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秋菊入诗分外香
作者:天龙 责编:一默
秋风瑟瑟,秋雨潇潇,秋霜阵阵。在秋的深处,百花凋零,唯你怒放,漫山遍野盛开着一丛丛、一簇簇五彩缤纷的菊花儿。你的傲姿,你的风韵,是那么的入眼、入心、入诗、入画。你盛开在了浩渺的古诗词中,跨越时空隧道,依然保持着傲然的姿态,依然飘逸着独特的清香,依然散发着幽幽的韵味......
——题记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九九重阳,云淡风轻,秋高气爽,赏菊采菊,咏菊品菊,雅趣横生;九九重阳,菊花朵朵,随风摇曳,耀眼夺目,分外醇香,醉人心魂......
“梅、兰、莲、菊”被誉为中国四大名花,菊虽名列四大名花之末,其实则当立于四大名花之首。何以这样说?窃认为,菊有诸多之最:一花色品种最多,二赏花人最多,三咏赞诗词最多,实为另外三种花儿难以相比的。
秋天,是万物成熟丰收的“金秋”,也是黄叶飘零箫条的“肃秋”,更是菊花漫山遍野爆开的“菊秋”。“秋来谁为韶华主,总领群芳是菊花”。菊花,浓缩了天地日月之精华,总是在落叶飘零的时节,冲破肃杀的风霜,喷溢出清雅的花香。在百花凋零的深秋,那一株株、一丛丛、一簇簇独傲风霜的菊花,就成了一道绚丽灿烂、耀眼夺目的风景!
人们之所以偏爱菊花,不仅仅因为它的色彩纷呈、素洁雅致,更是崇尚它“宁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仰慕它那“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傲霜挺立的高贵品质。
菊花,在古代还有个很有趣的称呼,叫做“鞠花”,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故天台朱府君霞坞阡表》:“晚年筑室东园,艺鞠花数十本。”“鞠”同“掬”,象形字,意为用双手捧起一把米。用“鞠花”来形容菊花的头状花序结构紧凑,每一朵小花儿挤挤挨挨的,抱紧成了一簇团,用“鞠”一字来形容菊花之形态,真可谓形象逼真、灵动传神也,故有诗云:“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粲粲”与“亭亭”两个叠词,形象地勾勒出了黄菊的金黄夺目和白菊的素雅纯净。
历代诗人中写菊咏菊的不胜枚举,在卷帙浩繁如海的古典诗文中随便翻开一页,那一行行吟咏菊花的妙词佳句,就会悠然飘入你的眼帘里。它淡雅素美的品质,尤为引人注目,无意间你便会沾染上了它的风韵、风骨。这些咏菊诗以叠字、比喻或拟人的手法,描绘出了菊花的丰姿秀色,散发着独特的清香逸韵......
诗人们爱菊、赏菊、咏菊,借菊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有的吟其色,有的咏其姿,有的歌以言志,有的触景抒怀,真可谓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菊花,更作为遗世独立的隐士和居士的人格象征,蕴含于诗词里。它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节和风骨,与诗人经历了苦闷彷徨之后而获得的精神上的安详和宁静相契合。
凡事都有个开头有个极致,开先河的或写得极致的,就会给人留下烙深的印记,让人反复咂摸,令人回味无穷。
最早咏菊的当数战国诗人屈原了,在屈子的笔下,菊花是一个高尚品德的意象,曾在他的多首诗中出现过,表达了其坚守正直、崇尚品德的情怀,如《离骚》中“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惜诵》中“擣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芳”,《礼魂》中“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在他的心目中,菊花是百花的仙子,是至高无上的最圣洁的花朵。
最早把菊花置于百花之上作为崇高品德意象的,当然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了。其爱菊之名无人不晓,菊花逐渐成了超凡脱俗的隐逸者之象征。他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成为了千古绝唱。他俯身采菊东篱下,抬首悠然看见青翠的南山,这里远离凡尘,没有荣华利禄的沾染,他却乐在其中,有一种悠然自得的绝佳心情。傍晚时分,山气清润,夕阳如锦,与归巢的飞鸟儿结伴而归。此情此景美妙至极,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欲辩已忘言”了。苏轼评价道:“因采菊而见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
他还有一首意境幽美的咏菊饮酒诗:“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秋菊显芳姿,就连凝在菊花瓣上的露珠也馥郁芬芳,诗人采摘含露的菊花瓣用来酿酒,因此而忘了忧。遗世独立,与菊为伴,只有菊花才是他心灵的归宿,只有南山才是他梦中的桃源。身处此景,远离世俗,才让他忘记了凡尘的忧愁。
宋人周敦颐在《爱莲说》中是这样来评价酷爱菊的陶渊明:“晋陶渊明独爱菊。”陶渊明以诗出名,以酒出名,更以爱菊赏菊出名。后人效仿之,遂有重阳赏菊之风俗,沿袭千年不断。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惬意自在地生活,肯定不能学陶渊明那样隐退深山之中,大隐隐于市,只要拥有一颗如菊般淡泊宁静的心,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有向往的“篱下”和“南山”。
最先闻到菊之清香,悟到菊之节气,当属宋代诗人梅尧臣和朱淑真了。梅尧臣嗅闻到了残菊的独特清香:“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而对菊花崇高节气的赞美,则淋漓尽致地体现在朱淑真的诗篇《菊花》里:“宁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西风。”宁愿留在枝头孤芳自赏老去,也不同枯死的黄叶般随风摇摆。这首《菊花》表现了诗人对世俗礼教的抗争精神和对于独立人格的不屈追求,成为激励后人的名句。
最先看到菊花的王气和霸气的,并把它作为王者的意象来题咏的,非唐代诗人黄巢莫属了,他的《咏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九月的黄菊,在诗人的眼中,竟然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将军,一位气概傲世、不可战胜的君王!黄巢如此来咏菊,是从政治斗争的角度来欣赏和赞美菊花傲然品性的。
从侧面来吟咏菊花的,当属唐朝的诗人元稹了。“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一个“绕”字,说明了菊花之众多,而“似陶家”三个字,不仅给人一种环境幽雅的感觉,还透露了诗人对超凡脱俗隐逸者的向往之情。这首妙诗,诗人在构思上不落俗套、匠心独运,没有从正面来赞美菊花,而是侧面来烘托它的优秀品格。
把秋菊写得最全面、最细致、最生动、最感人的,恐怕还是数宋代女文杰李清照了。别的不说,就那一首《醉花阴》,就把菊花写到了极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盏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里作者将菊花的形态与人的情态合二为一,一个愁美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刻画得生动传神、惟妙惟肖。此意象虽承自了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然由于比之陶诗意境更具体、情感更深厚,故也与陶诗一样成为了千古绝唱!
如果说这首词只写出了菊花的一种情态,是个孤独伤感的意象,那么她的另一首词《多丽》,则写出了菊花的群英荟萃,各种各样的菊花儿竞现其中,描写得细腻传神、栩栩如生。“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蕴藉,不减酴醚。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秋凝,汉皋解佩。似酒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这首词中的各种菊花儿,在秋夜寒风冷雨里竞相绽放着。在姿态上,有似婷婷玉立、弱不禁风的瘦美人小翠菊,有如杨贵妃醉酒般的大丽菊,有花瓣细长如眉的“孙寿愁眉”,有久开而风韵不减的“徐娘傅粉”,有貌不出众却暗香盈袖的“韩令偷香”;在神态上,有清淳端庄、气质优雅的,有如屈原、陶渊明;有善于歌舞惯于迎合的,有如汉成帝刘骜第二任皇后赵飞燕;有一脸轻愁、楚楚惹人怜的,犹如汉宫中的才女班婕妤……盈目的菊花儿,开满了那一方幽深的时空里,引人思绪翩翩,令人心驰神往……
“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寒风飒飒,霜露重重,朵朵菊花,菊花朵朵,迎风傲霜,灿然绽放,绽放于古今诗人的妙诗中,引人不由自主地翻开一页页满溢着清雅菊香的诗书,徜徉其中,纵情观赏,浮想联翩……
“院落秋深数菊丛,缘花错莫两三蜂。”在一个月光如银、繁星若水的深秋之夜,我坐于临窗而设的书桌前,细看着院落那几株迎风傲放的菊花,聆听着悠悠的古筝曲《菊花香》,刹那间就想起了这些脍炙人口的咏菊佳诗妙句。恍惚之中,仿佛有一缕缕幽幽的菊香,伴随着轻吟的诗语,拂面而来……