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沐婉清季景硕已完结全集大结局-全文小说沐婉清季景硕
季景硕突然转身往外走,片刻之后,拿起打湿的纱布,认认真真的将东西一样样擦干净。
哪怕他再想打开这些东西,也得忍着,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害怕损坏里面的东西。
这一夜,将军府灯火通明。
而远在京都的一条官道上,几辆马车晃晃悠悠,正在缓慢前行。
沐婉清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由,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从南靖出发时,玄清的母亲似乎有所犹疑,拉着她的手问:“婉清,你回了中原,还会回来吗?”
沐婉清当时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玄清上前打了圆场:“母后,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你如今就算得到了承诺,又能如何?”
沐婉清面色如常,在南靖的日子,她见的最多的便是玄清与眼前这两位长辈了。
玄清的父王年逾五十,却依旧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什么苍老模样,玄清的母后更是保养有方,若不是沐婉清知道她的身份,说是玄清的姐姐,她是信的。
这两位对她有种不同寻常的热情,沐婉清本以为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险些招架不住。
直到玄清发了话,两位长辈才有所收敛。
不知道玄清与父母的过往如何,他们的慈爱真真切切,但却有种听从玄清的感觉。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沐婉清自己感受到的,身为皇室公主,不可无故探听旁人私事,这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最后还是沐婉清说一定会回来,玄清母亲才笑眯眯的放了手。
正想着,车外有马蹄声响起,玄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婉清,你还好吗?”
沐婉清撩开车帘,露出一个笑来:“没什么不舒服的,是不是找到休息的地方了。”
玄清遥遥一指:“前方就到了藏图镇了,我已经派人先去找客栈了。”
沐婉清点头,随即道:“玄清,你去过很多地方吗?这一路上,你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线。”
玄清笑了笑:“自我十岁从南靖离开,十七年时间,足够我踏足很多时候了。”
沐婉清识趣的不再问,但玄清却看向她:“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下继承人的位置,去当佛子吗?”
沐婉清果断的摇摇头:“不想,父皇说过,有时候人知道的没有那么多,反而是好事。”
玄清哑然失笑。
他们一行人缓缓入城,直接去了客栈。
这镇不大,说是城镇不如说是村庄,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不出繁华的样子。
沐婉清皱眉:“这镇子,有些奇怪。”
玄清在前方听到,不由回头:“不奇怪,藏图镇跟各个国家接壤,却又不限于任何国家的百姓在此处做生意,属于一个混乱地带。”
“我们还会经过很多这样的镇子,到时候我跟你详细说说。”玄清笑道。
客栈老板见着这么多,一眼便认出了谁才是领头者。
他迎上前来,对上沐婉清,却是一愣,但他立刻恢复了正常,笑道:“各位客官里面请。”
等安顿好众人,他喃喃自语:“这下可发财了……”
第34章
是夜,有消息连夜进宫,宁公公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片刻都不敢耽搁,冒着大不韪喊醒了沐明稷。
沐明稷穿着明黄色中衣走出内殿,神色有些不悦:“何事?”
宁公公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陛下,有长公主殿下的消息了!”
沐明稷本来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他顾不上多说,急忙拿过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才发出愉悦的笑声:“甚好!你派禁卫军,立即前往藏图镇!”
宁公公听见这话,顿时一顿:“陛下,听说长公主殿下跟南靖使臣是一起的,若是您派人前去,会不会……”
实在是南靖是第一次派出使臣出使他国,没人知道南靖使臣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传回的消息说的清清楚楚,长公主殿下并不像作为人质,但万一呢?岂不是打草惊蛇?
沐明稷沉声道:“那又如何?她是朕的皇姐,难道还要朕在京都等着南靖慢悠悠的将她带到朕面前不成!”依譁
宁公公还想再说,却被沐明稷挥退:“无需多说,尽快差人去办!”
宁工公只能无奈的离开了乾宁殿,朝禁卫军所在的地方去宣告陛下旨意。
乾宁殿内,沐明稷看着那张纸条,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哪怕登基那天,他也不曾这么开心过,在这世上,他已拥有了一切,唯有沐婉清,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也是他身为帝王,心里最后的柔软。
若不是碍于身份,沐明稷甚至要亲自去藏图镇接回自己的姐姐。
这一夜,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将军府内,季景硕看着不请自来的几位好友,有些莫名:“你们来做什么?”
尚书长子李朗笑眯眯的:“我们听说你好不容易脱离了公主的魔掌,商量着要跟你庆祝一番。”
礼部侍郎次子张瑜也笑:“对对对,你当年成婚哥几个知道你的不愿,哪怕冒着被家里责罚的危险,也没有去参加呢。”
另外两人出自军中,对于这些话题,向来不怎么参与。
季景硕听着两人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要说怒,有的,气他们对沐婉清如此不尊敬。
但要说悔,也是有的,连外人都看出来他对沐婉清的不满,身为长公主,她这些年怕是没有少受委屈。
见季景硕皱眉不语,混不吝的张瑜笑道:“可怜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在长公主府被摧残的如今话都说不上两句了。”
季景硕再也忍不住:“够了!”
厅中几人一愣,季景硕冷眼扫过:“就算我们交好,身为臣子,你们如此妄议长公主,也是可以治罪的。”
“再者,你们哪只眼睛见我不喜欢长公主?”季景硕目光如炬,“这些年来,长公主在我心里的地位,早已超过所有。”
“你……”
“你什么你!”季景硕猛然站起身来,“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觉得我对长公主不喜至极,觉得我跟丁敏有染,对不对?”
几人面面相觑。
李朗嘟哝道:“谁不知道你成婚之后,还跟丁敏私交甚密,如今在兄弟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
季景硕只觉得难堪至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现在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他挥了挥手:“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我自己,从来没有认清心意。”
厅中陷入一片沉寂。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其中一人开口:“景硕,既然你如今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季景硕苦笑一声:“时至今日,我不敢奢求什么,只要她能平平安安。”
那人开口:“不出五日,长公主应当会全须全尾的回到京都,你若真的后悔,不如重新开始。”
第35章
季景硕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不可置信,随后,他动作大的甚至撞倒了手边的茶盏也不自知。
他走到那人面前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用尽全力才问出那句:“你说的是真的?长公主找到了?她真的没事?”
“自然,宫中的宁公公连夜去了禁军营,派了百夫长令人前去藏图镇迎接公主。”
那人话音刚落,季景硕整个人便松弛下去,他退后两步,重重的坐在了座位上,嘴里喃喃道:“她没事,她还活着……”
几人看着他,这回是真的相信季景硕此前所说长公主的感情了。
季景硕突然想,为何这种事情陛下不告诉自己,是真的觉得不愿意让他与沐婉清再有可能,还是说这是沐婉清自己的意思?
哪一种可能,都让季景硕提不起念头深想。
那人又说了一个消息:“景硕,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长公主此次,是与南靖皇室一同回归,目前状况不明,等长公主回来,若是事情有变,你需沉住气。”
季景硕双目赤红的看向那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友的话自然说的足够明白,若是南靖皇室对沐婉清有意,那为了两国和平,他们重归于好的机会便微乎其微。
那人叹了口气:“景硕,别骗自己,怪只怪你当初没能好好对她。”
季景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怔怔的看着那人,指尖颤抖的厉害,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不会的,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向来高傲的季景硕,此刻没有底气的样子,却让几个好友都没有取笑的心思。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感情,失而复得曾经的妻子,却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只能看着她离去。
谁看了都得叹一句造化弄人。
见季景硕如此,几人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临走前劝了句:“不要太过消极了,长公主不喜欢看你这样的。”
等到人去茶凉,季景硕独自坐在厅中,只觉得夜风冰冷。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心脏疼痛难忍,几乎要窒息,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呼吸都艰难起来。
他从不相信命运弄人这回事儿,可今时今日,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和彷徨。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沐婉清会离她而去,甚至……可能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季景硕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不行,你甚至都没有开始努力,为何就想着放弃了?”
这句话之后,他再抬眸时,眼里的失落彷徨,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想起好友说的位置,藏图镇,眼眸里闪过坚定。
这一次,便换他奔向沐婉清。
另一边的藏图镇里。
沐婉清清早一醒,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她拉开门,一脸温润的玄清对她说道:“昨夜收到的消息,你的皇帝弟弟已经派了人来这里接你。”
沐婉清微微一愣,疑惑道:“他是如何得知?”
玄清无奈的笑了笑:“是我的人没有弄清楚,此处离中原并不算远,中原帝王重金寻人的消息其实早已传遍了天下。”
沐婉清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低声道:“好歹对得起我多年的栽培,那我之后,便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她眉眼带笑,整个人褪去冰冷,满是柔和,玄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突然问道:“等你回了京都,可会跟季景硕重新来过?”
第36章
沐婉清抬眸看向他,目光深沉,玄清心里一紧,却仍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后,沐婉清轻叹一口气:“不会了,我与他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个丁敏。”
年少情深,却一腔错付,她和季景硕已经隔着太多太多的事。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何须在拘泥于情爱之中?沐婉清早就在重新醒来的那一刻,决定之后的每一刻,都只为自己而活。
玄清看着她脸上浮现起一丝洒脱,让她整个人仿佛镀上了金边。
他不想再压抑自己,藏在心里的话不由自主的问出口:“那你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沐婉清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半晌,她才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玄清。
“你可是名满天下的佛子,难道也会为情所困?”
玄清的脸色顿时黯淡下去,他抿紧了唇,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聪慧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沐婉清揶揄话语中的拒绝。
他如今既然是南靖的继承人,定不会再守佛门的清规戒律,这一点,沐婉清明白,而她,也给出了自己明明白白的答案。
玄清垂眸:“是我唐突了。”
沐婉清看着他,轻声开口:“但还是谢谢你。”
玄清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两日后,一匹汗血马出现在了藏图镇,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却仍能窥见几分清玉之姿,纵然有人眼馋他身下的那匹马,也摄于他浑身迫人的气势打消了念头。
季景硕从马上下来,朝一个路人问道:“镇中,可有什么打探消息的地方?”
那人顿时喜笑颜开:“公子,自然是有的,不过藏图镇的规矩,找人带路,得要这个。”
说着,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做出了一个揉搓的姿势。
季景硕从腰间拿出一块银稞子,淡淡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吗?”
“自然可以。”那人笑眯眯的领着他踏进了藏图镇。
季景硕走在街上,看着四周杂乱但又不失去秩序的各个摊位,眼里闪过思索之色。
藏图镇地处偏僻,禁卫军人多,应当不会这么快赶到,而南靖一方也会收到消息,出于建交礼仪,不会带着沐婉清先行离开。
也就是说,沐婉清一定还在这座镇上。
季景硕浑身疲累,但精神头却是极好,想到那道身影,他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活力。
很快,领路人便带着他到了一处简陋的房屋外:“这就是镇上打听消息的地方,只要你提出要求,所有事情他们都有门路知道,公子你请自便,我就不进去了。”
季景硕点了点头,栓好马之后,踏入了屋内。
刚进门,便有人迎上来:“这位客官,要打听什么事?是找人,还是寻物啊?”
季景硕看了他一眼:“找人。”
“好嘞!”那人笑着,将他带到了二楼,里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很是健壮的中年男人。
“鄙人陈中山,你要问什么,写在这纸条上递过来便可。”中年男人说道。
季景硕也不扭捏,笔走龙蛇的写下,而后递了过去。
陈中山垂眸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将纸条推了回来。
“抱歉,这生意,我们接不了。”
第37章
季景硕皱了下眉:“为何?”
陈中山也很干脆:“你找的这个人,已经有人花了大价钱,不许藏图镇的任何人知晓她的位置。”
季景硕缓缓点头:“我可以出钱。”
陈中山笑了笑:“公子太过自负了,对方出的钱,可以买下整座藏图镇。”
季景硕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个神秘强大的南靖。
能有这种手笔的,只能是他们了。
季景硕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便走出了房屋。依譁
他随便找了家临街的客栈住下,只要禁卫军来了,他便能跟着见到沐婉清。
足足等了三日,季景硕才看到禁卫军的身影出现在藏图镇。
他思索片刻,下了楼朝禁卫军走去。
百夫长赵一鸣没想到会接到一个这样的任务,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是安全带回长公主,以陛下对长公主的看重,给他升官加爵是必然的事情。
于是赵一鸣马不停蹄的来了,刚准备去客栈,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先是一怔,随后脸色顿时肃然:“少将军!”
季景硕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从父亲手下出去之后,你混得不错。”
赵一鸣嘿嘿一笑,依稀可见当年憨厚的样子。
季景硕也不多说,直接开口:“给一套禁卫军的衣服给我,我跟你一起去见长公主。”
赵一鸣顿了顿,随即毫不犹豫的照办,虽说现在季景硕已经不是驸马,但好歹是曾经的夫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就算长公主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片刻后,季景硕便化身成为禁卫军中的一员,随着队伍走过长长的街道,他心里有种难言的紧张之感。
最终,赵一鸣站在了一家客栈面前,对店小二说道:“我们是中原人,找你们掌柜的。”
小二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一路小跑的进了客栈。
很快,掌柜的便出来了,他满来笑容:“军爷,小人可等了好久哇,您看是我现在去叫人来,还是带你们直接去房间门口啊?”
赵一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人抬着一口不算大但沉重的箱子上前来了。
箱子落地,发出沉闷响声,赵一鸣当着掌柜的面打开了一条缝,金黄色的光闪了一下。
赵一鸣开口:“赏金呢,陛下吩咐我们带了,但我们要确定你提供的消息是真的。”
掌柜的激动搓手:“那是应该的,几位军爷随我来。”
季景硕几乎是有些同手同脚的跟了上去。
掌柜的带着他们来到二楼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公子,有人来找。”
随着吱呀一身,门从里面被拉开,一张季景硕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眼帘之中。
玄清?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玄清周身气势尊贵,淡淡朝门外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乔装过后的季景硕,只是说道:“你们稍等。”
随后他敲了敲内间的门,开口道:“沐婉清,他们来了。”
季景硕心里猛地一突,怎么回事,他们两个竟然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
他如今自是相信了沐婉清曾说她与玄清关系清白之事,也知道她去灵觉寺找玄清多半是为了疗伤之事。
只是心里的不舒服,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内间的被拉开时,季景硕脑子里那些想法都消失不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从门里出来的,是他日思夜想,活生生的沐婉清!
第38章
沐婉清并未想到季景硕会出现在这里,她看了外面一眼,朝玄清道:“我要走了。”
玄清点头:“好,等我到了京都,就去公主府找你。”銥誮
沐婉清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只是语气有些无奈:“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季景硕闻言不由看向玄清,心里一个隐隐的猜测冒了头。
随即他心里生出一点危机感,如果玄清的身份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沐婉清跟自己还有什么可能?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没有意识到玄清若有所觉的朝他这处看了看。
玄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对沐婉清开口:“此事我自有主张。”
一刻钟后,沐婉清随着禁卫军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路上,季景硕以侍卫的身份跟赵一鸣陪在马车两侧,因为禁卫军的头盔,沐婉清并未察觉异常。
马车缓缓行驶,赵一鸣突然开口:“公主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坐的不舒服?”
沐婉清一顿:“并未,赵大人无需多虑,加紧赶路便是。”
可季景硕却从沐婉清眼中看到了一丝怀念之色。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她现在怀念的,是之前跟玄清一同出游的日子吗?
不得不说,季景硕的猜测很接近沐婉清闷闷不乐的原因。
在玄清面前,她只是一个朋友,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也有了想念已久的自由。
但现在,禁卫军护卫左右,她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见,像是有股无形的压力将她困在长公主这个名义上,带来不少掣肘。
沐婉清幽幽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努力不再去想。
季景硕见看不到人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之色。
马车缓缓前行,沐婉清坐在马车内,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重重停了下来,沐婉清皱眉,正要掀开帘子发问,却听赵一鸣的怒喝:“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马车中是谁!”
沐婉清心里一惊,本来探出去的身子缓缓坐直,她不会武功,要是露面,只不过成为禁卫军的拖累。
马车外,禁卫军将马车团团围住,眼神尽皆凌厉的看着对面。
在他们对面是一群带着匪气的人,但身上装备精良,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很冷。
其中领头的人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冰冷:“没什么,只是得知长公主经过此地,想请她去我们那里玩玩罢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眼中露出的异样之色,却让季景硕陡然起了杀心。
他忍耐着,并没有说话。
赵一鸣冷声道:“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也是尔等可以肖想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公主殿下我们势在必得,就凭你们……”那人冷笑一声,随即招了招手。 两边的山坡上,不知道何时竟埋伏了无数弓箭手。
赵一鸣瞳孔一缩,心头涌现惊慌,他们不过百人,就算用命去填,也不见得能护住长公主。
这时,他若有所觉的看向季景硕,只见他露出的黑眸似寒星,看着对面,犹如在看一群尸体。
见赵一鸣看过来,季景硕朝他点了点头。
这意思是说……他有办法?
第39章
赵一鸣眼神一亮,随后快速走到季景硕身边,悄声问道:“少将军可是有办法?”
季景硕并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只道:“这个,还请赵大人稍等。”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传入沐婉清耳中。
沐婉清突然神情一僵,是她出现幻觉了吗?季景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她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马车一侧的帘子被撩开,一张带着禁卫军护具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随即那人发出让她心颤的熟悉之音:“长公主殿下,眼前贼人的目标是你,等会你从马车后面偷偷下来,我会掩护你向后退去。”
沐婉清心底重重一震,看向他的眼眸,出口的话却是:“那你……你们呢?”
季景硕眼里浮现些许笑意:“臣等是奉陛下旨意保护公主,如今公主遇险,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再者,这群人只是打着伤害你的名义,真实目的还未可知。”
沐婉清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脑中乱糟糟的想法骤然停止,她攥紧了手,半晌才道:“好,那便依将军之言。”
季景硕微微颔首,却是没有立即退去,直到沐婉清眼中浮现疑惑之色,他才似乎叹息一声:“沐婉清,我没想过在这种场景下与你重逢。”
“我有很多话想说,等此间事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沐婉清心里一坠,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他们成婚后,季景硕便再也没有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过话,更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对上季景硕带着期待的眸子,沐婉清深吸口气,压抑住心中的紧张和慌乱,伸手将帘子从他手中拉下:“此刻,本宫不想与将军谈论此事。”
季景硕藏在护具下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他声音低沉:“遵命。”
随后沐婉清听见马蹄声踢踏两下,季景硕的声音再度传来:“公主,动作轻微一些,臣在马车后。”
沐婉清依言照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赵一鸣还在前方周旋,她探出头去。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前方和身侧有火光闪动,沐婉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然拉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与季景硕坐在了马上。
季景硕紧紧环住她的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沐婉清脸色腾的一红,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公主,抓紧缰绳。”
下一刻,马蹄高高扬起,带起一阵尘土飞扬,身后有人喊:“看那里,有人跑了!”
赵一鸣看着往相反方向离开的两人一骑,反应极快:“拦住他们!”銥誮
沐婉清勉力开口:“赵大人他们会不会有事?”
季景硕沉声道:“不会,他们的目的是抓你,赵一鸣就算敌不过也可以化整为零,两侧都是山道,对方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搜寻。”
沐婉清便不再说话。
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直到彻底消失,沐婉清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落回原处。
不知道什么,季景硕的下巴已经搁在她的肩膀上,纵然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沐婉清手指发白,淡声道:“停下。”
可身后却没有声音。
沐婉清恍然意识到,身后人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了,就连揽在腰间的手也显得如此无力。
她一惊,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颤音:“季景硕?”
第40章
沐婉清勒马停下,身后人依旧无声无息,只是呼吸越发粗重。
下一瞬,沐婉清背后一冷,随即重物落地的声音猛然响起,她惊慌回眸,却见季景硕双目紧闭,背上赫然突出一截箭尾!
沐婉清瞳孔骤缩,手中缰绳一抖,身下汗血马仰头嘶鸣一声,将沐婉清甩了下去。
沐婉清顾不得身上痛楚,径直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季景硕。
“季景硕,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沐婉清无措的扶起他,用手轻轻拍他的脸。
可怀中的人却给不出任何回应。
沐婉清忍着心中的惊惧彷徨按上了季景硕的脉搏,虚弱又紊乱,她脸色一白,抱着季景硕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主别怕。”突兀的声音在沐婉清耳畔响起,她垂眸,却见季景硕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
沐婉清语气放轻:“感觉如何?我带你去最近的城镇找大夫。”
季景硕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艰难的抬起手,用指腹擦上她的眼睑:“抱歉,又让公主哭了。”
沐婉清下意识擦了擦眼睛,触手一片湿润。
季景硕气息不稳,声音却温和至极:“臣知道了很多事情,那些公主做了却没说的……臣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只是……”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沐婉清,若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负你。”
沐婉清看着他的慢慢闭上眼,心里的震颤无法言说,这一刻,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季景硕,你要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月色明亮如水,可她的心里却布满阴霾,冰冷的灵堂中,像是潜伏着噬人的野兽,蠢蠢欲动。
是季景硕进来,将无边黑暗撕开一个角,将她带到光明之下。
此后经年,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在身边,岁岁年年。
只是此刻,沐婉清才知道,自己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在她心底深处,依旧是期待着季景硕的回应的。
就在季景硕的身体慢慢从热转冷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沐婉清,你怎么样了!”
沐婉清猛然转头,看着玄清,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玄清,我没事,但景硕他……”
玄清沉声道:“山匪已经解决,你起来,我的人里有大夫。”
沐婉清想起在南靖巫医的本事,心里的慌乱渐渐平静,她踉跄着站起身,看着玄清抱起季景硕朝某处走去。
马车外,沐婉清和玄清并排而立,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灼。
玄清侧头看着沐婉清的侧脸,心里渐渐苦涩。
无论过去多久,她只要见到季景硕就会失去分寸。
季景硕是她的劫难,而她,却是自己的劫难。
两人一时无言,心里都装着自己的心事,等了许久,才等到马车内的巫医出来。
沐婉清张了张嘴,问道:“他怎么样?”
巫医点点头:“情况不算严重,已经稳定了,接下来只要静养便可。”
沐婉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道了谢,径直上了马车。
巫医看向玄清,见他神色怔然,只能在心里暗叹,他走到玄清面前:“少主,万事不可强求。”
玄清双手用力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却在片刻后缓缓松开。
“我知道了。”
马车内。
季景硕陷入昏迷,嘴唇有些发白,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许多。
沐婉清慢慢坐下,用一边沾了水的帕子给他轻轻擦拭。
季景硕似乎并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呢喃道:“婉清,对不起……”
第41章
沐婉清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神复杂的看向季景硕。
季景硕仍是昏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梦话:“别离开我……”
沐婉清别开目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再次陷入之前的情绪之中。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和季景硕的感情早已走到了尽头,也不愿意去承受在一起的伤痛和折磨。
所以,他们之间只能结束,就像季景硕当年说的,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情意。
沐婉清不愿意给自己,给季景硕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
想到这里,沐婉清缓缓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
可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攥住,沐婉清僵住。銥誮
季景硕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脸上也毫无表情,浑身却慢慢弥漫起一股悲哀和难过之色。
“沐婉清,你不会原谅我对不对?”他固执的问道。
沐婉清抽了抽手,没抽动,她背对着季景硕,轻声道:“季景硕,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季景硕倏然红了眼圈,他想起什么:“可我分明听你说,若是我醒过来,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他这句话让沐婉清始料未及,本来悲伤决绝的情绪突然顿住,下一刻,淡淡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借着马车里的灯火看向季景硕。
他躺在那里,脸色沉静,深邃的目光却定定落在自己身上,似乎非要一个回答不可。
不知道为何沐婉清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语气缓和几分:“此事,等你好了再说。”
季景硕听出了她的退让,眼角眉梢都飞扬起喜色,他认真点点头:“好。”
沐婉清静静站在那里,半晌后才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跟季景硕婚后相处,从来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居多,眼下这般带着莫名情意的对话,还真是头一次……
季景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精神都好了几分。
或许是夜色浓重,又跟沐婉清难得温馨的单独相处,季景硕心里动了动,决意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开。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位,问沐婉清:“公主可愿意陪臣说会话?”
沐婉清不知道怎么,竟也就坐了下来。
季景硕睫毛很长,此刻神情不再冷峻之时,竟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他开口:“其实臣一直觉得,公主钟意之人,是我的兄长。”
沐婉清抬眸看向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季景硕抓着她的手没放,是以沐婉清感觉到了他渐渐加重的力道。
他眼中似乎有碎星浮现:“所以哪怕臣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言明,以至于后来,那份情意藏的,连臣自己都找不到了。”
季景硕在没能见到沐婉清的那些日子里,在充满曾经回忆的那个小房子里,一点点找回了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他自以为怨怼的那三年里,无论何种情况下,他从未想过和离二字。
这才是,他隐藏在自卑与自傲,家恨与怨恨之下,最真实的想法。
他在很早之前,就对沐婉清情根深种,至死方休。
第42章
沐婉清沉默着看向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在季景硕面前强装出来的淡然与无视,而是逐渐浮起一种怀念和解脱之色。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在与你成婚之前,我知道你怕是忘记了幼时情谊,只当自己抱着对老将军的承诺护你一世周全,但成婚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的身份带来无上的荣光,也带来坚不可摧的自信,但那三年,季景硕将她从云端拉下,让她看清自己不过是个得不到挚爱的可怜人。
季景硕有自己的心思,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过是一颗真心藏在表象之下,因为不想让旁人伤害窥见,所以藏的比谁都深。
沐婉清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日后,且看变化吧。”
季景硕看着她,眼里带着缱绻:“好。”
只要沐婉清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当沐婉清走下车时,已经月上枝头。
马车外不知道何时没了巫医的踪影,唯有玄清,自顾自的生了团火,坐在火边上怔怔出神。
听见动静,玄清看向她,当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沐婉清满脸轻松惬意,整个人都散着一股平静的气息,像是挣开了桎梏,重归森林的飞鸟。
玄清自然知道她现在这份改变是因何而起,无外乎是马车里躺着的那个男人。
沐婉清看见他脸上的思索之色,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明明跟玄清说过……跟季景硕再无可能。
见她踌躇的样子,玄清倒是先笑了起来,他丢了手中拨柴的木棍,招了招手:“过来坐坐,你那位驸马,还得熬过今晚才行。”
他洒脱,沐婉清也不再扭捏,走到他对面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小坛子酒出来:“夜深露重,你要喝吗?”
沐婉清虽不好酒,但毕竟喝了那么多年,此时也被勾起了馋虫。
两人当月对饮,玄清突然开口:“其实,也不用觉得别扭,我曾是佛门中人,最晓得执念二字如何解脱,对你有意并非偶然,却也并非放不下。”
他勾了勾唇:“我南靖虽然强大,却也不会做出以势压人之事,同中原建交,你我交情的原因是其一,中原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才是重中之重。”
他抬了抬手,用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沐婉清的杯子,发出清脆声响:“情之一字,从无对错,怪只怪我没能早些遇见你吧。”
沐婉清看着他,也碰了回去:“日后山高路远,你我天涯比邻。”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銥誮
季景硕的伤势过了一夜,便稳定下来,南靖跟禁卫军遇着这事,便一同前行。
三日后,京都城门便出现在眼前。
明明才离开不过数月,沐婉清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回头看向季景硕:“我得先入宫觐见,你伤势未愈,先回府吧。”
这几日沐婉清一直陪着他,季景硕贪念这片刻温馨,本想提起京都变故的念头就一推再推。
此刻听到沐婉清的话,季景硕浑身一僵。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半晌后,季景硕艰难开口:“婉清,我已不再是驸马了。”
第43章
直到一个时辰后,沐婉清才知道了在她离开后事情的所有变化。
在宫中留下陪沐明稷用了晚膳之后,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宫外走。
刚出宫门,便在那颗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季景硕不知道等了多久,周身都有了一身寒意。
沐婉清恍惚想起,从前的很多次,季景硕都是这样,一直在等着她从宫中出来。
季景硕见着她,清冷如玉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没有犹豫的朝她走了过来。
是了,曾经他是形势所逼,此时却是心甘情愿。
是不一样的。
沐婉清突然有些开心,现在,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
季景硕走近了,下意识握了握她交叉在身前的手,低声道:“冷不冷?”
沐婉清笑着摇了摇头,季景硕抬眸问道:“今夜西市有灯会,你可想去看看?”
沐婉清眼前一亮,季景硕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他挨着沐婉清的手转为握住,牵着她一步步朝西市走去。
京都长街人潮汹涌,若是用马车代步,还不知道何时能到。
沐婉清看着他微微护住自己的模样,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曾经他们都因为自身的原因没能抓住对方,但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季景硕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力道突然一重,转头之时,满天星河仿佛都落入沐婉清的眼中。
那里不再有冷然漠视,只有温暖人心的笑意。
季景硕那颗自入京起就七上八下的心,陡然定了下来。
西市灯会,是各家商铺一起组织起来的活动。
因为这种日子一年才一次,今夜西市的百姓尤其多,甚至还有外地来的商贾,和异国面孔。
沐婉清自从成了长公主,便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头顶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身边时各种各样的摊位。
季景硕一直跟在沐婉清身后,任由她在各个摊位之间徘徊,心里膨胀着一股难言的满足之意。
“老板,这些灯笼怎么卖的?”沐婉清走到一家摊前问道。
“五文钱一盏,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沐婉清被摊位上的灯笼晃花了眼,一时间也抉择不定。
这时,一只手从她身侧伸出,指了指某处,道:“要这盏。”
沐婉清看向季景硕,却见他直接从钱袋子里拿出钱付了。
随后,他拎着那盏灯笼放到沐婉清手中,眉眼温和的开口:“这盏灯与其他的不一样。”
沐婉清认真打量一番,突然看到灯面下角,有一行小字:季景硕会守护沐婉清一生一世。
她怔住,却听季景硕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婉清,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花灯铺满头顶,季景硕在人潮汹涌间,认认真真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远方传来一声响,沐婉清下意识看向那处。
烟花灿然,大地回春,从未有一刻,她的心像此时这样软和。
从前往事皆烟消云散,她也应该朝前看了。
日后,愿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沐婉清手中拎着灯,朝他缓缓笑开:“我愿意。”
哪怕他再想打开这些东西,也得忍着,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害怕损坏里面的东西。
这一夜,将军府灯火通明。
而远在京都的一条官道上,几辆马车晃晃悠悠,正在缓慢前行。
沐婉清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由,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从南靖出发时,玄清的母亲似乎有所犹疑,拉着她的手问:“婉清,你回了中原,还会回来吗?”
沐婉清当时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玄清上前打了圆场:“母后,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你如今就算得到了承诺,又能如何?”
沐婉清面色如常,在南靖的日子,她见的最多的便是玄清与眼前这两位长辈了。
玄清的父王年逾五十,却依旧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什么苍老模样,玄清的母后更是保养有方,若不是沐婉清知道她的身份,说是玄清的姐姐,她是信的。
这两位对她有种不同寻常的热情,沐婉清本以为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险些招架不住。
直到玄清发了话,两位长辈才有所收敛。
不知道玄清与父母的过往如何,他们的慈爱真真切切,但却有种听从玄清的感觉。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沐婉清自己感受到的,身为皇室公主,不可无故探听旁人私事,这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最后还是沐婉清说一定会回来,玄清母亲才笑眯眯的放了手。
正想着,车外有马蹄声响起,玄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婉清,你还好吗?”
沐婉清撩开车帘,露出一个笑来:“没什么不舒服的,是不是找到休息的地方了。”
玄清遥遥一指:“前方就到了藏图镇了,我已经派人先去找客栈了。”
沐婉清点头,随即道:“玄清,你去过很多地方吗?这一路上,你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线。”
玄清笑了笑:“自我十岁从南靖离开,十七年时间,足够我踏足很多时候了。”
沐婉清识趣的不再问,但玄清却看向她:“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下继承人的位置,去当佛子吗?”
沐婉清果断的摇摇头:“不想,父皇说过,有时候人知道的没有那么多,反而是好事。”
玄清哑然失笑。
他们一行人缓缓入城,直接去了客栈。
这镇不大,说是城镇不如说是村庄,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不出繁华的样子。
沐婉清皱眉:“这镇子,有些奇怪。”
玄清在前方听到,不由回头:“不奇怪,藏图镇跟各个国家接壤,却又不限于任何国家的百姓在此处做生意,属于一个混乱地带。”
“我们还会经过很多这样的镇子,到时候我跟你详细说说。”玄清笑道。
客栈老板见着这么多,一眼便认出了谁才是领头者。
他迎上前来,对上沐婉清,却是一愣,但他立刻恢复了正常,笑道:“各位客官里面请。”
等安顿好众人,他喃喃自语:“这下可发财了……”
第34章
是夜,有消息连夜进宫,宁公公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片刻都不敢耽搁,冒着大不韪喊醒了沐明稷。
沐明稷穿着明黄色中衣走出内殿,神色有些不悦:“何事?”
宁公公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陛下,有长公主殿下的消息了!”
沐明稷本来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他顾不上多说,急忙拿过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才发出愉悦的笑声:“甚好!你派禁卫军,立即前往藏图镇!”
宁公公听见这话,顿时一顿:“陛下,听说长公主殿下跟南靖使臣是一起的,若是您派人前去,会不会……”
实在是南靖是第一次派出使臣出使他国,没人知道南靖使臣是个什么脾气性格,传回的消息说的清清楚楚,长公主殿下并不像作为人质,但万一呢?岂不是打草惊蛇?
沐明稷沉声道:“那又如何?她是朕的皇姐,难道还要朕在京都等着南靖慢悠悠的将她带到朕面前不成!”依譁
宁公公还想再说,却被沐明稷挥退:“无需多说,尽快差人去办!”
宁工公只能无奈的离开了乾宁殿,朝禁卫军所在的地方去宣告陛下旨意。
乾宁殿内,沐明稷看着那张纸条,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哪怕登基那天,他也不曾这么开心过,在这世上,他已拥有了一切,唯有沐婉清,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也是他身为帝王,心里最后的柔软。
若不是碍于身份,沐明稷甚至要亲自去藏图镇接回自己的姐姐。
这一夜,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将军府内,季景硕看着不请自来的几位好友,有些莫名:“你们来做什么?”
尚书长子李朗笑眯眯的:“我们听说你好不容易脱离了公主的魔掌,商量着要跟你庆祝一番。”
礼部侍郎次子张瑜也笑:“对对对,你当年成婚哥几个知道你的不愿,哪怕冒着被家里责罚的危险,也没有去参加呢。”
另外两人出自军中,对于这些话题,向来不怎么参与。
季景硕听着两人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要说怒,有的,气他们对沐婉清如此不尊敬。
但要说悔,也是有的,连外人都看出来他对沐婉清的不满,身为长公主,她这些年怕是没有少受委屈。
见季景硕皱眉不语,混不吝的张瑜笑道:“可怜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在长公主府被摧残的如今话都说不上两句了。”
季景硕再也忍不住:“够了!”
厅中几人一愣,季景硕冷眼扫过:“就算我们交好,身为臣子,你们如此妄议长公主,也是可以治罪的。”
“再者,你们哪只眼睛见我不喜欢长公主?”季景硕目光如炬,“这些年来,长公主在我心里的地位,早已超过所有。”
“你……”
“你什么你!”季景硕猛然站起身来,“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觉得我对长公主不喜至极,觉得我跟丁敏有染,对不对?”
几人面面相觑。
李朗嘟哝道:“谁不知道你成婚之后,还跟丁敏私交甚密,如今在兄弟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
季景硕只觉得难堪至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现在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他挥了挥手:“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我自己,从来没有认清心意。”
厅中陷入一片沉寂。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其中一人开口:“景硕,既然你如今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季景硕苦笑一声:“时至今日,我不敢奢求什么,只要她能平平安安。”
那人开口:“不出五日,长公主应当会全须全尾的回到京都,你若真的后悔,不如重新开始。”
第35章
季景硕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不可置信,随后,他动作大的甚至撞倒了手边的茶盏也不自知。
他走到那人面前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用尽全力才问出那句:“你说的是真的?长公主找到了?她真的没事?”
“自然,宫中的宁公公连夜去了禁军营,派了百夫长令人前去藏图镇迎接公主。”
那人话音刚落,季景硕整个人便松弛下去,他退后两步,重重的坐在了座位上,嘴里喃喃道:“她没事,她还活着……”
几人看着他,这回是真的相信季景硕此前所说长公主的感情了。
季景硕突然想,为何这种事情陛下不告诉自己,是真的觉得不愿意让他与沐婉清再有可能,还是说这是沐婉清自己的意思?
哪一种可能,都让季景硕提不起念头深想。
那人又说了一个消息:“景硕,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长公主此次,是与南靖皇室一同回归,目前状况不明,等长公主回来,若是事情有变,你需沉住气。”
季景硕双目赤红的看向那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友的话自然说的足够明白,若是南靖皇室对沐婉清有意,那为了两国和平,他们重归于好的机会便微乎其微。
那人叹了口气:“景硕,别骗自己,怪只怪你当初没能好好对她。”
季景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怔怔的看着那人,指尖颤抖的厉害,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不会的,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向来高傲的季景硕,此刻没有底气的样子,却让几个好友都没有取笑的心思。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感情,失而复得曾经的妻子,却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只能看着她离去。
谁看了都得叹一句造化弄人。
见季景硕如此,几人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临走前劝了句:“不要太过消极了,长公主不喜欢看你这样的。”
等到人去茶凉,季景硕独自坐在厅中,只觉得夜风冰冷。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心脏疼痛难忍,几乎要窒息,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呼吸都艰难起来。
他从不相信命运弄人这回事儿,可今时今日,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和彷徨。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沐婉清会离她而去,甚至……可能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季景硕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不行,你甚至都没有开始努力,为何就想着放弃了?”
这句话之后,他再抬眸时,眼里的失落彷徨,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想起好友说的位置,藏图镇,眼眸里闪过坚定。
这一次,便换他奔向沐婉清。
另一边的藏图镇里。
沐婉清清早一醒,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她拉开门,一脸温润的玄清对她说道:“昨夜收到的消息,你的皇帝弟弟已经派了人来这里接你。”
沐婉清微微一愣,疑惑道:“他是如何得知?”
玄清无奈的笑了笑:“是我的人没有弄清楚,此处离中原并不算远,中原帝王重金寻人的消息其实早已传遍了天下。”
沐婉清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低声道:“好歹对得起我多年的栽培,那我之后,便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她眉眼带笑,整个人褪去冰冷,满是柔和,玄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突然问道:“等你回了京都,可会跟季景硕重新来过?”
第36章
沐婉清抬眸看向他,目光深沉,玄清心里一紧,却仍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后,沐婉清轻叹一口气:“不会了,我与他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个丁敏。”
年少情深,却一腔错付,她和季景硕已经隔着太多太多的事。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何须在拘泥于情爱之中?沐婉清早就在重新醒来的那一刻,决定之后的每一刻,都只为自己而活。
玄清看着她脸上浮现起一丝洒脱,让她整个人仿佛镀上了金边。
他不想再压抑自己,藏在心里的话不由自主的问出口:“那你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沐婉清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半晌,她才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玄清。
“你可是名满天下的佛子,难道也会为情所困?”
玄清的脸色顿时黯淡下去,他抿紧了唇,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聪慧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沐婉清揶揄话语中的拒绝。
他如今既然是南靖的继承人,定不会再守佛门的清规戒律,这一点,沐婉清明白,而她,也给出了自己明明白白的答案。
玄清垂眸:“是我唐突了。”
沐婉清看着他,轻声开口:“但还是谢谢你。”
玄清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两日后,一匹汗血马出现在了藏图镇,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却仍能窥见几分清玉之姿,纵然有人眼馋他身下的那匹马,也摄于他浑身迫人的气势打消了念头。
季景硕从马上下来,朝一个路人问道:“镇中,可有什么打探消息的地方?”
那人顿时喜笑颜开:“公子,自然是有的,不过藏图镇的规矩,找人带路,得要这个。”
说着,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做出了一个揉搓的姿势。
季景硕从腰间拿出一块银稞子,淡淡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吗?”
“自然可以。”那人笑眯眯的领着他踏进了藏图镇。
季景硕走在街上,看着四周杂乱但又不失去秩序的各个摊位,眼里闪过思索之色。
藏图镇地处偏僻,禁卫军人多,应当不会这么快赶到,而南靖一方也会收到消息,出于建交礼仪,不会带着沐婉清先行离开。
也就是说,沐婉清一定还在这座镇上。
季景硕浑身疲累,但精神头却是极好,想到那道身影,他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活力。
很快,领路人便带着他到了一处简陋的房屋外:“这就是镇上打听消息的地方,只要你提出要求,所有事情他们都有门路知道,公子你请自便,我就不进去了。”
季景硕点了点头,栓好马之后,踏入了屋内。
刚进门,便有人迎上来:“这位客官,要打听什么事?是找人,还是寻物啊?”
季景硕看了他一眼:“找人。”
“好嘞!”那人笑着,将他带到了二楼,里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很是健壮的中年男人。
“鄙人陈中山,你要问什么,写在这纸条上递过来便可。”中年男人说道。
季景硕也不扭捏,笔走龙蛇的写下,而后递了过去。
陈中山垂眸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将纸条推了回来。
“抱歉,这生意,我们接不了。”
第37章
季景硕皱了下眉:“为何?”
陈中山也很干脆:“你找的这个人,已经有人花了大价钱,不许藏图镇的任何人知晓她的位置。”
季景硕缓缓点头:“我可以出钱。”
陈中山笑了笑:“公子太过自负了,对方出的钱,可以买下整座藏图镇。”
季景硕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个神秘强大的南靖。
能有这种手笔的,只能是他们了。
季景硕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便走出了房屋。依譁
他随便找了家临街的客栈住下,只要禁卫军来了,他便能跟着见到沐婉清。
足足等了三日,季景硕才看到禁卫军的身影出现在藏图镇。
他思索片刻,下了楼朝禁卫军走去。
百夫长赵一鸣没想到会接到一个这样的任务,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是安全带回长公主,以陛下对长公主的看重,给他升官加爵是必然的事情。
于是赵一鸣马不停蹄的来了,刚准备去客栈,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先是一怔,随后脸色顿时肃然:“少将军!”
季景硕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从父亲手下出去之后,你混得不错。”
赵一鸣嘿嘿一笑,依稀可见当年憨厚的样子。
季景硕也不多说,直接开口:“给一套禁卫军的衣服给我,我跟你一起去见长公主。”
赵一鸣顿了顿,随即毫不犹豫的照办,虽说现在季景硕已经不是驸马,但好歹是曾经的夫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就算长公主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片刻后,季景硕便化身成为禁卫军中的一员,随着队伍走过长长的街道,他心里有种难言的紧张之感。
最终,赵一鸣站在了一家客栈面前,对店小二说道:“我们是中原人,找你们掌柜的。”
小二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一路小跑的进了客栈。
很快,掌柜的便出来了,他满来笑容:“军爷,小人可等了好久哇,您看是我现在去叫人来,还是带你们直接去房间门口啊?”
赵一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人抬着一口不算大但沉重的箱子上前来了。
箱子落地,发出沉闷响声,赵一鸣当着掌柜的面打开了一条缝,金黄色的光闪了一下。
赵一鸣开口:“赏金呢,陛下吩咐我们带了,但我们要确定你提供的消息是真的。”
掌柜的激动搓手:“那是应该的,几位军爷随我来。”
季景硕几乎是有些同手同脚的跟了上去。
掌柜的带着他们来到二楼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公子,有人来找。”
随着吱呀一身,门从里面被拉开,一张季景硕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眼帘之中。
玄清?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玄清周身气势尊贵,淡淡朝门外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乔装过后的季景硕,只是说道:“你们稍等。”
随后他敲了敲内间的门,开口道:“沐婉清,他们来了。”
季景硕心里猛地一突,怎么回事,他们两个竟然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
他如今自是相信了沐婉清曾说她与玄清关系清白之事,也知道她去灵觉寺找玄清多半是为了疗伤之事。
只是心里的不舒服,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内间的被拉开时,季景硕脑子里那些想法都消失不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从门里出来的,是他日思夜想,活生生的沐婉清!
第38章
沐婉清并未想到季景硕会出现在这里,她看了外面一眼,朝玄清道:“我要走了。”
玄清点头:“好,等我到了京都,就去公主府找你。”銥誮
沐婉清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只是语气有些无奈:“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季景硕闻言不由看向玄清,心里一个隐隐的猜测冒了头。
随即他心里生出一点危机感,如果玄清的身份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沐婉清跟自己还有什么可能?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没有意识到玄清若有所觉的朝他这处看了看。
玄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对沐婉清开口:“此事我自有主张。”
一刻钟后,沐婉清随着禁卫军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路上,季景硕以侍卫的身份跟赵一鸣陪在马车两侧,因为禁卫军的头盔,沐婉清并未察觉异常。
马车缓缓行驶,赵一鸣突然开口:“公主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坐的不舒服?”
沐婉清一顿:“并未,赵大人无需多虑,加紧赶路便是。”
可季景硕却从沐婉清眼中看到了一丝怀念之色。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她现在怀念的,是之前跟玄清一同出游的日子吗?
不得不说,季景硕的猜测很接近沐婉清闷闷不乐的原因。
在玄清面前,她只是一个朋友,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也有了想念已久的自由。
但现在,禁卫军护卫左右,她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见,像是有股无形的压力将她困在长公主这个名义上,带来不少掣肘。
沐婉清幽幽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努力不再去想。
季景硕见看不到人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之色。
马车缓缓前行,沐婉清坐在马车内,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重重停了下来,沐婉清皱眉,正要掀开帘子发问,却听赵一鸣的怒喝:“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马车中是谁!”
沐婉清心里一惊,本来探出去的身子缓缓坐直,她不会武功,要是露面,只不过成为禁卫军的拖累。
马车外,禁卫军将马车团团围住,眼神尽皆凌厉的看着对面。
在他们对面是一群带着匪气的人,但身上装备精良,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很冷。
其中领头的人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冰冷:“没什么,只是得知长公主经过此地,想请她去我们那里玩玩罢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眼中露出的异样之色,却让季景硕陡然起了杀心。
他忍耐着,并没有说话。
赵一鸣冷声道:“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也是尔等可以肖想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公主殿下我们势在必得,就凭你们……”那人冷笑一声,随即招了招手。 两边的山坡上,不知道何时竟埋伏了无数弓箭手。
赵一鸣瞳孔一缩,心头涌现惊慌,他们不过百人,就算用命去填,也不见得能护住长公主。
这时,他若有所觉的看向季景硕,只见他露出的黑眸似寒星,看着对面,犹如在看一群尸体。
见赵一鸣看过来,季景硕朝他点了点头。
这意思是说……他有办法?
第39章
赵一鸣眼神一亮,随后快速走到季景硕身边,悄声问道:“少将军可是有办法?”
季景硕并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只道:“这个,还请赵大人稍等。”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传入沐婉清耳中。
沐婉清突然神情一僵,是她出现幻觉了吗?季景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她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马车一侧的帘子被撩开,一张带着禁卫军护具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随即那人发出让她心颤的熟悉之音:“长公主殿下,眼前贼人的目标是你,等会你从马车后面偷偷下来,我会掩护你向后退去。”
沐婉清心底重重一震,看向他的眼眸,出口的话却是:“那你……你们呢?”
季景硕眼里浮现些许笑意:“臣等是奉陛下旨意保护公主,如今公主遇险,自然不能独善其身,再者,这群人只是打着伤害你的名义,真实目的还未可知。”
沐婉清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脑中乱糟糟的想法骤然停止,她攥紧了手,半晌才道:“好,那便依将军之言。”
季景硕微微颔首,却是没有立即退去,直到沐婉清眼中浮现疑惑之色,他才似乎叹息一声:“沐婉清,我没想过在这种场景下与你重逢。”
“我有很多话想说,等此间事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沐婉清心里一坠,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他们成婚后,季景硕便再也没有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过话,更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对上季景硕带着期待的眸子,沐婉清深吸口气,压抑住心中的紧张和慌乱,伸手将帘子从他手中拉下:“此刻,本宫不想与将军谈论此事。”
季景硕藏在护具下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他声音低沉:“遵命。”
随后沐婉清听见马蹄声踢踏两下,季景硕的声音再度传来:“公主,动作轻微一些,臣在马车后。”
沐婉清依言照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赵一鸣还在前方周旋,她探出头去。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前方和身侧有火光闪动,沐婉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然拉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与季景硕坐在了马上。
季景硕紧紧环住她的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沐婉清脸色腾的一红,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公主,抓紧缰绳。”
下一刻,马蹄高高扬起,带起一阵尘土飞扬,身后有人喊:“看那里,有人跑了!”
赵一鸣看着往相反方向离开的两人一骑,反应极快:“拦住他们!”銥誮
沐婉清勉力开口:“赵大人他们会不会有事?”
季景硕沉声道:“不会,他们的目的是抓你,赵一鸣就算敌不过也可以化整为零,两侧都是山道,对方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搜寻。”
沐婉清便不再说话。
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直到彻底消失,沐婉清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落回原处。
不知道什么,季景硕的下巴已经搁在她的肩膀上,纵然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沐婉清手指发白,淡声道:“停下。”
可身后却没有声音。
沐婉清恍然意识到,身后人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了,就连揽在腰间的手也显得如此无力。
她一惊,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颤音:“季景硕?”
第40章
沐婉清勒马停下,身后人依旧无声无息,只是呼吸越发粗重。
下一瞬,沐婉清背后一冷,随即重物落地的声音猛然响起,她惊慌回眸,却见季景硕双目紧闭,背上赫然突出一截箭尾!
沐婉清瞳孔骤缩,手中缰绳一抖,身下汗血马仰头嘶鸣一声,将沐婉清甩了下去。
沐婉清顾不得身上痛楚,径直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季景硕。
“季景硕,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沐婉清无措的扶起他,用手轻轻拍他的脸。
可怀中的人却给不出任何回应。
沐婉清忍着心中的惊惧彷徨按上了季景硕的脉搏,虚弱又紊乱,她脸色一白,抱着季景硕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主别怕。”突兀的声音在沐婉清耳畔响起,她垂眸,却见季景硕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
沐婉清语气放轻:“感觉如何?我带你去最近的城镇找大夫。”
季景硕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艰难的抬起手,用指腹擦上她的眼睑:“抱歉,又让公主哭了。”
沐婉清下意识擦了擦眼睛,触手一片湿润。
季景硕气息不稳,声音却温和至极:“臣知道了很多事情,那些公主做了却没说的……臣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只是……”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沐婉清,若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负你。”
沐婉清看着他的慢慢闭上眼,心里的震颤无法言说,这一刻,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季景硕,你要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月色明亮如水,可她的心里却布满阴霾,冰冷的灵堂中,像是潜伏着噬人的野兽,蠢蠢欲动。
是季景硕进来,将无边黑暗撕开一个角,将她带到光明之下。
此后经年,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在身边,岁岁年年。
只是此刻,沐婉清才知道,自己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在她心底深处,依旧是期待着季景硕的回应的。
就在季景硕的身体慢慢从热转冷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沐婉清,你怎么样了!”
沐婉清猛然转头,看着玄清,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玄清,我没事,但景硕他……”
玄清沉声道:“山匪已经解决,你起来,我的人里有大夫。”
沐婉清想起在南靖巫医的本事,心里的慌乱渐渐平静,她踉跄着站起身,看着玄清抱起季景硕朝某处走去。
马车外,沐婉清和玄清并排而立,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灼。
玄清侧头看着沐婉清的侧脸,心里渐渐苦涩。
无论过去多久,她只要见到季景硕就会失去分寸。
季景硕是她的劫难,而她,却是自己的劫难。
两人一时无言,心里都装着自己的心事,等了许久,才等到马车内的巫医出来。
沐婉清张了张嘴,问道:“他怎么样?”
巫医点点头:“情况不算严重,已经稳定了,接下来只要静养便可。”
沐婉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道了谢,径直上了马车。
巫医看向玄清,见他神色怔然,只能在心里暗叹,他走到玄清面前:“少主,万事不可强求。”
玄清双手用力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却在片刻后缓缓松开。
“我知道了。”
马车内。
季景硕陷入昏迷,嘴唇有些发白,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许多。
沐婉清慢慢坐下,用一边沾了水的帕子给他轻轻擦拭。
季景硕似乎并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呢喃道:“婉清,对不起……”
第41章
沐婉清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神复杂的看向季景硕。
季景硕仍是昏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梦话:“别离开我……”
沐婉清别开目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再次陷入之前的情绪之中。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和季景硕的感情早已走到了尽头,也不愿意去承受在一起的伤痛和折磨。
所以,他们之间只能结束,就像季景硕当年说的,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情意。
沐婉清不愿意给自己,给季景硕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
想到这里,沐婉清缓缓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
可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攥住,沐婉清僵住。銥誮
季景硕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脸上也毫无表情,浑身却慢慢弥漫起一股悲哀和难过之色。
“沐婉清,你不会原谅我对不对?”他固执的问道。
沐婉清抽了抽手,没抽动,她背对着季景硕,轻声道:“季景硕,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季景硕倏然红了眼圈,他想起什么:“可我分明听你说,若是我醒过来,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他这句话让沐婉清始料未及,本来悲伤决绝的情绪突然顿住,下一刻,淡淡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借着马车里的灯火看向季景硕。
他躺在那里,脸色沉静,深邃的目光却定定落在自己身上,似乎非要一个回答不可。
不知道为何沐婉清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语气缓和几分:“此事,等你好了再说。”
季景硕听出了她的退让,眼角眉梢都飞扬起喜色,他认真点点头:“好。”
沐婉清静静站在那里,半晌后才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跟季景硕婚后相处,从来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居多,眼下这般带着莫名情意的对话,还真是头一次……
季景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精神都好了几分。
或许是夜色浓重,又跟沐婉清难得温馨的单独相处,季景硕心里动了动,决意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开。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位,问沐婉清:“公主可愿意陪臣说会话?”
沐婉清不知道怎么,竟也就坐了下来。
季景硕睫毛很长,此刻神情不再冷峻之时,竟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他开口:“其实臣一直觉得,公主钟意之人,是我的兄长。”
沐婉清抬眸看向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季景硕抓着她的手没放,是以沐婉清感觉到了他渐渐加重的力道。
他眼中似乎有碎星浮现:“所以哪怕臣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言明,以至于后来,那份情意藏的,连臣自己都找不到了。”
季景硕在没能见到沐婉清的那些日子里,在充满曾经回忆的那个小房子里,一点点找回了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他自以为怨怼的那三年里,无论何种情况下,他从未想过和离二字。
这才是,他隐藏在自卑与自傲,家恨与怨恨之下,最真实的想法。
他在很早之前,就对沐婉清情根深种,至死方休。
第42章
沐婉清沉默着看向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在季景硕面前强装出来的淡然与无视,而是逐渐浮起一种怀念和解脱之色。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在与你成婚之前,我知道你怕是忘记了幼时情谊,只当自己抱着对老将军的承诺护你一世周全,但成婚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的身份带来无上的荣光,也带来坚不可摧的自信,但那三年,季景硕将她从云端拉下,让她看清自己不过是个得不到挚爱的可怜人。
季景硕有自己的心思,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过是一颗真心藏在表象之下,因为不想让旁人伤害窥见,所以藏的比谁都深。
沐婉清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日后,且看变化吧。”
季景硕看着她,眼里带着缱绻:“好。”
只要沐婉清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当沐婉清走下车时,已经月上枝头。
马车外不知道何时没了巫医的踪影,唯有玄清,自顾自的生了团火,坐在火边上怔怔出神。
听见动静,玄清看向她,当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沐婉清满脸轻松惬意,整个人都散着一股平静的气息,像是挣开了桎梏,重归森林的飞鸟。
玄清自然知道她现在这份改变是因何而起,无外乎是马车里躺着的那个男人。
沐婉清看见他脸上的思索之色,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明明跟玄清说过……跟季景硕再无可能。
见她踌躇的样子,玄清倒是先笑了起来,他丢了手中拨柴的木棍,招了招手:“过来坐坐,你那位驸马,还得熬过今晚才行。”
他洒脱,沐婉清也不再扭捏,走到他对面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小坛子酒出来:“夜深露重,你要喝吗?”
沐婉清虽不好酒,但毕竟喝了那么多年,此时也被勾起了馋虫。
两人当月对饮,玄清突然开口:“其实,也不用觉得别扭,我曾是佛门中人,最晓得执念二字如何解脱,对你有意并非偶然,却也并非放不下。”
他勾了勾唇:“我南靖虽然强大,却也不会做出以势压人之事,同中原建交,你我交情的原因是其一,中原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才是重中之重。”
他抬了抬手,用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碰沐婉清的杯子,发出清脆声响:“情之一字,从无对错,怪只怪我没能早些遇见你吧。”
沐婉清看着他,也碰了回去:“日后山高路远,你我天涯比邻。”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銥誮
季景硕的伤势过了一夜,便稳定下来,南靖跟禁卫军遇着这事,便一同前行。
三日后,京都城门便出现在眼前。
明明才离开不过数月,沐婉清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回头看向季景硕:“我得先入宫觐见,你伤势未愈,先回府吧。”
这几日沐婉清一直陪着他,季景硕贪念这片刻温馨,本想提起京都变故的念头就一推再推。
此刻听到沐婉清的话,季景硕浑身一僵。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半晌后,季景硕艰难开口:“婉清,我已不再是驸马了。”
第43章
直到一个时辰后,沐婉清才知道了在她离开后事情的所有变化。
在宫中留下陪沐明稷用了晚膳之后,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宫外走。
刚出宫门,便在那颗树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季景硕不知道等了多久,周身都有了一身寒意。
沐婉清恍惚想起,从前的很多次,季景硕都是这样,一直在等着她从宫中出来。
季景硕见着她,清冷如玉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没有犹豫的朝她走了过来。
是了,曾经他是形势所逼,此时却是心甘情愿。
是不一样的。
沐婉清突然有些开心,现在,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
季景硕走近了,下意识握了握她交叉在身前的手,低声道:“冷不冷?”
沐婉清笑着摇了摇头,季景硕抬眸问道:“今夜西市有灯会,你可想去看看?”
沐婉清眼前一亮,季景硕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他挨着沐婉清的手转为握住,牵着她一步步朝西市走去。
京都长街人潮汹涌,若是用马车代步,还不知道何时能到。
沐婉清看着他微微护住自己的模样,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曾经他们都因为自身的原因没能抓住对方,但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季景硕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力道突然一重,转头之时,满天星河仿佛都落入沐婉清的眼中。
那里不再有冷然漠视,只有温暖人心的笑意。
季景硕那颗自入京起就七上八下的心,陡然定了下来。
西市灯会,是各家商铺一起组织起来的活动。
因为这种日子一年才一次,今夜西市的百姓尤其多,甚至还有外地来的商贾,和异国面孔。
沐婉清自从成了长公主,便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头顶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身边时各种各样的摊位。
季景硕一直跟在沐婉清身后,任由她在各个摊位之间徘徊,心里膨胀着一股难言的满足之意。
“老板,这些灯笼怎么卖的?”沐婉清走到一家摊前问道。
“五文钱一盏,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沐婉清被摊位上的灯笼晃花了眼,一时间也抉择不定。
这时,一只手从她身侧伸出,指了指某处,道:“要这盏。”
沐婉清看向季景硕,却见他直接从钱袋子里拿出钱付了。
随后,他拎着那盏灯笼放到沐婉清手中,眉眼温和的开口:“这盏灯与其他的不一样。”
沐婉清认真打量一番,突然看到灯面下角,有一行小字:季景硕会守护沐婉清一生一世。
她怔住,却听季景硕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婉清,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花灯铺满头顶,季景硕在人潮汹涌间,认认真真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远方传来一声响,沐婉清下意识看向那处。
烟花灿然,大地回春,从未有一刻,她的心像此时这样软和。
从前往事皆烟消云散,她也应该朝前看了。
日后,愿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沐婉清手中拎着灯,朝他缓缓笑开:“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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