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蛇趣
囗李长青
前年清明,我回老家祭祖。那天雨后初晴,阳光淡淡,野外一片宁静。当我来到曾祖母坟边,葱茏的草丛里窜出一条金黄花纹的大蛇,吓得我赶紧后退。呆了许久许久,我才重新来到曾祖母坟前点蜡上香。家乡的蛇,给我一次次惊吓,也留给我无尽的回忆。
我的家乡被一条清清的小河围绕,土名落箭坝。小时候,我们许多小朋友,除了读书,还要放牛割草。生活虽然平淡,但自感快乐甜蜜,许多人一起,没有孤独寂寞。那时的我们不怕贫穷饥饿,不怕困难曲折,不怕鬼怪妖魔,但内心隐隐地有点怕蛇的毒嘴,认为蛇咬了毒液会快速蔓延全身,人会很快死掉。回忆儿时那些年,我遭遇几次蛇的磨难,有时认为也算“九死一生”。
有一年春夏之交,河滩上,草郁郁葱葱,一片连着一片,一些窝凼凼的草长得更好,又嫩又长。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沙滩上争抢着割草,我们一般左手拉住草,用右手握镰刀割。我发现一个比较大的深凼,那儿的草又青又多,我立即放下背篼,开始割草。当我看见几株苦蒿挨挨挤挤长在一起,又高又嫩,正准备用左手去拉那长长嫩嫩的草,突然一条松花斑纹的蛇跳立起来,不知是蛇头还是蛇身擦碰了我的左手,吓得我汗水直冒。蛇跃起比我还高,我更加害怕。
老人说,蛇会故意跳起与人比高,蛇跳过人,人就会不吉利。面对这种情况,人必须跑往高处,高过蛇,或者打死邪恶的蛇,人才会平安。而这是沙滩,没有高坡,我别无选择,只有打死它。我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吆喝伙伴们快来打蛇。我们用沙、泥块扔向它,打中几次,蛇在草丛中乱窜,狡猾的蛇见草丛无处藏身,立即窜出草丛,奔向河边,我们只能眼睁睁放它走了。
那些年,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要劳动,割草的小孩很多,河滩上茂盛的草总会被割尽,我们几十个小孩就会渡船到河对面去打草。河两岸的小朋友总会互有敌意,互相刁难,甚至搞一些恶作剧。如在必经的路上挖一些陷坑,把一些刚刚死去的蛇藏在路旁草丛中,故意露出鲜活的蛇背或蛇尾。记得有一次,我被狠狠吓了一回,我在熊家庙一处斜坡上割草,这片斜坡,茅草绿绿的,嫩嫩的,斜坡边上还有一棵枝叶稠密的桐子树。我低头弯腰,割了一捧又一捧,心里非常高兴,今天找到好地方呢!我歪着身子,匆匆忙忙地从一头往另一头割,镰刀飞舞,不一会儿,我就割到桐子树下,我抱起一捆草,欲往背篼的方向走去,一直起身子,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撞了一下。我一转头,一条蛇缠在树枝上,头还在空中摇晃。我扔掉茅草,直接从斜坡跳下来,心里咚咚咚地响个不停。过了很久,我招呼同伴们一起来收拾蛇。我们拿着粗壮棍棒,刚爬上斜坡,有眼尖的伙伴说,那是一条死蛇。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条死蛇,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我们最不怕的是身子似圆筒的乌梢蛇,据说它的毒液很少,但有一次看到它,我们还是被吓了一跳。我们几个孩子在河边放牛,我在一杂草丛生的沟坡看见两条乌梢蛇缠在一起,立即高声叫喊伙伴们来看稀奇。其中一伙伴说,我们要倒霉了。他说,蛇像麻花一样缠在一起,那是邪恶的蛇要与我们比拼命运。我们必须脱下衣服,把衣服拧起来绝不松开,直到蛇先泄气分开。害怕的我们拧着很久,坚韧的蛇还是不分开。长大后才知道,这是蛇在“恩爱”。
我家老房子后面是一道岩,岩上有许多坟墓。其中有一座坟墓看来很古老,雕梁画栋,规模也大。坟头用许多精雕细刻的石头砌成,上上下下好几层,每一层都有图画,其中有一层雕刻了许多动物、人物和其它图案,有猪、有牛、有羊、有鹿、有马,有赶羊的,有牵牛的,有牵马的,有骑马的……坟顶石雕着水槽和一片片的瓦,栩栩如生。那石头又长又宽,可以坐好几个人。小时候,我也经常坐在那块石头上看书。那座老坟前面是一片乱石林,烂砖、残瓦、破石块遍地,还有其他乱倒的垃圾。一到夏天,乱石林众蛇出没,蛇蛋蛇皮,我们小孩捡了许多。有一年,我们砸开一饼饼蛇蛋,一条条筷子长的小蛇已经成形。我们曾痛恨那些蛇,它们时不时下坡跑到我们家里,躲到厨房的柴草堆里,盘成一圈圈的,很是吓人。有一次,我父亲脚踩着蛇,大叫我母亲的名字,快来打蛇。我母亲生气了,说那种情形是不能乱喊别人名字的,那样会不吉利。母亲的这种认识,对我来说非常熟悉。那些年我生病只要几天不见好转,母亲就会在晚上到房子外喊我的名字来驱邪图吉。母亲走了好多年,但她慈祥的容貌深深地印在我心中。心中有母亲,即使走过世事的荒凉,经过生命的不如意,心田依旧温润,灵魂仍然阳光。牵挂是一种思念,牵挂是一种情怀。
乱石林的蛇,我见过最大的有人手臂那么粗,两米来长。那也是一个夏天,我靸着拖鞋到堰塘去洗脚。我仰着头,没有看路,走着走着,我突然往下一看,一条大蛇横在脚下,我右脚离大蛇只有几厘米远,左脚已经提在空中。此时,我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眩晕片刻,我选择从蛇身上迈过,虽然安然无恙,这让我后怕了很久。长大以后才知道这是迷信。
故乡的蛇,一次次给我带来恐惧,但从来没有咬过我。多年以来,我也没有听说过故乡的蛇咬死过人。也许,故乡的蛇,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毒蛇吧?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