭不出眼泪,他才轻拍了赫连宝钗的后背,柔声道:“四妹,那些画面,都是你做噩梦留下来的阴影。阿耶已经昭告天下,金城长公主远嫁契丹,经过崤山,契丹王子暴毙,金城长公主悲伤过度,决定前往西琳庵,为契丹王子祈福一年。”
“大哥,真的吗?”赫连宝钗抬起一双朦胧泪眼。
“四妹,皇后娘娘、五弟都在西琳庵等你。观音台打扫干净了,随时可以入住。我就住在晚照台,陪你几日。”赫连铮浅浅笑道。
赫连宝钗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接受赫连铮的投喂。
一碗胡麻粥,一勺勺地喂,吃了大半。
“还是北海王殿下有办法,哄得殿下释怀一点。之前奴婢哀求许久,殿下一直嘟嘟囔囔,道是她的丑态被许多人看去,没有颜面活下去。其实,殿下应该向乔娘子学习,被男人楷了油水,多么恶心的事情,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充满朝气。”莲衣笑道。
“莲衣,再说话,撵你去姑母那里。”赫连宝钗垂下眼睑,瘦弱身子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白鹭。
“莲衣、钿华,先出去。”赫连铮沉思半晌。
半炷香后,赫连铮哄得赫连宝钗睡下,吩咐莲衣守候着。
他拉起乔钿华,施展轻功踏雪无痕,踩着繁茂枝叶,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摘取了几片碧绿硕大的叶子。
乔钿华认得这是万年青,寓意健康长寿。
殿下采摘万年青有什么作用?编织成蚱蜢逗金城长公主开心?殿下竟然心灵手巧?乔钿华想入非非,露出傻笑。
然而,当薛钰瞧见万年青的时候,一把将乔钿华护在身后,眉头紧锁,眸光冷冽,周遭散发出金戈铁马的杀气。
赫连铮见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尔后离开。
黄昏时分,乔钿华终于知晓万年青的用法,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挤出万年青的汁液,灌入赫连宝钗身边的菩萨蛮玉钏口中,可以毒哑玉钏。乔钿华被莲衣引导,瞧过玉钏捂着喉咙疼痛得在雪地上打滚的样子,心底酸涩,眼角湿润。
乔钿华明白了,皇家丑闻,只有死人不会泄露出去。殿下算是心慈手软的,完全放过了她,又绕过玉钏、莲衣的性命。
“阿钰,我不想当侧妃了。”乔钿华摩挲着挂在脖颈上的鎏金铜双面穿带印,闷闷地道,语调带着哭腔。
她以后再也不会对殿下抱有男女情愫的幻想。
她乔钿华是铜匠的女儿,不是贵女。
“钿华,侧妃之位,不是你想当就可以当,也不是你不想当就可以不当。北海王当初若是疼惜你,就不应该早早地向宗正寺申请玉牒。若是以后他收回你的玉牒,相当于抛弃了你,那些对你有敌意的人,就会疯狂地伤害你。”薛钰沉声道。
她见到,帐篷外映照了黑影,大概是赫连铮的。所以,她故意说出这番话,让赫连铮听见乔钿华的真实想法。
“殿下不会抛弃我的,他是个好人。即便日后收回了我的玉牒,他也会维护我一段时日,直至我有能力面对敌人。”乔钿华思索许久,轻声笑道,眸光似繁星般晶亮。
薛钰听后,抚了抚额头,钿华怎么如此天真。
罢了,她还是努力考取科举,变得强大起来。
那晚,薛钰和乔钿华不知,莲衣又去请了赫连铮,道是赫连宝钗睡不好,夜里惊醒多次。赫连铮觉得,莲衣说得没错,四妹应当向小雀奴学习,没有过去。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
第82章 铃歌
金吾卫搜索石崤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吴钩和叶铃歌。
“殿下,吴郎君还活着,太好了,等我们下了崤山,要庆祝一番。”乔钿华欢快得鼓掌,小脸蛋白里透红,宛若樱桃般香甜可口。
对比之下,赫连铮打着白羽扇,似笑非笑,显得阴阳怪气。
小雀奴真开心,活像听说丈夫还活着的小寡妇。赫连铮想到,薛钰引导小雀奴不想当侧妃的话,更加不高兴了。阿钩家世人品前途都不错,薛钰虽然支持徐尚钶那颗怂蛋,但是架不住小雀奴瞧上了阿钩要恨嫁。赫连铮犹然记得,小雀奴当初听说了阿钩的家世而蠢蠢欲动的小模样。
凑巧,吴钩拖着一身伤势,向赫连铮报平安。
“爷,对不住,我没有保护好襄城县主,教她脸上被树枝划伤,苦于没有雪肤膏,大概是要留疤痕了。”吴钩耷拉着脑袋,语气低落。
“既然没能力,那就照顾铃歌一辈子。”赫连铮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乔钿华踮起脚尖,探出小肉手,摸了摸赫连铮的额头,喃喃道:“殿下没有发烧,怎么说胡话。”
吴钩见状,嚷嚷着浑身疼痛,逃之夭夭。
吴钩了解男人,赫连铮当真是不会喜欢叶铃歌。少年时候的爱恋,大概过于轰轰烈烈,便短暂如流星。
可是,吴钩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爷喜欢过的女人,他娶了就是一种背叛。
“小雀奴,你觉得阿钩如何?”赫连铮忽然问道。
“吴郎君,英俊潇洒,活泼开朗,家道殷实,为人厚道,功夫了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殿下若是说服他娶我,我自然是乐意嫁的。”乔钿华笑靥如花,眼波流转,嗓音娇软。
“做梦!”赫连铮咬牙切齿道,尔后拂袖而去。
乔钿华托着桃腮,感觉赫连铮十分莫名其妙。莫非殿下认为,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些折辱他心爱的侍卫?
思及此,乔钿华脸色稍微青白,感到委屈。
乔钿华再次见到赫连铮,已经下了崤山。
恰巧,吴钩、叶铃歌、赫连宝钗都在,赫连宝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挽着戴了双面玉纱的叶铃歌。
“殿下,下了崤山,我们庆祝劫后余生吧。”乔钿华扯了扯赫连铮的衣袖,附在赫连铮的耳边,悄声笑道,唯恐打扰了两位受害者。
可惜,乔钿华不知,她这般亲昵举动,才是刺激到对方。赫连铮只有在赫连宝钗和叶铃歌受伤的时候,方会耐着性子安抚。
“算了,还是我和阿钰、吴郎君一块儿吃。”乔钿华喃喃道。
语罢,乔钿华被赫连铮狠敲了脑门,疼得龇牙咧嘴。
“小雀奴,别打阿钩的主意,否则本王不能保证,阉割了你的小竹马,送给姑母玩弄。”赫连铮勾唇含笑,眸光温晴,好像在同乔钿华谈论着今日的冬阳暖意融融。
乔钿华气急了,大着胆子,咬了赫连铮一口,拔腿就跑。
“大哥变了,被乔姐姐咬了手腕,还笑如春风。”赫连宝钗的娇柔嗓音,钻入叶铃歌耳朵里,犹如毒蛇一般,缠绕住叶铃歌的心神。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叶铃歌抬手触碰脸颊上的伤疤,烫手一般缩回去。她毁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容颜,夜里不知落了多少眼泪。
她该怎么办,她不可以失去阿铮。
“四妹,想不想找一间酒楼,大吃大喝,除掉晦气?到时候,去了西琳庵,只有斋菜,找不到一点荤腥,多无趣。”赫连铮轻声道,依旧是柔和音质,将赫连宝钗当作易碎的珍宝,仿佛大声一些就会震碎赫连宝钗的芳心。
“好哇,听大哥的。”赫连宝钗笑道,冲着叶铃歌眨眼。
“铃歌,你若是不想去,我吩咐阿钩,寻了客栈,给你静养。”赫连铮对上叶铃歌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心底充满愧疚。
阿钩告诉他,有一次,铃歌差点被高昌古国遗民追赶上,她就恳求阿钩杀了她,保全自己的清白之身。
赫连铮懂得,叶铃歌的爱,坚贞而永恒。然而,他有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应,终究是他赫连家辜负了铃歌。
“阿铮,我想去。”叶铃歌轻声道,尔后低头,独自忧伤。
三天后,到了崤山脚下,吴钩打探到一家宾客盈门的酒楼,花了大力气,包下雅间。
“乔娘子真有眼光,这家酒楼据说最知名的就是杨梅酒,多喝几杯。”吴钩顶着赫连铮飞来的眼刀子,给乔钿华殷勤倒酒。
乔钿华酒量小,十分豪气地干了三杯,脸色酡红。
“小雀奴,你醉了!”赫连铮夺过乔钿华的酒杯。
话音刚落,乔钿华借着酒醉,将杨梅酒洒在赫连铮的衣襟,还笑得格外天真烂漫。吴钩和薛钰见状,架着乔钿华,火速离开。紧接着,赫连宝钗说自己不胜酒力,也悄悄离去。
雅间只剩下赫连铮与叶铃歌,时光忽然安静下来。
“铃歌,你觉得阿钩怎么样?小雀奴看上他,几次试探,被本王拒绝了。”赫连铮就着乔钿华用过的酒杯,饮了杨梅酒,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我宁愿终生不嫁……”叶铃歌啜泣道。
赫连铮听后,沉思片刻,叹道:“铃歌,是本王思虑不周。”
他揉了揉额角,莫名感到疲惫,便站起身子,打算出去吹一吹冷风,顺便教训那个贪酒的小雀奴。
可是,叶铃歌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他,身子颤抖。
“铃歌,你理应得到更好的。”赫连铮低声道。
“阿铮,我找乔娘子讨要了合欢香。她说,你鼻子灵敏,得在合欢香里添加一味花香,才不会怀疑。所以,我选择了梅花香,冷冽而不寒凉。乔娘子真的很大度,大度到好像不爱你。”叶铃歌走到赫连铮跟前,缓缓褪去衣衫,露出冰肌玉骨,绽放处子之香。
她被赫连铮捏了下巴的时候,心底窃喜,脸颊羞红。
可惜,赫连铮抚摸上她的伤痕,冷声道:“铃歌,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容颜,然后两不相欠。”
啪的一声,合欢香烧断一截,青烟散去。
叶铃歌瘫坐在地,捂着脸颊,失声痛哭。
第83章 采药
抵达西琳庵的当日,襄城县主叶铃歌不辞而别。
其实,赫连铮可以追赶的,吴钩追踪到叶铃歌的痕迹。但是,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同继后拥抱起来哭泣,那眼神里溢满的哀伤,教赫连铮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或许亲自护送四妹出函谷关,那些高昌古国遗民就会针对他了。
“亏得他们还是高昌古国遗民,怎么不知送亲队伍里边还有一位襄城县主,偏偏只抓着殿下不放。”高嬷嬷捏着帕子,哀嚎声粗哑,犹如乌鸦啼叫。
赫连铮听后,皱起眉头,心底不悦。
后来,顺阳长公主过来探望赫连宝钗,赫连铮决定派了吴钩暗中守护叶铃歌,暂时不回长安。有姑母在的地方,他得护一护小雀奴。
赫连铮将乔钿华安置在晚照台,自个儿也住在这里。
晚照台,是西琳庵景色最美的地方。
夕阳西下,薄雪消融,雾气缭绕,晚照台的倒影投射在滔滔黄河水流中,犹如蓬莱仙境。
乔钿华爬上巨石,张开双臂,裙摆飘荡,犹如翩飞的蝴蝶。
“小雀奴,夜里同我一起去采药,如何?”赫连铮轻咳一声。
赫连铮知晓,天底下能够消除叶铃歌脸颊上疤痕的药方唯有息肌丸。息肌丸,磨成粉末,敷在伤疤上,可以使人肌肤胜雪。但是,息肌丸含有导致女子不孕的麝香,得用灵芝、燕窝之类的补品调和。
赫连铮便是想采摘黑灵芝、雪燕窝。
“殿下,大冬天,更深露重的,若是不慎着凉,阿娘又要絮絮叨叨。”乔钿华托着桃腮,俏皮一笑,眨巴眼睛。
“十两银子,去不去?”赫连铮问道。
“二十两银子。”乔钿华竖起两根手指。
话音刚落,赫连铮俯下身子,啄了啄乔钿华的唇瓣,瞧见乔钿华愣住的傻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乔钿华的脑袋,春山如笑:“一言为定。”
于是,夜深人静,乔钿华确定薛钰熟睡了方悄悄出门。
“殿下,您以后得改掉动不动就亲小娘子的坏毛病。”乔钿华踮起脚尖,附在赫连铮的耳畔,压低了嗓音。
乔钿华不知,这呼出的花间香,熏得赫连铮心底灼热。
“本王只亲你。”赫连铮忽然变得一本正经。
乔钿华听后,眼波流转,娇俏含笑,显然没有在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这晚照台,位于钟南山之巅,想必采药比较方便。
然而,不到一炷香时间,乔钿华感觉走不动了。
她见过赤灵芝、紫灵芝、青灵芝、白灵芝、黄灵芝,起初还很兴奋,抓了赫连铮认为可以卖到好价钱的青灵芝,后来见不到黑灵芝就一顿唉声叹气,看得赫连铮哭笑不得。
还有雪燕窝,赫连铮搂着她,飞来飞去,就是寻不到如白雪一般圣洁的燕窝,害得她呕吐几次。
“殿下,您的银两,我要不起了。”乔钿华躺在雪地上。
“三十两银子,够不够?”赫连铮摊开手掌,示意乔钿华握起,勾唇含笑,眸光温柔。
看在三十两银子的份上,乔钿华只能跟上。
直至天蒙蒙亮,乔钿华眼尖,指着悬崖上生长的黑灵芝,欢喜得小脸蛋泛起红晕,教赫连铮心神悸动。
只见赫连铮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踏雪无痕,犹如白鹤,掠过悬崖,摘下一株黑灵芝,尔后交到乔钿华手中。
乔钿华捧着黑灵芝,想象这是殿下赠给她的。
倘若有郎君乐意为她采药,她会春心萌动的。可惜,除了尚钶,她找不到这样的郎君。
“小雀奴,你想要黑灵芝,本王再采摘一株。”赫连铮瞥见乔钿华这偷笑的小样子,不禁脱口而出。
“殿下,您待我真好!”乔钿华笑靥如花。
“假的。”赫连铮似笑非笑,转身离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雀奴没良心,想要黑灵芝,拿来换钱。真奇怪,小雀奴擅长写病病歪歪的花间词,怎么就不开窍呢。
“殿下,我不要三十两银子了。”乔钿华垮了小脸。
“那就涨到四十两。”赫连铮回眸一笑,牵着乔钿华。
“殿下,我们快去寻雪燕窝吧。”乔钿华嚷嚷道。
语罢,赫连铮揽着乔钿华,送上深情亲吻。这唇瓣,香香软软,清清甜甜,四十两银子,值当了。当然,赫连铮收到了一路跟踪他和乔钿华的薛钰投递过来的警告眼神,愈发觉得满足。
燕窝也长在悬崖上,窟窿深处,需要仔细查找。
赫连铮抱了藤蔓,一头交给乔钿华,另一头扎在腰间,然后缓缓下去,攀附悬崖,一点点地搜罗。
那踏雪无痕,想要攀登悬崖,必须消耗大量内力。
赫连铮刚刚摘取黑灵芝,已经用过许多内力。
“小雀奴,若是待会儿久久见不到本王的身影,你就大声喊凤奴,本王可以听见。”赫连铮薄唇轻抿,低头含笑。
“殿下,您的名讳,我喊不出口。”乔钿华弱弱地道。
殿下今天不知道是抽啥风,亲吻了她两次。乔钿华很阴谋论地思索,日后她遇到意中人,殿下便拿这亲吻威胁她,做这做那。
比如说现在,她直呼殿下的名讳,可以打板子的。
她怕就怕,殿下记性好,牢牢记住板子数。
然而,一盏茶功夫过去,乔钿华就看不见赫连铮的身影。这窟窿,有深有浅,深的时候,直通潭水。乔钿华听说过,有点害怕。
不,她要等一等,万一殿下哄骗她呢。
可是,大约一炷香后,乔钿华急得红了眼眶。如果殿下出事,陛下又宠爱殿下,会不会拉她去殉葬呀。
思及此,她刚准备大喊一声凤奴,却被薛钰捂住嘴巴。
“阿钰,你快下去瞧瞧。”乔钿华扑入薛钰怀里,眼泪汪汪。
“钿华,他还有一半的内力使出踏雪无痕。”薛钰淡淡地道。
然后,薛钰施展轻功鬼魅步,消失不见。乔钿华又苦苦等候了一炷香时间,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摩挲着鎏金铜双面穿带印,大喊道:“凤奴,凤奴,我喊您的小名了。”
霎时,赫连铮出现在眼前,乔钿华放声大哭。
第84章 除夕
“小雀奴,不哭了,本王开玩笑的,不可能有事。”赫连铮将乔钿华轻轻揽入怀里,瞟了一眼刚刚赶上来的薛钰,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悬崖峭壁的窟窿深处,他和薛钰打赌,赢了。
然而,当他牵着抱了黑灵芝和雪燕窝的乔钿华回晚照台的时候,看见了吴钩,眼皮子狂跳。
“爷,我带来了陛下口谕。”吴钩悄声道。
尔后,不待赫连铮踹一脚,吴钩弹跳开来。
“阿钩,黑灵芝和雪燕窝,保存好,送到襄城县主府上。顺便护送小雀奴、薛娘子回家。”赫连铮勾唇含笑,眉眼细长。
“爷,我还没说正事呢。”吴钩笑眯眯。
“江南西道发生大面积冰冻灾害。”赫连铮冷声道。
乔钿华见识过冰冻灾害。道路积雪成冰,寸步难行;许多房屋坍塌,有家难归;大山猎户围困,活活饿死。更令人忧伤的是,农桑受损,来年可能颗粒无收。
“殿下,我有阿钰,不会出事。黑灵芝和雪燕窝,我会捎带给襄城县主。您带上吴郎君,多个帮手,有机会回到长安过除夕。”乔钿华轻声道,嗓音脆嫩,眉头蹙蹙。
滤昼 “小雀奴,本王担忧,你不够安分。”赫连铮调笑道,抬起冰凉指尖,替乔钿华抚了抚眉头。
小雀奴不止偷看避火图,还有培养家国情怀的史书。
“殿下,我怎么不安分了,我一直都很安分。殿下若是不在,我就钻进怀素斋里学习,我还想高中进士呢。”乔钿华恼道。
换作徐尚钶,胆敢如此揶揄她,她就狠拍对方的肩膀了。
卧槽,你才不安分,你全家都不安分!
于是,赫连铮同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告别之后,就带着吴钩,快马加鞭,赶往江南西道。
乔钿华是第二日同薛钰一起启程返回长安的。
临行前,继后身边的高嬷嬷,不会放过乔钿华落单的机会,对乔钿华一番冷嘲热讽。乔钿华假装听不见,却暗自记下这个小仇。
到了长安,乔钿华和乔父乔母、苏锦华团聚几日,便搬到白鹿书院的怀素斋温习功课,当真安安分分。
徐尚钶过来瞧了一次,发现乔钿华转了性子,感到惊讶。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乔钿华当年寒窗苦读高中秀才,便是能够耐住寂寞的。老实说,徐尚钶觉得,安静下来的乔钿华,犹如夜里默默绽放的月见草,独自美丽。
数月过后,便是除夕,赫连铮没有折返长安。
赫连铮私自动用诏狱势力,将江南西道那群只想捞油水而没有实际作为的官员全部拔除干净,导致整体运作停滞的局面。因此,赫连铮不得不花费大量功夫去选拔人才,那些尚未高中进士的举子,都被他拉去上任,一半欢喜一半愁苦。
年底,御史台正烦恼没有可以参奏的大人物。除了襄邑王赫连钧借助刑部压制几位沾亲带故的御史,其余人都在打赫连铮的小报告。
幸好,乔钿华安分,足不出户。
“钿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徐尚钶近来常常陪着乔钿华、苏锦华一起学习,笑容爽朗。
“好消息。”乔钿华托着粉腮,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好消息就是,除夕有驱傩仪,挑选一批少年穿黑红色、戴上面具,假扮野鬼,击鼓跳舞,全民同乐。”徐尚钶笑道,双目炯炯有神。
“坏消息呢?”乔钿华搁下狼毫笔,顿时来了兴致。
“坏消息就是,陛下顶着群臣压力,采纳北海王的建议,昭告天下,春闱和殿试,由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度。也就是说,过了除夕,你就要考试了。这驱傩仪,参不参加,得思量。”徐尚钶叹道。
“参加,必须参加,难道说考不上进士,我就永远不能参加驱傩仪。”乔钿华俏皮一笑,眸光如流火般明亮。
徐尚钶听后,也十分开心,他就欢喜乔钿华这股活泼劲头。
于是,除夕佳节,徐尚钶等乔家吃过团圆饭,便雇了马车,接乔钿华、薛钰、苏锦华去永兴坊观看驱傩仪。
这永兴坊,居住皇亲贵胄,平日里守备森严,唯有举办大型节日活动的时候,才会欢迎平民进去热闹。
因此,到达永兴坊,人头攒动,似乎挤不进去了。
乔钿华踮起脚尖、仰着脖颈,只能张望到香樟木堆起的篝火,犹如一只火凤凰,携带了浓郁香气。
“尚钶,我们改道平康坊。”乔钿华发出格格娇笑。
乔钿华猜测,平康坊里头扮演野鬼的,必定是妙龄少女。
“钿华,平康坊的驱傩仪,有什么好看,脂粉味浓重。”徐尚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逗得乔钿华噗嗤一笑。
徐尚钶不敢告诉乔钿华,平康坊的野鬼,皆是处子之身。
“那就挤永兴坊,你看好锦华妹妹。”乔钿华嫣然一笑,尔后牵着薛钰,低了脑袋,穿梭于人群之中,活像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
徐尚钶见状,不禁感到好笑,尔后向苏锦华打了请的手势。
“尚钶哥哥,我以后可以这么喊你吗?”苏锦华小心翼翼地问道,嗓音极其轻柔,很快就被喧闹声盖住。
“当然可以,锦华妹妹不必拘谨。”徐尚钶笑道。
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逐乔钿华的倩影,嘴角含笑,眸光炙热。
苏锦华早就知晓,徐尚钶对乔钿华的暗恋,虽然羡慕但是不妒忌。那是打小养成的情分,她要怨恨也得怨恨病逝的外祖母。
忽然,有人大喊,大明宫外的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锦华妹妹,你回到马车等我,我去看看。确定与钿华无关,我就回来。”徐尚钶轻握苏锦华的肩膀,低声道。
“尚钶哥哥是不是多虑了。钿华姐姐近来都在怀素斋里读书,没有招惹麻烦。”苏锦华柔声笑道,眉目清澈。
“锦华妹妹,我就是去看一看,我才放心。”徐尚钶笑道。
语罢,徐尚钶大步流星,宛若一阵清风,消失在人海中。
“娘子,您要不换个郎君喜欢吧。我瞧着胶东王殿下就不错,每天给您送花,不重样。冬天的花,本来就少,亏得胶东王殿下搜罗了水仙、白梅、瑞香、蕙兰、茶花……”芳针提起赫连镜,笑容灿烂。
第85章 莲衣
徐尚轲赶到丹凤门下的时候,乔钿华也在现场。
许多表演驱傩仪的少年,仍然戴着面具,好奇不已。
原来,敲登闻鼓的是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身边的新罗婢莲衣。一袭素白襦裙,钗环卸下,青丝披散,跪得笔直。
“莲衣娘子,根据大燕祖制,敲击登闻鼓三下,需要承受杖责二十,跪地一天一夜,陛下方能受理所禀报的案情。你可想好了?这案子一旦公布天下,最终的受害者可能是金城长公主。”燕昭帝身边的大太监简公公,打着拂尘,无奈叹道。
“简公公,多谢提醒。殿下有冤情,不敢申诉,只能伴在青灯古佛旁伤怀,奴婢觉得不值当。”莲衣轻声道,眸光坚定。
于是,简公公安排羽林军执行登闻鼓的规矩。
杖责二十,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承受。徐尚轲捂住乔钿华的眼睛,那些皮开肉绽的声音,那些歇斯底里的惨叫,更加清晰。
乔钿华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莲衣或许是冲着她来的。
“尚轲,有没有法子,将阿耶阿娘劝回浔阳小住一段时日?”乔钿华有些腿软,竟是需要徐尚轲搀扶着,才能够一点点往回走。
“钿华,莲衣娘子什么也没说,未必与你有关。不如我们将莲衣娘子当作陌生人,好不好?”徐尚轲柔声道,心底欢喜乔钿华依赖他。
永兴坊门口,苏锦华瞧见徐尚轲和乔钿华相互依偎的画面,红了眼眶,收到薛钰瞥过来的审视目光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能落泪。
“不行,我得给殿下写封书信,有备无患。”乔钿华喃喃道。
话音刚落,苏锦华身边的婢女芳针,故意噗嗤一笑。
“乔钿华,你有没有脑子,你来到长安所遇见的每一桩麻烦事,都与北海王有关,这说明北海王是你的克星。”徐尚轲一时气急,轻轻甩开乔钿华,假装要离开。
然而,乔钿华哼唧一声,爬上马车,根本不挽留。
乔钿华认为,徐尚轲根本不明白,紫衣少年对于她的重要意义。若是没有紫衣少年,她会献身于青冥城,一辈子活在复仇的痛苦之中。
“尚轲哥哥,太多外地人赶来长安过除夕,我担心路上会遇到流氓,能不能送我们回家?”苏锦华轻声道,嗓音娇柔。
“锦华妹妹,别给他台阶下。他要是不送我们回家,阿耶以后不会欢迎他过来串门。”乔钿华盈盈一笑,神情俏丽。
徐尚轲听后,狠瞪了乔钿华一眼,跳上马车。
紧接着,徐尚轲被乔钿华拧了耳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薛钰摇头失笑,早已见怪不怪这对青梅竹马的玩闹,示意徐尚轲的小厮阿锡赶马车。
“钿华,从前没有北海王,我们也可以一起解决难题。”徐尚轲离开之前,拥抱了乔钿华,闷闷地道。
语罢,乔钿华狠拍了徐尚轲的肩膀,转过身子已是泪眼朦胧。
乔钿华在幻想,当初尚轲若是搬去长安,段清锋是不是不敢轻薄她,也就没有那段旧梦。
罢了,她不给殿下写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乔钿华不知,薛钰悄悄寄信给北海王。
赫连皇家的事情,如果北海王不出面,乔家就完蛋了。薛钰确信,莲衣能够从西琳庵出走,到这丹凤门下敲击登闻鼓,必定有金城长公主的维护。
果然,第二日,乔钿华还在睡懒觉,就被羽林军带走。
丹凤门前,三司会审,天子亲临。此次三司会审,由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襄邑王赫连钧、都察院左都御史组成。咳咳,刑部侍郎这回是在赫连钧的威逼利诱之下装病的。
“莲衣娘子,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此次三司会审,是公开还是不公开?”赫连钧敲响了惊堂木,湛蓝眸子透亮。
谁是妖魔鬼怪,去一趟青冥城,一清二楚。
不过,他从始至终都讨厌乔钿华,不会出手帮忙。
“回禀襄邑王殿下,公开审理。”莲衣答得干脆。
于是,莲衣呈上状纸,字字饱蘸献血,赚足了噱头。接着,赫连钧示意小太监满公公临摹一遍,递给乔钿华细读。
莲衣状告乔钿华,从青冥城买通杀手,在崤山袭击送亲队伍,目标是襄城县主叶铃歌。不料,那批杀手是高昌古国遗民,不听使唤,将目标改为金城长公主,致使金城长公主受尽屈辱。
“莲衣娘子,我为什么要妒忌襄城县主?”乔钿华质问道。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袭击送亲队伍的罪名一旦成立,是要满门抄斩的。她乔钿华顶着北海王侧妃的名头,就算要妒忌襄城县主,大把下作手段可以使用,不必这般冒险。
“因为襄城县主是郎君的梦中情人。”莲衣答道。
“莲衣娘子,都什么年代,有哪个痴傻娘子,会为了郎君要生要死。襄城县主,美若天仙,善解人意,精通调香、烹饪、女红、玉箫,见过她的人,无不真诚赞美。但是,那又如何,以她的身家,做不得殿下的正妃,顶多当个侧妃,与我一同争宠。”乔钿华冷笑道,眸光变得凛冽,扫过莲衣咬得发白的唇瓣,继续道:“况且,殿下待我只有救命之恩,没有儿女私情。”
尔后,乔钿华挽起衣袖,雪白酥臂,点着嫣红守宫砂。
然后,众人大着胆子,议论纷纷,教坐在红木镶嵌螺钿四季花卉四扇屏风后边的燕昭帝,脸色极其难看。
铮儿不近女色,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大家别乱猜测,殿下是喜欢男色的,哦不,是女色。他接近我的时候,身体有反应,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反应,只是我想当正妻罢了。”乔钿华越是努力解释,小脸蛋越是羞红,烧得火辣辣的。
“乔娘子,自辩就辩,少说废话。”赫连钧黑了脸。
大哥一定是瞧不上乔娘子,才会刻意保持距离的。
“莲衣娘子,状告不是凭空想象,得拿出证据。”乔钿华瞥了一眼小脸煞白的莲衣,笑靥如花,美目流盼。
这一次,她要凭借自己本事,解除危机。
“表妹,证据带来了!”段清锋打着拂尘,推了推被五花大绑的老男人,冲着乔钿华,歪嘴一笑。
第86章 牢狱
“乔娘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那老男人,身子消瘦,脸庞容长,背着段清锋教给他的诗词,竭力流露出满腹深情。
乔钿华认得,这个老男人,正是在崤山袭击和亲队伍的匪贼之一。她被恶心得干呕,捂着嘴巴,眼角含泪。
坐在屏风后边的燕昭帝,暗自哀叹一声可惜。
燕昭帝可惜,小东西呕吐,却没有怀孕。
“乔娘子,春宵一度值千金,你整了那颗守宫砂就翻脸不认人了。若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我又怎么会舍得这条性命,甘愿被高昌古国遗民利用。”老男人依旧深情款款地望着乔钿华。
乔钿华表情淡淡,倒是徐尚钶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
“乔娘子好手段,明面上吊着北海王殿下的胃口,暗地里玩弄了多少郎君的感情。”宣城县主宇文银瓶把玩着银蛇九节鞭,冷嗤一笑。
语罢,那些与宇文银瓶交好的贵女,也跟着偷笑。一个小县城过来的小娘子,突然拿到北海王侧妃玉牒,本就招人妒忌。
“表妹,早知道你好这口,几年前我就应该给你准备七八个,保证你欲仙欲死。”段清锋啧啧笑道,嗓音尖锐,眼神阴鸷。
话音刚落,徐尚钶大步流星,抡起拳头,差点砸向段清锋。
“尚钶,别让我点你的睡穴。”薛钰拦住徐尚钶,淡淡地道。
“哟,这是徐郎君,许久不见。杂家记得,表妹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小跑。那个时候,谁都取笑,表妹日后是要嫁给你的。”段清锋打着拂尘,歪嘴一笑。
乔钿华听了一耳朵的冷嘲热讽,依然笑靥如花。
只见她托着桃腮,眨巴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狗东西,既然你怀疑我的守宫砂是假的,想必十分熟悉我的身子。”
“那是自然。”老男人搓了搓手,脱口而出。
“我左边的屁股,有一颗小红痣,对不对?”乔钿华伸出小肉手,戳了戳老男人的胸膛,娇俏含笑,眼波流转,嗓音脆嫩。
老男人听后,忽视段清锋的咳嗽声,傻傻点头。
“诸位,听清楚吧,这个狗贼,认为我左边的屁股,有一颗小红痣。”乔钿华提高了嗓音,依旧笑得天真烂漫。
“没有,绝对没有!”老男人缓过神来,喊道。
“有,还是没有?”赫连钧敲了惊堂木,质问道。
老男人听后,这才意识到,乔钿华左边的屁股,有没有一颗小红痣,成了这次案情的关键点。若是答得不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质疑,做不得证人。
“没有,我确定没有!”老男人把心一横,吼道。
老男人觉得,小娘子必然是羞于暴露隐私。
然而,徐尚钶听了老男人的答复,松了拳头。他记性好,乔钿华小时候有一次尿裤子,光着白嫩嫩的屁股,挨了乔母的胖揍,他凑巧看到了那颗小红痣,犹如雪地里殷红的梅花骨朵。
果然,燕昭帝吩咐嬷嬷查验乔钿华的身子,点了点头。
“段公公,需不需要拿出我们的恩怨讲一讲,省得你随时找到机会给我泼脏水,还有一大帮看热闹的人信以为真。”乔钿华冷笑道,故意将公公二字咬得极重。
“乔娘子,得罪了。”段清锋低着脑袋,作揖道。
“襄邑王殿下,按照大燕律法,玷污北海王侧妃的清白,该当何罪?”乔钿华从腰间摸出一枚镂雕飞凤回首衔牡丹玉牒,嫣然一笑。
段清锋今日当众羞辱了她,她一定睚眦必报。
“乔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锋子不过是个太监,虽然犯了大错,但是毕竟是你的表哥。”继后坐在燕昭帝的旁边,笑容温婉。
“杖责二十,逐出长安。”赫连钧皮笑肉不笑。
“烦请襄邑王殿下立即执行。”乔钿华盈盈一笑。
于是,段清锋被拖下去,由羽林军执行杖责。众人听着颇有节奏感的棍棒声,对于乔钿华的形象有所改观。小淑女做了北海王侧妃就是不一样,如今还有小辣椒的一面。
“莲衣娘子,拿出物证吧。”乔钿华双手环抱,姿态慵懒。
莲衣听着段清锋的哭嚎声,竟是有些害怕乔钿华。
这时,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拎着裙摆,奔跑而来。赫连宝钗要替契丹王子守寡,打扮素净。堕马髻上别了一支银簪,一袭梨花白齐胸襦裙,眼前挂着泪痕,唇瓣纯白如月,愈发能够衬托出她的柔弱美感。
“莲衣,别告了,本宫相信乔姐姐。”赫连宝钗将莲衣揽入怀里,音质轻柔,尔后朝着屏风,福了福身子,泫然欲泣:“阿耶,儿臣求您,放过莲衣。”
话音刚落,莲衣推开了赫连宝钗,一头撞向石柱。
“莲衣!”赫连宝钗哭喊道,被昆仑奴玉钏拉住。
紧接着,襄城县主叶铃歌,戴着双面玉纱,轻轻踩了血迹,走到莲衣的身边,探一探莲衣的气息,确定还有气,使唤婢女锶锶,立刻去寻大夫。
“人证失信,物证缺失,莲衣娘子生死未卜。案子只能延后,委屈乔娘子去刑部大牢小住一段时日。”赫连钧笑道,分明幸灾乐祸。
这刑部大牢,可是他的地盘。
他暂时没有想好,如何教训乔钿华。
“襄邑王殿下,您这是公报私仇!没有充足的人证物证,疑点归于被告,钿华应该被当场释放。”徐尚钶恼道。
然而,众人缓缓散去,并不在意徐尚钶的疑问。
乔钿华被赫连钧带走之际,燕昭帝负着双手,走出屏风,轻拍了一下仍然在哭泣的赫连宝钗的肩膀,低声道:“宝钗,你觉得莲衣手上握着什么样的证据?”
赫连宝钗咬着发白唇瓣,犹豫片刻,从胸口取出一方天青色罗帕。
天青色罗帕写着一桩交易,拜托青冥城招募一批山匪,将叶铃歌羞辱至死,绝对不可以活着出了崤山。而青冥城可以获得赏金万两,还有北海王府的庇佑。
“半吊子的簪花小楷,像极乔娘子的字迹。”赫连钧揶揄道。
那天青色罗帕残留着赫连铮特意为乔钿华调制的花间香。
第87章 惊险
物证是铁证,乔钿华瞥了一眼,也分辨不清。
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丑,从来没有认真瞧过。
“宝钗,如果乔娘子当真害得你受尽屈辱,朕不会姑息。”燕昭帝阴沉着脸,语调凉薄,摆驾回大明宫。
继后一会儿看了赫连宝钗,一会儿瞅了燕昭帝,思量许久,吩咐高嬷嬷留下,然后追逐燕昭帝的脚步。
赫连宝钗早已见怪不怪了,继后不是第一次抛弃她。
“四妹,本王比你更盼着,乔娘子能够当凶手。”赫连钧亲自为乔钿华戴上手铐脚镣,笑得不怀好意。
“二哥,我希望莲衣弄错了。我没了清白,叶姐姐没了容颜,剩下一个乔姐姐,不应当再有伤害,否则大哥该有多伤心。”赫连宝钗轻声叹道,泪光点点,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尔后,她在高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离去,脚步沉重。
乔钿华望着赫连宝钗远去的倩影,若有所思。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又觉得这个猜测太疯狂。同为女人,她应该手下留情。
“模样一般,性子差劲,脑子还不灵光。乔娘子,本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入了大哥的眼,莫不是你学了狐媚术。”赫连钧双手环抱,嘴角勾起冷笑。
“襄邑王殿下,你想知道,不如直接询问殿下。接下来的牢狱生活,还请多多指教。”乔钿华笑靥如花,美目流盼。
于是,乔钿华轻轻松松地进入刑部大牢。
果然不出她所料,赫连钧顾忌着赫连铮,妥善打点,教她过得舒适。咳咳,其实也就是床铺干燥整洁,没有老鼠蟑螂。
乔钿华提了要求,想搬来怀素斋的书籍,温习功课,备考今年突如其来的春闱。赫连钧难得好说话,没落下一本。
不过,赫连钧难改刁难她的本性,竟然拒绝家属探望。
“襄邑王殿下,我天天寄信给殿下,你不会从中阻拦吧?”乔钿华盈盈含笑,小脸白里泛红,显然在刑部大牢过得滋润。
“那要看你是不是写出真情实感。”赫连钧皮笑肉不笑。
“红酥手,梨花酒,满城飞雪似春柳。胭脂泪,留人醉,香梅树下和衣睡。”乔钿华信手拈来,眸光灵动。
“本王倒是忘记了,乔娘子擅长花间词派,那就不妨每日写上三封相思书,催促大哥早日归来替你翻案。”赫连钧依旧是冷嘲热讽的神态,转身离去。
“襄邑王殿下,为什么你相信我?”乔钿华忍不住问道。
“长安是一座繁华与腐朽并存的城市。锦衣华服之下,爬满了虱子。”赫连钧没有回头,音质低沉,透着岁月洗礼过后的沧桑。
“襄邑王殿下,不喜欢说人话。”乔钿华和衣躺下,喃喃道。
于是,乔钿华静下心来,不是学习就是写信。她回想着物证,那些字迹输在是太像她的,竟然找不出破绽,可见蓄谋已久。
日复一日,等到刑部大牢外边春暖花开,赫连钧间隔大半个月,过来看看乔钿华,笑得春光灿烂。
“襄邑王殿下,终于有小娘子瞧上你了?”乔钿华揶揄道。
语罢,乔钿华搁下狼毫笔,冷了脸蛋。
“听薛娘子说,乔伯母见不到你,喜欢胡思乱想,病倒了。乔伯父为了挣钱,接下许多大订单,没日没夜地操劳,也病得不轻。苏娘子忙着照顾乔伯父乔伯母,唯有徐郎君还在为你奔走,但是效果不大。”赫连钧饮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春风得意,笑容满面。
“所以,你威胁了阿钰。”乔钿华咬牙切齿道。
“薛娘子识趣,主动邀请我把酒夜谈。”赫连钧扫过乔钿华已经握紧的拳头,心底愈发开怀。
“赫连钧,别动阿钰。”乔钿华恼道。
然而,赫连钧置若罔闻,潇洒离开。
薛钰是玉门关黑狼,身上流淌着荣国公府的血液,他赫连钧是必须拿下薛钰的。换句话说,没有薛钰,赫连钧更加容不下乔钿华。
“赫连钧,我乔钿华发下毒誓,你要是胆敢碰阿钰,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摧心肝的代价!”乔钿华吼道,潸然泪下。
她瘫坐在地,捂着脸颊,感到非常无助。可是,她将眼泪哭干,将嗓子哭哑,她还是无能为力。这就是弱者的写照,而她永远也无法成为强者,她太平凡了。
她忽然有些不喜欢长安,琢磨着如何逃离。
最完美的法子便是,她高中进士,外放为官。这样,阿耶阿娘有面子,她可以利用小小的权势,为自己、阿钰、锦华妹妹争取到幸福。
思及此,她抬起袖子,擦了眼角,爬起来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刑部大牢为她创造了良好环境。
一本《奇门遁甲》,涵盖天文、地理、数学、兵法、农桑、民俗等多个方面,极其艰涩难懂。
乔钿华读到半夜,添了一盏又一盏油灯。
“乔娘子,长夜漫漫,你我作伴。”老男人的坏笑,透着下流味道,传入乔钿华的耳畔的时候,已经从松动的墙壁钻入牢房。
乔钿华从脚踝拔出龙鳞匕首,故作凶狠,瞪向老男人。
“乔娘子,是不是很惊喜,我还活着。”老男人将乔钿华视为一顿断头饭,搓了搓手,流着哈喇,打算慢慢享用。
“你活不了多久。不如想一想,死后是安稳投胎,还是下十八层地狱。”乔钿华假装镇定,嘴角努力咧开一片笑意。
可惜,她害怕极了,握着龙鳞匕首的小肉手,轻微颤抖。
赫连钧曾经讲过刑部大牢里不成文的规定。在刑部大牢待了一个月以上的娘子,大多会被判为重罪。那些狱卒为了赚黑心钱,便同外面的人做起皮肉交易,出卖这些娘子的清白。有娘子抵死不从,咬断客人的子孙根,便会遭到狱卒的轮番羞辱。
“乔娘子,乖乖从了我,你可以少吃苦头。”老男人料定乔钿华不会自尽,便轻拍乔钿华的手背,品味这细软滑腻的触感,幸福得咽了口水。
然后,趁着乔钿华反手推送匕首,一脚踢翻了乔钿华。
夜深人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有大把时间调教乔娘子。
第88章 归来
乔钿华摔得很疼,抱着脑袋的胳膊肘淤青了一大块。她没有哭泣,默默地掉落眼泪,省得刺激到老男人的施虐心态。
但是,她也不会傻傻地等待奇迹。
她准备爬起来,探出小肉手,去够着龙鳞匕首。然而,咔嚓一声,她的手骨,被老男人踩得似乎碎裂,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
“乔娘子,给你一个伺候的机会,待会儿老子保证让你爽上天。”老男人把玩着龙鳞匕首,眸光浑浊,笑容狰狞。
语罢,乔钿华点头如捣蒜,强忍着疼痛,颤抖了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狠掐老男人的下身。
这回,轮到老男人痛苦得哀嚎,乔钿华趁机夺回龙鳞匕首。
她握紧龙鳞匕首,正在思考,是否杀了对方。
她不杀,以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她迟早要被老男人蹂躏。可是,她动手杀人,那帮陷害她进入刑部大牢的贵人,绝对会驳回她的正当防卫。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老男人踢伤了乔钿华的膝盖。
疼,全身上下哪里都疼,老男人踩上了她的背部,教她喘不过气来,只能大颗大颗地冒着冷汗,爆开一朵朵泪花。
“乔娘子,你太不乖了。我思来想去,唯有折断你的手脚,才会沉沦于我制造的快感之中。”老男人捏着乔钿华的下巴,大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
于是,老男人颇有耐心地挑断乔钿华的脚筋。
这时间实在漫长,乔钿华痛不欲生,放声大哭。
“乔娘子,留一点眼泪,这还不是最疼痛的时候。”老男人放开乔钿华的双脚,摸上乔钿华的双手,笑得极其猥琐。
乔钿华的小肉手,柔软、细腻、滑嫩。
老男人有些不舍,伸出肥厚舌头舔了舔。
乔钿华见状,恶心得直接呕吐出来,尔后抬起一双小鹿眼,冷冷地看向老男人,分明是将老男人当作这呕吐物。
老男人彻底被激怒了,竟是执着龙鳞匕首,扎入乔钿华的掌心。乔钿华啊地一声大叫,脸色惨白,痛得几乎晕倒过去。
“差不多可以干正事了。”老男人感到兴奋。
乔钿华绝望地合上双眼,恍惚间她嗅到淡雅的君子香,眉头微蹙。殿下归来了?还是她产生了错觉?怎么办,她想赌一把,赢了她就可以借助殿下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赌吧,她没有考虑多久,把心一横,思量出对策。
“就你这二两肉,跟殿下比起来,差劲多了,也好意思说欲仙欲死。”乔钿华蓦然睁开小鹿眼,目光清明,吐出一口血沫子。
话音刚落,乔钿华被老男人狠扇了一巴掌。
五指红印,落在乔钿华的小脸蛋上,别有一番凌虐美感。老男人看得出神,便左右手同时落下,扇得乔钿华脸颊肿起。
可是,乔钿华不服输,勉强扯开一丝笑容:“除了打女人,你还会什么,当初若是有本事,也不会落草为寇。”
不得不说,乔钿华言辞毒辣,刺痛了老男人。老男人发疯,眼眶猩红,抓着龙鳞匕首,准备划花乔钿华的容貌。
乔钿华再度闭上眼睛,等待这场豪赌。
怦然一声,不是她的心跳,而是龙鳞匕首落地的声音。她赌赢了,可以扑入来人的怀抱,放肆地嗅着君子香。
沉水香为主,有茉莉花、寒兰花、侧柏叶……
乔钿华暗暗打定主意,她以后要学会调制君子香。
“小雀奴,先别睁开眼睛。”赫连铮揽住乔钿华的腰肢,旋转一圈,放出五根梅花袖箭,将老男人钉在墙壁上。
“爷,记得留活口。”吴钩站在牢房外边,小声道。
北海王为了宠妃怒杀山匪,这名声传出去,御史台可以写出一车奏折,好像抵消了北海王负责处理江南西道冰冻灾害的功绩。
“殿下,我疼……”乔钿华呜呜咽咽起来。
话音刚落,一柄青铜鎏金嵌绿松石剑,刺穿老男人的胸膛,老男人当即断气,鲜血顺着墙壁流下,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阿钩,善后。”赫连铮打横抱起乔钿华,正要离开之际,被乔钿华扯了扯衣襟,瞥见乔钿华那疼得皱巴起来的小脸,暗自心疼。
“爷,人死了就死了,别折腾。”吴钩弱弱地道。
“阿钩,你近来越发有主意了。那么,你动脑子想一想,怎么处置这个狗贼,才能够教小雀奴夜里不做噩梦。”赫连铮似笑非笑,眸光温晴如水,嗓音冷冽似刀,这种矛盾,透露出危险味道。
“吴郎君,殿下说笑的。”乔钿华轻声道。
乔娘子,能不能别帮倒忙。爷刚刚差点跑废了照夜玉狮子,怎么会说笑。吴钩欲哭无泪地恭送,赫连铮抱着乔钿华,离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外边,襄邑王赫连钧来不及春宵,巴巴望着。
“殿下,我不想看到这个人。我阿耶阿娘生病,都是因为他谢绝探望。他今日蛊惑阿钰献出身子,明日就可以引诱我鸳鸯戏水。”乔钿华发现,她现在美美地啜泣,都会扯痛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乔娘子,就你这身段,值得本王鸳鸯戏水。”赫连钧咬牙切齿道,尔后收到赫连铮飞过来的眼刀子,立刻怂成鹌鹑蛋。
“二弟,刑部该用心整顿。”赫连铮轻拍了赫连钧的肩膀,灌入内力,令赫连钧疼痛得直不起腰杆。
“殿下,我饿了……”乔钿华假装柔柔弱弱地道。
“乔钿华,你装什么装,老子哪天没有给你吃饱!”赫连钧被搅了春宵,本就烦躁,又受不得乔钿华的矫揉造作,顿时来了脾气,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这些时日,顶着大理寺的压力,不肯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偏偏,乔钿华不识好歹,只想着睚眦必报。
“殿下,楼外楼,我从未吃过。”乔钿华将脑袋埋入赫连铮的胸膛,感受着强健有力的跳动声,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去。
赫连铮听着乔钿华微弱的呼吸声,不禁会心一笑。
赫连钧见状,哀叹一声,自觉牵来马车,主动当车夫,送赫连铮和乔钿华,前往楼外楼。
第89章 娇宠
楼外楼,位于东市宣平坊,是长安城第一流酒楼。建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设映日荷花、湖光月色、绿杨白堤、放鹤梅亭,拥有第一流的灯火、歌舞、美酒、佳肴。
马车上的铜銮铃叮当作响,早有俊美小倌静静等候。
“给本王安排赏梅的雅间。”赫连铮是这里的熟客,抱着乔钿华,用紫缎金绣宝相花纹披风遮盖,随口吩咐道。
“殿下,我讨厌梅花。”乔钿华轻推一把赫连铮的胸膛。
“北海王殿下,还有观荷的雅间,留得残荷听雨声。”俊美小倌翘起兰花指,堆起妩媚笑意。
“那就观荷的雅间。”赫连铮摇头失笑。
襄城县主钟爱绿萼梅,小雀奴这是暗自表达厌恶情绪。
“殿下,我也不喜欢荷花,尤其是白莲花,外表柔弱纯洁,内心阴险狡诈。”乔钿华拉扯一下披风,闷闷地道。
哟,小东西很聪明,这么快就查出真相了。
赫连铮递给俊美小倌一个眼色,依旧笑如春风。
“北海王殿下,观赏茶花的雅间也不错,楼外楼近来新栽了一批十八学士,朵朵饱满娇艳。”俊美小倌笑得更加娇媚。
“茶花呀,教我想起了绿茶花,外表清纯脱俗,却是善于玩弄感情。”乔钿华偷瞄了赫连铮一眼,小声道。
俊美小倌听后,眉头微微蹙起。
他就没有见过如此矫揉造作的小娘子。
“桃花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赫连铮伸出冰凉指尖,轻点乔钿华的额头,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乔钿华想说,烂桃花不吉利,却不敢反驳。
她隐隐觉得,赫连铮做得出当众强吻她的举动。
选定了桃花雅间后,赫连铮不着急点菜,嘱咐俊美小倌准备一盆山泉水、一方红罗帕、一瓶雪肤膏。
“北海王殿下,雪肤膏要什么香味的?”俊美小倌问道。
雪肤膏居然还有香味可以挑选!乔钿华表示,她来长安之前,就没有见过雪肤膏,那玩意儿精贵。
“玫瑰味的,省得小雀奴挑剔出毛病。”赫连铮打趣道。
一盏茶功夫后,俊美小倌将山泉水、红罗帕、雪肤膏搁置在软塌旁边的小几上,识趣退下,关闭房门。
山泉水、红罗帕、雪肤膏,这不是开后庭花的道具?
乔钿华立即弹跳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雀奴,胡思乱想什么,以后少看避火图。”赫连铮忍不住轻敲了乔钿华的脑门,春山如笑,眉眼舒展。
乔钿华捂着脑袋,半信半疑地望向赫连铮。
罢了,她想报复赫连宝钗和叶铃歌,总得有所牺牲。
于是,乔钿华乖乖地趴在软榻上,任由赫连铮褪去衣裳,露出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有些还在渗出血丝。
赫连铮瞧着心疼,坐在软榻上,半晌不说话。
“殿下快一点,我不耐疼。”乔钿华转过头,笑靥如花。
语罢,赫连铮打湿了红罗帕,又拧干了水分,轻轻擦拭每一处伤痕。乔钿华确实怕疼,咬着唇瓣,眼泪汪汪。
可惜,最疼痛的时候是,赫连铮给乔钿华敷雪肤膏。
赫连铮希望乔钿华快些好起来,能够赶上今年的春闱,便输入了内力,直接蒸热了雪肤膏。
那火辣辣的滋味,烫得乔钿华嗷嗷大叫。
其实,小娘子的大叫,也是娇软香甜的。隔着一堵墙壁听去,以为是潺潺流水裹着春意,教郎君热血沸腾。
当然,赫连铮见过多少美人的娇柔姿态,早已习惯了。 “殿下,我叫起来,是不是好像野鸳鸯,会不会令人产生误会?”乔钿华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趁着赫连铮挖取雪肤膏的空当,喃喃道,语调带着软软的哭腔。
赫连铮听后,脸色大变,拔了佩剑,猛刺墙壁。
紧接着,他抓住披风,盖住乔钿华的全身,脸色阴沉。
原来,简公公正在隔壁偷听,红了老脸。又被赫连铮逮住,摔了个狗啃泥,感觉一把老腰从此松脆,欲哭无泪。
“简公公,您有这癖好。”乔钿华看热闹不嫌事大,托着粉腮,翘起小脚,莞尔一笑,眸光灵动。
果然,话音刚落,赫连铮将佩剑架在简公公的脖颈上。
“北海王殿下,误会呀。陛下听闻您到了长安,直奔刑部大牢,而不是去大明宫报平安,心底不服气。杂家想着,要替您哄一哄陛下,便跟随到楼外楼,打听新鲜出炉的八卦。”简公公赔笑道。
“哦,简公公打听到什么八卦?”赫连铮似笑非笑。
“北海王殿下,楼外楼没有八卦。”简公公笑呵呵。
“简公公这般回复,不好交差。本王倒是有一个主意,简公公买下一桌招牌菜,每样送点给阿耶品尝,阿耶就可以睡个好觉。”赫连铮勾唇含笑,眸光温晴。
简公公听后,心底在滴血,他的棺材本要不保。这楼外楼的招牌菜,精心炮制,举世无双,都是用黄金标价的。
“殿下,我要吃金齑玉鲙!”乔钿华笑得欢脱。
“乔娘子,悠着点。”简公公眼见赫连铮将菜单递给乔钿华,舍了这张老脸,露出讨好笑容。
“消灵炙、红虬脯、凝露浆,桂花醅、浑羊殁忽、水炼犊炙、蕃体间缕、赐绯含香,再加这些。”乔钿华仔细看了价格,除了名贵还是名贵,便深切同情起来简公公。
简公公听后大喜,向乔钿华作揖,急忙逃跑。
“小雀奴,难得大方。”赫连铮继续替乔钿华涂抹雪肤膏。
“殿下,简公公没有处心积虑地伤害,我犯不着招惹他。况且,因为殿下的缘故,简公公待我很客气。”乔钿华俏皮含笑,美目流盼。
半炷香后,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来,赫连铮执着象牙筷,端起翡翠碗,投喂乔钿华,那细细长的狐狸眼投下一片温柔的光影。
“殿下,我学不会以德报怨。”乔钿华感觉肚子七八分饱,才大着胆子,嘟囔道,眼睛里写满了倔强。
赫连铮没有答复,陪着乔钿华温习功课,然后催促乔钿华睡下。
第90章 断绝
赫连铮待乔钿华睡熟过后,出了楼外楼。
“爷,已经告知乔伯父乔伯母,乔娘子安然无恙了。徐郎君听说后,嚷嚷着要亲眼确认,被薛娘子劈晕过去。”吴钩笑嘻嘻。
“做得很好,从明日起,月俸加倍。”赫连铮似笑非笑。
吴钩听后,激动得瞪大眼睛,尔后一蹦三尺高。
“大哥,接下来先去襄城县主府还是金城长公主府?”赫连钧坐在车辕上,翘起二郎腿,言笑晏晏,湛蓝眸子纯净如洗。
“襄城县主府。”赫连铮沉声道,语调冰冷。
襄城县主府,也在永兴坊,挨着金城长公主府。
叶铃歌今夜无眠,披散三千青丝,坐在红木浮雕如意卷首纹琴台上,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眉头蹙起淡淡忧愁。
她知道,她不应该,买通狱卒,借助死囚,凌辱乔娘子。可是,她很想很想,瞧一瞧阿铮的反应,是不是可以原谅她。
然而,当赫连铮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知晓了答案。
“铮儿,听我弹一首《雨霖铃》吧。”叶铃歌悄悄落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曲调凄楚哀怨,正如此刻的她,早已被紫衣少年抛弃。
“襄城县主,是我赫连家对不起你,你不应当迁怒到钿华身上。”赫连铮倚靠在门边,双手环抱,长叹一声。
妒忌是何等可怕的怪物,令天仙堕落成毒妇。
回头他要好好调教小雀奴,绝对不可以学会妒忌。
“阿铮认为的是哪一件?是陛下将我掳入大明宫赐封才人?是你忘记了我们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还是任由奸臣诬陷我阿耶贪墨军饷,以致于我沦落平康坊?”叶铃歌扯出一丝凄婉笑容,泪眼朦胧。
赫连家害死了她的全家,她理应仇恨的。
可是,对着赫连铮,回忆太美好,她怨恨不起来。
“襄城县主,你就当本王是薄情寡性之人。从前,本王许下承诺,即便有一日不再爱你,也会悉心照顾你。以后,本王的照料,唯有钿华。如果你胆敢再度伤害她,本王绝不轻饶。”赫连铮低声道,透着疲惫感。
从江南西道返回长安,他杀过数不清的山匪,如何不疲劳。
小雀奴算是省心的,认真吃饭,乖乖睡觉,不折腾他。
“铮儿,我不需要你的爱意,但是不要放弃我,好不好?”叶铃歌蓦然跪在地上,抱着赫连铮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泪如泉涌。
赫连铮没有拒绝,待叶铃歌哭累了,抽身离去。
“赫连铮,我会让你后悔的!”叶铃歌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吼道,犹如声带受损的黄莺,依然婉转动听,却是泄露丝丝幽怨。
赫连铮顿住脚步,回头望了叶铃歌一眼,还是转身离开。
再见了他少年时代青涩的爱恋,注定无法圆满。
永兴坊青龙巷青鸾街金城长公主府,是赫连铮亲自挑选的位置,如今一步步走过去,似乎带上时光的沉重感。
“大哥,你这么轻拿轻放,乔娘子必定不乐意。”赫连钧轻声道。
赫连钧就是这种性子,看乔钿华不顺眼,随时踩上一脚。
“没有本王,她报复不了铃歌和四妹。”赫连铮勾唇含笑。
忽然,朱红色铜钉门大开,宫女挑着八角红纱华灯,鱼贯而出,迎接赫连铮的到来。
“大哥,你刚刚从叶姐姐那里过来,对吧?”赫连宝钗坐在镜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秀发,泫然欲泣。
对于大哥来说,叶铃歌永远排在她的前面。
“四妹,本王想听你的真心话。”赫连铮坐在楠木黑漆嵌螺钿凤凰于飞纹月牙桌旁,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独自斟酌。
“大哥,我不想嫁给契丹王子。但是,大燕已经没有适龄公主了。我更害怕,叶姐姐为了让你记住她一辈子,主动提出远嫁的要求,阿耶听后必然会动心的。”赫连宝钗柔弱一笑,潸然泪下。
叶铃歌弹奏的《碣石调幽兰》,她苦练许久,无法参透。
“所以,我得出嫁,赶在叶姐姐的前头。我委托莲衣,潜入青冥城,提出一桩交易,即截杀和亲队伍,包括契丹王子。起初,这桩交易,悬赏黄金万两都没有人胆敢接下交易。后来,有高昌古国遗民与莲衣对接,道是如果容许他们轮番羞辱大燕的金城长公主,他们可以成交。莲衣替我应下了,说是到时候想法子让我和叶姐姐换一换衣裳,受尽耻辱的便是叶姐姐。”赫连宝钗捂住脸颊痛哭。
这一次,赫连铮静静坐着,没有递过去素帕。
他不觉得,小娘子必须柔弱不能自理。叶铃歌和赫连宝钗有如此深沉心机,也就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大哥,你要相信我,我当真没有想到,莲衣会敲击登闻鼓。玉钏说,莲衣曾经与乔姐姐的表哥走得很近,说不定一起苟且过。”赫连宝钗握着赫连铮的手,渴望这温暖干燥的感觉,竟是舍不得松手。
可惜,赫连铮主动抽出,神色淡漠。
“小雀奴自知,她的簪花小楷,拿不出手。每次写完的功课,给本王过目后,就撕成碎片。本王想留一点她的笔墨,又觉得会打击到她的自信心,只能作罢。因此,想要临摹她的字迹,即便是从苏娘子那里下手,也未必带得出她的作品。不过,小雀奴参加过春闱,礼部是留档的,陷害小雀奴这事,也有五弟的手段吧。”赫连铮薄唇轻抿,是嗤笑,是冷笑,更是讥笑,失望之余,还有冷漠。
他本就厌恶继后一家,他以为赫连宝钗会不一样。
“赫连铮,我不是你的亲妹妹。”赫连宝钗张开双臂,去拥抱赫连铮,却被赫连铮狠狠推开,瘫坐在地,脸色苍白。
“宝钗,你确实不是。”赫连铮踱步出了房门。
这时,一场潇潇春雨,打湿了他的脸颊。
“赫连铮,你是不是爱上了乔钿华?”赫连宝钗忽然问道。
然而,赫连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可能只是喜欢,没有夸张到爱慕的程度。否则,他应当替小雀奴认真报仇的。
第91章 失明
乔钿华搬到北海王府养伤,顺便准备春闱。
待脸蛋消肿后,乔钿华欢欢喜喜地见过一次乔父乔母,但是身上有伤,不敢留宿。乔父乔母以为,乔钿华这是受了伤,对赫连铮有所依赖,没有多想。
春闱三门必考科目策问、明算、翻译,外加乔钿华自由选择的科目诗赋、通史。
乔钿华拜托吴钩,搜罗了相关书籍,一车车拉入锄月轩。
她不必赶着这些时日看完,今年用不上,明年可以继续。
“小雀奴,夜里挑灯读书,别熬到子时,小心伤了眼睛,追悔莫及。”赫连铮夺过乔钿华手中的书卷,恼道。
开春以来,他忙忙碌碌,早出晚归。
“大哥,你耽搁这么久,莫不是在安抚受尽狗贼蹂躏的乔娘子。”赫连钧调笑道,故意将蹂躏二字咬得极重,唯恐乔钿华不受刺激。
“殿下,襄邑王殿下看起来很清闲。”乔钿华盈盈浅笑。
赫连钧听后,眼皮子狂跳,小妖女诡计多端。
果然,赫连铮放下薛钰,倚靠在松树旁,瞟了一眼向金吾卫求得披风给薛钰当坐垫的乔钿华,便轻拍赫连钧的肩膀,勾唇含笑:“二弟,交给你一个任务,照顾好薛娘子。”
语罢,赫连钧一百个不乐意,勉强点头。
大哥不必说否则二字,他领教过,无非是几个月不搭理他。但是,对于他这种孤苦伶仃之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多谢襄邑王殿下。”薛钰淡淡地道。
赫连钧觉得,薛钰比乔钿华瞧着顺眼,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这时,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的新罗婢莲衣,扑通一声跪在赫连铮的脚下,哭哭啼啼,打扰了赫连铮同金吾卫长史商谈搜山事宜。
“何事,哭完了再说。”赫连铮冷声道。
“殿下想要绝食。”莲衣掏出素帕,轻擦眼泪,哽咽道。
“长史,你带走一半兵马,搜索石崤,务必寻到阿钩和铃歌。本王相信,以阿钩的本事,他可以保全铃歌。”赫连铮叹道,语调疲惫。
于是,赫连铮瞪了一眼乔钿华,示意她随往。
“殿下,我见过金城长公主受尽凌辱的场景,跟着过去,恐怕不好。”乔钿华悄声道,嗓音清脆又娇嫩。
赫连铮没有理会乔钿华,反而捉住乔钿华的手腕。
莹白如玉,滑腻柔软,颇有肉感,他比较满意。
赫连宝钗被安置在马车上,挂了越州缭绫,熏染安息香,瘫坐在绣毯上,睫毛颤动,眼泪干涸,唇瓣张合,犹如被撕碎又糅合的玩偶,恁是谁瞧了都会心疼三分。
“四妹,胡麻粥温热着,胃口不好就吃一两口。等下了山,我去给你搜罗好吃的。”赫连铮端着白釉唇口碗,跪坐在赫连宝钗旁边,轻声哄道,眉眼舒展,散发柔柔光辉。
乔钿华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赫连铮,看着看着,低了脑袋。
“大哥,让我死在崤山,好不好?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不堪的画面,简直生不如死……”赫连宝钗泫然欲泣,音质柔弱。
赫连铮将白釉唇口碗递给乔钿华,从蹀躞带掏出素帕,一遍又一遍地替赫连宝钗擦去泪珠,动作轻柔似水。待赫连宝钗哭不出眼泪,他才轻拍了赫连宝钗的后背,柔声道:“四妹,那些画面,都是你做噩梦留下来的阴影。阿耶已经昭告天下,金城长公主远嫁契丹,经过崤山,契丹王子暴毙,金城长公主悲伤过度,决定前往西琳庵,为契丹王子祈福一年。”
“大哥,真的吗?”赫连宝钗抬起一双朦胧泪眼。
“四妹,皇后娘娘、五弟都在西琳庵等你。观音台打扫干净了,随时可以入住。我就住在晚照台,陪你几日。”赫连铮浅浅笑道。
赫连宝钗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接受赫连铮的投喂。
一碗胡麻粥,一勺勺地喂,吃了大半。
“还是北海王殿下有办法,哄得殿下释怀一点。之前奴婢哀求许久,殿下一直嘟嘟囔囔,道是她的丑态被许多人看去,没有颜面活下去。其实,殿下应该向乔娘子学习,被男人楷了油水,多么恶心的事情,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充满朝气。”莲衣笑道。
“莲衣,再说话,撵你去姑母那里。”赫连宝钗垂下眼睑,瘦弱身子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白鹭。
“莲衣、钿华,先出去。”赫连铮沉思半晌。
半炷香后,赫连铮哄得赫连宝钗睡下,吩咐莲衣守候着。
他拉起乔钿华,施展轻功踏雪无痕,踩着繁茂枝叶,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摘取了几片碧绿硕大的叶子。
乔钿华认得这是万年青,寓意健康长寿。
殿下采摘万年青有什么作用?编织成蚱蜢逗金城长公主开心?殿下竟然心灵手巧?乔钿华想入非非,露出傻笑。
然而,当薛钰瞧见万年青的时候,一把将乔钿华护在身后,眉头紧锁,眸光冷冽,周遭散发出金戈铁马的杀气。
赫连铮见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尔后离开。
黄昏时分,乔钿华终于知晓万年青的用法,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挤出万年青的汁液,灌入赫连宝钗身边的菩萨蛮玉钏口中,可以毒哑玉钏。乔钿华被莲衣引导,瞧过玉钏捂着喉咙疼痛得在雪地上打滚的样子,心底酸涩,眼角湿润。
乔钿华明白了,皇家丑闻,只有死人不会泄露出去。殿下算是心慈手软的,完全放过了她,又绕过玉钏、莲衣的性命。
“阿钰,我不想当侧妃了。”乔钿华摩挲着挂在脖颈上的鎏金铜双面穿带印,闷闷地道,语调带着哭腔。
她以后再也不会对殿下抱有男女情愫的幻想。
她乔钿华是铜匠的女儿,不是贵女。
“钿华,侧妃之位,不是你想当就可以当,也不是你不想当就可以不当。北海王当初若是疼惜你,就不应该早早地向宗正寺申请玉牒。若是以后他收回你的玉牒,相当于抛弃了你,那些对你有敌意的人,就会疯狂地伤害你。”薛钰沉声道。
她见到,帐篷外映照了黑影,大概是赫连铮的。所以,她故意说出这番话,让赫连铮听见乔钿华的真实想法。
“殿下不会抛弃我的,他是个好人。即便日后收回了我的玉牒,他也会维护我一段时日,直至我有能力面对敌人。”乔钿华思索许久,轻声笑道,眸光似繁星般晶亮。
薛钰听后,抚了抚额头,钿华怎么如此天真。
罢了,她还是努力考取科举,变得强大起来。
那晚,薛钰和乔钿华不知,莲衣又去请了赫连铮,道是赫连宝钗睡不好,夜里惊醒多次。赫连铮觉得,莲衣说得没错,四妹应当向小雀奴学习,没有过去。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
第82章 铃歌
金吾卫搜索石崤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吴钩和叶铃歌。
“殿下,吴郎君还活着,太好了,等我们下了崤山,要庆祝一番。”乔钿华欢快得鼓掌,小脸蛋白里透红,宛若樱桃般香甜可口。
对比之下,赫连铮打着白羽扇,似笑非笑,显得阴阳怪气。
小雀奴真开心,活像听说丈夫还活着的小寡妇。赫连铮想到,薛钰引导小雀奴不想当侧妃的话,更加不高兴了。阿钩家世人品前途都不错,薛钰虽然支持徐尚钶那颗怂蛋,但是架不住小雀奴瞧上了阿钩要恨嫁。赫连铮犹然记得,小雀奴当初听说了阿钩的家世而蠢蠢欲动的小模样。
凑巧,吴钩拖着一身伤势,向赫连铮报平安。
“爷,对不住,我没有保护好襄城县主,教她脸上被树枝划伤,苦于没有雪肤膏,大概是要留疤痕了。”吴钩耷拉着脑袋,语气低落。
“既然没能力,那就照顾铃歌一辈子。”赫连铮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乔钿华踮起脚尖,探出小肉手,摸了摸赫连铮的额头,喃喃道:“殿下没有发烧,怎么说胡话。”
吴钩见状,嚷嚷着浑身疼痛,逃之夭夭。
吴钩了解男人,赫连铮当真是不会喜欢叶铃歌。少年时候的爱恋,大概过于轰轰烈烈,便短暂如流星。
可是,吴钩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
爷喜欢过的女人,他娶了就是一种背叛。
“小雀奴,你觉得阿钩如何?”赫连铮忽然问道。
“吴郎君,英俊潇洒,活泼开朗,家道殷实,为人厚道,功夫了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殿下若是说服他娶我,我自然是乐意嫁的。”乔钿华笑靥如花,眼波流转,嗓音娇软。
“做梦!”赫连铮咬牙切齿道,尔后拂袖而去。
乔钿华托着桃腮,感觉赫连铮十分莫名其妙。莫非殿下认为,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些折辱他心爱的侍卫?
思及此,乔钿华脸色稍微青白,感到委屈。
乔钿华再次见到赫连铮,已经下了崤山。
恰巧,吴钩、叶铃歌、赫连宝钗都在,赫连宝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挽着戴了双面玉纱的叶铃歌。
“殿下,下了崤山,我们庆祝劫后余生吧。”乔钿华扯了扯赫连铮的衣袖,附在赫连铮的耳边,悄声笑道,唯恐打扰了两位受害者。
可惜,乔钿华不知,她这般亲昵举动,才是刺激到对方。赫连铮只有在赫连宝钗和叶铃歌受伤的时候,方会耐着性子安抚。
“算了,还是我和阿钰、吴郎君一块儿吃。”乔钿华喃喃道。
语罢,乔钿华被赫连铮狠敲了脑门,疼得龇牙咧嘴。
“小雀奴,别打阿钩的主意,否则本王不能保证,阉割了你的小竹马,送给姑母玩弄。”赫连铮勾唇含笑,眸光温晴,好像在同乔钿华谈论着今日的冬阳暖意融融。
乔钿华气急了,大着胆子,咬了赫连铮一口,拔腿就跑。
“大哥变了,被乔姐姐咬了手腕,还笑如春风。”赫连宝钗的娇柔嗓音,钻入叶铃歌耳朵里,犹如毒蛇一般,缠绕住叶铃歌的心神。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叶铃歌抬手触碰脸颊上的伤疤,烫手一般缩回去。她毁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容颜,夜里不知落了多少眼泪。
她该怎么办,她不可以失去阿铮。
“四妹,想不想找一间酒楼,大吃大喝,除掉晦气?到时候,去了西琳庵,只有斋菜,找不到一点荤腥,多无趣。”赫连铮轻声道,依旧是柔和音质,将赫连宝钗当作易碎的珍宝,仿佛大声一些就会震碎赫连宝钗的芳心。
“好哇,听大哥的。”赫连宝钗笑道,冲着叶铃歌眨眼。
“铃歌,你若是不想去,我吩咐阿钩,寻了客栈,给你静养。”赫连铮对上叶铃歌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心底充满愧疚。
阿钩告诉他,有一次,铃歌差点被高昌古国遗民追赶上,她就恳求阿钩杀了她,保全自己的清白之身。
赫连铮懂得,叶铃歌的爱,坚贞而永恒。然而,他有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应,终究是他赫连家辜负了铃歌。
“阿铮,我想去。”叶铃歌轻声道,尔后低头,独自忧伤。
三天后,到了崤山脚下,吴钩打探到一家宾客盈门的酒楼,花了大力气,包下雅间。
“乔娘子真有眼光,这家酒楼据说最知名的就是杨梅酒,多喝几杯。”吴钩顶着赫连铮飞来的眼刀子,给乔钿华殷勤倒酒。
乔钿华酒量小,十分豪气地干了三杯,脸色酡红。
“小雀奴,你醉了!”赫连铮夺过乔钿华的酒杯。
话音刚落,乔钿华借着酒醉,将杨梅酒洒在赫连铮的衣襟,还笑得格外天真烂漫。吴钩和薛钰见状,架着乔钿华,火速离开。紧接着,赫连宝钗说自己不胜酒力,也悄悄离去。
雅间只剩下赫连铮与叶铃歌,时光忽然安静下来。
“铃歌,你觉得阿钩怎么样?小雀奴看上他,几次试探,被本王拒绝了。”赫连铮就着乔钿华用过的酒杯,饮了杨梅酒,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我宁愿终生不嫁……”叶铃歌啜泣道。
赫连铮听后,沉思片刻,叹道:“铃歌,是本王思虑不周。”
他揉了揉额角,莫名感到疲惫,便站起身子,打算出去吹一吹冷风,顺便教训那个贪酒的小雀奴。
可是,叶铃歌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他,身子颤抖。
“铃歌,你理应得到更好的。”赫连铮低声道。
“阿铮,我找乔娘子讨要了合欢香。她说,你鼻子灵敏,得在合欢香里添加一味花香,才不会怀疑。所以,我选择了梅花香,冷冽而不寒凉。乔娘子真的很大度,大度到好像不爱你。”叶铃歌走到赫连铮跟前,缓缓褪去衣衫,露出冰肌玉骨,绽放处子之香。
她被赫连铮捏了下巴的时候,心底窃喜,脸颊羞红。
可惜,赫连铮抚摸上她的伤痕,冷声道:“铃歌,本王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容颜,然后两不相欠。”
啪的一声,合欢香烧断一截,青烟散去。
叶铃歌瘫坐在地,捂着脸颊,失声痛哭。
第83章 采药
抵达西琳庵的当日,襄城县主叶铃歌不辞而别。
其实,赫连铮可以追赶的,吴钩追踪到叶铃歌的痕迹。但是,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同继后拥抱起来哭泣,那眼神里溢满的哀伤,教赫连铮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或许亲自护送四妹出函谷关,那些高昌古国遗民就会针对他了。
“亏得他们还是高昌古国遗民,怎么不知送亲队伍里边还有一位襄城县主,偏偏只抓着殿下不放。”高嬷嬷捏着帕子,哀嚎声粗哑,犹如乌鸦啼叫。
赫连铮听后,皱起眉头,心底不悦。
后来,顺阳长公主过来探望赫连宝钗,赫连铮决定派了吴钩暗中守护叶铃歌,暂时不回长安。有姑母在的地方,他得护一护小雀奴。
赫连铮将乔钿华安置在晚照台,自个儿也住在这里。
晚照台,是西琳庵景色最美的地方。
夕阳西下,薄雪消融,雾气缭绕,晚照台的倒影投射在滔滔黄河水流中,犹如蓬莱仙境。
乔钿华爬上巨石,张开双臂,裙摆飘荡,犹如翩飞的蝴蝶。
“小雀奴,夜里同我一起去采药,如何?”赫连铮轻咳一声。
赫连铮知晓,天底下能够消除叶铃歌脸颊上疤痕的药方唯有息肌丸。息肌丸,磨成粉末,敷在伤疤上,可以使人肌肤胜雪。但是,息肌丸含有导致女子不孕的麝香,得用灵芝、燕窝之类的补品调和。
赫连铮便是想采摘黑灵芝、雪燕窝。
“殿下,大冬天,更深露重的,若是不慎着凉,阿娘又要絮絮叨叨。”乔钿华托着桃腮,俏皮一笑,眨巴眼睛。
“十两银子,去不去?”赫连铮问道。
“二十两银子。”乔钿华竖起两根手指。
话音刚落,赫连铮俯下身子,啄了啄乔钿华的唇瓣,瞧见乔钿华愣住的傻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乔钿华的脑袋,春山如笑:“一言为定。”
于是,夜深人静,乔钿华确定薛钰熟睡了方悄悄出门。
“殿下,您以后得改掉动不动就亲小娘子的坏毛病。”乔钿华踮起脚尖,附在赫连铮的耳畔,压低了嗓音。
乔钿华不知,这呼出的花间香,熏得赫连铮心底灼热。
“本王只亲你。”赫连铮忽然变得一本正经。
乔钿华听后,眼波流转,娇俏含笑,显然没有在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这晚照台,位于钟南山之巅,想必采药比较方便。
然而,不到一炷香时间,乔钿华感觉走不动了。
她见过赤灵芝、紫灵芝、青灵芝、白灵芝、黄灵芝,起初还很兴奋,抓了赫连铮认为可以卖到好价钱的青灵芝,后来见不到黑灵芝就一顿唉声叹气,看得赫连铮哭笑不得。
还有雪燕窝,赫连铮搂着她,飞来飞去,就是寻不到如白雪一般圣洁的燕窝,害得她呕吐几次。
“殿下,您的银两,我要不起了。”乔钿华躺在雪地上。
“三十两银子,够不够?”赫连铮摊开手掌,示意乔钿华握起,勾唇含笑,眸光温柔。
看在三十两银子的份上,乔钿华只能跟上。
直至天蒙蒙亮,乔钿华眼尖,指着悬崖上生长的黑灵芝,欢喜得小脸蛋泛起红晕,教赫连铮心神悸动。
只见赫连铮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踏雪无痕,犹如白鹤,掠过悬崖,摘下一株黑灵芝,尔后交到乔钿华手中。
乔钿华捧着黑灵芝,想象这是殿下赠给她的。
倘若有郎君乐意为她采药,她会春心萌动的。可惜,除了尚钶,她找不到这样的郎君。
“小雀奴,你想要黑灵芝,本王再采摘一株。”赫连铮瞥见乔钿华这偷笑的小样子,不禁脱口而出。
“殿下,您待我真好!”乔钿华笑靥如花。
“假的。”赫连铮似笑非笑,转身离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雀奴没良心,想要黑灵芝,拿来换钱。真奇怪,小雀奴擅长写病病歪歪的花间词,怎么就不开窍呢。
“殿下,我不要三十两银子了。”乔钿华垮了小脸。
“那就涨到四十两。”赫连铮回眸一笑,牵着乔钿华。
“殿下,我们快去寻雪燕窝吧。”乔钿华嚷嚷道。
语罢,赫连铮揽着乔钿华,送上深情亲吻。这唇瓣,香香软软,清清甜甜,四十两银子,值当了。当然,赫连铮收到了一路跟踪他和乔钿华的薛钰投递过来的警告眼神,愈发觉得满足。
燕窝也长在悬崖上,窟窿深处,需要仔细查找。
赫连铮抱了藤蔓,一头交给乔钿华,另一头扎在腰间,然后缓缓下去,攀附悬崖,一点点地搜罗。
那踏雪无痕,想要攀登悬崖,必须消耗大量内力。
赫连铮刚刚摘取黑灵芝,已经用过许多内力。
“小雀奴,若是待会儿久久见不到本王的身影,你就大声喊凤奴,本王可以听见。”赫连铮薄唇轻抿,低头含笑。
“殿下,您的名讳,我喊不出口。”乔钿华弱弱地道。
殿下今天不知道是抽啥风,亲吻了她两次。乔钿华很阴谋论地思索,日后她遇到意中人,殿下便拿这亲吻威胁她,做这做那。
比如说现在,她直呼殿下的名讳,可以打板子的。
她怕就怕,殿下记性好,牢牢记住板子数。
然而,一盏茶功夫过去,乔钿华就看不见赫连铮的身影。这窟窿,有深有浅,深的时候,直通潭水。乔钿华听说过,有点害怕。
不,她要等一等,万一殿下哄骗她呢。
可是,大约一炷香后,乔钿华急得红了眼眶。如果殿下出事,陛下又宠爱殿下,会不会拉她去殉葬呀。
思及此,她刚准备大喊一声凤奴,却被薛钰捂住嘴巴。
“阿钰,你快下去瞧瞧。”乔钿华扑入薛钰怀里,眼泪汪汪。
“钿华,他还有一半的内力使出踏雪无痕。”薛钰淡淡地道。
然后,薛钰施展轻功鬼魅步,消失不见。乔钿华又苦苦等候了一炷香时间,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摩挲着鎏金铜双面穿带印,大喊道:“凤奴,凤奴,我喊您的小名了。”
霎时,赫连铮出现在眼前,乔钿华放声大哭。
第84章 除夕
“小雀奴,不哭了,本王开玩笑的,不可能有事。”赫连铮将乔钿华轻轻揽入怀里,瞟了一眼刚刚赶上来的薛钰,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悬崖峭壁的窟窿深处,他和薛钰打赌,赢了。
然而,当他牵着抱了黑灵芝和雪燕窝的乔钿华回晚照台的时候,看见了吴钩,眼皮子狂跳。
“爷,我带来了陛下口谕。”吴钩悄声道。
尔后,不待赫连铮踹一脚,吴钩弹跳开来。
“阿钩,黑灵芝和雪燕窝,保存好,送到襄城县主府上。顺便护送小雀奴、薛娘子回家。”赫连铮勾唇含笑,眉眼细长。
“爷,我还没说正事呢。”吴钩笑眯眯。
“江南西道发生大面积冰冻灾害。”赫连铮冷声道。
乔钿华见识过冰冻灾害。道路积雪成冰,寸步难行;许多房屋坍塌,有家难归;大山猎户围困,活活饿死。更令人忧伤的是,农桑受损,来年可能颗粒无收。
“殿下,我有阿钰,不会出事。黑灵芝和雪燕窝,我会捎带给襄城县主。您带上吴郎君,多个帮手,有机会回到长安过除夕。”乔钿华轻声道,嗓音脆嫩,眉头蹙蹙。
滤昼 “小雀奴,本王担忧,你不够安分。”赫连铮调笑道,抬起冰凉指尖,替乔钿华抚了抚眉头。
小雀奴不止偷看避火图,还有培养家国情怀的史书。
“殿下,我怎么不安分了,我一直都很安分。殿下若是不在,我就钻进怀素斋里学习,我还想高中进士呢。”乔钿华恼道。
换作徐尚钶,胆敢如此揶揄她,她就狠拍对方的肩膀了。
卧槽,你才不安分,你全家都不安分!
于是,赫连铮同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告别之后,就带着吴钩,快马加鞭,赶往江南西道。
乔钿华是第二日同薛钰一起启程返回长安的。
临行前,继后身边的高嬷嬷,不会放过乔钿华落单的机会,对乔钿华一番冷嘲热讽。乔钿华假装听不见,却暗自记下这个小仇。
到了长安,乔钿华和乔父乔母、苏锦华团聚几日,便搬到白鹿书院的怀素斋温习功课,当真安安分分。
徐尚钶过来瞧了一次,发现乔钿华转了性子,感到惊讶。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乔钿华当年寒窗苦读高中秀才,便是能够耐住寂寞的。老实说,徐尚钶觉得,安静下来的乔钿华,犹如夜里默默绽放的月见草,独自美丽。
数月过后,便是除夕,赫连铮没有折返长安。
赫连铮私自动用诏狱势力,将江南西道那群只想捞油水而没有实际作为的官员全部拔除干净,导致整体运作停滞的局面。因此,赫连铮不得不花费大量功夫去选拔人才,那些尚未高中进士的举子,都被他拉去上任,一半欢喜一半愁苦。
年底,御史台正烦恼没有可以参奏的大人物。除了襄邑王赫连钧借助刑部压制几位沾亲带故的御史,其余人都在打赫连铮的小报告。
幸好,乔钿华安分,足不出户。
“钿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徐尚钶近来常常陪着乔钿华、苏锦华一起学习,笑容爽朗。
“好消息。”乔钿华托着粉腮,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好消息就是,除夕有驱傩仪,挑选一批少年穿黑红色、戴上面具,假扮野鬼,击鼓跳舞,全民同乐。”徐尚钶笑道,双目炯炯有神。
“坏消息呢?”乔钿华搁下狼毫笔,顿时来了兴致。
“坏消息就是,陛下顶着群臣压力,采纳北海王的建议,昭告天下,春闱和殿试,由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度。也就是说,过了除夕,你就要考试了。这驱傩仪,参不参加,得思量。”徐尚钶叹道。
“参加,必须参加,难道说考不上进士,我就永远不能参加驱傩仪。”乔钿华俏皮一笑,眸光如流火般明亮。
徐尚钶听后,也十分开心,他就欢喜乔钿华这股活泼劲头。
于是,除夕佳节,徐尚钶等乔家吃过团圆饭,便雇了马车,接乔钿华、薛钰、苏锦华去永兴坊观看驱傩仪。
这永兴坊,居住皇亲贵胄,平日里守备森严,唯有举办大型节日活动的时候,才会欢迎平民进去热闹。
因此,到达永兴坊,人头攒动,似乎挤不进去了。
乔钿华踮起脚尖、仰着脖颈,只能张望到香樟木堆起的篝火,犹如一只火凤凰,携带了浓郁香气。
“尚钶,我们改道平康坊。”乔钿华发出格格娇笑。
乔钿华猜测,平康坊里头扮演野鬼的,必定是妙龄少女。
“钿华,平康坊的驱傩仪,有什么好看,脂粉味浓重。”徐尚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逗得乔钿华噗嗤一笑。
徐尚钶不敢告诉乔钿华,平康坊的野鬼,皆是处子之身。
“那就挤永兴坊,你看好锦华妹妹。”乔钿华嫣然一笑,尔后牵着薛钰,低了脑袋,穿梭于人群之中,活像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
徐尚钶见状,不禁感到好笑,尔后向苏锦华打了请的手势。
“尚钶哥哥,我以后可以这么喊你吗?”苏锦华小心翼翼地问道,嗓音极其轻柔,很快就被喧闹声盖住。
“当然可以,锦华妹妹不必拘谨。”徐尚钶笑道。
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逐乔钿华的倩影,嘴角含笑,眸光炙热。
苏锦华早就知晓,徐尚钶对乔钿华的暗恋,虽然羡慕但是不妒忌。那是打小养成的情分,她要怨恨也得怨恨病逝的外祖母。
忽然,有人大喊,大明宫外的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锦华妹妹,你回到马车等我,我去看看。确定与钿华无关,我就回来。”徐尚钶轻握苏锦华的肩膀,低声道。
“尚钶哥哥是不是多虑了。钿华姐姐近来都在怀素斋里读书,没有招惹麻烦。”苏锦华柔声笑道,眉目清澈。
“锦华妹妹,我就是去看一看,我才放心。”徐尚钶笑道。
语罢,徐尚钶大步流星,宛若一阵清风,消失在人海中。
“娘子,您要不换个郎君喜欢吧。我瞧着胶东王殿下就不错,每天给您送花,不重样。冬天的花,本来就少,亏得胶东王殿下搜罗了水仙、白梅、瑞香、蕙兰、茶花……”芳针提起赫连镜,笑容灿烂。
第85章 莲衣
徐尚轲赶到丹凤门下的时候,乔钿华也在现场。
许多表演驱傩仪的少年,仍然戴着面具,好奇不已。
原来,敲登闻鼓的是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身边的新罗婢莲衣。一袭素白襦裙,钗环卸下,青丝披散,跪得笔直。
“莲衣娘子,根据大燕祖制,敲击登闻鼓三下,需要承受杖责二十,跪地一天一夜,陛下方能受理所禀报的案情。你可想好了?这案子一旦公布天下,最终的受害者可能是金城长公主。”燕昭帝身边的大太监简公公,打着拂尘,无奈叹道。
“简公公,多谢提醒。殿下有冤情,不敢申诉,只能伴在青灯古佛旁伤怀,奴婢觉得不值当。”莲衣轻声道,眸光坚定。
于是,简公公安排羽林军执行登闻鼓的规矩。
杖责二十,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承受。徐尚轲捂住乔钿华的眼睛,那些皮开肉绽的声音,那些歇斯底里的惨叫,更加清晰。
乔钿华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莲衣或许是冲着她来的。
“尚轲,有没有法子,将阿耶阿娘劝回浔阳小住一段时日?”乔钿华有些腿软,竟是需要徐尚轲搀扶着,才能够一点点往回走。
“钿华,莲衣娘子什么也没说,未必与你有关。不如我们将莲衣娘子当作陌生人,好不好?”徐尚轲柔声道,心底欢喜乔钿华依赖他。
永兴坊门口,苏锦华瞧见徐尚轲和乔钿华相互依偎的画面,红了眼眶,收到薛钰瞥过来的审视目光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能落泪。
“不行,我得给殿下写封书信,有备无患。”乔钿华喃喃道。
话音刚落,苏锦华身边的婢女芳针,故意噗嗤一笑。
“乔钿华,你有没有脑子,你来到长安所遇见的每一桩麻烦事,都与北海王有关,这说明北海王是你的克星。”徐尚轲一时气急,轻轻甩开乔钿华,假装要离开。
然而,乔钿华哼唧一声,爬上马车,根本不挽留。
乔钿华认为,徐尚轲根本不明白,紫衣少年对于她的重要意义。若是没有紫衣少年,她会献身于青冥城,一辈子活在复仇的痛苦之中。
“尚轲哥哥,太多外地人赶来长安过除夕,我担心路上会遇到流氓,能不能送我们回家?”苏锦华轻声道,嗓音娇柔。
“锦华妹妹,别给他台阶下。他要是不送我们回家,阿耶以后不会欢迎他过来串门。”乔钿华盈盈一笑,神情俏丽。
徐尚轲听后,狠瞪了乔钿华一眼,跳上马车。
紧接着,徐尚轲被乔钿华拧了耳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薛钰摇头失笑,早已见怪不怪这对青梅竹马的玩闹,示意徐尚轲的小厮阿锡赶马车。
“钿华,从前没有北海王,我们也可以一起解决难题。”徐尚轲离开之前,拥抱了乔钿华,闷闷地道。
语罢,乔钿华狠拍了徐尚轲的肩膀,转过身子已是泪眼朦胧。
乔钿华在幻想,当初尚轲若是搬去长安,段清锋是不是不敢轻薄她,也就没有那段旧梦。
罢了,她不给殿下写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乔钿华不知,薛钰悄悄寄信给北海王。
赫连皇家的事情,如果北海王不出面,乔家就完蛋了。薛钰确信,莲衣能够从西琳庵出走,到这丹凤门下敲击登闻鼓,必定有金城长公主的维护。
果然,第二日,乔钿华还在睡懒觉,就被羽林军带走。
丹凤门前,三司会审,天子亲临。此次三司会审,由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襄邑王赫连钧、都察院左都御史组成。咳咳,刑部侍郎这回是在赫连钧的威逼利诱之下装病的。
“莲衣娘子,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此次三司会审,是公开还是不公开?”赫连钧敲响了惊堂木,湛蓝眸子透亮。
谁是妖魔鬼怪,去一趟青冥城,一清二楚。
不过,他从始至终都讨厌乔钿华,不会出手帮忙。
“回禀襄邑王殿下,公开审理。”莲衣答得干脆。
于是,莲衣呈上状纸,字字饱蘸献血,赚足了噱头。接着,赫连钧示意小太监满公公临摹一遍,递给乔钿华细读。
莲衣状告乔钿华,从青冥城买通杀手,在崤山袭击送亲队伍,目标是襄城县主叶铃歌。不料,那批杀手是高昌古国遗民,不听使唤,将目标改为金城长公主,致使金城长公主受尽屈辱。
“莲衣娘子,我为什么要妒忌襄城县主?”乔钿华质问道。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袭击送亲队伍的罪名一旦成立,是要满门抄斩的。她乔钿华顶着北海王侧妃的名头,就算要妒忌襄城县主,大把下作手段可以使用,不必这般冒险。
“因为襄城县主是郎君的梦中情人。”莲衣答道。
“莲衣娘子,都什么年代,有哪个痴傻娘子,会为了郎君要生要死。襄城县主,美若天仙,善解人意,精通调香、烹饪、女红、玉箫,见过她的人,无不真诚赞美。但是,那又如何,以她的身家,做不得殿下的正妃,顶多当个侧妃,与我一同争宠。”乔钿华冷笑道,眸光变得凛冽,扫过莲衣咬得发白的唇瓣,继续道:“况且,殿下待我只有救命之恩,没有儿女私情。”
尔后,乔钿华挽起衣袖,雪白酥臂,点着嫣红守宫砂。
然后,众人大着胆子,议论纷纷,教坐在红木镶嵌螺钿四季花卉四扇屏风后边的燕昭帝,脸色极其难看。
铮儿不近女色,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大家别乱猜测,殿下是喜欢男色的,哦不,是女色。他接近我的时候,身体有反应,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反应,只是我想当正妻罢了。”乔钿华越是努力解释,小脸蛋越是羞红,烧得火辣辣的。
“乔娘子,自辩就辩,少说废话。”赫连钧黑了脸。
大哥一定是瞧不上乔娘子,才会刻意保持距离的。
“莲衣娘子,状告不是凭空想象,得拿出证据。”乔钿华瞥了一眼小脸煞白的莲衣,笑靥如花,美目流盼。
这一次,她要凭借自己本事,解除危机。
“表妹,证据带来了!”段清锋打着拂尘,推了推被五花大绑的老男人,冲着乔钿华,歪嘴一笑。
第86章 牢狱
“乔娘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那老男人,身子消瘦,脸庞容长,背着段清锋教给他的诗词,竭力流露出满腹深情。
乔钿华认得,这个老男人,正是在崤山袭击和亲队伍的匪贼之一。她被恶心得干呕,捂着嘴巴,眼角含泪。
坐在屏风后边的燕昭帝,暗自哀叹一声可惜。
燕昭帝可惜,小东西呕吐,却没有怀孕。
“乔娘子,春宵一度值千金,你整了那颗守宫砂就翻脸不认人了。若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我又怎么会舍得这条性命,甘愿被高昌古国遗民利用。”老男人依旧深情款款地望着乔钿华。
乔钿华表情淡淡,倒是徐尚钶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
“乔娘子好手段,明面上吊着北海王殿下的胃口,暗地里玩弄了多少郎君的感情。”宣城县主宇文银瓶把玩着银蛇九节鞭,冷嗤一笑。
语罢,那些与宇文银瓶交好的贵女,也跟着偷笑。一个小县城过来的小娘子,突然拿到北海王侧妃玉牒,本就招人妒忌。
“表妹,早知道你好这口,几年前我就应该给你准备七八个,保证你欲仙欲死。”段清锋啧啧笑道,嗓音尖锐,眼神阴鸷。
话音刚落,徐尚钶大步流星,抡起拳头,差点砸向段清锋。
“尚钶,别让我点你的睡穴。”薛钰拦住徐尚钶,淡淡地道。
“哟,这是徐郎君,许久不见。杂家记得,表妹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小跑。那个时候,谁都取笑,表妹日后是要嫁给你的。”段清锋打着拂尘,歪嘴一笑。
乔钿华听了一耳朵的冷嘲热讽,依然笑靥如花。
只见她托着桃腮,眨巴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狗东西,既然你怀疑我的守宫砂是假的,想必十分熟悉我的身子。”
“那是自然。”老男人搓了搓手,脱口而出。
“我左边的屁股,有一颗小红痣,对不对?”乔钿华伸出小肉手,戳了戳老男人的胸膛,娇俏含笑,眼波流转,嗓音脆嫩。
老男人听后,忽视段清锋的咳嗽声,傻傻点头。
“诸位,听清楚吧,这个狗贼,认为我左边的屁股,有一颗小红痣。”乔钿华提高了嗓音,依旧笑得天真烂漫。
“没有,绝对没有!”老男人缓过神来,喊道。
“有,还是没有?”赫连钧敲了惊堂木,质问道。
老男人听后,这才意识到,乔钿华左边的屁股,有没有一颗小红痣,成了这次案情的关键点。若是答得不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质疑,做不得证人。
“没有,我确定没有!”老男人把心一横,吼道。
老男人觉得,小娘子必然是羞于暴露隐私。
然而,徐尚钶听了老男人的答复,松了拳头。他记性好,乔钿华小时候有一次尿裤子,光着白嫩嫩的屁股,挨了乔母的胖揍,他凑巧看到了那颗小红痣,犹如雪地里殷红的梅花骨朵。
果然,燕昭帝吩咐嬷嬷查验乔钿华的身子,点了点头。
“段公公,需不需要拿出我们的恩怨讲一讲,省得你随时找到机会给我泼脏水,还有一大帮看热闹的人信以为真。”乔钿华冷笑道,故意将公公二字咬得极重。
“乔娘子,得罪了。”段清锋低着脑袋,作揖道。
“襄邑王殿下,按照大燕律法,玷污北海王侧妃的清白,该当何罪?”乔钿华从腰间摸出一枚镂雕飞凤回首衔牡丹玉牒,嫣然一笑。
段清锋今日当众羞辱了她,她一定睚眦必报。
“乔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锋子不过是个太监,虽然犯了大错,但是毕竟是你的表哥。”继后坐在燕昭帝的旁边,笑容温婉。
“杖责二十,逐出长安。”赫连钧皮笑肉不笑。
“烦请襄邑王殿下立即执行。”乔钿华盈盈一笑。
于是,段清锋被拖下去,由羽林军执行杖责。众人听着颇有节奏感的棍棒声,对于乔钿华的形象有所改观。小淑女做了北海王侧妃就是不一样,如今还有小辣椒的一面。
“莲衣娘子,拿出物证吧。”乔钿华双手环抱,姿态慵懒。
莲衣听着段清锋的哭嚎声,竟是有些害怕乔钿华。
这时,金城长公主赫连宝钗拎着裙摆,奔跑而来。赫连宝钗要替契丹王子守寡,打扮素净。堕马髻上别了一支银簪,一袭梨花白齐胸襦裙,眼前挂着泪痕,唇瓣纯白如月,愈发能够衬托出她的柔弱美感。
“莲衣,别告了,本宫相信乔姐姐。”赫连宝钗将莲衣揽入怀里,音质轻柔,尔后朝着屏风,福了福身子,泫然欲泣:“阿耶,儿臣求您,放过莲衣。”
话音刚落,莲衣推开了赫连宝钗,一头撞向石柱。
“莲衣!”赫连宝钗哭喊道,被昆仑奴玉钏拉住。
紧接着,襄城县主叶铃歌,戴着双面玉纱,轻轻踩了血迹,走到莲衣的身边,探一探莲衣的气息,确定还有气,使唤婢女锶锶,立刻去寻大夫。
“人证失信,物证缺失,莲衣娘子生死未卜。案子只能延后,委屈乔娘子去刑部大牢小住一段时日。”赫连钧笑道,分明幸灾乐祸。
这刑部大牢,可是他的地盘。
他暂时没有想好,如何教训乔钿华。
“襄邑王殿下,您这是公报私仇!没有充足的人证物证,疑点归于被告,钿华应该被当场释放。”徐尚钶恼道。
然而,众人缓缓散去,并不在意徐尚钶的疑问。
乔钿华被赫连钧带走之际,燕昭帝负着双手,走出屏风,轻拍了一下仍然在哭泣的赫连宝钗的肩膀,低声道:“宝钗,你觉得莲衣手上握着什么样的证据?”
赫连宝钗咬着发白唇瓣,犹豫片刻,从胸口取出一方天青色罗帕。
天青色罗帕写着一桩交易,拜托青冥城招募一批山匪,将叶铃歌羞辱至死,绝对不可以活着出了崤山。而青冥城可以获得赏金万两,还有北海王府的庇佑。
“半吊子的簪花小楷,像极乔娘子的字迹。”赫连钧揶揄道。
那天青色罗帕残留着赫连铮特意为乔钿华调制的花间香。
第87章 惊险
物证是铁证,乔钿华瞥了一眼,也分辨不清。
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丑,从来没有认真瞧过。
“宝钗,如果乔娘子当真害得你受尽屈辱,朕不会姑息。”燕昭帝阴沉着脸,语调凉薄,摆驾回大明宫。
继后一会儿看了赫连宝钗,一会儿瞅了燕昭帝,思量许久,吩咐高嬷嬷留下,然后追逐燕昭帝的脚步。
赫连宝钗早已见怪不怪了,继后不是第一次抛弃她。
“四妹,本王比你更盼着,乔娘子能够当凶手。”赫连钧亲自为乔钿华戴上手铐脚镣,笑得不怀好意。
“二哥,我希望莲衣弄错了。我没了清白,叶姐姐没了容颜,剩下一个乔姐姐,不应当再有伤害,否则大哥该有多伤心。”赫连宝钗轻声叹道,泪光点点,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尔后,她在高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离去,脚步沉重。
乔钿华望着赫连宝钗远去的倩影,若有所思。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又觉得这个猜测太疯狂。同为女人,她应该手下留情。
“模样一般,性子差劲,脑子还不灵光。乔娘子,本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入了大哥的眼,莫不是你学了狐媚术。”赫连钧双手环抱,嘴角勾起冷笑。
“襄邑王殿下,你想知道,不如直接询问殿下。接下来的牢狱生活,还请多多指教。”乔钿华笑靥如花,美目流盼。
于是,乔钿华轻轻松松地进入刑部大牢。
果然不出她所料,赫连钧顾忌着赫连铮,妥善打点,教她过得舒适。咳咳,其实也就是床铺干燥整洁,没有老鼠蟑螂。
乔钿华提了要求,想搬来怀素斋的书籍,温习功课,备考今年突如其来的春闱。赫连钧难得好说话,没落下一本。
不过,赫连钧难改刁难她的本性,竟然拒绝家属探望。
“襄邑王殿下,我天天寄信给殿下,你不会从中阻拦吧?”乔钿华盈盈含笑,小脸白里泛红,显然在刑部大牢过得滋润。
“那要看你是不是写出真情实感。”赫连钧皮笑肉不笑。
“红酥手,梨花酒,满城飞雪似春柳。胭脂泪,留人醉,香梅树下和衣睡。”乔钿华信手拈来,眸光灵动。
“本王倒是忘记了,乔娘子擅长花间词派,那就不妨每日写上三封相思书,催促大哥早日归来替你翻案。”赫连钧依旧是冷嘲热讽的神态,转身离去。
“襄邑王殿下,为什么你相信我?”乔钿华忍不住问道。
“长安是一座繁华与腐朽并存的城市。锦衣华服之下,爬满了虱子。”赫连钧没有回头,音质低沉,透着岁月洗礼过后的沧桑。
“襄邑王殿下,不喜欢说人话。”乔钿华和衣躺下,喃喃道。
于是,乔钿华静下心来,不是学习就是写信。她回想着物证,那些字迹输在是太像她的,竟然找不出破绽,可见蓄谋已久。
日复一日,等到刑部大牢外边春暖花开,赫连钧间隔大半个月,过来看看乔钿华,笑得春光灿烂。
“襄邑王殿下,终于有小娘子瞧上你了?”乔钿华揶揄道。
语罢,乔钿华搁下狼毫笔,冷了脸蛋。
“听薛娘子说,乔伯母见不到你,喜欢胡思乱想,病倒了。乔伯父为了挣钱,接下许多大订单,没日没夜地操劳,也病得不轻。苏娘子忙着照顾乔伯父乔伯母,唯有徐郎君还在为你奔走,但是效果不大。”赫连钧饮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春风得意,笑容满面。
“所以,你威胁了阿钰。”乔钿华咬牙切齿道。
“薛娘子识趣,主动邀请我把酒夜谈。”赫连钧扫过乔钿华已经握紧的拳头,心底愈发开怀。
“赫连钧,别动阿钰。”乔钿华恼道。
然而,赫连钧置若罔闻,潇洒离开。
薛钰是玉门关黑狼,身上流淌着荣国公府的血液,他赫连钧是必须拿下薛钰的。换句话说,没有薛钰,赫连钧更加容不下乔钿华。
“赫连钧,我乔钿华发下毒誓,你要是胆敢碰阿钰,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摧心肝的代价!”乔钿华吼道,潸然泪下。
她瘫坐在地,捂着脸颊,感到非常无助。可是,她将眼泪哭干,将嗓子哭哑,她还是无能为力。这就是弱者的写照,而她永远也无法成为强者,她太平凡了。
她忽然有些不喜欢长安,琢磨着如何逃离。
最完美的法子便是,她高中进士,外放为官。这样,阿耶阿娘有面子,她可以利用小小的权势,为自己、阿钰、锦华妹妹争取到幸福。
思及此,她抬起袖子,擦了眼角,爬起来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刑部大牢为她创造了良好环境。
一本《奇门遁甲》,涵盖天文、地理、数学、兵法、农桑、民俗等多个方面,极其艰涩难懂。
乔钿华读到半夜,添了一盏又一盏油灯。
“乔娘子,长夜漫漫,你我作伴。”老男人的坏笑,透着下流味道,传入乔钿华的耳畔的时候,已经从松动的墙壁钻入牢房。
乔钿华从脚踝拔出龙鳞匕首,故作凶狠,瞪向老男人。
“乔娘子,是不是很惊喜,我还活着。”老男人将乔钿华视为一顿断头饭,搓了搓手,流着哈喇,打算慢慢享用。
“你活不了多久。不如想一想,死后是安稳投胎,还是下十八层地狱。”乔钿华假装镇定,嘴角努力咧开一片笑意。
可惜,她害怕极了,握着龙鳞匕首的小肉手,轻微颤抖。
赫连钧曾经讲过刑部大牢里不成文的规定。在刑部大牢待了一个月以上的娘子,大多会被判为重罪。那些狱卒为了赚黑心钱,便同外面的人做起皮肉交易,出卖这些娘子的清白。有娘子抵死不从,咬断客人的子孙根,便会遭到狱卒的轮番羞辱。
“乔娘子,乖乖从了我,你可以少吃苦头。”老男人料定乔钿华不会自尽,便轻拍乔钿华的手背,品味这细软滑腻的触感,幸福得咽了口水。
然后,趁着乔钿华反手推送匕首,一脚踢翻了乔钿华。
夜深人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有大把时间调教乔娘子。
第88章 归来
乔钿华摔得很疼,抱着脑袋的胳膊肘淤青了一大块。她没有哭泣,默默地掉落眼泪,省得刺激到老男人的施虐心态。
但是,她也不会傻傻地等待奇迹。
她准备爬起来,探出小肉手,去够着龙鳞匕首。然而,咔嚓一声,她的手骨,被老男人踩得似乎碎裂,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
“乔娘子,给你一个伺候的机会,待会儿老子保证让你爽上天。”老男人把玩着龙鳞匕首,眸光浑浊,笑容狰狞。
语罢,乔钿华点头如捣蒜,强忍着疼痛,颤抖了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狠掐老男人的下身。
这回,轮到老男人痛苦得哀嚎,乔钿华趁机夺回龙鳞匕首。
她握紧龙鳞匕首,正在思考,是否杀了对方。
她不杀,以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她迟早要被老男人蹂躏。可是,她动手杀人,那帮陷害她进入刑部大牢的贵人,绝对会驳回她的正当防卫。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老男人踢伤了乔钿华的膝盖。
疼,全身上下哪里都疼,老男人踩上了她的背部,教她喘不过气来,只能大颗大颗地冒着冷汗,爆开一朵朵泪花。
“乔娘子,你太不乖了。我思来想去,唯有折断你的手脚,才会沉沦于我制造的快感之中。”老男人捏着乔钿华的下巴,大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
于是,老男人颇有耐心地挑断乔钿华的脚筋。
这时间实在漫长,乔钿华痛不欲生,放声大哭。
“乔娘子,留一点眼泪,这还不是最疼痛的时候。”老男人放开乔钿华的双脚,摸上乔钿华的双手,笑得极其猥琐。
乔钿华的小肉手,柔软、细腻、滑嫩。
老男人有些不舍,伸出肥厚舌头舔了舔。
乔钿华见状,恶心得直接呕吐出来,尔后抬起一双小鹿眼,冷冷地看向老男人,分明是将老男人当作这呕吐物。
老男人彻底被激怒了,竟是执着龙鳞匕首,扎入乔钿华的掌心。乔钿华啊地一声大叫,脸色惨白,痛得几乎晕倒过去。
“差不多可以干正事了。”老男人感到兴奋。
乔钿华绝望地合上双眼,恍惚间她嗅到淡雅的君子香,眉头微蹙。殿下归来了?还是她产生了错觉?怎么办,她想赌一把,赢了她就可以借助殿下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赌吧,她没有考虑多久,把心一横,思量出对策。
“就你这二两肉,跟殿下比起来,差劲多了,也好意思说欲仙欲死。”乔钿华蓦然睁开小鹿眼,目光清明,吐出一口血沫子。
话音刚落,乔钿华被老男人狠扇了一巴掌。
五指红印,落在乔钿华的小脸蛋上,别有一番凌虐美感。老男人看得出神,便左右手同时落下,扇得乔钿华脸颊肿起。
可是,乔钿华不服输,勉强扯开一丝笑容:“除了打女人,你还会什么,当初若是有本事,也不会落草为寇。”
不得不说,乔钿华言辞毒辣,刺痛了老男人。老男人发疯,眼眶猩红,抓着龙鳞匕首,准备划花乔钿华的容貌。
乔钿华再度闭上眼睛,等待这场豪赌。
怦然一声,不是她的心跳,而是龙鳞匕首落地的声音。她赌赢了,可以扑入来人的怀抱,放肆地嗅着君子香。
沉水香为主,有茉莉花、寒兰花、侧柏叶……
乔钿华暗暗打定主意,她以后要学会调制君子香。
“小雀奴,先别睁开眼睛。”赫连铮揽住乔钿华的腰肢,旋转一圈,放出五根梅花袖箭,将老男人钉在墙壁上。
“爷,记得留活口。”吴钩站在牢房外边,小声道。
北海王为了宠妃怒杀山匪,这名声传出去,御史台可以写出一车奏折,好像抵消了北海王负责处理江南西道冰冻灾害的功绩。
“殿下,我疼……”乔钿华呜呜咽咽起来。
话音刚落,一柄青铜鎏金嵌绿松石剑,刺穿老男人的胸膛,老男人当即断气,鲜血顺着墙壁流下,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阿钩,善后。”赫连铮打横抱起乔钿华,正要离开之际,被乔钿华扯了扯衣襟,瞥见乔钿华那疼得皱巴起来的小脸,暗自心疼。
“爷,人死了就死了,别折腾。”吴钩弱弱地道。
“阿钩,你近来越发有主意了。那么,你动脑子想一想,怎么处置这个狗贼,才能够教小雀奴夜里不做噩梦。”赫连铮似笑非笑,眸光温晴如水,嗓音冷冽似刀,这种矛盾,透露出危险味道。
“吴郎君,殿下说笑的。”乔钿华轻声道。
乔娘子,能不能别帮倒忙。爷刚刚差点跑废了照夜玉狮子,怎么会说笑。吴钩欲哭无泪地恭送,赫连铮抱着乔钿华,离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外边,襄邑王赫连钧来不及春宵,巴巴望着。
“殿下,我不想看到这个人。我阿耶阿娘生病,都是因为他谢绝探望。他今日蛊惑阿钰献出身子,明日就可以引诱我鸳鸯戏水。”乔钿华发现,她现在美美地啜泣,都会扯痛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乔娘子,就你这身段,值得本王鸳鸯戏水。”赫连钧咬牙切齿道,尔后收到赫连铮飞过来的眼刀子,立刻怂成鹌鹑蛋。
“二弟,刑部该用心整顿。”赫连铮轻拍了赫连钧的肩膀,灌入内力,令赫连钧疼痛得直不起腰杆。
“殿下,我饿了……”乔钿华假装柔柔弱弱地道。
“乔钿华,你装什么装,老子哪天没有给你吃饱!”赫连钧被搅了春宵,本就烦躁,又受不得乔钿华的矫揉造作,顿时来了脾气,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这些时日,顶着大理寺的压力,不肯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偏偏,乔钿华不识好歹,只想着睚眦必报。
“殿下,楼外楼,我从未吃过。”乔钿华将脑袋埋入赫连铮的胸膛,感受着强健有力的跳动声,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去。
赫连铮听着乔钿华微弱的呼吸声,不禁会心一笑。
赫连钧见状,哀叹一声,自觉牵来马车,主动当车夫,送赫连铮和乔钿华,前往楼外楼。
第89章 娇宠
楼外楼,位于东市宣平坊,是长安城第一流酒楼。建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设映日荷花、湖光月色、绿杨白堤、放鹤梅亭,拥有第一流的灯火、歌舞、美酒、佳肴。
马车上的铜銮铃叮当作响,早有俊美小倌静静等候。
“给本王安排赏梅的雅间。”赫连铮是这里的熟客,抱着乔钿华,用紫缎金绣宝相花纹披风遮盖,随口吩咐道。
“殿下,我讨厌梅花。”乔钿华轻推一把赫连铮的胸膛。
“北海王殿下,还有观荷的雅间,留得残荷听雨声。”俊美小倌翘起兰花指,堆起妩媚笑意。
“那就观荷的雅间。”赫连铮摇头失笑。
襄城县主钟爱绿萼梅,小雀奴这是暗自表达厌恶情绪。
“殿下,我也不喜欢荷花,尤其是白莲花,外表柔弱纯洁,内心阴险狡诈。”乔钿华拉扯一下披风,闷闷地道。
哟,小东西很聪明,这么快就查出真相了。
赫连铮递给俊美小倌一个眼色,依旧笑如春风。
“北海王殿下,观赏茶花的雅间也不错,楼外楼近来新栽了一批十八学士,朵朵饱满娇艳。”俊美小倌笑得更加娇媚。
“茶花呀,教我想起了绿茶花,外表清纯脱俗,却是善于玩弄感情。”乔钿华偷瞄了赫连铮一眼,小声道。
俊美小倌听后,眉头微微蹙起。
他就没有见过如此矫揉造作的小娘子。
“桃花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赫连铮伸出冰凉指尖,轻点乔钿华的额头,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乔钿华想说,烂桃花不吉利,却不敢反驳。
她隐隐觉得,赫连铮做得出当众强吻她的举动。
选定了桃花雅间后,赫连铮不着急点菜,嘱咐俊美小倌准备一盆山泉水、一方红罗帕、一瓶雪肤膏。
“北海王殿下,雪肤膏要什么香味的?”俊美小倌问道。
雪肤膏居然还有香味可以挑选!乔钿华表示,她来长安之前,就没有见过雪肤膏,那玩意儿精贵。
“玫瑰味的,省得小雀奴挑剔出毛病。”赫连铮打趣道。
一盏茶功夫后,俊美小倌将山泉水、红罗帕、雪肤膏搁置在软塌旁边的小几上,识趣退下,关闭房门。
山泉水、红罗帕、雪肤膏,这不是开后庭花的道具?
乔钿华立即弹跳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雀奴,胡思乱想什么,以后少看避火图。”赫连铮忍不住轻敲了乔钿华的脑门,春山如笑,眉眼舒展。
乔钿华捂着脑袋,半信半疑地望向赫连铮。
罢了,她想报复赫连宝钗和叶铃歌,总得有所牺牲。
于是,乔钿华乖乖地趴在软榻上,任由赫连铮褪去衣裳,露出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有些还在渗出血丝。
赫连铮瞧着心疼,坐在软榻上,半晌不说话。
“殿下快一点,我不耐疼。”乔钿华转过头,笑靥如花。
语罢,赫连铮打湿了红罗帕,又拧干了水分,轻轻擦拭每一处伤痕。乔钿华确实怕疼,咬着唇瓣,眼泪汪汪。
可惜,最疼痛的时候是,赫连铮给乔钿华敷雪肤膏。
赫连铮希望乔钿华快些好起来,能够赶上今年的春闱,便输入了内力,直接蒸热了雪肤膏。
那火辣辣的滋味,烫得乔钿华嗷嗷大叫。
其实,小娘子的大叫,也是娇软香甜的。隔着一堵墙壁听去,以为是潺潺流水裹着春意,教郎君热血沸腾。
当然,赫连铮见过多少美人的娇柔姿态,早已习惯了。 “殿下,我叫起来,是不是好像野鸳鸯,会不会令人产生误会?”乔钿华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趁着赫连铮挖取雪肤膏的空当,喃喃道,语调带着软软的哭腔。
赫连铮听后,脸色大变,拔了佩剑,猛刺墙壁。
紧接着,他抓住披风,盖住乔钿华的全身,脸色阴沉。
原来,简公公正在隔壁偷听,红了老脸。又被赫连铮逮住,摔了个狗啃泥,感觉一把老腰从此松脆,欲哭无泪。
“简公公,您有这癖好。”乔钿华看热闹不嫌事大,托着粉腮,翘起小脚,莞尔一笑,眸光灵动。
果然,话音刚落,赫连铮将佩剑架在简公公的脖颈上。
“北海王殿下,误会呀。陛下听闻您到了长安,直奔刑部大牢,而不是去大明宫报平安,心底不服气。杂家想着,要替您哄一哄陛下,便跟随到楼外楼,打听新鲜出炉的八卦。”简公公赔笑道。
“哦,简公公打听到什么八卦?”赫连铮似笑非笑。
“北海王殿下,楼外楼没有八卦。”简公公笑呵呵。
“简公公这般回复,不好交差。本王倒是有一个主意,简公公买下一桌招牌菜,每样送点给阿耶品尝,阿耶就可以睡个好觉。”赫连铮勾唇含笑,眸光温晴。
简公公听后,心底在滴血,他的棺材本要不保。这楼外楼的招牌菜,精心炮制,举世无双,都是用黄金标价的。
“殿下,我要吃金齑玉鲙!”乔钿华笑得欢脱。
“乔娘子,悠着点。”简公公眼见赫连铮将菜单递给乔钿华,舍了这张老脸,露出讨好笑容。
“消灵炙、红虬脯、凝露浆,桂花醅、浑羊殁忽、水炼犊炙、蕃体间缕、赐绯含香,再加这些。”乔钿华仔细看了价格,除了名贵还是名贵,便深切同情起来简公公。
简公公听后大喜,向乔钿华作揖,急忙逃跑。
“小雀奴,难得大方。”赫连铮继续替乔钿华涂抹雪肤膏。
“殿下,简公公没有处心积虑地伤害,我犯不着招惹他。况且,因为殿下的缘故,简公公待我很客气。”乔钿华俏皮含笑,美目流盼。
半炷香后,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来,赫连铮执着象牙筷,端起翡翠碗,投喂乔钿华,那细细长的狐狸眼投下一片温柔的光影。
“殿下,我学不会以德报怨。”乔钿华感觉肚子七八分饱,才大着胆子,嘟囔道,眼睛里写满了倔强。
赫连铮没有答复,陪着乔钿华温习功课,然后催促乔钿华睡下。
第90章 断绝
赫连铮待乔钿华睡熟过后,出了楼外楼。
“爷,已经告知乔伯父乔伯母,乔娘子安然无恙了。徐郎君听说后,嚷嚷着要亲眼确认,被薛娘子劈晕过去。”吴钩笑嘻嘻。
“做得很好,从明日起,月俸加倍。”赫连铮似笑非笑。
吴钩听后,激动得瞪大眼睛,尔后一蹦三尺高。
“大哥,接下来先去襄城县主府还是金城长公主府?”赫连钧坐在车辕上,翘起二郎腿,言笑晏晏,湛蓝眸子纯净如洗。
“襄城县主府。”赫连铮沉声道,语调冰冷。
襄城县主府,也在永兴坊,挨着金城长公主府。
叶铃歌今夜无眠,披散三千青丝,坐在红木浮雕如意卷首纹琴台上,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眉头蹙起淡淡忧愁。
她知道,她不应该,买通狱卒,借助死囚,凌辱乔娘子。可是,她很想很想,瞧一瞧阿铮的反应,是不是可以原谅她。
然而,当赫连铮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知晓了答案。
“铮儿,听我弹一首《雨霖铃》吧。”叶铃歌悄悄落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曲调凄楚哀怨,正如此刻的她,早已被紫衣少年抛弃。
“襄城县主,是我赫连家对不起你,你不应当迁怒到钿华身上。”赫连铮倚靠在门边,双手环抱,长叹一声。
妒忌是何等可怕的怪物,令天仙堕落成毒妇。
回头他要好好调教小雀奴,绝对不可以学会妒忌。
“阿铮认为的是哪一件?是陛下将我掳入大明宫赐封才人?是你忘记了我们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还是任由奸臣诬陷我阿耶贪墨军饷,以致于我沦落平康坊?”叶铃歌扯出一丝凄婉笑容,泪眼朦胧。
赫连家害死了她的全家,她理应仇恨的。
可是,对着赫连铮,回忆太美好,她怨恨不起来。
“襄城县主,你就当本王是薄情寡性之人。从前,本王许下承诺,即便有一日不再爱你,也会悉心照顾你。以后,本王的照料,唯有钿华。如果你胆敢再度伤害她,本王绝不轻饶。”赫连铮低声道,透着疲惫感。
从江南西道返回长安,他杀过数不清的山匪,如何不疲劳。
小雀奴算是省心的,认真吃饭,乖乖睡觉,不折腾他。
“铮儿,我不需要你的爱意,但是不要放弃我,好不好?”叶铃歌蓦然跪在地上,抱着赫连铮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泪如泉涌。
赫连铮没有拒绝,待叶铃歌哭累了,抽身离去。
“赫连铮,我会让你后悔的!”叶铃歌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吼道,犹如声带受损的黄莺,依然婉转动听,却是泄露丝丝幽怨。
赫连铮顿住脚步,回头望了叶铃歌一眼,还是转身离开。
再见了他少年时代青涩的爱恋,注定无法圆满。
永兴坊青龙巷青鸾街金城长公主府,是赫连铮亲自挑选的位置,如今一步步走过去,似乎带上时光的沉重感。
“大哥,你这么轻拿轻放,乔娘子必定不乐意。”赫连钧轻声道。
赫连钧就是这种性子,看乔钿华不顺眼,随时踩上一脚。
“没有本王,她报复不了铃歌和四妹。”赫连铮勾唇含笑。
忽然,朱红色铜钉门大开,宫女挑着八角红纱华灯,鱼贯而出,迎接赫连铮的到来。
“大哥,你刚刚从叶姐姐那里过来,对吧?”赫连宝钗坐在镜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秀发,泫然欲泣。
对于大哥来说,叶铃歌永远排在她的前面。
“四妹,本王想听你的真心话。”赫连铮坐在楠木黑漆嵌螺钿凤凰于飞纹月牙桌旁,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独自斟酌。
“大哥,我不想嫁给契丹王子。但是,大燕已经没有适龄公主了。我更害怕,叶姐姐为了让你记住她一辈子,主动提出远嫁的要求,阿耶听后必然会动心的。”赫连宝钗柔弱一笑,潸然泪下。
叶铃歌弹奏的《碣石调幽兰》,她苦练许久,无法参透。
“所以,我得出嫁,赶在叶姐姐的前头。我委托莲衣,潜入青冥城,提出一桩交易,即截杀和亲队伍,包括契丹王子。起初,这桩交易,悬赏黄金万两都没有人胆敢接下交易。后来,有高昌古国遗民与莲衣对接,道是如果容许他们轮番羞辱大燕的金城长公主,他们可以成交。莲衣替我应下了,说是到时候想法子让我和叶姐姐换一换衣裳,受尽耻辱的便是叶姐姐。”赫连宝钗捂住脸颊痛哭。
这一次,赫连铮静静坐着,没有递过去素帕。
他不觉得,小娘子必须柔弱不能自理。叶铃歌和赫连宝钗有如此深沉心机,也就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大哥,你要相信我,我当真没有想到,莲衣会敲击登闻鼓。玉钏说,莲衣曾经与乔姐姐的表哥走得很近,说不定一起苟且过。”赫连宝钗握着赫连铮的手,渴望这温暖干燥的感觉,竟是舍不得松手。
可惜,赫连铮主动抽出,神色淡漠。
“小雀奴自知,她的簪花小楷,拿不出手。每次写完的功课,给本王过目后,就撕成碎片。本王想留一点她的笔墨,又觉得会打击到她的自信心,只能作罢。因此,想要临摹她的字迹,即便是从苏娘子那里下手,也未必带得出她的作品。不过,小雀奴参加过春闱,礼部是留档的,陷害小雀奴这事,也有五弟的手段吧。”赫连铮薄唇轻抿,是嗤笑,是冷笑,更是讥笑,失望之余,还有冷漠。
他本就厌恶继后一家,他以为赫连宝钗会不一样。
“赫连铮,我不是你的亲妹妹。”赫连宝钗张开双臂,去拥抱赫连铮,却被赫连铮狠狠推开,瘫坐在地,脸色苍白。
“宝钗,你确实不是。”赫连铮踱步出了房门。
这时,一场潇潇春雨,打湿了他的脸颊。
“赫连铮,你是不是爱上了乔钿华?”赫连宝钗忽然问道。
然而,赫连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可能只是喜欢,没有夸张到爱慕的程度。否则,他应当替小雀奴认真报仇的。
第91章 失明
乔钿华搬到北海王府养伤,顺便准备春闱。
待脸蛋消肿后,乔钿华欢欢喜喜地见过一次乔父乔母,但是身上有伤,不敢留宿。乔父乔母以为,乔钿华这是受了伤,对赫连铮有所依赖,没有多想。
春闱三门必考科目策问、明算、翻译,外加乔钿华自由选择的科目诗赋、通史。
乔钿华拜托吴钩,搜罗了相关书籍,一车车拉入锄月轩。
她不必赶着这些时日看完,今年用不上,明年可以继续。
“小雀奴,夜里挑灯读书,别熬到子时,小心伤了眼睛,追悔莫及。”赫连铮夺过乔钿华手中的书卷,恼道。
开春以来,他忙忙碌碌,早出晚归。
本文内容由 @明溦 发布部内容来源于互联网。如有侵权请联系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