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上海牌手表的追忆
作者:沁香一瓣 责编:一默
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属于我的“古董”,就是年代久远的那块“上海牌”手表。“上海牌”手表是上海的品牌,看到它,回忆的闸门就自然打开。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上海作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发源地,所产的上海货是一块“金字招牌”。如“上海牌”手表、“永久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红灯牌”收音机等,是那个时代的骄傲。它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
那时候一块“上海牌”手表最高价是一百二十元,从现在看,它的价值不高,但在那个时候,一般劳动力少的人家干一年活还买不起,所以看到谁手上戴上一块“上海牌”手表是很受人羡慕的。所以那时,谁的手腕上戴一块“上海牌”手表,真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有报刊介绍:当年周恩来总理非常喜欢国产“上海牌”手表,无论在什么场合,出国、开会、接待外宾等,他都会戴着“上海牌”手表。每当有人问及时,他都会微笑地称赞上海生产的手表好,因而“上海牌”手表名声大振。全国人民也都以戴“上海牌”手表、骑“永久牌”自行车、听“红灯牌”收音机为荣。
60年代后期,上海手表厂的技术人员从毛泽东主席的手迹中选取了一个“上”字和一个“海”字,拼成了毛体,从此“上海”商标一直沿用至今。那时在上海城市或郊区的一些年轻人,在成年后或结婚时,都向往“三转一声”。“三转”就是“上海牌”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一个声音”是指收音机。这成为每家人中有儿子的人家娶媳妇作婚前一些准备。购买三样东西不仅需要一笔钱,而且还需要凭票供应。通常一个单位或农村生产队,一年只能按劳动力的多少分配票,但许多单位比较人性化,有关票券的发放大多优先考虑谈婚论嫁的年轻人。“三转”中最受欢迎的就是“上海牌”手表,它是上海一张闪亮的名片。
但在那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在城市买一块“上海牌”手表,一般年轻人需要二至三个多月的工资。在农村,农民们的收入不及城里人多,所以大多农民的家里都会养猪、养羊、养鸡鸭卖了进行积蓄。那时的猪价很便宜,想买一块“上海牌”手表,一年得养二头大肥猪才能买一块手表。
还记得那年中学毕业,我作为回乡知识青年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那年春节前夕,村里发给我家一张购买手表的券。那时候农家的孩子能够买到一块“上海牌”机械手表,那真是令人羡慕的事情,可是到了年终生产队“分红”(这是按一年家庭劳动力出工劳动日计算的年终分配,去掉一年家中分到的的粮食和柴草钱。)我家算下来是平支,没分到钱。天啊,眼看手表不能买了。我抚摸着母亲手中的那张手表票,准备放进土灶付之一炬。我的举动被母亲看到了,她忽然笑着对我说:“儿,今年妈多病出工时少,看到邻居家分红后去县城给儿女买了手表,妈心里很难受。“我听了对母亲说的话,知道母亲是在为我买表着想。
“妈,您怎么能说这话,儿是妈的骨肉,我不一定要买表的,妈不能多想这事。”
母亲闪着泪花说:“儿,妈想好了,咱们开春养二头猪,妈和你一起辛苦一点,养大了就能卖了钱……”
说着,看到母亲从口袋里摸出钱说:“给,妈昨天早晨去小镇时向亲戚家借了六十元钱,连同妈卖鸡卖鸭积下的三十元,就可以买一块手表了。”母亲又说:“人家的孩子有手表,妈看了眼热,妈想了一夜,我们家的孩子也应该有。”听着母亲的话,我接过母亲手中的钱,感动得双眼流出了泪……
那年春节我去县城商店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开面很新颖,价格比原来便宜了些,花了九十元钱就买了手表回到了家。同村的几个小伙子看到了,都很新鲜地围着我,在手腕上试着戴,大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年代,村里戴手表的年轻人很少,能戴“上海牌”名表的人更少。所以谁有手表,年轻人则露出羡慕的眼神。我知道他们也很想能买一块手表。那几天晚上,我对着自己买回家的“上海牌”手表看了又看,兴奋得没睡好。
为了早点还钱,必须按照母亲的计划早日养猪。那年开春,我就和村里的几个小青年,半夜里骑着自行车,冒着雪后的寒冷,摸黑绕道沪太路一直向北,骑行三十公里路来到邻近上海的江苏浏河镇。从农家卖的种猪群中购了二头小黑猪。那时的小猪很便宜,十元钱就能买到一只十多斤重的断奶小猪。而养到一百五十来斤的猪,每头猪价只卖五十来元。那时养猪,也是很艰苦的,每天从集体劳动之后回家,还要去河畔打猪草,去小河摸螺蛳给猪吃……但我不怕苦,因为我心中一直在想,只有早日把猪养大,还掉母亲向亲戚借的钱,这买来的手表才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就这样,家中买回的猪经过五个月的喂料饲养,二头猪长得肚大、头肥、大耳,每头猪竟然长到了一百五十来斤重。我在村里二位小伙子们的帮助下,绑扎了猪,推着板车去小镇的供销社卖了。手捧卖猪得来的钱,我又陪母亲去了亲戚家,还了所借的钱。此时我看到母亲的脸上扬起了笑意,我的心里就像是掉了一块大石头。因为我高兴,我拥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一块“上海牌“手表。
那时尽管我有了“上海牌”手表,但我依然舍不得戴,总会大大方方地把它借给村子里还没有买手表的几个同龄人。比如有的小年轻要出外走二三天亲戚,有的由媒婆带着去小镇附近车站与某姑娘相亲,小伙子们为了时髦一下,常会悄悄附耳对我说:“借我一天‘上海牌’手表戴一下……”我当然同意了。那年代年轻人能戴上一块“上海牌”手表,不亚于今天戴着珍贵的珠宝首饰。
七十年代初,我被乡亲们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在乡亲们送我上师范的那天,我的胸前佩戴着大红花,手腕上终于戴上了一块闪闪发亮的“上海牌”手表,因为我感到戴着这块手表上学也是光荣的,这是属于我们家劳动所得的成果。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市场繁荣,购买手表再也不需要凭票了。四十年前乡村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买一块“上海牌”手表也很累,而现在同样一个普通农民,一个月的收入就可以买几块“上海牌”手表。这是中国经济发展,市场繁荣的见证,是中国人民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扬眉吐气的见证。
捏指数来,我的那块“上海牌”手表已经四十多年了,表面已经陈旧得带点淡黄色,表带已经有点暗淡。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从我手腕退休了,虽然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换了三代新式的“上海牌”手表,但那块老式的“上海牌”依然被我珍藏在抽屉的小木盒里。尽管不戴在身上,但我依然会每周去打开看看,有时还会给它上一下链,这时它就会发出欢快的滴答声。那声音似乎特别好听,悠扬声中见证了我家的生活变化,同时也见证了祖国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久前我在上海的一位朋友对我说:“我的一位收藏钟表的老邻居告诉我,凡四十年前的上海牌手表,现在社会上已经不多了,很多人家早在以旧换新时扔掉了。现在有些高人在收藏上海牌手表进行交易买卖,我知道你有老手表,说不定能卖到二万多元,如果表还能运转的话价会更高一些。在上海老城隍庙和陕西路的祥生贸易店,有人在买卖和交易上海牌老式旧表。”我听了,想了想说:“我不卖,这老手表是我人生的一段记忆和一份不能忘记的情怀,它维系着母爱,维系着劳动创造生活的真谛。人家买了去收藏,我也可以自己放在家里收藏呀!”朋友听了直点头。
如今,我家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成了我的收藏品,被我放在心爱的抽屉里。这块手表很神奇,稍加上弦,表针仍会自然走动,且还会发出清脆悠扬的“滴嗒”声,像是在唱一首时代之歌,又像是在讲述我所经历过的那一段难忘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